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入股

　　杨副主任既是工地监理，又要负责水泥路工程，高自泉见他忙不过来，就让王副支书负责水泥路工程。王副支书对水泥路的质量要求特别严格，沙石的含土量、灰比、厚度一点都不马虎，搞得王小六很烦，又不敢跟他明吵，只得按质量要求去做。他对杨副主任说：“你要想个办法重回水泥路工地，如果让你们的王副支书继续下去，我们还有什么利润！”
　　“你说咋办？”
　　“咋办，我已给你投资了，不可能再给他了，你得想办法。”
　　“我对他说，让他松点。”杨副主任想，这个人够奸，是个吃枣不吐核的货。杨副主任和王副支书闲谈的时候说起水泥路的事，他让他悠着点，不要那么认真。王副支书笑着问：“你叫我怎么悠着点？我这人笨，不会悠啊，你说明吧。”
　　“咱们农村的水泥路又不走几十吨的大汽车，质量不是那么严格的，瞎好都行，该饶人处且饶人，得罪那么些人干啥。”
　　“那不行，水泥路是千秋万代的事，质量不好，群众会骂我是败家子。”
　　“这路，群众又没出一分钱，都是人家交通局的，好坏不关咱们的事。”
　　“怎么没出钱？出了一半。虽然没用在路上，但是用在了村上的其他公益事业上了，群众认为是出的水泥路钱啊。如果放松监督，水泥路老早坏了，我就叫群众的唾沫星淹了。”
　　“你知道王小六是谁吗？”
　　“管他是谁，我只监督质量。”
　　“他是交通局王局长的弟弟。”
　　“他弟弟怎么了，他弟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王副支书生气地说：“他不要以哥哥是局长就忽视工程质量，小心把他哥哥放倒。”
　　“你这人咋这么犟啊，你是不想混了。”杨副主任说完走了。他给王小六说了谈话经过，让他去找哥哥。
　　王小六真的找了哥哥，他说高家村主管水泥路的副支书处处难为自己，工程进度干不上去，让他给高自泉打招呼换人。高自泉接了王局长的电话后，就把两位副职叫到村委会说：“王局长对咱们的水泥路工程进度不满意，嫌慢，让换主管人。我看，还是杨副主任去管。王副支书主要抓好镇上安排的日常工作。”
　　杨副主任也不怎么去水泥路工地，去也是例行公事看看，质量由王小六自己管。王小六达到了目的，工程进度很快。
　　杨副主任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风情园工地，他天天一早上班，到各个工地转转，谁砌的墙不正就推倒。哪家灰比不合理就让加灰，把匠人们搞得很惶恐，小包头就给宋大炮建议说：“杨主任太难说话了，你们快把他拿住。”
　　宋大炮就对杨副主任说：“你不要天天在工地看，工程质量没问题，你来咱们办公室喝茶看美女，干啥都可以，不要太累了。”
　　杨副主任笑着说：“不累不累，要是累了我就去你那里缓缓。”
　　“现在的事，要会干。你要向高书记学习，人家抓事只抓大事。”宋大炮说。
　　“工程质量是大事，我必须抓好，要不，我对不起建房户啊。”杨副主任笑着说。
　　“我的质量没问题，你不嫌累了就看，看不顺眼了就推倒，我也推过人家的墙，质量问题我也是常抓不懈。”宋大炮嘿嘿笑着。
　　宋大炮确实当着镇村干部推倒过一个匠人砌的墙，那是前几天的事。那天，胡书记、程镇长和主管新农村建设的干事，在高自泉的陪同下检查工地。当他们走到一个砌好的墙前时，宋大炮对一个匠人大吼：“你看看，你砌的墙这么扭，这还行吗啊。”
　　那个匠人一看的确有点扭，就说：“只是一点，墙一粉就看不来了。”
　　“咱们是盖房子，不是垒猪圈，以后塌了谁负责？拆了重垒。”那个匠人不动，宋大炮走上去一脚蹬到，高声说：“你们都记住，谁要是在我的工地不按质量要求施工，就别干了。”
　　杨副主任不断给小包头找麻烦，小包头就和他套近乎，送些烟酒给他，过一段时间他又故伎重演。宋大炮对高自泉说了，高自泉就对杨副主任说：“我不反对你抓工程质量，但要抓合适，不要乱抓，比如说砌墙吧，差不多就行了，人家垒那么高了，你一脚蹬倒让重垒。一个是浪费材料，另一个是费工。你可以先警告，他不听了再推墙。”
