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旧地情殇（3）

　　本指望千里迢迢回到阔别多年的家，用百年人参给老人彰其孝心的，可结果却被认为用心不善，大逆不道，又给无情地撵跑了。但是，化子的心里依然生着感谢之情。他自己清楚地知道，邻村有个人叫老沫，不知是何因，一榔头将自家亲生儿子打个脑浆四飞；可自己屡屡被撵，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还有因为钱财将父母害死的，这更无需来举了。细细想来，人们乃至亲情之间的善与恶，都是因果关系。自己所经过的每一节路，如同一部长篇小说似的，有真实的叙述，有荒唐的虚构，在虚虚实实里蹀躞着人生之路。
　　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一趟，不容易的，看看爷爷去吧。记忆里的爷爷最疼爱自己，经常买好吃的糖果给自己吃。爷爷在世时，曾指着自己继承阴阳风水的衣钵，给了《阳宅三要》《入地眼穴》叫细心钻研，给人们做好事儿。不意给父亲发现了，一把夺过去撕个粉碎，骂个死不中烂听。爷爷气了一场病，卧床不起了。
　　刚愎自用、妄自尊大的人，永远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任何人都得无条件地服从。但是，讨饭化子的秉性，谁对就听谁的，不受别人错误观点的约束，在阳光里自由自在编织着自己，于是，他心情沉重地往爷爷坟地去了。
　　听见浪浪的河水，抬头一看，西河！西河是儿时的窄长的泥沟，连着北山，在大雨山洪的冲击里，变成了宽阔的大河，河岸杨柳成荫。他才知道走错了地方。
　　记得爷爷的家，是在北岗黄胶泥磟礓石地里定居着，长眠沉睡的。他就悲悲哀哀上北岗找爷爷。
　　到了那里怎么也见不到爷爷的坟头了！没有记错，这里就是爷爷的人生终点站，怎么没了阳间到阴间一百年路程的站牌？爷爷您去哪里了？
　　您在没走之前，曾反复说过自己百年之后，决不占活人的良田，在乱石岗里安居乐业最美满的。现在您却又走了，莫非变心了，不愿在清净之地居住，学“盘庚三迁”了？爷爷您究竟去哪里了？我一定找到您！因为以后可能没时间看爷爷了。
　　他想着就去邻村打听下落。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是老奸雄捣的鬼！他把爷爷撵到另一处地方去了——挪坟！说自己父亲的坟没占地气，对子孙不好！就迁到了西河岸上的农田里，还说，土肥气也肥，子孙代代肥！只好就去到西河岸的地里找到了爷爷的坟墓。
　　来到坟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就是爷爷的坟墓？满目蒿草，葳葳蕤蕤，一人多深，坟前的火池（烧纸的地方，又叫钱库）的砖头凌乱不堪，羊粪兔屎污秽满地，也无人管。咋一看来，就是地地道道“老绝户头”的地方！化子颇有感慨道：“爷爷啊，您的儿孙都当皇帝了，出国到土耳其访问去了，哪有时间来整整您的房子，照顾您呀？但我知道爷爷不会悲哀的，您活着的时后，就开悟了人生！我经常在外‘查户口’，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见您的住所荒草蘼芜，不知您住的是草堆还是土堆！今个儿给爷爷除掉荒芜，爷爷清爽清爽吧！”言毕拔草。
　　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见您的住所荒草蘼芜，不知您住的是草堆还是土堆！今个儿给爷爷除掉荒芜，爷爷清爽清爽吧！”言毕拔草。
　　万万想不到，爷爷的房子上被其它物种占有了！草丛里有个大马蜂窝住了好多好多的马蜂。马蜂是恶毒飞虫，能蛰死人的，他浑然不知。只记得小时候，冬天里，人家修整房子时，跑去看着玩，捡个死蝎子，见得尾巴透明，以为很好吃的，就放嘴里嚼着吃了。不料很快下肢痛如火烧，嚎啕大哭着满地打滚，自感没法了，钻进冰水里才得以缓解。从那起，只晓得蝎子毒得要命，以为会飞的都是善良虫子，所以不在意的。没想到他触犯了他人的安全，大祸临头了！只听“嗡”的一声，一群黄蜂遮天蔽日，将他团团包围。顿时，好似万针穿刺心肺，他痛得要灵魂出窍一般。头里蛰成大包，脸成了另一种面目，似通红的胖官！如果再不逃命，就被蛰死了！他拼命猛蹽，到河里求河水给解了围，就侥幸漳河那一节是有感应的！我虽是困穷潦倒，走投无路，但不是任虫所欺负的，要报仇雪恨！
