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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皂角村的奇闻轶事>第十三章 曾氏归西

第十三章 曾氏归西

作品名称:皂角村的奇闻轶事      作者:邓州徐君泽      发布时间:2019-05-05 11:49:11      字数:5366

  (一)章老大在武当山求神许愿
  
  章老大带着章醒龙,爬上武当山,千辛万苦并没有找到空空道人。
  他只好又背又拖又拉,硬是带着章醒龙,汗湿着衣衫,喘着粗气,提心吊胆地攀上了云雾中的金顶,在通微显化真人张三丰的塑像前,烧香磕头,许了宏愿。
  他咬破中指表心迹,决心洗心改面重新做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醒龙上学。他求神灵保佑醒龙一帆风顺,出人头地,延续章家香火,为章家光宗耀祖。
  他的愿望能实现吗……
  
  (二)章炯把妈妈和二妞妹妹接到了合肥
  
  章炯一走,杳如黄鹤。
  二妞考上中学那年,章炯突然回到县城,住在许富贵家,让堂姐大妞回皂角村叫母亲曾氏和妹妹二妞收拾收拾行李,跟他去合肥。
  从来就没有自己主张的曾氏问男人章老大:“你看咋办?”
  章老大暗自思忖:儿子无非要惩治他和醒龙。老婆若一走,往后,儿子恐怕连一分钱也不会往家寄。他当然要给老婆浇冷水。
  他怪腔怪调地刺打老婆:“那你去嘛,洋媳妇等你伺侯哩。死了,老骨头还能扔外头喂狗哩。”
  曾氏犯了难,说:“可也是,人家大官的闺女,我这邋遢样,哪会夹到眼角里?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埋咱老坟园安生。”
  迷信的曾氏,最怕死后入不了老坟。
  而二妞可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一个在红旗下读书,接受了许多新道理的青少年,本来就有五彩缤纷的理想,时时憧憬着未来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连作梦都向往外边精彩的世界,听大妞姐一说哥哥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就变成鼓满风的帆,恨不能立刻飞到合肥。
  二妞急煎煎地撒着娇说:“妈呀,别听我爹吓唬你!咱们去嘛!咱有两条腿,不行了,再回来。”
  那也行。曾氏动摇着。
  “去吧!去吧!”章老大很牢骚,“人家要把你当神敬,就永远别回来。”
  
  曾氏犟不过二妞,只好跟着儿子去了合肥。
  见了合肥的大世面,二妞的思想放飞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一心扑在学习上。
  章炯的媳妇也算大方,对婆婆曾氏,孝顺得过了头。
  不知是嫌婆母笨手笨脚,还是讨厌她的不干净、土里土气,凡事不让曾氏插手。真的把婆婆当神供了起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曾氏怕迷路,一个人又不敢上街,整天闷在屋里如坐牢笼。没过三天,她就枯皱着脸面,求儿子:“妈享不了洋福。哪像乡里,天宽地宽,这城里出气都艰难。送我回去吧。”
  儿子好说歹说,曾氏又住三天。
  曾氏莫名地想念她亲自带大的章醒龙,回乡的心,更迫切。
  她愁苦万分地求儿子:“炯啊,再不送我走,非憋死在这里不可!”
  章炯看妈妈越来越消瘦,只好派人把母亲送回了乡下。
  曾氏往返合肥一趟,在皂角村引起了热议……
  
  (三)章醒龙的特殊性格
  
  曾氏往返合肥一趟,而且没有带章醒龙;这,在皂角村引起了热议。
  章老大家,仿佛罩上了一团隐晦神秘的雾。
  一些被淡忘的往事,又被人们从记忆中捡了回来。特别是章老大鬼鬼祟祟,躲避儿子,一直到儿子离开家后,他才在夜色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家里的那事;还有,章炯只接妈妈去合肥,而且住在县城姐夫家,不回皂角村的诡秘行动;特别是,章炯一直冷淡章醒龙的怪现象;让好事的乡邻,杜撰出了许多版本的淫秽故事。
  
