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妈咪您好
作品名称:荷花梁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9-05-06 10:05:30 字数:12663
红卫与桐河一起住,他知道现在的他不是从前的他,他现在是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他记得奶奶一字一顿地叮嘱他要识相、要知趣点,做事要有眼风。不要像在家里那样懒、那样任性。奶奶是流着泪说的,自己也是流着泪只管点头。晚芽阿姨坐在门口,两个婶婶只向门内探头,没有进来。红卫也不傻,他知道这家人与自己是没有关系的。母亲早亡故了,父亲坐牢,自己等于是个孤儿,吃他们的饭,花他们的钱;梁冉华还给他从里到外买了两套新衣服,他很想报答,心里也想着要知趣、勤快。
跃进刚出院回家,除了养生就是找点课本复习。家务事,包括烧饭、洗菜、洗碗,桐河全包了。桐河总是忙里忙外的做着家务事,红卫真想帮着做点什么,可是什么活儿都插不上手,手足无措地跟在桐河后面转来转去。他要桐河分点活给他做,而做起来又是笨手笨脚的不入眼,有时候反而帮了倒忙。桐河向来好脾气,觉得与其分配给不会做事的红卫和呛嘴的妹妹做,还不如自己手脚麻利一点就完成了;特别是红卫,弄不好倒要返工更费事。
桐河从菜田忙到厨房,从买菜到烧饭、炒菜。跃进想帮着做点什么,他就拿自己说教,当时全家人要我放下一切去复习,说考大学是头等大事。现在你该放下一切去复习,干家务的事时间长着呢。他千方百计地说服妹妹去复习功课,妹妹躲在西上房看书做习题,桐河看着妹妹静心看书的样子就高兴。
红卫看到桐河在水井旁洗菜,就过去帮着从井里吊水。他小心翼翼地把吊桶绳一点一点放出去,吊桶慢慢地落到了水面。可是,任他怎么抖动绳子,这水就是不进吊桶;他想拿根竹竿把吊桶捅下去,手里一滑把吊水的绳子掉井里。“啊!”红卫急得满脸通红,桐河过来一看,转身找来钩子,一下一下地把绳子钩上来。
桐河烧饭,红卫到灶后烧火。他不会扭断柴,长长的柴直戳到他的棉衣上,把棉衣划了一道口子,桐河给他找了一只围兜;让他扫地,他握扫帚的方向都弄反了;让他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红卫连擦肥皂都不会。桐河和跃进在井台洗衣服,十四岁的红卫立在桐河的旁边,一会去端张杌凳给桐河坐,一会儿从肥皂盒里拿肥皂给桐河。桐河叫他不要拿,先搓搓等会儿擦肥皂;跃进骂他像头猪,你别说十四岁了,我哥十岁不到就能洗衣做饭了。红卫去拿吊桶,眼睛看着桐河却没敢再去吊水。
红卫终于鼓起勇气拿了盆自己洗衣服。可是,这肥皂太滑了,总是掉水里。跃进又骂他笨猪,这样既浪费也洗不干净衣服。红卫把衣服从水盆里捞起来,放在小杌凳上擦肥皂,手里一滑,肥皂滴溜溜滑进了井里。跃进更加生气了,说:“这下好了,这一家人就用肥皂水烧饭,烧开水,腻心得来哪能吃。”
桐河说:“跃进,你看书去,最多半天肥皂就化完了,我把井里的水吊干了,再渗出来的水就是清水了。”
红卫涨红着脸,垂着还在滴水的两手,拘谨地站在西北风里。低头看着自己水淋淋的围兜,右手的衣袖里也进了水。从脏衣服堆上拿了件干衣服这里擦擦,那里擦擦。桐河把水淋淋的手往围兜上擦了擦,走过去拎起红卫的衣袖看了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拉出一块手绢,一边往红卫的衣袖里塞一边说:“等一会再换一条手绢,这么冷的天,衣袖里全湿了,要冻出毛病的。”
跃进晾好自己的衣服先走了。一会儿又出来呛呛呛:“哥,你来看看红卫的床像调狮子一样,起床了连被子都不叠一下。”
红卫赶紧到西下房去叠被子,可是,颠来倒去这个被子就是不听话,怎么也叠不起来,跃进又“呱啦呱啦”地骂他是个傻瓜。走过去一把拎起被子,两双臭袜子掉地上,跃进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来当少爷啦,啊!还是来当少奶奶的,连自己的袜子都不会洗,还藏着掩着。”
红卫耷拉着脑袋说:“我忘了……本来要拿去洗的。”
“你还有什么能忘了?”跃进狠狠地用脚踢着袜子。
桐河叫跃进去复习功课,别来管闲事了。跃进犟着说:“这叫管闲事吗?我还没见过这么低能的人。”
“跃进,别这样伤人。”桐河一边教红卫叠被子,又问他,“你在里边不洗袜子,不叠被子吗?”
