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年夜饭

　　这顿大年初一的年夜饭，可谓吃得尽善尽美，只是客人却并不是开始计划的七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是黄院长的好朋友，京城六奇之一的玉老板，他在接到连如江拜年电话时就非要和连如江一起见面聊聊。偏巧在连如江旁边的范部长也和他很熟悉，一拍即合，玉老板开车赶到了厉家菜馆。这里没有招牌，只在小院门口挂个白底红字的小灯箱上书“羊房11号”，此外无任何餐馆有关的标志，但在座的八个人中除了小武没听说过此地以外，其他几个人几乎不用说明。最先到达的居然是欧阳，其他人也并没耽误多长时间，反倒是武毅兄妹和徐子婵因为是步行，到的稍微晚了一点。
　　今天过节的缘故，酒菜很丰盛，上的是燕翅席：第一道为小菜，计有炒咸什、酱黄瓜、虾子芹心、芥菜墩、北京熏肉、凤干鸡、琥珀桃仁、桂花糖藕、玫瑰小枣、炒红果等；第二道为熟菜，计有黄焖鱼翅、白扒鲍鱼、软炸鲜贝、浇汁活鱼、烧鸭和清汤燕菜等；第三道是汤和甜食，计有乌鱼蛋鸡汤、炒蛋羹、核桃甜酪等。
　　众人围坐一桌，有老有少倒也显得极为搭配，范永强笑着介绍这顿饭早在二个月前就已经预定，连如江也吃过一些私房菜，在聊城就和范永强以及刘磊吃过福建私房菜馆，和这里比起来才明白大都市的私房菜自有其妙，这里的碗筷都有些清代餐具的感觉，白色的底盘上面描画着蓝色的图案。糖醋排骨，排骨的块头大小一致，一看便知是精心加工出来的，排骨每人一根，糖和醋放得恰到好处，口感不油腻。酱汁肉，先上来一盘白肉，也是每人一块的标准，可以看出是精心加工了很长时间的肉，再上来一盘米饭，和米饭一起端上来的是一小盘酱油，服务员告诉大家：先用勺子弄些米饭到自己的小盘里，然后再挟一块白肉放在米饭上，最后再将酱油撒在米饭和白肉之上，一起拌着吃，这道菜肉中有米饭和酱油的香味。特别说明的是这个肉是厉家老爷子的儿子每天一早就起来进行腌制，然后煮出来的，吃的时候没有肥肉的滑腻。金烂烂的蛋羹外表光亮亮的，真是好看，每人分了一小份，吃到嘴里后感觉到淡淡的蛋香，蛋羹里面好像放了糯米，吃起来粘粘的。众人先是低头吃了一回儿，本准备说几句开场白的范永强张了张嘴，看到只有坐在连如江左侧的夏方依然是很冷静地微笑看着自己，其他人都低着头大吃特吃，也就叹口气说道：“大过年的，大家先垫垫肚子，我可是带来了好酒，不喝就冤枉了。”
　　玉老板原来也来过这儿，但他秉承“寝不言食不语”的古训，大快朵颐地啃着自己嘴里的一小块排骨，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几岁，但牙口蛮好，看他轻轻含了几下，一块整个的骨头就被吐到了眼前的盘子里。两位女士各有所爱，徐子婵特别喜欢凉菜中的桂花糖藕，而小武对风干鸡比较感兴趣，看着她吃得带劲，连如江也夹了一口放在嘴里，果然好吃，醇香软嫩的口感一下子让连如江流出了不少口水，看来厉家菜并不次于当时莫大先生的手艺呀，但他心里却仍然是喜欢莫大先生，那毕竟是自己订婚宴上的主厨，想起来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不过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下次有机会一定带着王凌雪来尝尝这厉家菜，采采小同学肯定也要来，但这家伙三岁之前估计还吃不下这东西吧。
　　大家埋头吃了差不多十分钟，范永强才咳嗽一嗓子，他掏出一瓶装潢很普通的白酒，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故意磕碰一下，提醒大家的注意，嘴里说道：“同志们，我们开始进入正常的酒宴程序，大家看看我带来了什么酒？”
　　几个人抬头看去，看桌子上只是一瓶简装的茅台酒，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如江则发现有点古怪之处：看这茅台乳白玻璃瓶，红色螺旋式瓶盖，外包红色胶帽。此外，瓶口系有红色飘带，飘带上分别刺绣有“中國貴州茅台酒”。外包裹白棉纸，棉纸上印有红色的“中國貴州茅台酒”并加盖蓝色大写生产日期。怎么会是繁体字呢？会不会是解放前的酒呢？
