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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篇•孽缘(下)

作品名称:偷来人生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9-05-27 20:28:40      字数:7604

  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九年初夏的那一天,郝怀玉的肚子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她随即被送进了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当天深夜子时,随着“哇──”的一声哭叫,一个妊娠不足十个月的小生命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孩子生下来了,郝怀玉疼晕死过去了。经过医护人员的及时抢救,郝怀玉才终于转危为安。当护士抱着毛茸茸的婴儿走过来,准备让郝怀玉好好看一眼时,郝怀玉的眼泪扑籁籁地掉了下来。郝怀玉这时候百感交集,多么屈辱,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又是多么奇妙啊,一个新生命,一个儿子,就这样诞生了!郝怀玉从此也要做母亲了。想到这一点,郝怀玉的心里沉甸甸的,做母亲既神圣又责任重大。郝怀玉没有享受过母爱的幸福快乐,但郝怀玉相信自己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她会为儿子倾注她全部的母爱……
  郝怀玉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正充满无限遐想的时候,黄德明来了,黄德明的爹娘,黄德明的八八(姑姑)姑父以及姐姐黄德芳姐夫岳炳年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们除了给郝怀玉带来了一个大篮营养滋补品如红糖、鸡蛋、桂圆、核桃仁等等之外,还有一锅炖得鲜香扑鼻的鲫鱼汤。他们一个个围拢在郝怀玉身边,这个嘘寒,那个问暖,他们的言谈话语之中不仅有温情关怀,还有对郝怀玉成功为黄家续添香火的夸赞和褒扬。他们把郝怀玉当成了黄家的功臣。他们要求郝怀玉一出院就带着孩子去乡下“坐月子”。也就是说,从这时候起,他们已经正式承认郝怀玉是他们黄家的媳妇了。他们再也不会让郝怀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生活了。他们要郝怀玉好好在这个“月子”里补养补养身体,以便让郝怀玉今后再多给黄家生几个大胖小子。黄德明的姐姐黄德芳甚至对黄德明说:“你今后若是敢欺侮怀玉的话,我第一个不答应,我爹我娘我八八我姑父也都不会答应,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人都是笑眯眯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那是当然!”
  这时,黄传清刚从郝怀玉手里抱过孙子,他一边心肝宝贝地亲昵着孙子,一边答腔道:“本来嘛,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哪还能分嗲你的我的。哎哟哟!这小祖宗,爷爷刚抱到手,他的一泡虚(尿)就热辣辣地呲到爷爷身上了,哈哈──”
  黄德芳见此状态,连忙抓起一块干尿布走过来,相帮着将那块尿湿了的换下来,孩子却不领这个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黄传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责怪女儿手脚太重,一边亲骨肉心尖儿地哄起孙子来,要他的乖孙子听话不哭,然而小家伙却越哭越厉害,站在一旁的黄传琴埋怨道:“看把小佬(孩子)哭的,还不快让怀玉接过去。”
  黄传清这才极不情愿地将孩子重新交还给了郝怀玉。黄传清手里空了,但他的目光却仍然一刻不停地盯着孩子,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噢对了,”黄传清突然想起什么,问黄德明,“给我孙子起嗲个(什么)名字想好了没有?”
  黄德明望望郝怀玉,又望望众人,字斟句酌道:“想是想了一个,只怕不合你们大家的意,所以到现在还未定下来。”
  黄传清说:“既然想好了,那就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要是大家都觉得合适,那就定下来。说吧,究竟叫嗲个名字呀?”