红卫听不懂,呆呆地看着桐河,桐河只好说:“你在拘留所……”
红卫“哇”的哭了,说:“没有换过袜子,几个人一条被子,全是穿着衣服睡。”
“那么,在外面呢?”
“在家,奶奶给洗;从奶奶家出来后,偷得到就吃,偷不到就饿着,衣服,穿破了偷一件……”
傍晚,晚芽开着客货两用车回家,红卫像看到亲人一样迎上去叫着:“阿姨!”这是红卫第一次叫晚芽阿姨,而且叫得眼泪汪汪。
跃进见大姐回家,急着来告红卫的状;桐河也说他动手能力太差,跟他的年纪打个对折。这些都是在晚芽的意料之中,于是拉过红卫说:“叫桐河叔叔,叫跃进小姨,不能老是你,你的。”红卫滴着眼泪,把低着的头抬了两抬,算是点头答应着,然后又把头深深地埋在敞开的棉衣领子里。晚芽真不想接这茬事,现在却动了恻隐之心,跟桐河说:“桐河,姐把红卫接家里,让你辛苦了。但是,你不要包揽,要教红卫学着做。过了年你开学后,谁帮他做,他总得自己动手做吧。”
跃进在房里看书,听了大姐的话,火急火燎地从西上房跳出来,说:“大姐,你不是说等他奶奶好了点,送他回他奶奶那里的吗?”
“是啊,我说过的呀,可是,总得教会他能自己做事呀。”
“姐,我看你是打算把他长期留下,真想把他当儿子养了。”
“他不是现在没有地方去吗?”
“大姐,我看你也太愿意吃苦了,家里吃的苦还不够,又带个……”
“跃进,你!回房看你的书去。你现在头等大事是复习迎考,红卫的事我来安排。”
“他已经在影响我的复习了。”
“好了,好了,你把房门关起来好好复习功课去。”晚芽把跃进推进了西上房。
星期天,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这天真好又是小年夜。三奶奶来看张家好婆,机会难得,晚芽就请她一起来吃顿饭。张家好公去侄子家了,于是把张家好婆也一起请来。两个客人,姐弟三人,加上黄常衡、梁冉华和红卫正好八人一方桌。
大家坐定,晚芽给每个人斟满了酒,说:“请大家把手里的酒杯举起,我要向大家宣布两件大喜事。来,谁先猜?猜中了大家干杯;猜错了,大家喝了杯中酒。”
“啊,大姐,这是什么道理,猜中、猜错都罚酒!”跃进说。
“莫不是说桐河……”三奶奶说。
“三太太(1)说得也对,不过这喜事,已经满桌皆知,不用猜了。”晚芽举着杯,在桌面划一圈又说,“还有谁猜吗?猜不出就喝了杯中酒,我来揭谜底吧。”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再猜。
“来,干吧!干了杯中酒,我就宣布答案。”
“大姐是骗我们喝酒,根本就没有喜事,我想来想去没有。”跃进说。
“干,如果没有罚我,如果有罚跃进。”又转头对着梁冉华说:“姑姑,你说公平吗?”
梁冉华拍着手说:“公平,我做公证人!”
大家亮着杯底,伸长脖子盯着晚芽。晚芽卖着关子,离开座位一个一个的杯子都要检查,然后说:“跃进准备罚酒吧!第一个喜事,晚苗来信说回国过年……”
“喜事,喜事,真的是喜事。”满桌子的人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我还没把第一件说完,就被你们打断了,来来,罚酒,罚酒。”
“罚跃进吗?”桐河说。
“罚大家,跃进的酒,等我把两个喜事宣布完了,另罚。”
晚芽说的第一个喜事的后半部分,还是一个迷。她说晚苗回国过年,主要是回来完成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只能等晚苗来宣布;第二件喜事是给红卫报了个学校,插班初一年级。现在开始补习小学的功课。
“我……阿姨说我吗?”今天满桌子的人都热情高涨,只有红卫默默地一言不发。突然听到第二件喜事是关系到他的,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是说你,红卫要重回教室了,是喜事吗?”
红卫心里想着,我现在吃饭都是吃你们的,做点家务又很不顺眼。都是小时候阿爸纵容的,把我惯得有手无能,我天天提心吊胆的怕你们赶我走。那种流浪的日子,有一顿没一顿,还常常被大孩子打骂。一起偷到了东西,要先进贡头头,剩下的才给我们几个小的充充饥。住奶奶家,婶婶们天天来骂,越骂越凶……
“红卫,你怎么声音全无?你不高兴吗?”梁冉华说。
“我,我……我谢谢阿姨!”红卫突然站起来原地向晚芽鞠了一躬,接着抽抽噎噎地哭了。
“不哭,不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姨奶奶就是你的亲奶奶。”梁冉华拍着红卫的背。
跃进站起来噘着嘴说:“该罚大姐的酒,第一件喜事有头无尾,不算数;第二件不是我家事,怎么算我家的喜事?”
