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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雾(三十六)

作品名称:五里雾      作者:雪峰枫竹影      发布时间:2019-05-28 11:10:06      字数:5704

  这天夜里,躺在炕上,陶慧佳兴奋得睡不着。窗外,星儿们在眨眼,月亮透过窗口,窥视着她的幻想:“明天电话里跟哥哥好好通报一下,嘻嘻嘻……”这么想着,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电话打了两遍,也没有通。哥哥去哪儿了?等着王贺出去,陶慧佳又拿起了电话。电话这回很快接通了,陶慧佳嗔怪地说:“这半天哪儿去了?急死人了。”“什么事儿?这样着急,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哥哥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
  “昨晚我们又见面了……”她顿了一下,压低声说。
  “哦,是吗?这回印象和感觉如何?”陶恨冰听着妹妹的话,倒一杯水。
  “印象好像比上次强了点……”陶慧佳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保守,她知道自己这次对对方很满意;但她不知为什么,自己竟这样回答哥哥。
  “才是强点啊,还差远着呢……”哥哥话没说完,那边话筒送来一声很重的门响,然后听陶恨冰随口道,“你怎么来了?”话音很远,显然在跟进屋的人说话。话筒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奇怪,这不是人来的地方吗?”这时电话断了,陶慧佳微皱眉头,慢慢撂下了电话。她捏着钢笔发呆,是谁让大哥连他最关心的事也宁可撂后了?听声音,这个女人很放肆,她是谁呢?陶慧佳很生气,刚打电话就被别人破坏,与哥哥的这次谈话才开始嘛!她的兴奋全没了,抓过记工本抄写起来。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嗵嗵”杂乱的脚步声,凭感觉这声音是朝着这里来的。果然,门一下子被撞开,涌进来四五个人,慌慌张张地。陶慧佳一眼发现当先的“大张”脸上蜡黄,手上淌血。“咋的啦?”陶慧佳心里揪了一下,站起身。“铁刺扎的。”大张痛苦地抖动着手指,脸部肌肉抽搐地聚拢着,颤颤地说道。“快去医务室啊!”陶慧佳扶住椅子,催促说。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委屈地说:“那儿刚好才去一个人……”“那有啥,病有轻重缓急,先给你看呗……”说到这她停住了,打量着来人的惊异的神情。忽然记起电话里的情形,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不由红了一下,“我看看——把刺儿挑出来了吗?”她倒点热水,晃凉,然后为大张清洗伤口。大张痛得直抽冷气,手指洗净,可是还在出血。
  陶慧佳听医生说过,人的唾液有止血消毒功能,她告诉大张赶紧把手指吮吸一下。大张刚要用嘴去吮手指,她看到他脸上尽是灰尘,嘴唇都是黑紫色,立刻制止道:“不行,不卫生,别人来吸!”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上前来吮。陶慧佳见了,皱皱眉头,说,“我来吧。”在几个男人的惊愕的目光里,她抓过大张的手指,放进口中。吐出几口污血;又稍等待一会儿,创伤处果然不再流血了。她掏出手帕,推开大张要阻挡的手,利落的包扎了一下,让他握住,说,“再去医务室处理处理,那才是规范、卫生和安全的!”她故意把“的”说得很重。“小陶,太谢谢你了。”大张看看已包好的手,说,“没有事了,就不用去了吧?”
  陶慧佳边洗手,边回头说:“那可不行,必须去!”摘下毛巾擦手,“要止痛,消炎,更重要的是要彻底消毒!”见他还在犹豫不决,她急了,“快去吧,还得打一针血清哪!”
  “就这点伤,至于嘛!”众人说,脸上满是疑惑。大张还在犹豫,陶慧佳生气了:“几毛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一根铁刺也许引起狂犬病,也许诱发败血症!”“这么说还真不能大意?”大张握着手指咧着嘴说。“那你说呢——当然不能大意。”陶慧佳郑重地说,“最起码应当打一针血清,不怕做试敏吧?”