  黄德明说:“我和怀玉的意思是,他是继字辈,就叫他继怀……”
  黄传清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打断儿子的话头说:“‘覅来三覅来三’,什么继胸继怀的,我孙子的名字一定要叫起来响亮,听起来有劲。”(“覅来三覅来三”,意思为不行不行。)
  黄传琴在一旁附和说:“是呀是呀,黄家的长头孙子,一定要叫个好名字。”
  黄德芳说:“依我看,这个名字还是叫哈尼古(我们)的姑父来起的好。”
  黄传琴说:“德芳你就不要缠七缠八了,你姑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囫囵屁来的人,他能起什么好名字。我看还是叫你家炳年想个好名字出来吧,他脑筋蛮活络的。”
  岳炳年听黄德芳八八点自己的将,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我也覅来三的。”
  邹凤英见总是这样大家你推我让的,就笑着对郝怀玉说道:“还是你来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为起一个名字费这么大周折,郝怀玉觉得有点好笑,有点不可思议,但这份浓浓亲情,却让郝怀玉特别感动。郝怀玉想了想,就脱口道:“干脆叫继武吧,听起来又响亮又有劲的。”
  黄传清立刻拍手笑道:“好好好好!这个名字好!叫继武叫继武,就这么定了。”
  一个星期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郝怀玉和黄继武离开医院,坐船到了乡下,到了黄家所在的那个叫范家塘的村子。
  船是那种一头尖一头平的木划船,船不大且船身浅,但里面却有三个船舱。因为船上搭载的是产妇和婴儿,所以就临时在中舱支起一个蓬帐,用来遮风挡雨。船舱内铺了厚厚一层干稻草,干稻草上面再铺上一层厚棉被,既舒服又万无一失。
  郝怀玉躺进这样的小船后,立刻想起小时候唱过的那首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现在小船去的地方虽然不是童年的故乡,但这种感觉却很温馨很亲切,仿佛一切又都回到遥远的过去,回到了外婆的身边。受这种美好感觉的鼓舞,郝怀玉情不自禁地轻轻拍着熟睡中的儿子,小声哼起了这首摇船曲。
  木划船靠岸的时候,黄家的人都已经迎侯在那里。郝怀玉刚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下船,黄德明的两个堂妹黄德露和黄德茹就立刻迎上去将郝怀玉接住,然后一左一右簇拥着向黄家所在的那个村子范家塘走来,襁褓中的黄继武则还未下船,就已经被他爷爷眉开眼笑地抱在了怀里。这是做爷爷的特权,谁也不敢争的。黄家人就这样喜气洋洋地将郝怀玉和黄继武接到了家。
  这个家郝怀玉已经跟随黄德明来过几次。前面是一间半正房,后面是两小间草屋,中间围一个小院子,常州人俗称明堂的,里面散养着为数不多的几只鸡鸭家禽。对于这里的一切,郝怀玉早已耳熟能详。这个家虽然简陋狭小,但里面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尤其住在里面的人,更是相与可亲,一见如故。郝怀玉每次来这里,都能找到回家的感觉,郝怀玉心想,大概这就叫缘份吧。
  然而,郝怀玉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她正陶醉于“缘份”这个海市蜃楼的时候,一场无妄之灾,不,应该说是一场空前浩劫,已经悄无声息地向她迎面扑来了。几十年以后,郝怀玉在给她儿子的信中提起这段痛苦屈辱的经历时,依然充满怨恨和懊丧:“我当时实在太傻太蠢,什么都蒙在鼓里,等到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却是说什么都太晚了。事实上,早在那天之前,黄家人就已经知道黄德明遇上了麻烦,因为按照习惯,黄德明一到家,总是跟我在一起,但那几天黄德明却一返常态,一到家就鬼鬼崇崇地躲到后面的灶披间里,跟你爷爷亲娘他们叽叽咕咕地商谈着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疑点实在太多太多了,可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不,不是没有察觉,而是我压根儿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如果我能想到黄德明当时跟我说的全是假话,如果我能想到那个女人会突然抱着她跟黄德明生的女儿来常州告我,如果我能想到黄家人会这样无情无义……虽然我无法改变这种悲惨结局,但我最起码可以在那天之前,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带走的啊,我的儿子……”
