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弱者忌恨强者

　　海天公司副总经理办公室内，徐丽娜正坐在电脑前专心工作，忽听有人敲门，她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请进。”
　　蔡志和笑微微地走了进来。他离开杰森公司后，便乘公交车来到海天公司找徐丽娜。
　　“呃，你怎么来了！”徐丽娜吃惊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
　　“怎么，我就不能来啊？”蔡志和拉过一把椅子，在徐丽娜桌前坐了下来，“我是代表云翔公司来和你谈业务的。”
　　徐丽娜把脸一板，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们早就不和云翔公司合作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丽娜，别这么绝情好吗？”蔡志和近乎哀求地说，“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和云翔公司再合作一次吧。”
　　徐丽娜也不坐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嘲讽地说：“蔡志和，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可笑！什么叫看在你的份上？你是我什么人？我非得听你的！”
　　“丽娜，你就一点也不念旧情吗？”蔡志和绝望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分手才不过一年啊！”
　　“够了！蔡志和。”徐丽娜疾言厉色地说，“我们俩的事早已成为过去，请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薛一然走进来说：“丽娜，公司连续盈利的营业记录你整理好了吧？我想看看。”他说着看见了蔡志和，“啊，你有客人。这位是……”
　　徐丽娜尴尬地介绍说：“这是云翔公司新来的销售经理蔡志和。这是我们海天的老总薛一然。”
　　“哦，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两个男人礼貌性地握了握手。
　　“蔡经理，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你请便吧。”徐丽娜豪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蔡志和只当没听见，对薛一然说：“薛总，你能考虑一下重新与我们云翔公司合作吗？”
　　薛一然说：“哦，这你得问徐副总。与OEM厂商合作的事情是归她管的。”
　　“徐副总刚才已经拒绝我了。”蔡志和苦笑着说，“你们忙，我走了，告辞。”
　　蔡志和走后，徐丽娜把公司连续盈利的营业记录拿给薛一然，脸红得像是两块缎子。薛一然很注意地看了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摇着头走了出去。徐丽娜退到办公桌后坐下，怔怔地望着门口，发了半天呆。
　　从银行缴款回来，杜云翔在办公室用电脑写了两封举报信，一封举报海天公司偷税漏税，一封举报海天公司向滨湖区政府官员行贿。写完后打印出来，装进信封，用胶水封上封口并贴足邮票。信封上收信人的地址当然一是国税局，一是滨湖区检察院。这两个地址也是用打印机打上去的。
　　下班的时候，杜云翔叫上孟惠妍，他开车送她回家。孟惠妍受宠若惊，欢天喜地地坐进了他的车里。
　　广州本田沿着香樟大道疾驰，不一会就开进了滨湖区。杜云翔在滨湖区邮局门前停下来，将两封举报信塞进邮筒里。上车对孟惠妍说：“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孟惠妍说：“明白。我你还信不过吗？”
　　杜云翔继续开车上路，心情格外舒畅，脸上始终浮着阴阴的坏笑。孟惠妍问：“你为什么这样恨海天？”
　　“因为他是强者，我是弱者。”杜云翔说，“在人类的生存法则中，弱者永远忌恨强者，而且希望强者垮掉，从此一撅不振，变成弱者，自己好取而代之，成为强者！”
　　孟惠妍说：“你这个目的不容易达到哦，海天实在是太强了！”
　　杜云翔怨毒地说：“我知道两封举报信整不垮海天！但我要尽可能地削弱他们，让他们难受，以报他们终止与我们合作的一箭之仇！”
　　经过国税局的时候，杜云翔特意把车停下来，盯着那幢浅黄色的大厦，快意地说：“哈哈，海天公司的薛总和徐副总马上就要来这里做客喽！”
　　孟惠妍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海天也许查不出什么问题。”
　　“不可能！”杜云翔断然说道，“我们做企业的，或多或少，有意识无意识的，都会有偷漏税行为！薛万青老奸巨滑，不可能不谙此道！国税局只要像查我们一样查他们，就肯定能查出问题！”
　　“这么说，海天公司逃不过这一劫？”
　　“当然。还有检察院的那封举报信，做私企的哪有不打点政府官员的！如果检察院找到了海天行贿的证据，没准他们还得有人坐牢！”
　　“啊，那你这一招更厉害！”孟惠妍不无嘲讽地说。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内心深处并不希望海天会有人因为他们的这场报复而进监狱。
　　杜云翔只当孟惠妍是真心恭维他，又有些信心不足：“我说的是最成功的情况，行贿官员的证据不是那么好找的，也有可能检察院一无所获；但至少给他们找了一场麻烦！总之，好戏就要开场了，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复查前的一个星期，林小曼就已从储藏室搬回房间睡了，她感到自己胆子大了一些，不再害怕有人会从窗户或者阳台翻进来了。
