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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残阳依依落>第二十章 父亲的奇葩言论

第二十章 父亲的奇葩言论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5-21 18:43:56      字数:4553

  清晨的寒风更是刺骨的冷,打开门冷风似凶猛的野兽迎头扑来,我赶紧锁紧了脖子。我端了一盆水在院里洗脸时,楼梯旁边的狭窄的小巷道里袭来的寒风,更是让我的手和脸凉如坚石,接着浑身发颤。
  今日是周六。我和川子都休息在家,都能照顾好公公。昨晚我也没有回我的家,就在东屋婆婆的床上住了下了。东间这床铺也是前几天刚铺过,就是因为婆婆腿疼不能再照顾公公了,他们开始要求川子晚上睡在西间公公的卧室里,方便夜间照顾他爸。
  婆婆的被褥的确有点薄,可是她总说自己被褥很暖和,夜间我总觉得冷冷的,一夜醒了三四次,没有休息好。川子说他夜间也起来三次,都是扶他爸起来小便,直到四点多才睡着。
  川子显得很憔悴,眼袋浓重,胡子拉碴,显然是睡眠不好造成的。他说:“我夜间只要稍微有个动静我都睡不好,十点左右起来解手,十二点他又要解手,两点多又要解手,我算一夜没睡好觉。四点多才睡下,七点钟再起来,这样下去要把人整晕了!”
  院子里那棵扇子树因为前几天下雪了,白雪压断了几根扇子叶,整棵树的造型很是颓败狼狈,然而扇子叶在历经雪水洗涤后越发的清幽。院中间原来是粪池也在今年冬天被填埋了,地下管道又重新打通了。现在卫生间里的粪便都是直接通到门前马路上的下水道里了。
  今天看来是个晴天,一连这么多天的阴冷雾蒙蒙,让人心情紧皱着。晴天的清晨其实格外冷,院子里水池边上潮湿的地面已经结冰了。东边晨曦微照在对面高层大楼的墙壁上,纹理清晰可见,雾开云散,天空中像披了一层蓝蓝的帷幕。
  父亲的感冒不知道好了没有,昨天下午我都拒绝他再来照顾公公,我想让他休息休息。
  “今天也不让爹再来了,咱们都在家闲着,让他在家修养,感冒好了再来。”我对丈夫说。
  川子在厨房里炒菜,我在院子里扫卫生。我看时间还在早着呢!我心里总害怕今天父亲仍然会来,我想等扫完地可给父亲打个电话交代一下,别让他在往这里奔波了。
  没想到还没有等到我扫完地,父亲又风尘仆仆地来了,他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稳稳地靠在了墙边,因为他的电车站架已经坏了,这辆车还是我打退下来的,因为我又买了一辆新车,父亲说他骑个旧车就可以,又不怎么出门。后来又换了一个新电瓶,就这样父亲如果出门,他就会骑上这辆他所谓的“宝马”车。
  “爹!咋你可又来了,我们还没做好饭呢!我刚才还说给你打电话说一下,不让你来了,我们今天都不上班,今天你在家休息。我以为时间还早着呢,我打算扫完地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这么早可来了!”我赶紧表达自己今早的想法,对于自己没有早点打电话而自责,赶紧拉父亲进屋。
  “那你咋不早点说呢!我就说我先去菜市场转转九点来就行,你妈火急火燎催我赶紧来,怕你们上班走了,家里没人看护你爸。”父亲似乎也有埋怨我的意思,看得出来他感冒没有彻底好,他说还是觉得腿发软,浑身困。
  “来了算了!先进屋坐会儿!你吃饭了吗?爹!”川子这次可主动打招呼了。
  父亲浑身带着寒气进来,他右手拆下脖子上的围巾,左手取下口罩,身子左右踉跄几下,扶着门进了屋,径直又坐在他亲家的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父亲似乎话很多,可能是我们都在家的缘故,平时他来婆婆家时,屋里只有他和公公,公公不会说话,他们基本无法交流。
  他的话题是讲给他亲家听的,大都是围绕老年人的疾病健康,死亡,心态来展开谈论,都是富有哲理,令人深思的话题。父亲说话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闭上眼睛摇头叹息,时而睁眼面带微笑。
  “现在啊!我看了,老年人没有几个身体健康的,大都是这疼那痒的,并且疑难杂症还很多。不过啊!有的老年人明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治之症,还要勉强拼命花钱,四处治疗,到头来钱也花了,病也没治好。就像我楼上老刘一样,成天吃药,买保健品营养品,信心十足说自己能活八十岁,没想到春季可患心脏病死了!老婆苦死苦活,他才六十八岁。这人呐,算个啥呀!”