　　杨副主任就按照高自泉说的去做，工地上新手太多，大部分砌的墙不合乎要求。其实，宋大炮给小老板包的工价低，他们请大工花钱多利润薄，就少请大工，多请小工，让小工里边想学泥水匠的男人上架当大工，他们拿的是小工钱，干的是大工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宋大炮见给高自泉说了作用不太大，就质问他：“你怎么没给杨主任说？”
　　“说了。”
　　“那还是这样。”
　　“你们匠人的手艺太臭了，连我都能看来好坏。你自己不想办法补救，我看你们那些匠人迟早会被赶走。”
　　宋大炮就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杨副主任入股，合伙搞工程。杨副主任说：“你要10万元，我一是没钱，二是不想入股。我能就地捉鹌鹑，也不上天抓鹞子。”
　　“那就买个搅拌机，租给我们，一个月给你3千元，到工程结束白落一台机子，还赚几万块。”宋大炮鼓动说。
　　“不知一个机子要多少钱？”
　　“2万多块，划算。”
　　“那不行，要是让高支书知道了，我就完了。”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对高书记说，让他和你合伙买。”
　　“只要他愿意，我就买。”
　　宋大炮就对高自泉说：“公司买的搅拌机还有点少，你和杨副主任合伙买一台租给我们，我们给你俩一个月各给2千元租金，以后要是咱们这里有工程需要，就可以赚钱。”
　　高自泉说：“这怕不合适吧，要是让镇纪委知道了不得了。”
　　“你太小心了，我们下边的村干部都是边当干部边做生意，用自己的机子赚钱谁有啥可说的。你要是缺钱，我先给你垫上。”宋大炮说。
　　高自泉想想说：“好吧，你给我垫上，从租金里边扣去。”
　　杨副主任在工地上有了合法收入，工程质量管得也不那么细了，宋大炮也省心多了。杨副主任一到工地，就先去项目部坐坐，和王丽娜谝谝，喝杯她倒的茶，与宋大炮下下棋，在工地转一圈回到家里干自己的事情。
　　正当玉米下种时间，下了一场透雨，山里特别清秀。天晴能下地的时候，工地上放了假，农民回家种玉米。杨副主任正要和妻子去种地，突然接到高秀芝的电话，让他马上去村委会开会，也不知是什么紧急事，到了会场，见包村干部，烤烟技术员也在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高自泉主持会议，他说：“镇上要求我们今明两天完成烤烟覆膜工作，县烟草局要检查。我大概看了一下，全村只有个别户覆了膜，工作量大着，各包组干部到组上去，动员群众停止种玉米，赶快完成覆膜工作。有没有困难？”
　　“这怕不行啊，种玉米要赶时间，过了时间粮食要减产。”杨副主任说。
　　“烤烟覆膜等玉米种上吧，现在动员群众上劳没人听。”李六斤说。
　　“几天能种上玉米？”刘邦劳问。
　　“3天。”杨副主任说。
　　“那不行，今天就要上劳。”刘邦劳说：“这是镇党委、镇政府的决定，不上劳就是不讲政治。”
　　“你不要吓唬老百姓，拿你的话去给老百姓说去，看谁理你。以我看，吃饭才是最大的政治，过了农时天王老子也没办法。”杨副主任说。
　　“我说两句。”张司法说：“小刘传达的是党委政府的精神，老百姓当然要吃饭了，我们谁也离不开粮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是，抓烤烟是县委县政府的大事，是关乎老百姓致富的大事，我们不但要抓，而且要抓好。正当种玉米时间，大家下去以后要想方设法动员群众加快烤烟覆膜进度，不要给党委政府脸上抹黑。”
　　“对，下去后进门入户动员群众先覆路两边的烟地，让县上领导有看的，其余地方等种完玉米再覆不迟。”高自泉说：“困难不要讲，办法自己想，散会。”
　　高家村新村建设工程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高自泉在胡媚子的陪同下，把效果图拿给县委武书记看过，又把自己的总体想法谈了，请他作指示。武书记很感兴趣，让他抓紧时间，最好是房屋、门楼同步建设。要把他们村当作自己的点来抓，明年在新农村建设会上向全县重点推出。高自泉回到村上召开两委会，传达了武书记的指示精神后说：“要拉开门楼，就要找工队，大家看，是让宋老板干，还是另找工队？”
