第三十四章 爱情第二十二条军规

　　第二天下午，林振浩在荷花曲廊会齐了文红雨，两人肩连肩地在度假村内闲逛，边走边聊。走过室外游泳池，刚刚转到网球场，就迎面遇见了肖亚平和林小曼母女。
　　原来肖亚平昨天就对丈夫的行踪起了疑心，今天是专门带着女儿来盯他的梢的。
　　狭路相逢，无可躲避。文红雨只得上前，含笑招呼：“肖姐，小曼，你们好！”
　　肖亚平文红雨是认识的，因为她找过自己几次；林小曼文红雨也是认识的，因为肖亚平每次找她的时候，都带着林小曼。
　　肖亚平满面怒容，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她瞪着文红雨厉声说：“姓文的，你一定要拆散我们这个家你才安心吗？说好了和林振浩一刀两断的，现在却又背着我们和这个老东西搞在了一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今天你不把这事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里！”
　　林振浩连忙把身子横在妻子和前情人中间，大声斥道：“肖亚平，你弱智啊你，我和红雨约在‘碧湖云溪’见面，还会带你们娘儿俩来这里吗？我们只是偶然相遇，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肖亚平激动地嚷道，“我看你们是旧情复萌，狼狈为奸，合伙儿欺侮我们母子！文红雨你别以为我们娘儿俩好欺侮，你把我惹急了，我就闹到老林他们法院去，让他出丑丢官，身败名裂！”
　　文红雨自然害怕肖亚平闹到法院去，毁了自己深爱的男人的前途，就低声下气地说：“肖姐，我和振浩在度假村相遇真的不是事先约好的，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了，这次相遇纯属偶然！见到振浩，我本应该不理他的，可是我意志不坚定，又和他接触了，这是我的不对，我向你们母女俩道歉！”
　　肖亚平冷着脸，恶声说：“道歉有个屁用！你要真为我们这个家好，就立刻离开林振浩，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见他！”
　　文红雨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好，我答应你，离开度假村，现在就走！”她无限凄怨地看了林振浩一眼，把头一低，匆匆地走开了。
　　林振浩心里一痛，不禁泪如泉涌。他追了几步，带着哭声喊：“红雨，红雨……”
　　但文红雨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她的身影被一座假山挡住，很快就看不见了。
　　林振浩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不知何故，站在妈妈身边的林小曼此刻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她同情地看着爸爸，想安慰他几句，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振浩的左胸突然一阵刺痛，他连忙用手捂住，身子也禁不住踉跄了一下，脸色煞白。肖亚平见状大喊：“小曼，你爸爸心脏病犯了，快扶他回酒店！”
　　母女俩扶着林振浩回到酒店客房，急忙找药给他服下；林振浩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但他心里依然十分难受，他不吃晚饭，也不理肖亚平母女，一个人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第二天，肖亚平下楼游泳去了，林小曼留在房间里陪爸爸。林振浩仍未起床，小曼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坐在床边陪他聊天。
　　林振浩咬了一口苹果，对女儿说：“小曼，爸爸在这里遇到文阿姨纯粹是一个偶然，你相信吗？”
　　林小曼点点头：“爸爸，我相信。我还相信你和文阿姨是真心相爱，你之所以没有和妈妈离婚，都是因为我！”
　　“谢谢你，小曼，谢谢你这么理解爸爸。”林振浩感动地说，“爸爸和文阿姨的这段感情，你是怎么看的？”
　　林小曼有点激动地说：“爸爸，我也不明白，真爱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多人的非议！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这么说，爸爸喜欢文阿姨没有错？你一点也不怪爸爸？”
　　“是的，爸爸，我不怪你。”林小曼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是支持你和妈妈离婚，然后和文阿姨结婚的；我希望真爱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也能得到别人的祝福！”
　　“谢谢你，小曼，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林振浩欠身拥抱了女儿一下，“但是爸爸不能这样做！不光是因为你，还因为你妈妈！你妈妈虽然脾气不好，但她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她的青春和心血；现在她老了，没有吸引力了，爸爸不能因此而抛弃她！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爸爸，我不这样认为。如果我是妈妈，我会同意离婚，给你自由。”林小曼认真地说，“没有人是故意要变心的，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他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妈妈如果爱你，就应该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希望你和你真爱的人在一起，绝不会阻止；她要是阻止，就说明她已经不爱你了！她都不爱你了，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变心呢！”
