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打击报复吗

　　德仁的后传写得很艰苦。许多章节使他辗转反侧，痛不欲生；一些章节又使得他喜笑颜开，欢呼雀跃。经历了艰难困苦的愁闷，又体会了峰回路转的喜悦，一家人的户口终于迁到西安，亲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只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在面前，申请入党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不明白，他的入党介绍人为什么对他心存芥蒂，百般挑剔，处处刁难？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和她进行思想交锋，诚心诚意地展示自己的初衷了。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也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了。
　　经过半年的苦思冥想，艰苦奋斗，德仁终于完成了后传半部100章的写作。
　　他觉得自己似乎卸下了重担，不，只是卸下了一部分担子，不过毕竟感觉轻松多了。下午，他到操场散步，随意地哼着歌曲，心情十分舒畅。他夹杂在学生中间，觉得自己变得分外年轻了。德仁没有注意，后边已经跟着两个人，和他一同散步。等到德仁偶尔回头时，看见了卢华、小王，大家都笑起来。他们走出操场，德仁先做解释：我退休了，不好意思找你们，一来怕影响你们的工作，二来怕别人说闲话，三来我的小说没意思，怕耽误你们的时间。好，我提前声明，阅读小说是个兴趣问题，你们觉得没有意思，可以停止阅读，我们的讨论也就到此为止了。
　　小王认真地：张老师，已经半年了，你总是躲着我们，今天总算被我们抓住了。现在，我也提前声明：一来，我们这月的校报已经出刊，你不必考虑影响工作的问题。二来，离下班只剩下20分钟，性急的人都提前走了。三来，我们正是喜欢你的小说，才想找你谈感想。要是不喜欢你的小说，见你来了，我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德仁受宠若惊似的：你们太抬举我了，既然来了，我们就谈一谈吧。
　　于是他们走进校报室，坐定以后，小王抢先发言：张老师，我对你写作中的一波三折深有体会，不但每一章是一波三折，而且整篇小说也是一波三折。建国寒假回家探亲，却节外生枝，管起闲事，帮助深受包办婚姻祸害的小雪退婚，支持了她的自由恋爱和婚姻。甚至于还在反对农村闹洞房旧习俗上，保护了小雪不受伤害。这些情景表现了建国的正义感和助人为乐的高尚品质，表现了他超常的智慧和处理棘手事情的能力。
　　卢华说：对，每解决一件特别难办的事情，就使得建国的形象更丰满一些。不靠说教，不靠人为地贴金，塑造人物形象就要靠这样一件一件小事的积累。张老师，我就想知道你是怎样发现这些小事的。
　　德仁说：小事不小，许许多多的小事组合起来，就成了错综复杂的大事。编写细节必须合情合理，要做到严丝合缝，没有漏洞，才能让读者信服。你仔细地想想，小雪退婚事情特别复杂，牵涉到方方面面，牵涉到贪图彩礼的父母，牵涉到克扣彩礼的媒人，牵涉到需要花钱定亲的弟弟，牵涉到蛮不讲理的未婚夫，牵涉到深受包办婚姻祸害的小雪的姐姐。要顺利地办好退婚这件事，还动用了男女双方的大队干部。建国亲自出马，甚至于叫上女儿和大队的女医生帮忙，做好各方面的思想工作。只有这样写，才显得头绪繁多，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故事热闹，引人入胜。
　　小王十分惊讶：哎呀呀，太复杂了，我看得就没有你说得这么细致。佩服，真叫人佩服。
　　卢华另外提出一个议题：打击报复，你关于打击报复那段文字写得真是惊心动魄，精彩绝伦。建国因为给系里领导提了意见，就遭受打击报复，先是不给他发申请表，后来又不向上级报送申请表，耽误了建国讲师的批复时间，影响了他家属迁移农业户口。咱们回顾一下，我永远也忘记不了这段文字：究竟为什么？建国百思不得其解。后半夜，他朦朦胧胧地睡去，却又猛然惊醒，他的面前矗立着巨石一般黑森森的四个大字，他只看了一眼，便胆战心惊，冷汗淋漓，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过来，那四个大字似乎已经遗忘了，他满世界、满脑子地搜索着，究竟是什么字呢？……朦胧中，突然一声霹雳，惊天动地，接着，几道闪电照亮黑暗的屋子，几声霹雳震耳欲聋，建国紧紧地搂住孩子……再次闪电的时候，建国终于看清楚那四个大字，其实也是感觉到的：打击报复……
