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追求终不悔

　　德仁继续坚持他的写作，终于在新的一年到来前夕，完成了后传200章的写作任务，——他是把写作当做一项光荣任务来完成的。没有人催他，没有人逼他，他只是觉得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出来，有许多感受要讲给人们听，有许多特殊的经历要告诉人们，虽然社会在不停顿地前进着，但是过去的历史永远都是历史，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永远都值得注意。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列宁的话始终震响在他的耳旁。虽然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他会思考，他会冷静地思考，他不会不加分析地做人云亦云的应声虫。他曾经热情蓬勃地参加了一个研究会，但是这个研究会的领导经常宣扬一种观点，只要是某人说的，只要是某人做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虽然许多会员觉得这样的说法过于绝对化，但是在某种潮流的逼迫下，也言不由衷，随声附和了。德仁看了，心灰意冷，这些人怎么了？明明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明明是实践证明了的错误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还坚持说是正确的呢？德仁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能让真理被涂抹上一层黑墨，便气愤地退出了这个研究会。
　　德仁一边写作，一边思考，我是一棵无人知晓的小草，我是一个小老百姓，我是生活在基层的知识分子，我的经历代表了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经历。不过我有属于自己特殊的经历，我有属于自己特殊的感受，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也应该理直气壮地把这些都告诉人们，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别给人生留下遗憾。
　　在创作时，他与入党介绍人的五次谈话困扰着他，冲击着他，有时候他热泪盈眶，放声痛哭；有时候他心情愉悦，纵声大笑。他在想，我终于把长久郁积在心中的苦恼释放出来了。这种种感受积累在心里，他急于告诉人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卢华和小王了。
　　自然而然，他们在校报室聚会了。卢华兴奋地：张老师，祝贺你，完成了后传200章，同时这也可以作为我即将退休的贺礼。
　　小王高兴地：张老师，我不但祝贺你，你的作品也是对我即将结婚的贺礼。我的男朋友小李也是你的粉丝，他从来没有看到这样触动人们灵魂的作品。
　　德仁不好意思的：别这样夸奖我，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当做一般的作品看待好了。我的作品不过时时在解剖自己，把一个真实的自我显示给人们罢了。一些事情大家都经历过，不过没有仔细去想，没有把它写出来罢了。
　　卢华笑眯眯的，笑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看了你的小说，我很受感动，也很激动，也有写作的冲动，但是提起笔来却写不出东西。一来，我没有你那么多复杂的经历，没有你那么多铭刻在心灵深处的感动，也就生发不出写作的强烈冲动。二来，我们经历过的往往没有细想，细想过的往往没有想得透彻，更不知道如何把事情的奥秘写出来展示给人们看。你经过长期的苦思冥想，终于琢磨出其中的许多道理，人们看了哪能不拍案叫绝？就拿你写的建国与入党介绍人的五次谈话来说，其描写的动人，挖掘的深刻，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小王羡慕的：卢老师，你的这段话也很生动，深刻，引人思考。我的情况和你分析的差不多，就不再啰嗦，我想谈谈读了这五次谈话的感受。第一次谈话，介绍人问起建国入党的动机，而且特别做了提示：别说共产主义大目标，说说为个人的私心和打算，譬如入了党提拔得快，可以当个官呀什么的，甚至于为了得到一些额外的好处，才想入党的。她的这个提示，遭到建国的否认，于是第一次谈话不了了之。这简直是误导呀，你就是不想升官发财，也被说成入党是为了升官发财。想要进行第二次谈话，介绍人告诉他得过三关：一月一次的党课学习得听三次。一月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每份1500字，得写三份，内容不能雷同。一月一次书面思想汇报，得写三份。这就是说，不管你入党申请书写得多么坦诚，不管你思想汇报写得多么深刻，要获得第二次谈话的机会，必须等到三个月以后。介绍人告诉他：一个先进人物写了100多份申请书，才光荣入党，他就是你的榜样。张老师，介绍人这样刁难建国，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德仁笑笑：小王，你是学文学的，怎么内行说起外行话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卢华说：该我发言了。