  我一听父亲再提到保健品,我就接了一句:“爹,你难道没有买过保健品吗?你偷偷买了上万元的保健品你忘了,别揭别人的伤疤!你们老年人有病了尽量求医,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专家宣传忽悠。”
  “亲家啊!你现在这病不算啥重病,只要能吃能喝,还能独立将大小便送出去,就庆幸到哪了!桥头那个老孙头现在屙床尿床,每天他儿子在他屁股底下衬些尿不湿垫子,怕他尿床屙床,哎!也真的把儿女们拖累坏了!”父亲这时候是闭着眼睛说话的,公公嘴里也一个劲地“嗯嗯”回应着,却把目光投在电视上。
  我们在屋里忙来忙去,给父亲和公公都到了杯开水。川子在厨房做饭,父亲仍旧是自己和自己对话。他那古古经一说都是一大堆,并且别人基本上插不上话,他也基本没给别人插话的机会。每次都是我为了阻止他再谈话,或者听见他某些话说的不靠谱,有点儿东扯葫芦西扯瓢,就赶紧插话拦截他的话题。一般情况下都随便他说话,没人接他话茬,他自己嘴巴疼了就自然停止说话。
  电暖扇还是对着公公的身子,父亲慢慢起身走过去把两手伸到电暖扇前也烤了烤,又两手揉在一起搓了又搓,似乎暖和了许多。接着他又回到原位坐下了,一会儿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会儿双手又对插在竹筒里,闭上眼睛继续说着:“中国人的平均年龄也就七十左右,我现在都觉得我活着就是赚了,你想想那一年我突然患脑梗塞时,我都觉得恐怕活不了多长了!那时候我说话不清,舌头都硬了,眼斜嘴歪的,腿也走不动路,那右腿尤其困疼困疼的,到最后干脆拖着走路。整整在医院输了一月水,没想到到现在我还能活着,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还能整天有说有笑的。”
  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用手揉了揉眼睛,鼻子,搓了搓老脸,“咔咔”又吐了两嘴唾沫,伸手又从右边桌上扯出来一张餐巾纸塞到鼻孔里,朝着一个方向拧了一圈又一圈,接二连三地“阿嚏阿嚏”打了几个喷嚏,嘴里骂道:“我日他妈呀!这感冒有点难缠,我觉得都是她妈传染给我的。”
  父亲连感冒都要找个赖别人的理由。这时川子把饭做好了,端饭桌上说:“爹你再吃一碗稀饭吧!”
  “我不吃,我早上喝的是胡辣汤,吃了两块钱的油条,撑饱撑饱的!”话音刚落,父亲上下一仰一合头,就从他那粗大嗓门里扩散出两声“啊啊”的打嗝声。这是父亲在饭饱后经常发出来的声音,看来的确吃的不少。
  我们在他面前吃早饭,父亲的嘴巴一直没有停下来,大概是看到我公公光吃馒头喝点稀饭,不吃菜,父亲就觉得是我们做的不好,就很同情他,立刻就说:“你爸牙齿不好,右手不会拿筷子叨菜,你们应该弄点豆腐酸菜,或者芝麻碎豆豉之类的,让他蘸馍吃饭有味道点。这老年人牙齿不好,就得生办法让他吃点有味道的。”
  川子赶紧解释说:“他不爱吃咸的,包子馍都很少吃,豆腐他也不想吃,就爱吃蒸馍,我们炒的这些菜他顶多将馒头蘸点咸水尝尝。以前没生病时总爱吃咸饭,一天吃三顿面条就行,可现在就不想吃咸的东西,有时连个青菜叶都不愿吃。”
  父亲嘴巴“咀咀”两声后,大腿敲到二腿上,然后右手伸到桌上,不需要谁客气地让,他自己主动拿出一根烟,打着火机猛吸一口烟。然后闭上眼睛又用粗糙干裂的左手掀开那顶尖塔帽,“哧楞哧楞”地抓着头皮,嘴角咧着,露出长短不齐,烟渍斑斑的牙齿。他也从不想着我们还在他旁边吃饭呢!全然不害怕他头皮屑飞旋在空气里,然后落在我们碗里,盘子里,馒头上。
  父亲又接着他原来的话题说下去,生怕冷场:“这人啊,活到七十多岁就行了,再活着就是累赘多余,没质量活着,吃也吃不了什么,喝又喝不了什么,穿也不怎么讲究。人都要死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现在都觉得活着也没啥意思,整日无所事事,腿脚也不好,又不能去旅游,肉也不想吃,眼睛也看不清东西。”
  大家都在吃饭,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他又开始“吭吭”两声,放下二郎腿低头弹了弹烟头的灰,又继续闭上眼睛。我插话了:“爹,你喝茶吧!看电视,少抽点烟!”