  几个人又一窝蜂的朝医务室去了。陶慧佳立刻抓起电话,要通医务室。放下电话,一转身看到了那盆脏兮兮的水,她一股恶心涌上喉咙,干哕了一下,没吐出什么,无力地瘫坐下去。
  王贺进屋看到里边情景,吃了一惊,再看陶慧佳脸色苍白,直冒虚汗。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陶慧佳怎么了。“大张指头伤了……”她话没说完,又干哕起来。王贺慌忙倒过一杯水给她:“你给处理了?干啥不去医务室,舍近求远!”
  “那儿,他们老远看到去人了,就——”说到这,她的脸不自觉地又红了起来。心里很愤恨地道,“哪个贱……难道是她?”心里凛然一动,连呕吐的感觉都没有了。
  王贺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说:“知道你学过护理,又在医院呆过,他们真聪明啊——哦,对了,那几张工单入账了吗?”陶慧佳双手捧着水杯,用热腾腾的水汽蒸捂着鼻子。听见问话,轻轻晃头说:“还差点儿……”
  “这才是要紧的,不能耽误……”他遽然领悟到这话不宜,忙站起身去倒掉了脏水,又洗净了盆子;然后打量着对方,小心地坐好。
  陶慧佳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话,此时她的思绪飞到了孔老师身上。情急中,她用这种方式处理了问题,如果说给孔庆元老师,他会怎么想?怎么看?傻瓜,你不告诉他就是嘛,一个声音说;必须告诉他,连这件事情都看不过去的人不配自己去恋爱!又一个声音说。
  昨晚要分手时,她忽然冒出一句“今晚的月亮真好”。孔庆元望着天上,赞同地点点头,说:“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陶慧佳心想:这人也太性急了一点。明年?明年还远呢,他都想到了哪里了?心可是不小!她觉察到了对方探寻的目光,可没有想好怎么说话,于是调开头看远处黑蒙蒙的山影。孔庆元微叹道:“可怜新月为谁好,风景依稀似去年。”
  她不禁“扑哧”就乐了,这老师真滑稽,爱情,恋爱,女朋友,原来是他心中的一道风景,不变的风景的确也没有趣味,可是难道我们没有变化吗?第二次约会了,来到了室外,话多了,这不是变化?这酸秀才,还发哪门子伤感?
  他们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说真的,她开始对他有了好感,他身上迸发出的某种气质,吸引了自己的好奇心;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特殊的气息和味道,叫人愿意去品味、去思想,并产生探究他的心理欲望。或许这就是一种吸引吧?她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恋爱时的人是最敏感的,她暗暗的责备自己太愚钝,“寄意寒星荃不察”,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一点失望?
  张强家就要到了,她站下,回身去看他慢慢走近,然后鼓着勇气,耳热心跳地说:“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你是不是这么寻思人家的?你——错啦……”
  孔庆元脸上一下子现出惊喜的神情,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焕然:“你是说——”
  她大胆地望住他,郑重地点点头。孔庆元精神一振,近前一步,说:“那么我们明天……”
  “不,后天……”她退开一步,莞尔羞涩地一笑,扭身快步走进了张强老师家的院里……
  陶慧佳正沉浸在回忆中,连王贺告诉他哥哥陶恨冰到了,她都没听见。
  这天晚上陶慧佳换了一套浅色西装,披上一件单排纽扣大翻领束带风衣,出门前又擦了擦皮鞋。做完这些,她才发觉自己原来很重视这次约会了,不觉赧然一笑。
  太阳才进山,九九刚过的树林、大地沐着梦幻霞光;黄昏迈着轻盈的脚步,悄然来临,将一切罩上一个神秘幽美的面纱。第一次不用中间人沟通,他们自己约会了,她不知道恋爱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可多少小伙子跃跃欲试,想闯入她的心扉,都被她挡在了门外。自己是不是太传统了?也不全是。再说,传统有什么不好?别家姑娘满世界找男人的时候,大姐二姐还有大哥,他们都是等月老把红绳牵到他们手里,然后规规矩矩恋爱,结婚的。家风就是如此,想变也变不了的,所以孩子们也是这样的行为方式,这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因为这些,在镜前试衣时,她特意系上一条黑色小围巾。