　　小王打断她：卢老师，我还没说完呢。关于第二次谈话，介绍人竟然对建国提出这样的问题：你给我讲实话，当年送你劳教的时候，你对党的信念可能有过怀疑，有过动摇。建国说，没有。介绍人说，20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建国说，我坚持党的信念没有变过。看见申请人立场那么坚定，介绍人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喊着：我求求你了，你就说你动摇过，哪怕是动摇过一天也行。建国坚决的：共产主义信念，我一天也没有动摇过，一天也没有怀疑过。瞅瞅表情痛苦、身心崩溃了的介绍人，建国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紧接着是一段景物描写，太精彩了，我熟读着，简直都能背下来了。
　　卢华说：我不信，当着张老师的面，你背诵一遍。
　　小王兴奋地：那么，你听着：
　　楼前花园里，绿树照样绿，红花照样红，黄花照样黄，一株株，一片片，一朵朵，扬起脸儿，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没有一点掩饰，没有一丝虚假，没有一点伪装，有的只是自然，随和，亲切，幽雅，像一首悠扬的小夜曲，随风轻轻地飘散开去……
　　卢华问道：张老师，为什么要写这一段景物呢？面对着介绍人冷冰冰的态度，建国应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德仁说：建国正是因为坚持共产主义信念，才坚持申请入党的。而介绍人却认为他在遭受打击、劳教的时候，信念有所动摇才是正常的，当得到建国信念从未动摇过的回答时，介绍人崩溃了，建国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房间，心情愉悦地走进鲜艳温馨的花园，达到了情景交融的状态。
　　卢华说：我来分析第三次谈话。就是少写了一份申请书，介绍人“坚持原则”一定要建国补上，才算是真心实意地申请入党，逼得建国晚上在灯下写申请书，老婆扫了一眼笑着说：天天看你在这儿写入党申请书，有十个人怕也入党了。......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你的情况复杂，要想入党怕比登天还难。
　　建国补交了申请书，第三次谈话开始了，介绍人却说：根据你在申请书和汇报材料里写的表现，你已经达到党员标准了，还有必要申请入党吗？建国说我写的是事实，介绍人说我不相信，结果不欢而散。你看，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小王迫不及待地：我来分析第四次谈话。介绍人说。据我了解，你在课堂上说过鲁迅是党外的布尔什维克，看样子你也以党外的布尔什维克自居，你还有必要申请入党吗？建国申辩说，我是说我虽然身在党外，仍然要用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介绍人强词夺理地说，看看，还不是说你已经成为党外的布尔什维克了。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
　　卢华说：好，咱们简明扼要，说快一些。第五次谈话时，介绍人认为建国买房子是发展资本主义，搞个人利益，与共产主义背道而驰。建国虽然据理力辩，第五次谈话还是落了个不欢而散。唉，这马拉松式的谈话，要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德仁叹了口气：咳，刁难，纯粹是刁难。谈话没有头，也没有结果。介绍人对我们这样的人，抱着偏见，这是由她自身的情况决定的。她的爱人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这是她用不正当手段夺取来的。后来，在运动中，她诬告了爱人，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她虽然很痛苦，但是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她也许有点后悔，她要发泄，她似乎把满腔的怨气都发泄到我的身上了。
　　卢华说：可能，也许，真是不可理喻。
　　小王说：张老师，真糟糕，你变成介绍人的出气筒了。
　　德仁走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杨老师、金老师两口。杨老师笑嘻嘻地：张老师，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你的大作已经在网上发表了两年，我们还是经过别人介绍才看到的。
　　德仁说：我不是保密，我是怕作品写得不好，说出来让人家看了心烦。
　　金老师说：哪里，哪里，我们是越看越爱看，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精彩的文章。
　　说了一会，看看到了饭时，便相约以后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