“跃进!好好的。”黄常衡把跃进拉下说,“坐下来吃菜。”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有的还说梁冉华生个美女也是喜事,生个小子也是喜事。说着说着,觉得这个家缺个干家务的人。过完年,桐河到北京上学,跃进要复习迎考,不管红卫会不会做,他也要复习功课。晚芽的工厂又要扩建,梁冉华一方面重身,还有她公司在上海,而且她是美方总经理,担子也不轻。
“我来吧,把红卫也交给我。我倒喜欢你们这个大家庭的热闹。”三奶奶说。
“太好了!三奶奶,您总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下场及时雨。大家同意我代表大家谢谢三奶奶吗?”
“同意!”众人举杯碰了一下。
“我也同意!”红卫拉哭拉笑(2)地说。
“你?”跃进鼻子出气,很不开心。今天众人皆高兴,唯独跃进心里不畅。在她的心里,大姐就是她的亲娘,有时候大姐对桐河、桐江好一点她觉得不舒服;那么,桐河、桐江毕竟是同胞亲哥哥。现在跳出个毫不相干的孤儿来与她挣大姐的感情,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憋闷。
桐河说再烧个汤就吃饭了,还没等桐河离开桌子,跃进就离席走了。红卫看了看晚芽,晚芽用手抹了抹红卫的头。黄常衡站起来想去拉跃进,梁冉华把他按下,给他舀了一碗粉丝汤,说:“喝汤。”黄常衡接过汤碗咪了一小口,用疑惑的眼光等着答案。
“小孩子作一下就过去了,你一认真假戏就真做了。”转头又对晚芽说,“晚苗回家,你就跟跃进睡一个床,腾一个床给晚苗,也就皆大欢喜了!”
“谢谢姑姑!来,我敬姑姑一杯,我们这个家是姑姑给撑起来的。别人不知道,我晚芽不思量自难忘。桐河、桐江的命也是姑姑给的。”说到桐江难免有点哽咽。虽然说在那边遇到了一个画家,可是,毕竟要十年后才能回归社会。十年,桐江的青春年华,全滑过去了。黄常衡想到这里,顿时收住了笑容,默默放下酒杯不言语。梁冉华放下了筷子,轻轻叹了一声:“唉……”
“来来,吃菜、吃菜。我反客为主了。”三奶奶说。
“我给大家斟酒来了。”跃进到走廊里转了一下,这时候又笑吟吟从汤灌里捧了个锡酒壶过来斟酒。
“我去烧个汤,大家封封头,吃一点饭吧!”桐河站起来到柴灶前,围上围兜。
跃进说:“我来烧火。”
炉膛里棉花棋“哔哔”作响,锅里“嚓嚓”的爆油声。桐河一会儿拎起油瓶,一会从水缸盖上拿起准备好的配菜,一会儿是酱油、盐、味精;一阵操作后,捧上一大盆色香味齐全的饭汤。
大家把谜语猜了,酒喝了,饭吃了,高高兴兴地过完了一个小年。桐河和父亲与姑姑一起收拾桌子,晚芽送三奶奶和张家好婆回张家好婆的家。
梁冉华回上海后,去友谊商店买了鸭绒被和花布。在乡下又买了棉絮弹了新垫被。
这天,梁冉华与三奶奶正在准备晚苗的床,一个套鸭绒被,一个缝棉絮垫被。从横路上过来三个人,生产队长走在最前面,还有两个胳膊窝里夹着个黑色的公文包。梁冉华忙把他们让进堂屋,又在八仙台旁边端了几张椅子。三奶奶用一个长方形的木盘子,从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
“晚芽出差了。”梁冉华在他们的对面坐下,隔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看着这几个人的脸,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波动的轻纱。
三个人对了一下眼神,年长的一个说:“我们今天是找你的。”
“找我?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的计划生育政策你可能不清楚。”其中一个妇女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找出一个本本,翻了几页,口齿伶俐地念了长长一大篇。
“梁……梁冉华,你去准备准备,跟我们去医院打胎。”一个男的说。
“我是美国公司派到中国办合资企业的……”
“你丈夫已经有五个孩子,所以……请你帮帮忙,免得我们被扣奖金,当然也会给你家添麻烦。”
“我家有麻烦吗?”梁冉华用手轻轻地扇了扇茶杯上面的热气。
“你是有知识的人,不要像那些农村妇女那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说错了什么?”