  一辆汽车呜呜的拖着一路烟尘从八孔桥方向驶来,陶慧佳赶紧走两步,走上岔道,很快进了树林——她要去孔老师学校附近与他约会。
  她记得去年在这树林穿过时,正是小鱼儿嬉戏的时候,那时自己心里想的是靖坤表弟;今天再走这片树林,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人生。或者事情就是这样,不可逆料,不可预知。她尤其以为奇怪的是,想到表弟,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的苦痛,相反的,她倒是有一种解脱重负的轻松和喜悦。不远处有一辆拖拉机,有几个人在坑里往车上装沙子,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那边小路上,朝学校奔去——他们肯定是忙着去上晚自习;更远处慢慢地移动着一群牛羊,牧人不时甩着鞭子,边吆喝着提醒羊群回家的时间已经到了。后面,大山的影子正在悄悄地吞噬着村庄和树木,夜幕带着它的神秘,笼向大地。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找他,他会等在树林那边吗?不会再去张强家里吧,那么他至少应该在学校门口等待,可是什么时间呢?她顿时想起,他们并没约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陶慧佳看看时间,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脚步迈得更快了。
  树林边上没有他的身影。过小河,穿过一片草滩地,又上了一个长长的斜坡路,从几户人家后面的小树林走过,孔庆元的学校出现在眼前。她紧张地走过去,可是又失望了,这儿根本也没有他的影子。校园里已经灯火通明,但是静悄悄的,大铁门关闭着,上面的小槛门却是虚掩的。她踌躇了一瞬,抬腿走进校园里。宽阔的砖铺甬路两边是茂密而翠绿的塔松,然后是矮小却笔直的花墙,还是原来样子,一米来高。花墙里,西边是一个大操场,东边是一个大园子。想当初,她还在这里学习,劳动,锻炼身体,一转眼,离开母校有七八年时间了吧,谁料今夜又故地重游?
  陶慧佳低头向前走,努力回避着偶尔走过的学生的目光。
  校园变化很大,但大致布局她还记得。到得里边,向东来到办公区,办公室只有一处灯亮着,她前后望了望,放轻脚步,向里望去。屋里两个人正在下棋,那个背对窗子的好像就是孔老师。她就站在那儿,希望他们能有个动静或者什么事,然而半天时间,只不时听棋子响,并没有任何其它情况,他们甚至没说一句话似地。
  陶慧佳拧过身,答答答很响地往外走去。
  当屋里听到动静跑出人时,她已经拐向大门方向。听到有人追来,她跳下踊路,藏到树丛后面。孔庆元从前面匆匆走过,陶慧家远远地跟在后面。追到门外的孔庆元,突然一个转身,陶慧佳躲避不及,被他发现了。“回马枪,没想到吧?”他得意的,呲着牙笑逐颜开地说。
  陶慧佳扳着脸,说:“我不是来找你。”“那你找谁?”对方愣了,盯住她。“找姚老师。”说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哈,这么说,你是想打听姚老师亲戚介绍给你的那个臭小子吧,你早不理人家——糊弄谁呢?”孔庆元追上他,认真地为自己争辩说,“我出去迎了你好几趟,门卫都犯疑了……”陶慧佳抿着嘴,偷偷地笑。
  他们信步向南走去,尽力避开学生,再折向西,从一片芦苇塘近旁走过。陶慧佳心不在焉地听着孔庆元说着话,心里却反复地问着自己:说不说出那件事呢?孔庆元则看着前面的背影,心里奇怪怎么尽走偏僻小路,而且来到了野外了。
  几棵芦苇横在小路上,陶慧佳用脚拨开,说:“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对它的评价。”经过思想斗争,她终于决定还是向他说出这件事。孔庆元跟在她后面,默默地听她把事说完,然后问:“就这事儿——治病救人,高尚啊!”他手一摊,评价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虚呢?”陶慧佳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先开玩笑后认真地道,“我想要一句你掏心窝子的话。”“这就是我心里的话——高尚、纯洁。”孔庆元也站下,认真地说,“就像方嫂,用奶汁救生员,可歌可泣!”