　　“我看另找工队把，他们是建筑公司，没有修建仿古门楼的资质，怕修不好啊。”王副支书说。
　　“你看他们那些匠人，都是三等货，也不知给人家怎么修楼房的，要修好门楼难啊。”李六斤在工地当小工，知道底细。
　　“你不要把个别说成全部，工地上大部分匠人是合格的，十个手指头展出来都不一般齐啊，我意见让宋老板他们干去。”杨副主任说。
　　“我认为谁有资质谁干，咱们是修门楼，不是画门楼。”高秀芝说：“别看那个效果图是宝建公司作的，那可不一定，现在能人多，只要肯出钱，人家就给你作。”
　　“说的也是，老板们为了揽工程，啥缺德事不干啊。”王德娃说。
　　大家一时议论纷纷，有说宋老板好话的，也有骂宋老板的。高自泉见决定不下，就说这事以后讨论，研究了别的工作。散会后，杨副主任给宋大炮打电话说了要修门楼的事，让他找高自泉。宋大炮报告了宋老板，宋老板给高自泉打电话证实后说：“修门楼是我们的长项，你不知道，我们是专门搞仿古建筑修建的公司。”
　　“不要胡说，你们是搞房屋建设的，哪有这方面的资质啊，我见过你们的执照。”高自泉说。
　　“不瞒你说，我们有两个执照，一个是房屋建设，另一个就是仿古建筑装修。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把执照拿上来你看。”宋老板说。
　　高自泉让他们拿执照原件来看，宋老板答应。第二天中午，宋老板拿来了执照，高自泉一看上边写着：“誉美景观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在经营范围里边写着广场绿化、仿古建筑装修。他问：“怎么一个公司能有两个执照，是不是假的？”
　　宋老板笑着说：“怎么不能有两个，你看法人是俩人吗。”
　　“我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是你的名字，那个是谁的？”高自泉问。
　　“我弟弟的。”宋老板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子吗，注册资金都是我的。”
　　“你这人不简单。”高自泉心想，不会是假的吧，就说：“这事我定不了，要去镇上找领导把关。”
　　高自泉没有找镇上领导，他和高秀芝到柔情湾网吧查了查，有誉美景观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注册资料，却没有宝建公司的注册资料。他吓了一跳，让高秀芝再好好查查。高秀芝查了几遍都一样，就说：“宝建公司根本就不存在，这说明，他们在招标时拿的执照八成是假的。咱们把那么大一个移民搬迁工程交给了一个根本就没有资质的公司去做，这就是犯法啊。如果工程完成后不出现大问题还好，要是房子塌了压死人，你就会被判刑。”
　　“那怎么办啊？”高自泉吓出了一身冷汗，说：“有这么严重啊。”
　　“比我说的还严重，死的人一多，你就会判死刑。”高秀芝故意说：“你死了。你媳妇就会改嫁，你儿子女儿就成了孤儿，你的家产就会被没收，你一家子都完了。”
　　“你看怎么补救?”高自泉问。
　　“抓好工程质量，建成优质工程。”高秀芝说。
　　“这可能吗，你想，一个体质差的女人，能生一个健康的娃娃吗？”高自泉说：“悔不该当初发包给他们，现在是骑在老虎背上了。”
　　“合同又没有签订，和他们终止合同算了。”高秀芝鼓动着。
　　“我们赔不起人家的损失啊。”高自泉叹着气。
　　“他们利用假执照骗包工程就是违法行为，不罚算他走运。”高秀芝说。
　　高自泉没有说话，他想了很多很多。俗话说，吃了人家嘴软，拿了人家手软。算了，抓好质量了事，民房吗，不可能倒塌。回到家里，宋老板又来找问门楼的事，高自泉一见他就生气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的宝建公司的执照是怎么一回事?”