“刚才,不是已经把我们的政策向你宣传过了吗?你就别找麻烦了。真的,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接下来真的让梁冉华麻烦了。先是一连几天上午、下午的有人来做工作,后来一把手来了。不管梁冉华怎么解说,他们还是不嫌其烦地一套一套地宣读本本上的东西;再后来开来了一辆小面包车,堵着门不让她出去,一定要她上面包车去医院打胎;最后又来几个妇女动手硬把她拉到面包车里。到了医院,梁冉华说:“我得给丈夫打个电话,总得有人陪着。”
妇女主任说:“我们会侍候好的,钱也不要你花一分,都是国家包了。你看我们的国家对人民都体贴,全程服务全额免费。你不要害怕,做这个手术的人很多,不会有危险的。”
梁冉华说:“我得跟公司请个假。”
妇女主任说:“我们会与他们联系的,现在是一切为计划生育让路。”
梁冉华说:“好吧,那么你们现在就给我公司打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梁冉华总算是找到了救星,请公司马上派人来;与此同时,桐河也赶到了临海中学,黄常衡与桐河一起到了医院。黄常衡偷偷地给梁冉华喝了一杯开水,护士来量体温时达到了39°,今天就进不了手术室。但是,妇女主任不允许梁冉华离开医院,妇女主任自己也陪在医院,两人寸步不离病房地轮流看着。
晚上再量体温,已经正常。妇女主任非常开心,立即给她们的上级打电话汇报。根据上级的指示,忙里忙外安排明天手术。晚上,她们非常负责地在病房门口搭个铺,有人进出病房,必须挪动她们的床铺才能出去。黄常衡坐在椅子里,翻看着一本杂志;桐河把头靠着放在茶几上的两只手臂上,似睡非睡。梁冉华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公司派来的人,要是明天有大风、大雾,来人上午赶不到医院,那么真的要被强制推进手术室。她是第一次怀孕,就要经受让人今生难忘的奇耻大辱。
梁冉华的目光落到横在门口的小床,一下子感受到自己失去了自由,一种莫名忧伤溢上心头,有一种笼中猎物案板珍馐的感觉。窄小的床铺上挤着两个女人,正在你一下我一下地打着呼噜。她们忙碌了大半天,也累了。现在终于把明天的手术搞定了,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梁冉华听着忽高忽低的鼾声,看着她们并不高大的身躯,发现她们是女人,又觉得她们已经不是女人了,她们的心灵已经扭曲。在她们柔软的心坎里被人塞进了一块,冰一样冷,钢一样硬,兽一样蛮荒的东西。她们的心脏被塞得无法跳动,脑袋像木偶人一样没有了意识,不然怎么会动手把另一个女人,强塞进满包车呢?虽然她们也说着人的语言,然而,她们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在她们的脑子里已被塞进了一块没有思维,等待指令的芯片。梁冉华为她们悲哀,也为自己悲哀,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侵入白色的枕头……
她们是谁?阎罗王派来的小鬼,铁面无私是她们生存的保证。她们为了自己的工资、奖金、前途,怎么能轻易的违反阎罗王——她们上级的指令。至于她们的猎物是否痛苦,那也不能救,救了田鸡饿死蛇。怜悯了猎物,就是砸自己的饭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二天,梁冉华真的病了,高温把她的脸烧得通红。她起床上厕所摇摇欲坠,差点把头撞到厕所旁边的铁架子上。医生说这种体况是不能手术的。妇女主任又给她们的上级打电话汇报,还要求再派几个人来。觉得她们两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三人,万一他们从医院溜走了,前面的功劳都白费了。于是大队里的第一把手来了,公社里的第一把手来了。队伍壮大了,他们留一个人看着,其他人去吃饭、商量战术。梁冉华是不能离开医院,早饭,一家人都没有心思吃;到了中午,桐河出去买了饭菜来,三个人正在病房里竖着筷子数米粒,晚芽来了。
“大姐,你怎么回家了?”桐河见晚芽一脸的疲倦。晚芽说公社书记给她打了电话,她乘夜班火车回来的。桐河说:“你等等,先喝口水,我给你买饭去。”她说不饿,火车上吃了点面包。
“在吃饭呢?”教育局长推门进了病房,黄常衡“嗖”的捧着饭碗站了起来。
这边热闹,走道里更加热闹,一个男高音与一个女中音吵开了。男高音:“我从冬训动员大会的主席台上跑来的。要在平时,这个时候爹病、娘病住院,我也不会离开这个重要的会议。今天!今天我中饭不吃就赶来了,你们医院也不能那么的铁板一块吧?”女中音:“我们医生是以救死扶伤为第一,这个妇女正发着高烧,我们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出了事谁负责?”男高音:“就高了那么几度,不会有事的,出了事我负责,我负全责总可以了吧?我来签字。”女中音:“你负责,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负得了这个责吗?”男高音:“你也不要吓唬人了,你们医院也真是的,小题大做。我又不是为了我的私事求你,这是国家的事,国家的大事,你懂吗?”女中音:“我不懂,我知道遵守医德、医规。”男高音:“你,你怎么一点都不能通融,我下午还要赶回去做大会的报告。”女中音:“我没拦你呀。”男高音:“我找你们院长。”女中音:“找谁都得按照医规办事。”
“下班就来的?”黄常衡给教育局长搬椅子、倒水,又拿苹果。
“不饿。黄校长,你什么时候新娶的?怎么不请我喝喜酒?”教育局长把苹果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本来准备办几桌的,家里发生了点意外事搁了下来。抱歉,抱歉。”
“你看我缺礼了,刚才正好路过百货商店,就买了一对热水瓶,见笑了!”
