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公公哭了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5-21 18:59:16 字数:3695
听说有一个教育培训机构在我市举办中考备考会,校长说这次是省级名师来讲座,很值得去听。据说一科要三千元听课费,校长说先去听三科,语数英教师去听听,看看效果怎样,如果很有料,就让政治历史,物理化学这几科也去听听。
时间定在元月二十三日下午一点半至五点,也就是七八年级考试后的第二天。这一天我可忙了,清晨五点半到校,上完早自习,然后上午再上一晌四节课,下午再去听一晌中考备考会,没有一点歇息喘气的机会。
中午放学后我没有回家吃饭,就在学校灶上随便吃了点。今天丈夫没去上班,就在家照顾他爸,我就不着急回去给他们做饭了。吃过午饭后我就带着笔记本来到指定地点听会,没想到这家培训机构的会场路线很难找,后来打电话询问才找到。
会场设在一家火锅店的三楼,是租用的场地,里面座位设施很简单,像是办辅导班的,桌子都是学生的单桌。我心里想:掏三千元就来这种环境听会。我们语文学科就来了三个人,每人顶一千元的听会费。
不管怎样我们可要好好听,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看看省级来的名师到底能能给我们提供多少经验。老师很有水平,讲的不错,但是实用性不太大,只有作文教学的确有一定的操作性,值得借鉴。不过现在老师们都不愿在作文上下功夫,因为平时考试作文分数拉不开距离,高分也不多,所以现在教师们都不愿在作文上多费心。只是让学生多读点优秀文章,多做点阅读文段,多练练笔就能写好。
我们三位教师还是坚持听到会议结束,已经五点了。太阳已经快被高楼遮挡了,我走出会场,看看时间还在早呢,有丈夫在家里看护公公,并能做饭,我就直接去趟医院看望一下婆婆。
本来我是想,先给丈夫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说我去趟医院看看,让他在家做饭,等会儿我就回去了。后来我又想:算了吧不打了!还是从这里直接去医院吧!
我骑着电车直接奔向医院,到了医院门口我停下来寻找卖烧饼馍的那个霸道胖女人,我看了半天没有见到一个卖烧饼的,只有一个卖板栗和烤红薯的,婆婆血糖高,糖尿病还是少吃甜食。我在想:前几天来的时候,门口那个买烧饼的老女人很霸道地占道经营,怎么今天竟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从旁边卖板栗的老先生口里得知,那个胖女人在前天得脑梗塞住院了,今年六十六岁。他儿子患了一种难治的病,已经在医院住了将近一年了,她为了能多挣点钱给儿子治病,老两口轮换着照顾儿子,白天就在医院门口买烧饼。蓦然间我为那个为了生计而被迫出来卖烧饼的老女人感到同情。
我又骑着车绕到医院北边那个小道里去找有没有卖烧饼的,我看看几家饭店大都是卖牛肉汤,饺子烩面的。婆婆晚上从来不吃咸饭,只喝稀粥馒头。当我又返回来时正好看到城河边上有一对夫妇在卖锅盔馍,油洛馍,我就过去买了半斤锅盔馍。
我匆匆上了医院的三楼,到了走廊一看,走廊里空荡荡的,就有两位病人住在那里。之前我来时,病人很多,走廊都挤满了床位,婆婆就是在最西头的床上睡着,怎么今天不见人了。
是不是换病房了?我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进入当时离婆婆床位近的病房里打听:“你好!请问这外面南墙床位上的老太太去哪了?”
“她出院了!今天下午刚出院!”
“哦!谢谢啦!”
不是说明天出院吗?怎么今天下午就出院了?我嘀咕着,只好拿着那袋子锅盔馍离开医院。路上锅盔馍在寒风中散发着热气,用不着几分钟就会发凉。我赶紧将锅盔馍塞进包里,骑上车子走近路,沿着城河边回去。
“我到医院里一看,咋看不到人了,听说你们可办理完出院手续了。”
“是啊!我们三点多就回来了!医生说下午就可以出院,所以我们就很快办理完出院手续,就直接回来了。”丈夫边倒茶边说。
“早知道这样,我听完报告会后先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了,我也就不跑空腿了。我想给妈买个烧饼吃,没想到门口那个卖烧饼的老女人不见了,后来我就又跑到北街道买了点锅盔馍,拿上楼一问,半天妈出院了呢!”我气喘吁吁地边说边拿出锅盔馍。
婆婆已经很安稳地躺在东间她的床上了,她看见我回来,就说:“吃啥锅盔馍的,我一点儿也不饿,中午吃的有点多,今晚上我就不再吃饭了,空空胃部。”
我快步走进东间里屋,我看见公公坐在她的床头,双手抄着,佝偻着身体,拐杖靠在床边。婆婆生病住院以来,这个老人总觉得他的老伴儿病情严重,很是担忧。老伴儿一回来,他就拖拉着小碎步来到老伴身边。嘴里不会说话,却又总想说着什么,婆婆却能听懂意思。老人看到自己老伴儿没什么大碍,脸上就露出了放松的表情,他在关切老伴儿,也在祈祷老伴儿早日康复,虽然更多的时候是静默坐着。
我将东间桌子上的杂物收拾了一番,把婆婆住院期间穿的脏衣服都收拾在一个袋子里,准备晚饭后拿回去洗洗。老两口就在东间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我也没有在意什么话题,但大多数都是婆婆在补充公公表达不出来的话。
电暖扇像个温顺的小黄狗,仍在那里孤零零地照着,橘红色的光照在公公常坐的椅子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公公从东间又一颠一颠地走了出来,他走到客厅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对睡在东间的婆婆嚷着什么,没人能听得懂。婆婆说:“你说的啥我听不懂,说不清话就别说话了,老老实实坐客厅里,等晚饭好了吃饭。”
“我……我明天……”公公看到没人听懂他的话意思,就生气地又嚷嚷着,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又拄着拐杖移动着碎步走到他的椅子边,左手松开拐杖,摁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坐下。
在路边住的曾大娘听说婆婆回来了,就赶紧跑过来瞧看。她和婆婆在卧室里谈了很久,曾娘身子骨很硬朗,就是眼睛不太好,人家走起路来步伐有力,声音也洪亮。她和婆婆,还有刘娘,整天都在一起聊天散步,没事的时候也会结伴同行去超市闲逛。
“嫂子你出院了,咋样?轻点了吗?我这几天一直在念诵你,我不时地在问孩子们,关于你情况。”
“来来!老妹子赶紧坐下,我这腿疼减轻了一半,不过还是有点困疼麻木!都是这种病不容易除根,做手术只能减轻疼痛!”