　　这马蜂太可恶了，胜过蝎子！我是爷爷的嫡孙，怎可不讲情面呢？难道是胡生变的，不然怎能穷凶恶极地祸害人呢？我本来就丑，还故意给丑上加丑？可恨！莫怪我“火烧连营”了！
　　走到路上，好多人看着他乱“咦咦”。有的说：“这货子咋给马蜂扛上了？快英勇就义了！”化子不予理睬，气汹汹地跑到街上灌了壶汽油，奔到爷爷坟地，大展神通，火攻战术将一坟蒿草，弄得哔哔削削，烈火冲天而起。可马蜂一家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化为黑灰！忽然他自言自语道：“罪过！罪过！自己若被蛰死，就是一条命！这下子却害死了几百条命啊！如何是好？”就埋怨自己太灭绝人性了！想快快弄土熄灭火焰，但无济于事。
　　风将火刮得歪歪斜斜，一起一伏，将附近小苗庄稼烧死一片。黑灰飞个精光。火着完了，突见得坟坡有几个胳膊粗细的洞洞，不用说，这就是黄鼠狼的杰作！记得当年胡生家供的黄鼠狼，名曰“胡仙”。这胡仙智慧超人，一定知道爷爷生前是阴阳先生，还能抽签打卦。它们往坟里肯定找爷爷给各自算命的，看风水的，摘好日子结婚的，不一而足。不是人的东西也要学人的内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爷爷啊，您在阳间给人忙，到阴间给鬼忙，还给“仙家”忙分外之事。您无止无休地劳累，却很高兴。您常说：“利益别人就是快乐！”
　　他正为爷爷的真理深感自豪时，来了一群人。有的持着铁锹，有的背着铲子，一涌而上，骂骂咧咧地丧白道：“坏瓜菜！烧坏庄稼必须赔偿！”还有的说：“哪里的‘推磨带花浪里云’的野种？敢烧孙悟空宗族的坟茔，活过月了？”
　　他就给人们解释自己就是当年开诊所的化子，有不少的人还欠着药账呢！人们疑迟了一会，还嚷嚷。
　　此时，狗队长来了。狗队长火速跑来，指着大家熊道：“都他妈的倔二蛋！这就是当年跳老关井里寻死卖活的化子，都没少找他看病！你们一个个吃忘狗屎了？”
　　大家一下子醒悟了，显得不好意思。有个刀条脸说：“脸肿得像个红皮球，谁认得？既然是化子，会治白血病不？”
　　化子吹道：“拿手绝活！坟添大大的，火池垒个结实，秘方儿贡献大家！”
　　看来，“有病”是普遍的现象，“活着”是生命的欲望。“呼呼啦啦”一阵子好忙，新土压旧土。爷爷的“房子”重新修整了一遍，就如昨天刚埋的新坟一样。
　　化子感到了医学的价值，对大家说：“白血病是热毒客于骨髓导致造血功能障碍的病变。目前临床上没有好法……”言犹未了，有人不满道：“没好法你就骗人？白添坟了？不中了扒了！”
　　“放你娘来屁？谁不是人我剁谁的爪子！”狗队长吼道，“吃饭吃饱，听话听完！”
　　“大医院只有换骨髓！”化子说，“不过，我有民间祖传秘方，特意贡献大家，以备急需。猫头鹰骨、黄鼠狼骨、狐狸骨各一具，犀牛角粉300克共末，每服二十克，日三次，用生地、生藕节、生茅根、生刺蕨芽根、玄参煮水送服。效果尚属不错。试试就知道了。”话刚落音，高个子持着铁锹要挖坟。化子说：“干啥干啥？！捡了便宜卖国是不？”那人说：“坟里有黄鼠狼，挖出来治白血病！”
　　“傻不痴痴的样子！那物是仙家，动个念头就知道。大家忙着时，四五个黄皮子就跑了！拿具笼子去坟园逮去，一逮一个准。”
　　日头落了，人们散了。空旷的夜晚更加空旷，他要陪爷爷度一宿。
　　不远，有盏电灯一耸一耸地来了。狗队长拿卷席子摊到坟边，又取出两个香瓜给化子当饭吃。说：“娃，听叔叔的，别生你伯的气。他就那脾气，老了就好了。世上没有老的错！”化子说：“是吗？你过去打三爷又如何说？”
　　三爷是狗队长的父亲，对乡邻们可好了，就是脾气不好。因自己的儿子成天玩狗，极为反感，又打又骂。儿子火了，父子俩恶凶凶地干起来，满村风雨。后来三爷气死了。
　　狗队长听化子那么一说，脸色一变道：“你这球货，劝劝你就揭调我！我恼了一脚踢死你！”说罢气咻咻地走了。
　　“叔叔，快回来，我给你治胃癌的！”
　　狗队长听得此言，转怒为喜，转了回来。化子说：“我早就知道你有胃病！你记得我曾去你厕所偷粪的事吗？当时见你用下部的稀屎往墙上写的黄粘粘的弧形，便是你以后会得胃癌。果然就有了今日！“
　　“你这鳖娃子，当时咋不说呢？”
　　“这还不晚！”化子说着掏出一张纸道，“记着生冷腥辣，按这药方儿吃二百付，就彻底痊愈了。”
　　“娃子，心不坏！有空时我一定给哥嫂开导开导，能和好的。成天飘外不是长法，树叶落到树底下！”狗队长开天辟地只有跟化子说句人话，“娃子别窝火，事情会好的！”说毕离去。欲知化子又将如何？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