“这,万万不可的。既然你已经买了,我给钱。”黄常衡抽出两张钞票,硬是塞进了教育局长的中山装笔袋里。
“呦呦!黄校长你这,我……”教育局长拉了拉笔袋的翻盖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是公社里给我打了电话,我才来的。他们给我施加了压力,你看,这事……我真的很难说出口,就算我求你了,请你帮帮忙。”教育局长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表格,说,“黄校长,你填个表,我给你批,最高我批过500元。”他放下表格,急速退到了门口,一只手拎着公文包,举起空着的手摇了摇,转身出了门。“哒哒”清脆的皮鞋声,从病房门口向南又向下下到底楼。
走道里的男高音推门进了病房,好像先看见晚芽,对着晚芽说:“晚芽,你去跟那个脑子搭浆的女人说说去吧,刚才我跟她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
“哎呦,我的书记大人,我既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又不是医科大学毕业生,您也太抬举我了。我奉命连夜赶回家,不是为了让我去游说医生吧?”
“别大人了,你既然不能游说医生,那么你就游说你爸爸吧。这对你也是一件有利益关系的事。”
“书记大人,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家添个弟弟、妹妹还关于到我的利益?”
“晚芽,我不与你狡辩。你的入党志愿书还没有开会研究呢,还有你弟弟上清华大学……”
“现在上大学,只凭本事,不通政审您都忘记了?谁也卡不住我弟弟上大学,‘白卷英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两行热泪从晚芽疲倦的双眼涌了出来。
“这位书记,我的事,我自己解决,请你别牵涉孩子们。”梁冉华说。
“那好,怎么解决?马上手术?”
“您看我被折腾得路都走不动,能吗?再说即使能,我也不会做的。你们这样把我强制圈在医院,你们侵犯了我的人身权,你们要负法律责任的。”
“法律责任?我又不是为了私事,负什么法律责任?”
梁冉华又跟那个书记说了些人权,人身自由权等,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看来这个书记,不,是这群人都是法盲。跟他们说,简直就是文明对荒蛮,无法沟通。梁冉华觉得有点像误入了兽群……幸亏公司的人下午2点钟赶到了。他说:确实因为上午有雾,耽搁了开船时间,才晚点了。
晚苗回国了,梁冉华和黄常衡去飞机场接了她,梁冉华公司里有事,父女俩就先回家。
三奶奶与桐河一起,早已准备好了大团圆的晚饭。
桐河、跃进和父亲一起,从出租车里拎下了两个拉杆箱,还有两个蛇皮袋,用剪刀剪了蛇皮袋,十几个大小包裹滚了一地。晚苗说:“这些都是小零碎。海关一次只允许带两件大的,我带了电视机和冰箱,托运的大件后天到,让姑姑去机场取了带回家。”
跃进抱着晚苗的脖子说:“二姐,太好啦,有了电视机,以后我可以在家看戏了。”
桐河把箱子和包裹送进西上房,晚苗接过两个包裹,放到八仙台上。用手“嗄嗄”地撕下裹在外边的透明胶纸,再用剪刀剪开封箱带,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件一件的宝贝。
“这是收音机吗?”跃进说。
晚苗“喀嚓”按下一个按钮,又拿出好几个计算器。桐河说:“这是洋算盘,我听说过。”晚苗给跃进、桐河、红卫每人一个,三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在按数字键。晚苗打开了收录机,他们刚才的话从这个跃进说的收音机里一字不错地流出。
“啊!二姐带回来的是收录机。”桐河说。
“来来,我唱个歌,二姐快教我怎么录进去。”跃进说。
红卫手里捧着计算器,抬着下巴张着嘴巴,眼睛跟着录音机滴溜溜地转。桐河说:“我来录,跃进你就唱吧!二姐按这个对吗?”