　　“执照有问题吗？”宋老板惊问。
　　“当然有问题了，执照是假的。”高自泉严肃地说。
　　“别开玩笑了，你咋知道是假的？”宋老板问。
　　“我在网上查过，没有宝建公司的注册资料，你们刚拿来的这个执照才是真的。你们没有房屋建设资质，却骗包了我们的移民搬迁工程。我现在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要看你们的执照原件，你说在工商局没拿回来，原来是个骗局。”高自泉叫了起来：“你们不讲职业道德，拿人民的生命当儿戏，我要和你们上法庭。”
　　“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底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只有一个公司，就是誉美景观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原先包你们工程用的执照是在电脑上合成的，他根本就不存在。你要是有本事就去告我们，到那时，连你也一块抓。你拿了我们40万元的贿赂款，光凭这一项就要判你个无期。”宋老板嘲笑着。
　　高自泉一下子焉了，他说：“都怪我太相信人了，我为你们着想，你们却给我下套子，闹的我人鬼不像。”
　　“现在，咱们是一个绳子上拴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逃不脱我。你把门楼、广场、办公楼工程都给我们吧，我保证给你们修好。”宋老板说。
　　“你这人太不讲信誉了，我再也不敢和你们打交道了。”高自泉直摇头。
　　“我们的公司叫誉美，就是信誉美的意思，你不要怕，我们会为你们负责的。”宋老板软硬兼施地说：“如果你们把这个工程给了别人，我绝对会把你的事抖出去的，让你身败名裂。”
　　“这我相信，因为你是小人。”高自泉说：“和小人打交道要多长一个心眼，留一手。在这方面，我不如你。”
　　“我就是小人，怎么样？现在的社会，当君子吃亏，当小人发财，我才不当君子呢。”宋老板说：“你是君子，你有几十万吗？要不是我给你的那40万，你至今还是穷光蛋。我可不一样啊，我有300多万的家产，走到哪里都吃香。”
　　高自泉彻底败在宋老板面前，他说：“上坡吆驴哩，球得一下。我的那些工程可不白给你啊。”
　　“知道知道，我也不白要。就看你们的造价了，造价越大，回扣越多。”宋老板说。
　　“我的初步设想是，门楼十米大，20米高。广场4亩大。办公楼是下7间，上3间，中5间，三层高，步深7米。”
　　“你们是百十户人家的大院子，门楼有点小了，做个大的，花个40来万。广场连带院子绿化花个30多万。办公楼花个40来万，大概是110多万，超不过120万。给你12万回扣行吗？”宋老板问。
　　“工程给你们行，我要给其他干部做工作，你们先做个准确预算出来。”高自泉说。
　　宋老板见高自泉没有搭理回扣的事，怕他有变，就把5万元的一张卡放在他的面前说：“这是宝鸡市建行的卡，上面有5万元，密码是6个4，祝你事事顺当。”
　　高自泉知道在宋老板面前不拿白不拿，就笑纳了说：“你们的执照先放在我这里，在会上让大家看一看，议一议后，给你见话。不过，你们的图纸，预算要尽快拿出来，县委武书记要我们早点开工，胡书记说十天之内开工，你看有把握吗?”
　　“当然有把握了，图纸、预算我们可以加班搞，就不收你们的费用了。要是别人搞，要一万多元哩。咱们是哥们，好说。”宋老板拍拍高自泉的肩膀说。
　　高自泉会客的地方是自己的书房，他和宋老板说完就叫媳妇王小凤：“小凤，你去给我们调两个菜，我要和宋老板喝两盅。”
　　宋老板说：“那好啊，咱俩喝没有意思，我再叫几个人。”不等高自泉答应，他就掏出电话拨通：“王秘书，你和宋师到高书记家里来，把咱们的茅台拿两瓶。”
　　高自泉有点生气地说：“你怎么不征求我的意见？我是和你喝酒，不要那么多的人。”
　　宋老板说：“那让他们别来了。”
　　高自泉说：“算了，省得王秘书说我小气。你看会儿书，我去给小凤帮忙。”
　　高自泉走后，宋老板随便翻看放在桌子上的书，那是一本《厚黑学》，他没有看过，但却听人说过，说是做人脸皮要厚，心底要黑，才能稳站社会。他虽然没有多大的学问，但凭借自己所掌握的厚黑知识，在社会上混出了名堂，是地地道道的农村暴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