“哎!这大冬天就不是咱们老年人过的天下,风湿病,腰酸胳膊疼的都是在冬天严重。好好保暖,理疗理疗要好一点!”曾娘说话声音总是很有底气,很洪亮。
这些天婆婆住院,曾娘也没少过来向我打听问候婆婆的身体。有时候把自己刚出锅的蒸馍包子拿过来让公公吃,她和刘娘都是热心人,在我们上班没有在家时,他们总会过来看一下公公,帮他倒杯开水,嘱咐他起来去厕所时走路要小心。甚至他们还会帮忙打扫院子里的卫生。
曾娘和婆婆聊完话,劝婆婆好好休息,自己还要回去做晚饭,就从里间走了出来。曾娘又看见公公杯子里没有水了,就赶紧将杯子拿过去,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安慰着说:“老哥,你不要太担心我老嫂子的腿,这手术一做,躺几天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争取到春节能够下来走路,过年春天天暖和了,她还能照顾你,给你做个饭!”
公公点点头,示意让曾娘坐下来说话。曾娘说:“不坐不坐,我还得回去做晚饭呢!这些天无非是让孩子们多操点心,这孩子们的确忙啊!还要上班,还要回来做饭,或者往医院里跑。你这得亏有两个孩子,两个老人同时生病,一个留在医院照顾,一个照顾家里。要是独生子家庭一个孩子咋办呢!看来还是孩子多了好啊!哎!这以后大多都是独生子家庭,孩子们以后照顾四个老人的确困难啊!”
公公嘴巴张了张,吞吞吐吐说:“是啊!……难啊!”
这时公公抬起左手指着北边的方向,用手指点了点,嘴里又是嚷嚷着。曾娘没有听懂一句话,转身问我:“你爸他说的啥,我听不懂!”
公公的脸憋的发红,见大家不理解他的意思,就很失望地低下了头。接着又开始指向北的方向,说了两个字:“曹……看看。”
曾娘伸长脖子去听,还是没听清,我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在这之前我都听说,城北三公里的曹营村庄有个巫婆能帮人们“祛病消灾”。估计公公是想去那里求人消灾呢!
“曾娘,他是说想去曹营看那个神婆,求人家消灾呢!这老俩都迷信,都误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邪劲!”我帮曾娘翻译过来。
“哦!我耳朵背听不清,就听见一个“曹”字,这下可明白了。”曾娘有赶紧转身对公公大声说,“行啊!可以啊!等我老嫂子腿轻了能走路了,可让你儿子开车把你们拉到城北曹营,让那个神婆帮你们看看!那个神婆看的很准,很多大官都去请她看。”
公公看到曾娘理解了他的表达意思,就深深点了点头,然后想着嘴巴说:“哦!对啊……”
我很惊讶。却在旁边不便多说什么,因为面对曾娘的好意帮助,我即便是再不相信这神婆之说也不能当面否定。我起来给曾娘倒茶,曾娘一个劲儿拒绝:“孩子,不用倒茶,我刚才都说了我马上得回去做饭呢!”我只好拿着手机随意刷刷屏,尽管他们聊吧!
公公又在说些什么,我们都没有再听懂。这时候没想到他哭了,他一个劲地流眼泪,嘴巴撇张右边,哭得很伤心。
“老哥!咋你又哭了?有病了治病别担心!我嫂子的腿病不算啥重病,这是常见病,我也是成天腰疼腿疼十几年了,治治还是不彻底,老了就是这样,别忧虑!”曾娘赶紧劝说公公。
我在一旁看见这现象很惊讶,就赶紧安慰:“有病了必须吃药,必须得治疗,听医生的话。那些所谓神婆的话不能全信,那都是骗钱的,如果你真想去看的话,过完春节等天暖和了,让你儿子陪你们去看那个神婆。”
屋子里的气氛很特别,既伤感又低沉。电暖扇照在公公布满泪水的脸庞上,我赶紧递给他一个毛巾,他擦了擦脸,不再哭了。橘红色电光极像一抹残阳,将温热均匀地洒在房间里,我倒希望这一抹“残阳”能够真正暖到公公的心里,不再沉郁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