“对!我高材生弟弟,一见就会。”
晚苗又拿出了些吃的分给大家,还有穿的,基本上人人有份。两个包裹掏空了,又地上拎起几个包裹,晚苗给了三奶奶西洋参等;还有走亲访友要送的礼品:洋酒、巧克力、奶粉、红枣、牛肉干、羊毛衫、衬衫、袜子、鞋子、麦片、考夫饼干、彩色笔,也有化妆品;还有以后放在DVD看的碟片,放在收录机的磁带……摊了一桌子。收起来了,再几个几个包裹,又摊了一桌子,再收起来。大家兴高采烈地观赏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宝贝,能吃的,放进嘴里尝尝,能穿的披在肩上试着。还有电动玩具在屋里窜来钻去。
三奶奶捧着衣料、西洋参、奶粉笑得合不上嘴。回到自己房间。三奶奶本来与晚芽、跃进睡西上房。因为晚苗要回家了,三奶奶说,她住到她丈夫的表姐张家好婆那里。晚芽见厨房东边有一块空地,又盖了间给三奶奶单独住。三奶奶打开她的箱子,把东西放进去了,又拿出来一件件看过。把西洋参放在鼻子上闻闻,把奶粉在脸上贴一贴,把衣料披在身上,低头看看前胸,再转头看看后边。看够了,才满心欢喜地把宝贝放进箱子里。
她跨过腰门,来到厨房又检查了一遍她和桐河准备的菜。冷盆都已经装好了,海蜇皮子、皮蛋、油焖虾、炒肉瓜、咸肉片、白斩鸡、猪肚子、猪肝片,一盆盆整齐地放在柴灶南边已经铺上台毯的桌子上,酒杯和筷子也摆好了。几个品种的黄酒和白酒放在靠东山墙的半八仙台上(4)。贴着红纸的几个锥形体酒甏,是晚芽厂里生产的米酒。三奶奶又把桌子四周红油漆漆过的方凳,一张张仔细擦了一遍。
热菜一样对一样配好,只等着下锅炒了。虾仁放在碗里,碗放在装着茹菇片的洗菜小篾筐子里。切得削薄的鱼片和山药片放在一起;肉片和冬笋片放在一起;猪肝和豆腐干、芹菜放在一起;海参和蘑菇放在一起;鱼肚和素鸡放在一起;兔肉和香芋放在一起。还有油炸好的鳊鱼,柴灶的饭锅里的筷架子上炖着肉包子、红烧肉、清蒸刀鱼,还有一大盆的面驮蟹。洗干净的荠菜和几个鸡蛋放在洗菜蔑筐子里。为了备这些菜,她和桐河到农场,买人家干沟时捞上来的虾,早早地去宰猪场排队买猪内脏,还有的要用豆制品券买。海参和鱼肚要用侨汇券才能买到。
她来到煤球炉子旁,揭开炖着鸡汤的砂锅盖,乳白色的气体直冲着她的脸,香味儿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眯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扇开点雾气,盯着一只已经炖得烂熟了乌骨鸡瞧了瞧,“啵啵啵”的热气泡,见缝插针地在乌骨鸡的空隙向上翻滚。她用勺子舀了一点鸡汤,尖着嘴对着勺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勺子里的鸡汤,满意地哈出一口气。然后到灶沿上拿来一汤盆发好的黑木耳,均匀地撒在乌骨鸡的四周,重新又盖好锅盖。给煤球炉子里添了几个核桃似的煤球,再从汤罐里舀了一勺温水洗洗手。
三奶奶在围兜上擦着手上的水滴,穿过东上房前的走廊回到堂屋。孩子们还在玩着录音机,这个叫几声,那个喊几声,他唱个小调,我来个革命歌曲。三奶奶一脚踏进堂屋,跃进把录音机伸到三奶奶面前,三奶奶不知这小盒子里装的什么,只管说:“能开饭了吗?我都准备好了。”
跃进把三奶奶的话放大音量,堂屋里突然响起:“能开饭了吗?我都准备好了。”
三奶奶正要返回厨房,被这高音吓了一跳:“谁在学舌头根,还这么大声,把我吓了一跳。”众人哈哈大笑道:“谁也没有这个能力学到三太太这美妙的声音。”
黄常衡说:“三奶奶,是录音机。刚才您的话被跃进录进了录音机。好啦!大家去厨房吃饭吧。”一大家子的人都从堂屋出来,穿过东上房的走廊,来到厨房。
“好香啊!”晚苗一边洗手一边说,“我很小就跟姑姑去了美国,对于家乡的菜没有什么印象。我记不得家里烧过这么多的菜肴,印象中只记得一个字‘饿’。上次回家吃到的家乡菜,让我魂牵梦绕,在美国的中餐馆里也有中国的菜,但是,怎么也吃不出家乡味道。”
“回家了,就多吃点。”三奶奶递一条擦手毛巾给晚苗,晚苗却已经用两只指头从口袋里夹出一张柔软的白纸,在手上擦了擦丢到柴灶后。跃进和晚芽对视了一下。晚苗立即说:“谢谢三太太!”