  那一天是郝怀玉生下继武之后的第二十九天,也就是说,再过一天,就是她儿子满一个月的日子。按照传统惯例,这一天是要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无论对于郝怀玉还是对于黄家,这一天本来应该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喜庆的日子。可是,郝怀玉却在这一天被公安民警请到了司法部门,郝怀玉最初的感觉是震惊,是诧异,是困惑不解。郝怀玉从来都是奉公守法安分守已的好公民。郝怀玉思想进步,工作勤奋,已经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的共青团员,而且她向组织递交的入党申请书已经得到批准,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郝怀玉怎么可能被民警同志带到这种地方来?这一切肯定搞错了。但是,当郝怀玉彻底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郝怀玉已经被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那个女人,那个叫钱正萍的女人,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在司法办案人员面前,在郝怀玉的厂方代表面前,在黄德明及其家人面前,还有参加旁听的社会各界代表面前,对郝怀玉进行了声泪俱下的控诉。
  她诉称:她与黄德明之间的感情本来一直都很好,并且,她已于两年前为黄德明生下了一个宝贝女儿,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可是,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个女人,却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勾引黄德明,最终导致了他们夫妻的分离,为此,她强烈要求各级领导和司法办案人员为她这个受害者主持公道。
  听了这样的控诉,郝怀玉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太荒唐,太可笑,太无聊。在这场感情纷争中,郝怀玉有什么错,郝怀玉完全是无辜的,这一点天地可以作证,黄德明和他全家人都可以作证!所以,郝怀玉对此显得非常从容非常坦然。因为事实很清楚,在此之前黄德明曾对郝怀玉说得非常明确,他之所以不喜欢她,不要她,是因为她表面看上去亲切随和,实际上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她心机太深而又处处争强好胜,非常蛮横又非常霸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那个孩子更是与他毫无关系,黄德明甚至为此还专门发过誓的。所以,等一会儿只要黄德明一句话,钱正萍的满口谎言就会不攻自破,所有的事实就会立刻还其本来面目,郝怀玉为此蒙受的不白之冤,也会立刻得到彻底的洗涮。
  然而,当办案人员义正词严地质问黄德明:“钱正萍同志刚才陈述的一切是不是事实?那个女儿是不是你与钱正萍所生?”的时候,黄德明却是要么支吾其辞,要么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办案人员声色俱厉道,“你不要跟我们兜圈子,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现在,我们正式问你:究竟是还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的黄德明,最终不得不吞吞吐吐地回答了一个“是”字。
  这样的回答对于郝怀玉不啻是晴天霹雳。
  郝怀玉顿时惊呆了。
  钱正萍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也就罢了,你黄德明怎么也可以翻脸无情伤害无辜呢?你黄德明当初对郝怀玉所说的话所发的誓言,郝怀玉此刻还言犹在耳,怎么突然之间说变就变了?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一切绝对不是真的!这肯定是黄德明一时被糊涂油蒙了心,在说糊话,或者是郝怀玉自己听错了。
  郝怀玉不能再沉默了。
  郝怀玉必须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说明事实的真相了。
  于是,郝怀玉要求发言。在得到办案人员的许可之后,郝怀玉首先大声质问黄德明:“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和你对我所发过的那些誓言吗?”