  陶慧佳幽幽地闪动着目光:“你果然笑话我了……”“不是笑话,真的是心里话。”孔庆元很诚挚地望着他,“你以善良待人,我以真诚示你,这还会有什么欺骗?”陶慧佳开心地笑了,说:“谢谢你的理解!”
  他们高高兴兴的,沿着水塘边儿慢慢地走,无边无际地聊着,时不时放声地笑。“小陶,咱们做一下智力和情感测验行不行?”孔庆元笑嘻嘻地说。
  陶慧佳扭转头来对着他望:“什么测验,情感和智力?切,做呗,谁怕谁?我上小学时就是班干部,而且是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兼任!”孔庆元不语。陶慧佳见对方只是望着自己,却不说话,就又补充道,“怎么,你不信?我得过好几次先进呢——工作的成绩的!”样子十分郑重。孔庆元哈哈大笑:“你真逗,不就是个测验吗?做个游戏而已,干嘛这么严肃——听下面故事,回答问题……A、B、C三男和D、E二女,一起玩在海上。一阵大风吹开了他们,A男一个人漂到一个岛上,他的女朋友D和另外几个人被吹到另一个岛上,D急于见到A,向众伙伴求救。B拒绝冒险,C能帮忙,但前提条件是吻她一下,D询问E,E说这是你们的事,主意得自己拿。D同意了C,见到了A。A知道经过后,离开了D。请问,这五种人中谁最不让人喜欢?”
  陶慧佳想了想,说:“我认为是那个E,你说呢?”
  孔庆元没说话,开步便走。“难道我错了?”见对方忽然黯淡下来的神情,有些懒散倦怠的脚步。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答案出现了问题,可在她看来,的确是E不够姐们儿啊!
  前面到了黄土岗,这是一片长二三里,宽一里多的土石坡,据说这里原来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处。说是河流,其中一个只是山泉,几里长的河沟雨天就成了泄洪道,大水带着山中碎石翻滚而下,与曾在这里的歇狼河汇聚,形成一个冲积扇。后来山泉干涸,再后来歇狼河改道,便形成了今天高出四周的黄土岗。这个地方平时看上去没什么,三四十米宽的河道上,至多是一些沟坎、大树,但是在雨季这里可就万马奔腾、雷霆万钧了,甚至歇狼河也会再一次摆动到这里。尽管已是初春,周围视野很是开阔,但毕竟在野外,而且天色越来越暗,月光也是不甚光明,脚下的道儿很模糊,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了。他们走上坝节子路,向北,过了高压线塔,向西,过了三个电线杆,出了树林,上了公路。
  这么长一段时间,孔庆元只顾闷头走路,好像只是在完成护送任务。陶慧佳被他的沉默搞得又讨厌又害怕。来到公路上,她终于忍受不住了,忽然停下,问:“为什么不说话!”两辆重载卡车驶上八孔桥,明亮的车灯扫描仪似地从他们前面不远处晃过,朝水泥厂去了。孔庆元的目光从远处收回,郁郁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说些什么,又该咋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是吧?”陶慧佳生气地说。头一次遇到摆上架子,让自己去攀登的男人,她有被冷落的屈辱和羞愧,猛的掉转身,大步离开。孔庆元赶上几步,拦在她面前,说:“我送你回去……”她赌气似的说:“月亮挺好,我自己可以回去!”上夜班的几个工人,骑着车子过去了。孔庆元让开路,说:“那好,回去等我的信。”“你说什么?”陶慧佳讶异瞪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笑话,啥时候轮到你来决定我们俩的关系了?”孔庆元稍微愣了一下,马上又换成一副高慢的神情,说:“我说,等我的信。”对她的不满简直无视。陶慧佳更是愤愤地说:“谁稀罕,哼!”迈步要走,不想孔庆元又挡在了她前面:“我忘了跟你说,你今天晚上真美,特别是现在。”“见鬼,我美不美与你什么关系?谢谢指教了!”说着,头也不回,一直去了。她不知道,后面有一个身影,一直跟随着自己,看她进了门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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