“开饭了,开饭了。”黄常衡已经开始给每个酒杯斟酒了。
大家一哄而上,纷纷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先品尝起冷菜,随后热菜一道道地慢慢上,慢慢吃……
从第二天开始,晚芽和晚苗姐妹俩马不停蹄地到县城订饭店,又写了长长一大串的亲戚名单。然后一家一家地去请,亲戚、客人问她们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姐妹俩笑而不答;问急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出去这么多年,回家了,想大家……连黄常衡也不知道姐妹俩在搞什么花头。
“晚苗,你就靠打工挣点钱,别瞎折腾了,这次回家又买了那么多东西。”黄常衡说。
“我就买些小零碎,大件是妈……哦,是姑姑买的。请客的钱是我和姐姐一起出的。”晚苗说,“阿爸,你别担心了,女儿不会去抢劫的。上个月我导师做一个课题得了一大笔奖金,分给我们学生每人5000美金。”
“啊!比在职的工资还多。”
“阿爸,这您就不懂了,这叫作十月怀胎,一早分娩。做一个课题需要的知识,都是好多年积累的知识和资料,您是中学校长,您没有做过。”晚苗又说,“我们今天去港湾镇,请姑姑的亲戚。”
“等姑姑回来后,让她自己去请吧,你刚回家……”
“不行的。”晚苗打断了父亲的话说,“我们请了才显得对姑姑的尊重,阿爸,您又不懂了。嘻嘻!”
“嘀,嘀……”晚芽按着喇叭在催了。
晚芽和晚苗忙了半个月。到了年初三,终于在县城最大的饭店,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宴请。近的、远的亲戚都请到;也请了父亲的朋友、同事,又到梁冉华公司里也请了整整一面包车的人。把海岛饭店底层全包了下来,排了四十桌,还放两桌备用的。
昨天晚上,姐弟四个在晚芽厂里开了一个秘密的会议,把今天的活动做了充分的准备,又做了一个幸福的密谋。
一清早,姐弟四人提着大包小包,坐了晚芽的面包车来到了饭店。把预先做好的一块红绸子上贴着金色大字——贺黄常衡先生与梁冉华小姐喜结良缘的横幅,挂在海岛饭店的前门楣上。太阳出来了,亲戚们陆陆续续来到饭店,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把大家都逗乐了。
走进饭店,录音机里播放着《月圆花好》的歌曲,正面墙上黄常衡和梁冉华放大的照片被鲜花簇拥;照片下放了一排长桌子,上面铺上红绸子,红绸子上面放了鲜花、喜糖、喜糕、水果;长桌子前面放了两只可以站着说话的麦克风,麦克风后面放了两张披着红绸子的椅子。
黄常衡和梁冉华来到饭店,先是一惊,内心却非常感动。他们曾经也打算在学校食堂里办几桌,请亲友们吃顿饭,后来家里出了几件事就耽搁了。今天孩子们想到了,而且办得如此的隆重,梁冉华掉泪了。黄常衡也非常激动,他虽然一直维持着这个家庭,对石玉凤也做到了尽心尽力,可是心里一直爱着梁冉华;他知道孩子们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一定清楚他爱着他们的姑姑。他唯恐孩子们为了对母亲的感情而反对他娶梁冉华,所以一直非常低调和小心翼翼。他对梁冉华的感情,在家里人多的时候,表现得像个老农民一样,就是那种柴米油盐过日子的夫妻。他尽量把感情多给孩子们一点。
梁冉华看着她俩簇拥在鲜花里的照片,看看自己一身素装,决定回家换一套喜庆的衣服。晚苗从汽车里拎下拉杆箱,神秘地把他们带到更衣室,打开箱子,一套黑色的高档西服,下面有领带、皮鞋、袜子、衬衫;旁边一件大红的中式缎子棉袄,还有藏青色的呢裤子、粉色的丝巾、袜子和一双红皮鞋。
黄常衡和梁冉华正在更衣室换衣服。桐河和几个好友,把排在饭店前面的一排炮仗和小鞭点燃,又引各路亲戚和朋友纷纷落座。当他俩穿着新衣服有点忸怩地来到餐厅,亲友们纷纷站起来鼓掌欢呼。跃进拿了两朵花别在他俩的胸前,黄常衡和梁冉华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新郎新娘。
又是三声炮仗后,桐河从后面推出一个大蛋糕,让父亲和梁冉华一起切开蛋糕。晚苗拿来红酒让父亲和梁冉华一起把桌子上的一排酒杯倒满了红酒。晚苗端来两杯红酒给父亲和梁冉华,让他们先喝交杯酒。然后姐弟几个纷纷从长桌子上拿起酒杯,晚芽举起酒杯,说:“各位来宾、各位亲戚、各位长辈、好友们,大家好!请大家举起手中的酒杯,祝贺新郎新娘白头偕老!”