  黄德明不敢看郝怀玉,更不敢回答郝怀玉的提问。
  “黄德明,我在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
  黄德明无言以对。
  平心而论,面对眼前的这两个女人,黄德明真正喜欢的女人是郝怀玉,他对她是动了真情的,是真正渴望与她白首偕老的。而对于这个钱正萍,就如他之前告诉过郝怀玉那样,他们之间是确实没有一点感情可言的,他们确实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他们相处不久,他就发现她对他一往情深,但他对她却越来越没有兴趣,也越来越冷淡。是她的相貌不如郝怀玉吗?不是。她们俩的长相基本上差不多,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比郝怀玉似乎还更好看一些,何况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郝怀玉。他之所以越来越不喜欢她,是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叫钱正萍的女人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却非常有城府,也非常有心机,她的占有欲特别强烈而且还特别蛮横霸道;更可怕的是,她见人三分笑,实质却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而且滴水不漏,十分强势。对于自信又自负的他来说,她的这一性格特征,跟他恰好是针尖对麦芒,他感觉自己假如跟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会太累太累,更会时时处处都听她摆布,都受制于她,都永远处于她的下风,这是他所无法容忍的。他理想当中的爱人,应该是温良恭俭让的,是夫唱妇随的,是男人唱主角的,最起码也应该是温柔贤淑的。所以他想尽快摆脱她,跟她结束这段关系。可是,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跟她提分手的那一天,却发生了黄德明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是他们两个人独处一室,而且就是在黄德明正准备开口提分手的关键时刻,她却突然对他说她的肚子痛,要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帮她揉揉肚子。出于同情心,或者说,因为考虑到马上就要对她提分手的决定,所以他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照办了。然而,他的手刚刚伸过去,就被她一下子按到了她的胸口。第一次触碰女人最敏感最柔软部位的他,像突然触电一般眩晕了,五迷三道了,他的大脑,他的整个思想意识,包括那只伸出去的手,都像着了魔,像吃了迷药似的,不听自己使唤了……最后,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她的一步步引导下面,他第一次跟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一起偷尝了“禁果”。不过有一点黄德明始终都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当他意识恢复清醒,当他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一点都没有第一次偷尝“禁果”之后的欢愉,更没有对她主动“奉献”表示一丝一毫的感激,相反却对她充满了怨怼和责备。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非常果断,也非常“无情”地跟她说分手的。而她呢,对他如此无情无义的表态,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特别自信又特别自负的黄德明就非常天真地认为,从此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可以画上句号了,谁知道就那么“一次”,他竟然会种下这样的苦果……
  所以此刻,面对郝怀玉的质问,他能说什么?他又能怎么说?
  他不仅无言以对,更无颜面对。
  他只能在心里对郝怀玉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了。
  但郝怀玉又怎么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她必须让黄德明开口。她必须让黄德明承担他应该承担的那份责任。
  “黄德明你为什么不开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叫我还怎么说呢?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不,你现在必须当着大家的面回答我,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所说的那些话和你对我所发过的誓?”
  “记得,那一切,我当然忘不了。可我,那时候我,怎么可能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我……”
  “这么说来,你当时对我所说的那一切全都是假的啦?”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现在只能说,我真的没有想到……”
  这时候,郝怀玉眼里的黄德明俨然变成了一个无赖。
  这时侯,办案人员十分威严地整了整衣帽,然后把目光转向郝怀玉与黄德明他们厂方派来的代表:“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厂方代表当即表示,郝怀玉虽然在工作上和学习上都很优秀,但她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这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们尊重并且服从司法裁决。
  办案人员点点头:“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钱正萍同志就是本案的受害者,根据新中华人民共和国现行法律的相关规定,钱正萍同志,你现在可以向我们申请你的权利和主张了。”
  钱正萍显得有些慌乱而不知所措:“我现在就可以提我的要求了吗?”
  在得到办案人员的肯定答复之后,钱正萍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份事前写好的字条,然后照着上面一字一顿地念起来:“我的要求很简单,一、请求法律机关惩办这个道德败坏、腐化堕落的女人;二、请求法律机关判还我的丈夫黄德明——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他知错认错,并且保证从此与这个女人彻底划清界限,我就对他既往不咎;三、这个女人与黄德明生下的孩子虽属非法,但孩子是无辜的。因此我愿意承认和接受这个孩子。以上三个要求,就是我要申请的权利和主张,恳切希望各级领导和司法部门予以批准为盼,谢谢!”
  “不!”忍无可忍的郝怀玉再次站起来大声道,“这不是事实!不是!都这个时候了,我也顾不了许多了。我想请黄德明的父亲和姑妈站出来。我想请你们摸着你们胸口的良心当众回答我,关于黄德明与钱正萍的事情,你们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这个时候,你们无论如何都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黄传清与黄传琴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的脸色就由红变青,他们恼羞成怒,但他们却无言以对,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郝怀玉的心碎了。她泪流满面,她已经泣不成声:“即使黄德明,包括他们一家人当初对我所说的那一切全都是假话,那也不是我勾引他,而是他无耻地欺骗了我,坑害了我!这一点,黄家的人可以为我作证!要说谁是真正的受害者的话,那不是别人,而应该是我郝怀玉!”