  实际上我插话是为了阻止他再说话,因为大清早起来他嘴里老实说“这个死那个活”的,的确有点晦气,况且这是大腊月天气,农村人都有这种说法,不吉利的话禁止在腊月和春节期间说。
  川子则没有在意这些,我是很敏感的,因为婆婆就是在腊月患的病,公公也是去年腊月发的病。
  没想到父亲根本没有领会到我插话的意图,他还是一个劲儿地云里雾里地高谈阔论:“我都想了,我以后要是再犯病,不严重则罢,要是难缠治不好,还屙床尿床屎尿自己送不出去,我都告诉她妈了,到时候将我弄点老鼠药一下子弄死算了,不要拖累儿女们,不要给我再深入治疗。我到最后肯定是肝脏之类的病,因为我爹我妈都是死于肝病,也或者是脑梗死,实在治不好就整那种来的快的,省得到后来钱也花光了,人也受罪死了,人财两空!”
  “我的爹呀!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你歇会儿嘴吧,千万别再乱说话了!”我为了给父亲留点面子就没有说出口,只是内心祷告着。我抬头看了看川子和公公的脸,他们都在低头吃东西,都没有作声,但都眉头一皱,尤其是公公更是不愿听,把勺子在碗里碰得直响。我意识到父亲惹祸了,他说的话越来越离谱,越来越不在乎别人感受。家里有病人,大清早满口都是充满晦气的话,“死死活活”之类的,太不注意场合了,太大老粗了,要是我母亲今天在场的话,父亲肯定少不了一顿数落责骂。
  我还是顾及到父亲的自尊面子,也怕场面难堪没有直接批评他,我用脚踩了一下父亲的右脚,害怕他不理解,我又用腿悄悄碰了碰父亲的右腿。父亲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的脸,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马上住口不再往下说了。他又猛吸一口烟,烟雾从他嘴里裹出来似拳头那么大,接着螺旋式上升,最后变成一条白龙一溜烟地旋到空中不见了。
  这时川子起身去厨房盛饭去了,公公只顾低着头吃饭,趁着没人注意,我赶紧侧着身子,在父亲耳边悄悄说道:“爹,咋你大清早来到这屋里光说不吉利话,一会儿死里,一会儿活的,多不好啊!你可别说了,我老公公今年七十九,你刚才说‘人活得时间长了,惹人烦,多余累赘',他听了会伤心难过的。你闭上嘴别说话,喝会儿茶,谈论点开心的!”
  父亲一下子脸红了,似乎红到脖子后面,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莽撞,他赶紧磕了磕烟灰,看见川子又走进来,就格外脸红。其实川子根本就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父亲是个热心肠,就是说话没腔没调的,老是说话也太直接不过脑筋,不考虑别人感受。
  父亲赶紧转移了话题:“亲家,你赶紧吃,这两天天气晴朗,等到我亲家母出院了,我将你带到公园西北角那个理发店里,把你头发理理过年。”又朝向我们问道,“那你妈啥时候出院,还需要几天理疗?”
  “必须到周一,这两天周末办手续的人估计不上班吧!”川子边吃饭边应答。
  “那得听医生的建议,医生不让出院了就继续住几天。”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父亲低头把那根烟完全揉灭,然后稳稳扔在垃圾桶里,“那你们要是今天都不上班了,我就回去了,我想到菜市场转转,买点菜,等你妈出院后我再来看看,那我回去了吧!”
  也许是自己意识到说的太多了,又怕再控制不了自己嘴巴,父亲说完就起身要走,川子说:“你左是没啥事,你就多坐会儿,外面凉风大,等到十点半再回去都行,你就坐这里看电视吧!”
  我是没有过多挽留,因为父亲是这里的常客,每次都随他的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感冒没好,还是要回去睡在床上休息吧!再一个原因就是怕父亲再说离谱不着调的话。
  父亲径直走出门去,走到水池旁“吭吭咔咔”几声后,他侧着身子,尽可能让唾沫和痰都飞到水池旁边的下水道里了。
  “你们赶紧进屋吃饭吧!我走了!”父亲又带上了口罩,围上了围巾,向我们挥挥手,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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