一阵叽叽咯咯的桌椅挪动声后,众人站起来举杯齐声说:“祝贺新郎新娘白头偕老!”
待亲友坐定喝酒吃菜了。姐弟四人放下酒杯,一起来到梁冉华面前,齐声朗道:“妈咪!从今之后您是我们的妈咪!请妈咪接受我们姐弟五人的一拜。”
晚芽把梁冉华引到长桌子前边的椅子上,四人一起跪在椅子前边的地毯上,给梁冉华深深一拜;起来后,桐河又跪下一拜,说是替哥哥给妈咪拜的。
晚芽又把父亲引到梁冉华旁边的椅子落座,姐弟四人重新又一拜,桐河站起来后,又替哥哥拜了一拜。
黄常衡和梁冉华又惊又喜,又激动又觉得太突然,只能连声说:“谢谢孩子们的好意。”然后站起来到每一个桌子敬酒。来到梁冉华公司同事这几桌,梁冉华找到了公司的会计,给她一个存单,请她代为取款,并买了红纸包了五个红包。
接下来有三奶奶作为介绍人发言;再由张县长作为证婚人发言;有亲戚代表发言;女方代表有梁冉华的奶奶发言;男方代表有黄常衡的弟弟发言……
发言完毕,饭店开始上炒菜。每上一道炒菜,桐河和他的朋友在饭店门前放三个炮仗。上大菜(5)时既放炮仗,还要放小鞭;然后上八宝饭、小笼包子、两边黄、金桔、红枣、桂圆。
最后服务员用盆子给各个桌子送糖、糕和团圆。等上饭汤的时候,整个宴席已经吃了将近三小时。梁冉华来到麦克风前给亲戚深深一鞠躬,她首先感谢亲戚、朋友和同事远道而来,见证了他们的幸福;再感谢梁家对她的关怀,最后含着热泪感谢儿女对她的爱,并请儿女们接受她作为他们的长辈所赠的压岁钱。
这下轮到晚芽他们惊讶了,他们觉得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妈咪怎么也早已准备好了压岁钱?
“妈咪,您是神仙吗?”晚芽说。
“谢谢我的女儿把我视为神仙!谢谢我的好孩子们!请接收妈咪的一点心意。”梁冉华把五个红包分发给晚芽他们。其实她也不懂这些老家的规矩,她只是觉得孩子们的花费太多了,想法补偿一点。想不到正好应了临海县的习俗,真是皆大欢喜!黄常衡偷偷地又包了一个红包,从背后塞给梁冉华,随手关了麦克风小声说:“给红卫。”
梁冉华心领神会地重新开启麦克风说:“红卫,这是你的压岁钱。”
红卫拉着三奶奶的手,来到长桌子前,接过梁冉华递给他的红包;三奶奶教他学叔叔、阿姨给爷爷、奶奶拜一拜。
大家快要散场的时候,张县长在麦克风里“哙,哙”请大家到楼上客房休息,晚上举行正式婚礼。晚上又根据临海的习俗,进行了一系列的程序,最后是夫妻对拜后送入洞房……
晚宴后,姐弟四个分别送走亲戚、同事和朋友;有的送到客房,有的送到饭店门口后他们自己骑自行车回家。港湾镇的亲戚让梁冉华单位的面包车送回家,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人,晚芽请了几辆出租车。一家人和黄常衡弟弟的一家人,坐着晚芽厂里的面包车,一起欢天喜地地回到了乡下家里。
留下黄常衡和梁冉华住在酒店的洞房里,一对龙凤蜡烛跳跃着欢快的火苗!
面对贴满喜字的房间,黄常衡说:“我们结婚了!”
“我们进洞房了!”梁冉华说。
黄常衡摘下胸前的花,把花儿举到空中喊道:“哈哈!我今天是新郎!我在做梦吗?”
“哈哈!我今天是新娘!我想不是在做梦!”梁冉华说。
“呵呵,哈哈,哈哈哈……”两人大笑,放声大笑。
黄常衡抱起梁冉华在酒店的双人房间里转着,就像当年抱着梁冉华在出租屋里一样转着,那一转和这一转相隔了21年。21年的坚持,21年的等待。今天的幸福来得太迟了?不!等待也是一种幸福的……
(1)【眼风】:善解人意的意思
(2)【三太太】:曾祖父母
(3)【拉哭拉笑】:又像哭,又像笑
(4)【半八仙台上】:半张大小的桌
(5)【大菜】:全鸡、全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