　　小王冲动的：我也被这段惊心动魄的描写打动了，你为什么对打击报复体会得这么深刻？
　　德仁深沉的：为什么我对打击报复体会得这么深刻，因为我经受的打击报复实在是太多太多。
　　小王说：解决矛盾，你的一波三折运用得更为精妙。建国在上级教育部门遇见了他劳教难友的女儿，经过查证，疑难问题迎刃而解。
　　卢华兴趣盎然的：我发现，你又遇到了新的难题，就是入党介绍人对建国的刁难。我看了《第一次谈话》这一章，非常气愤，不知道你后边怎样写呀？
　　德仁淡淡一笑：后边还有四次谈话，有兴趣的话，咱们明年再讨论吧。
　　小王喊道：别急，张老师，你再举几个遭受打击报复的事例，我们就放你走。
　　德仁一脸严肃的：这很容易，这些事例我永远也忘不掉。你们听着，第一件事，在农村时，社员给大队干部贴大字报，叫我当众宣读，得罪了书记。后来书记重新上台，公社驻队干部依照政策，根据我入赘贫农家庭的实际情况，给我订为贫农成分，但是书记不同意。后来经过表决，通过我为贫农成分，这是驻队干部告诉我的。第二件事，公社给大队分配了一个民办教师名额，在干部会上大家一致推荐了我，但是书记坚决不同意，我只能继续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第三件事，这是影响了我一生命运的打击报复。因为在运动中给某人贴了一张大字报，他利用在人事处工作的便利，销毁了我的档案，把我的保留公职的处分说成是开除公职，害得我劳教出来无家可归，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到渭北农村做了上门女婿。第四件事，还是这个某人，当了学校领导，利用职称评定小组组长的职权，坚持不让给我评定高级职称，使得我窝窝囊囊直到退休。多亏我看得开，没有怎么闹情绪。听说一些人因为职称问题，气出毛病。根据我的体会，一旦陷入打击报复的怪圈，他们一定会把打击报复进行到底。
　　小王严肃地：张老师，你遭受打击报复的经历真是骇人听闻。我要谢天谢地，没有你这样的遭遇。听你的故事，真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卢华也是一脸严肃的：张老师，还有遭受最大的一次打击报复还没有说呢。
　　德仁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小王像小孩子似地央求道：张老师，你说嘛，我很想听一听。
　　德仁十分深沉的：运动中，我因为给领导提了意见，劳教三年多，经受了千辛万苦，饱尝了人间的屈辱......
　　德仁眼睛已经湿润，再也说不下去了。卢华、小王无话可说，只能叹息而已......
　　走在回家的路上，德仁逐渐地平静着情绪，他想：写作需要冲动的感情，但也需要冷静的心态，要热得起来，还要凉得下来。回到家里，德仁坐在电脑前，一边构思，一边打字，一会儿就进入状态，写了几百多字。直到秀兰叫他吃饭，他才觉得肚子真的饿了。
　　吃了饭，德仁又专心地投入到写作中了。他写着写着，秀兰悄悄地站在了他的旁边，看了一会，不知不觉读出声来，德仁被打扰得没法写了，扭头瞅着秀兰：兰兰，别读了，你一读我就没法写了。
　　秀兰说：这说明你写作还不够专心。你不是说过，一个人专门到城门口去读书，虽然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但是他读得很专心，一点也不分心，你说这叫做动中求静。
　　德仁说：那是读书，我这是写作。写作要构思故事，想象人物的心理活动，安排不同人物的不同语言，百人百性嘛。
　　秀兰诚恳的：仁仁哥，我看你对写作蛮有兴趣，充满热情，我也不忍心给你泼冷水。可我又忍不住要劝劝你，你老了，比不得年轻人，不能太劳累了。与其拼死拼活地写作，却没有一分钱的收入，还不是蜗蜗牛犁地白受苦。你还不如逛逛公园，跳跳广场舞，乐了个逍遥自在。你没听人家说？吊儿郎当，身体强壮；累死累活，腰酸背驼。
　　德仁呵呵地笑着：说得好，说得好，生动活泼，朗朗上口。兰兰，我聘请你当我的语言顾问，专门给我提供一些生动的群众语言。
　　秀兰乐了：可以，一个月多少报酬？
　　德仁认真地：500元，不少吧？
　　秀兰说：不少是不少，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用自家的钱打发自家的人，你图了个什么？
　　德仁实话实说：就图了个把小说继续写下去，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