  办案人员再次十分威严地整了整衣帽,然后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黄家的人可以为你作证,为你证明什么?证明你没有勾引黄德明?证明你也是一个受害者?那么好吧,今天黄家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请问,有谁愿意站出来为这个女人证明清白的?有吗?再问一遍,你们黄家有没有谁愿意站出来为她证明清白的?”
  场内一片沉默。
  “没有。郝怀玉你看见了吧,没有谁能来证明你的清白。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知道黄德明是一个有妇之夫,却置法律和道德于不顾,与他勾搭成奸,最终害人害己!”
  是啊,你明明知道黄德明曾经有过一个女人,却仍然轻信他的花言巧语,最终上当受骗,这的确是难以分辩的事实啊!郝怀玉不知道接下去还该说什么还该怎么说了。郝怀玉这时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天塌了,地陷了。郝怀玉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沉。但郝怀玉还心犹不甘。郝怀玉还想再抓住一点什么。郝怀玉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抓住什么,还能抓住什么了。郝怀玉之所以这么想,这么不肯轻易放弃,其实已经纯粹只是一种本能意识了。郝怀玉打着寒颤开口问办案人员:“我能对钱正萍说几句话吗?”
  “可以。”
  于是,郝怀玉面对钱正萍一字一顿道:“我们都是女人。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所以,我现在恳切地请求你,看在我们同样都是一个做母亲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要求——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让我把儿子带走,可以吗?”
  钱正萍显然没有料到郝怀玉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时显得有些犹豫和迟疑,从情感上讲,她巴不得郝怀玉立刻把孩子带走,让这个孽障永远消失;但心里清楚,在与这个郝怀玉对簿公堂之前,她与黄家是有约定的,她不能出尓反尓,更不能不有所顾忌,也就是说,万一黄德明跟她来个鱼死网破,那她想与黄德明重归于好的愿望就会落空,她与郝怀玉就会两败俱伤,她这两年来所花费的心血,所受的煎熬,以及为此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白付之东流。
  所以当她发现黄家的几个人,尤其是黄传清轮番向她投来质询的目光时,她立刻语无伦次地回答说:“这个事情你得先问问黄家人,他们若是同意,你可以将你的儿子带走;他们若不同意,那你就不能将孩子带走。”
  简直岂有此理!郝怀玉生的儿子,怎么要先问黄家的人同意不同意?但此刻情势所迫,郝怀玉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黄家人身上了。郝怀玉问黄德明:“我可以带走我的儿子吗?”
  黄德明还没有开口,黄传清就抢先回答道:“这个绝对不行,小佬(孩子)姓黄,当然应该归我们黄家。你不能将我的孙子带走。”自始至终,黄德明不敢直接面对郝怀玉,不敢看着郝怀玉的眼睛说话;黄传清、黄传琴等等所有黄家的人,同样都不敢直接面对郝怀玉,都不敢看着郝怀玉的眼睛说话。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黄家对不起郝怀玉,这是一份永远的亏欠,但无论怎么说,孩子是黄家的血脉,是黄传清的命根子,这是铁板一块,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总而言之,无论你说什么,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但我是死也不可能答应你将我的孙子带走的。”
  黄传清将这几句话重复了几遍。
  这时候办案人员用和缓而又富于人性化的口吻说:“郝怀玉你听着,根据相关规定,你马上要去接受劳动改造,根本就没有条件和能力来抚养这个孩子,所以,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我们奉劝你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一切都等将来再说吧。”
  顿了一下,办案人员出于人道主义、或者不如干脆说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开口问道:“好了,除此之外,郝怀玉你还有其他什么话要说的吗?”
  郝怀玉摇了摇头。
  郝怀玉已经无话可说。
  郝怀玉还能再说什么呢?
  郝怀玉只能强忍悲愤、屈辱和痛苦来面对和接受这个残酷无情的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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