　　忽然玉老板咦了一声，他说道：“范部长，你拿过来我看看？这茅台酒是不是传说中的葵花牌茅台呀，而且是大叶葵花，要真是那样可就稀奇了。”
　　范永强瞪大了眼睛：“老爷子，我以为您只对玉器在行，没想到居然也懂这酒呀，不错，这就是葵花牌茅台。我大伯保存有十瓶，这一瓶是专门拿出来给如江，不，是给大家品尝一下的。”
　　玉老板面色有点激动，他喝了一杯茶说道：“范部长，咱们要喝了可就有点暴殄天物了，这瓶酒要是在我们市场上，三十万都会被人抢了。”
　　欧阳在旁边觉得稀奇，他问道：“玉叔叔，茅台酒怎么会有这个牌子的？我知道的不就是飞天和五星两种吗？”
　　玉老板看他一眼介绍道：“这种茅台酒说起来就和文革有关系了。文革开始后，茅台酒厂也未能幸免，革命群众组织‘夺权’，成立了‘贵州省茅台酒厂革命委员会’。据有关记载，一九六七年贵州茅台酒所使用的外销商标‘飞天’牌，因为采用了敦煌飞天图形，为‘四旧’之物，而被更为‘葵花’牌，象征着‘朵朵葵花向太阳’。‘葵花’牌茅台酒便成为文革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商标产物呀。”
　　玉老板继续说下去：“这葵花商标又分为大叶向阳葵花、小叶葵花、三大革命葵花；葵花牌茅台始见于文革早期六十年代末，据说最初的式样为‘大叶向阳’葵花图案，且贵州的‘贵’字为繁体；市面上有据可考的‘小叶葵花’是用山东省食品进出口公司的‘葵花’牌国际注册商标，‘贵’字为简体；一九七五年初，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下文通知，将外销‘葵花牌’恢复成‘飞天牌’。‘葵花’牌商标停止使用，约有25万张印成未付使用而封存；封存的‘葵花牌’标签在一九七八年经上级批准用于内销茅台酒上，酒标正面与外销相同外，背贴仍为内销印有‘三大革命’字样的茅台酒简介标贴，所以称‘三大革命葵花’。这三种商标后两种存世量不小，但第一种大叶向阳图案的则只是听说，并未见过，我听人说好像存世量不超过五十瓶，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把它当作了一种收藏品，真正喝得却不多。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茅台酒。”虽然玉老板对此类偏门收藏知道不多，但他参加酒宴的时候却听人说过茅台酒的一些历史，而且北京潘家园中的老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典故，给大家一说令人茅塞顿开。
　　欧阳叹道：“范叔叔，这些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呀。我提个建议好不好？我给大家贡献一批好酒，口感应该不会比您这抓革命促生产时候的产品差，而且也是我们家老爷子的专供茅台，这瓶酒你就送给我怎么样？”
　　范永强呲呲牙：“欧阳，你小子总是这个样呀？你知道我要出这瓶酒费了多大事吗？再说即使我答应你，如江不同意怎么办？这瓶酒我可是打着他的旗号要出来的。”连如江听他话语里并不坚持，也急忙表态：“别问我，我同意。其实我这个人也不会品酒，你要有好茶叶可以送我一点，酒就免了，你弟妹到了家看我提酒就皱眉头。”
　　欧阳忙说道：“如江你放心，我马上给你弄好茶叶，极品铁观音。这瓶酒我就不情之请了。”他顺手就想从玉老板手里接过这瓶酒，其实欧阳并不看好这瓶酒的什么收藏价值，而是有了在朋友面前炫耀的本钱，这个春节到了酒宴上一坐，把这瓶酒一亮倍有面子。
　　小武在旁边很不满意地说道：“哼，弄点茶叶就想换酒呀，真会算计！”她和欧阳并不熟悉，但她不喜欢这个带点花里花俏的官二代官员，同样差不多的身份，武毅比欧阳要小上十岁左右，但武毅却要沉稳得多。