　　“小曼，你这番话太孩子气了！”林振浩呵呵笑道，“你这是‘爱情第二十二条军规’，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高尚到因为爱或者不爱就随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你妈妈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林小曼沉默了，低头思索。好一会才说：“爸爸，那你和文阿姨这辈子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不能在一起喽！”林振浩叹息着说，“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拥有她！爱不是占有，你喜欢月亮，不可能把月亮拿下来放在脸盆里，但月光仍然可以照进你的房间。爸爸爱文阿姨，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拥有，让她成为爸爸生命中的一个永恒的回忆！”
　　从度假村回来的那天下午，天空中下起了小雨。肖亚平让林小曼陪她去望湖公园旁的一家大超市买点生活用品。霏霏的细雨像是铅黑色的浓雾，笼罩了整个街区，雨中的街景虽然灰暗，却也清晰闪亮，洗尽铅华。
　　肖亚平和林小曼撑着一把碎花伞，走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雨下得有点大了，林小曼的裤脚都被雨水潲湿了，她冻得直打哆嗦。街上的人流车流并没有因下雨而减少，而是像往常一样，车如水马如龙，川流不息。
　　到了超市门口，林小曼嫌超市里的空气不好，就没有进去。妈妈进去后，她就站在超市的屋檐下，望着那些在雨水中穿梭不息的人流车辆，它们将这烦躁的下午搅动得喧嚣而嘈杂。
　　由南而北的的车流中，有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车主正是海天公司总经理薛一然，他去市里办事，正在回“华都馨苑”的路上，此时刚好开到望湖公园旁的超市门口。
　　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薛一然把车停下，拉上手刹，等待放行。
　　林小曼的目光也盯在这个十字路口上，东西行的车辆缓缓开动。蓦然，一个中年男人骑着一辆三轮车，正由南向北吃力地穿越红绿灯路口，三轮车上满载着沉甸甸的水果。也许，他刚从乡下来到城市，靠贩卖水果为生，为了能在城里找个立锥之地，才冒雨拼命赶路。一件单薄的塑料雨披象征性遮掩在瑟瑟的身体上，他的头发与脸庞都被冰冷无情的雨水洗刷。他骑到路中央的时候，突然，绿灯转换成了红灯，他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顾低头吃力蹬着车子，他的目标就是尽快抵达自己的摊位前，张罗生意。此时，车流、人流像开闸倾泻的洪水，将他卷进了川流不息的浪涛里，汽车粗暴地在他面前鸣笛示威，他下了车，惶恐而局促地东躲西闪，雨水肆意地飞起淫威，将他的视线遮掩得模糊，他的手死死地握紧车把——靠紧握车把这种姿势，来获取身体的平衡。堆放在车上的水果，是他生活的全部希望。突然，一辆混凝土搅拌车由西向东飞驰而来，“嘭”的一声钝响，中年男人被车轮恶毒地吞噬了，地面顿时鲜血四溅，尚带着他身体余温的血液，把冰冷的水泥路面印染得殷红，并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流淌。三轮车已被撞翻，雨水里滚落出苹果、橘子、菠萝……
　　林小曼“啊”的一声惊叫，她捂住嘴巴，疾步走到现场，眼睛睁得圆圆的，伤痛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两颊滴了下来。
　　帕萨特车内的薛一然心猛然一沉，他连忙下车，随围观的人群走到现场，盯着三轮车夫横死的惨状，目光里蹦出了疼痛与惋惜，心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红绿灯路口围了很多人，中年男人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他没有来得及挣扎与呼救，生命就嘎然而止——也许，他从乡村的泥泞里逶迤来到城市，脚步蹒跚地测量未来点燃的希冀……他是路经城市的一粒草芥，红绿灯亮与熄交换的瞬间，他永远读不懂城市里的交通规则，他的生命就在雨水里罹难弥散，他的背后一定是妻子与儿女的殷殷期盼；一定是佝偻身躯的父母心里绵延着的牵挂与呼唤，如果他不是为了生存，他可以在家乡看着田野，听着蛙鸣……
　　回到家里，林小曼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就坐到电脑前。她的心情很复杂、很伤感、很迷惘；她呆呆地坐着，脑海里思绪万千，感觉天气多么沉闷，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满眼都是灰蒙蒙的，了无生气。
　　蓦地，林小曼耳畔又响起了混凝土搅拌车刹车时刺耳的尖叫声，以及撞上中年水果摊贩的那声巨响，她浑身一个激灵，打开电脑，在博客里敲下了日志的标题：“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