　　晚饭后，林小曼洗了个澡，走进爸爸的书房，在书柜的那一排文学书籍中抽了一本卢梭的《忏悔录》，又去厨房沏了一杯热茶，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细细品读。
　　爸爸、妈妈在厅里看电视，林小曼把门关得紧紧的，半躺在床上，孤独而安静地读着《忏悔录》。
　　林小曼钟爱孤独，钟爱安静。吃饭的时候，她想到自己的孤独，甚至会莫名地掉下泪来；她又迷恋着这样的孤独，像是一个小孩惧怕着山里的魔鬼，却又忍不住要睁眼看看。
　　有时候，林小曼会莫名地感到恐惧，一整夜都不敢入睡，像是等待死亡，坦然而又不安。她就像一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孩子，独自一人，躲在黑暗里，只与寂寞为伴。
　　有时候，林小曼真的恨恨地想走了，不是经幡的召唤，也不是约书的指引，而是为了一种所谓的解脱。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诚如张佳淑医生所言，她得为自己的父母着想，得为他们活着！来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走时，却也不是一个人的决断。无奈，就是这样卑微地坚持着。
　　林小曼一气读了好几章，读得眼睛都涩了。休息眼睛的时候，她开始掩卷沉思。人们有没有勇气跪倒在自己面前？这是一个严肃而深刻的问题。卢梭的真诚与坦率让她意识到，原来在人们的意识深处，从来都埋藏着忏悔的种子。 
　　在岁月的长河中，谁又肯始终如一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世人？谁又未曾掩饰过呢？或许也恰恰因为这一切，才产生了勇于忏悔的人，才有了在作过深沉忏悔和反思之后的腾飞。 
　　忏悔是一种英雄行为，它把尘埃的虚饰一齐拂去，让真实的灵魂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和力量。
　　有人说，忏悔只是一种形式，抑或是一种做秀。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懂也不会忏悔。忏悔是灵魂的呼喊与哭泣，是人格的一种升华。一个人只有在提高自己的愿望的驱使下，才有可能毫不留情的批判自身。才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人，所以忏悔是高尚的，坚强的；忏悔没有一丝羞怯，真诚和使命感已经成了忏悔者力量的源泉。 
　　林小曼呷了一口热茶，继续往下读。突然，她的肚子隐隐地疼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合上了书本。很快，温和的疼痛变成了翻江倒海的剧痛，像有人用一把尖刀在搅动她的肠子！她疼得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下，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她忍不住大声叫道：“爸爸、妈妈，救我……”
　　早已入睡的林振浩和肖亚平被女儿的尖叫声惊醒了，他们冲进女儿的房间，见林小曼正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肖亚平急忙上前搀起女儿，高声催促丈夫：“老林，小曼的腹痛病又犯了，快点备车去医院，快！”
　　林家的凯美瑞开到医院，已是午夜时分。挂了急诊，医生给林小曼服了止痛药，又开始输液打吊瓶。肖亚平叫护士找了间双人病房，让小曼住了进去。
　　林小曼的腹痛病是天生的，由妇科炎症引起，怎么也不能根治，几乎每年都要痛几次，一发病就得住院吊水。
　　住院手续办好后，肖亚平让林振浩回去，自己留下来陪女儿。但小曼坚持说自己一个人行，让妈妈也回去。肖亚平见病房外有很多医生护士值班，也比较放心，就和丈夫一道开车回去了。
　　清晨，林小曼醒了。窗外是一片树林，林间鸟语啁啾，声声悦耳。一阵微风吹过，树叶随着风的方向摆动着，风过尽后才恢复原样。
　　林小曼水已经吊完，肚子也不疼了。吃过早餐，她到楼下转了转。今天是端午节，可身在医院的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节日的气氛，没有一点快乐。她看着医院里穿流不息的人群，人们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快乐，只有无尽的烦恼铺盖在他们的脸上。
　　林小曼感觉有些累了，就回到病房，躺下来休息。就在她合上眼刚要睡着的那一刻，对面病房里的一阵慌乱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痛苦的感觉又从身体的每个感官传给了每一根神经。对面是一个退休的老人，好像停止呼吸了，她看着医生护士推出去紧急抢救，旁边跟着老人的两个女儿。不到半刻的时间，走廊里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声：“爸，你不要走！不要走啊，爸……”
　　撕心裂肺的哭喊，深深地震撼着林小曼的心灵，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突然明白，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说没就没了。死亡是人生的止点，也是人类情感最脆弱的地方，是爱与痛的交融点！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
　　 外面的风还是照常地吹过，树叶还是照常地摇摆。林小曼想，我要是一棵树就好了，没有感觉、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人世间的爱恨离愁！唉，生而为人，又有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