　　欧阳脸一红，刚要解释，连如江急忙岔开话题：“欧阳，你快拿你的酒上来，这么好的菜没酒作为点缀就不好了。”欧阳暗中叫苦，他今天并没有带酒来，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刚要问厉家菜有没有酒水供应，就听夏方说道：“欧阳主人不用去，我的酒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是我和如江的老家酒。大家品尝一下。”
　　夏方推开门出去，转眼就提了四瓶酒进来，他说道：“这是我们山东景芝酒厂的芝麻香型白酒，大家品尝一下如何？”
　　“哇，芝麻酿制的酒呀？”小武率先说道，“香不香？”
　　“这可不是什么芝麻酿制的酒。”连如江解释，他看出今天夏方有点不太自然，虽然他在山东算得上位高权重，但是到了北京在这一帮世家子弟里就有点紧张感，连如江在济南承蒙夏方多次帮助，在这里可要替他解围。他站起来打开酒瓶，先给范永强倒上一杯，顿时一种淡淡的清香飘逸在房间里。他知道这瓶酒价格不菲，就说道：“今天欢迎大家尝尝我们山东的酒吧。这种酒酿制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点芝麻的参与，但却有芝麻香味，而且入口绵甜爽净。大家捧场呀。”
　　坐在范永强旁边的是徐子婵和欧阳，徐子婵挥挥手，意思是她不喝酒。连如江却把酒瓶转了个头，给玉老板斟满，然后才给欧阳倒满，又给夏方倒酒，夏方站起来要抢酒瓶，连如江不让，夏方只好拿起茶壶给众人倒茶。
　　这极品景芝酒闻起来香，喝起来却也很有劲道，好在连如江身上怀揣解酒符，自然来者不拒，和范永强、欧阳等人战成一团。夏方看大家推杯换盏，也慢慢放开了自己，先后和三大家族的代表各喝了一大杯，算起来差不多一斤了，但看夏方面色如常，举止也丝毫不见异样，连如江这才知道夏秘书也是一个海量。
　　酒宴大致进行了一两个小时，就尽欢而散，但连如江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玉老板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说道：“如江，我们俩找个地方喝杯茶聊聊吧？”看得出来他明显有事找连如江。
　　连如江可不想今天招惹玉老板，大年初一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再说玉老板本来就是一个玉痴，找自己无非就是自己身上一些宝玉的事情，不知道他对哪一块感兴趣呢？自己可是一块也不想出让。他说道：“玉老，今天的确很不好意思，晚上我还有点事情，过几天我去拜访您老人家吧。”
　　玉老板很不满意的神情：“如江，你这可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呀。”
　　连如江有点不好意思了，就说道：“玉老，有啥事您现在和我说不一样吗？”玉老板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都已经离开了房间，唯有小武端坐在连如江旁边纹丝不动。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江，我记得你身上有一块八卦玉佩，现在能让我看看吗？”
　　连如江明白了这家伙的目的是这个宝物，心中窃笑，不管玉老板开出什么条件自己也不会出让这件宝物的。不过让他看看倒未尝不可。他掀起衣襟但并不从腰间取下，说道：“挺麻烦的，玉老板，您是经营古玉生意的，看惯了奇珍异宝，怎么会对我这东西感兴趣呢？”
　　玉老板丝毫没有对连如江这个动作表示什么，而是一把抓住玉佩，仔细端详起来。不过二人动作有点别扭，连如江挺直身子，而玉老板则是弯着腰，就好像玉老板在对连如江施礼一样。连如江心中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却不敢摘下来，谁知道这个玉痴会不会抢过去就走呢，这样至少可以保证玉佩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