  逐渐长大的章醒龙,难免会听到村人的污言秽语。
  那年,皂角村十几个高小毕业生,只有五个考上县初中。
  考上初中生的章醒龙还没顾上高兴,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咬着牙,无声地流着泪,恨恨地回到家里。
  曾氏心疼坏了,大呼小叫地:“我的乖,咋啦?”
  醒龙别着脖子,倔强地问奶奶:“我咋是野种?”
  “谁说哩?”章老大抢过话茬,虚张声势地:“我毁了他!”
  醒龙气哼哼地说:“‘惹不起’的鬼儿子,冲我直唱‘杂种出好汉,杂粮磨好面’,‘茅缸嘴’的娃,往我脸上吐唾沫,还骂我是野种。我打不过他们,你敢去毁人家?”
  章老大避开醒龙不信任的目光,改了话岔儿:“他们没考上中学,气咱。别听野鸡叫。”
  醒龙咄咄逼人地瞪着爷爷:“那我爹为啥只让我姑去合肥,却不叫我去?”
  “你是男娃嘛。”章老大的腔调怪怪的,很有几分笼络人的意思,“要靠你顶门立户哩。你走了,我和你奶咋办?”
  
  这理由说服不了已是中学生的章醒龙。
  从此,他变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说话总带着火药味,撞得两个老人心慌。
  但是,他似乎天生就是干活吃苦的料。只要生产队给工分多,什么活他都愿意去干。很有点自己养活自己,不求人的刚强劲哩。
  二妞走后,章炯再不往家寄钱寄信。二妞有时往家寄点钱,给人的印象也是偷偷摸摸。
  章醒龙更恨合肥的爹。
  章醒龙什么都不满意。家总使他心烦。但在学校里,却出奇的好。刻苦精神连老师都感动。
  他穿得最差,吃得最节约;但,最听老师的话,学习成绩最好……
  
  (四)“爷孙”俩筹集学费
  
  1958年,章醒龙被保送上高中。
  可是,他并没有欢欣鼓舞,更不会洋洋得意,冰着个脸,电线杆一般戳在爷爷面前,生硬地宣告:“高中我不上了。”
  章老大拿眼翻他:“咋?”
  “不咋!开始修理地球,挣工分吃饭。”
  “别犯昏!你的出路,只在书本里。”
  章醒龙轻蔑地扫爷爷一眼,讥嘲地说:“那还不如说只有爬出皂角村,我才能抬起头。”
  爷爷严肃地:“随便你咋说,可你必须上高中,考大学!”
  “可是钱呢?住校三年,吃啥?”
  噢,章老大恍然大悟,心想,鬼精,你小子要钱也不直说?他心里突然亲情涌动,凝视着眼前这个比章炯年轻时还高,还帅气的章醒龙,灵魂中渐渐生出一些自责,悔恨当初自己的荒唐。如果这是儿子的种,那该如何光彩!何等气派!家也不会变得四分五裂。
  也许命运本该如此吧。他的内心矛盾着,又偷眼审视醒龙。
  那眉,像两条黑蚕横卧额前,很有气势;一双眼睛,黑玛瑙般溜溜地闪光;鼻梁,隆起,鼻端鹰钩着,一股子灵气。他被感动了,心头漫上一层慰藉,很想把他揽到怀中,拍一下他肌肉健美的屁股,溺爱地骂一句我的鬼精小儿子!为了他能出息,我章老大下地狱也在所不惜!他宁愿受尽世间苦,也要保证他上学。
  于是,章老大满不在乎地问:“得多少学费?”
  醒龙令人忍俊不禁地皱了皱眉,目光散漫着,淡淡地问:“你能拿出多少?”
  章老大气粗地:“三间东厢房卖了,够吧?”
  醒龙错愕片刻,仰起头,聚拢目光看着屋顶,嘲讽地:“我看,最后,这三间老堂屋怕也保不住!”
  说得章老大心里疙疙瘩瘩的。
  
  皂角村的人,似乎总回避着章老大,不愿和他打交道。卖厢房的话传出许久,没人问津。
  爷孙俩只好把三间东厢房扒了。砖瓦在村里贱糟了。木材只能拉到县城集市上去卖。
  人力车装得高高的,章老大驾辕。
  醒龙一边冷眼看着他折腾。
  章老大煞下身子、铆足劲儿、努红了脸;车只是打晃,并不前进。他生气地说醒龙:“你帮我推一把呀!“
  章醒龙其实在心疼着瘦骨嶙峋的爷,却以不满的口气表达:“不自量!”
  章醒龙走到车把旁,生硬地说:“你出来,我也会驾辕。”
  “那不中。”爷爷不让,“你腰杆还嫩,闪着了,是我的罪孽。”
  醒龙黑着脸,无动于衷地一旁站着。
  僵持很久,章老大无奈地松开车把,让出位置。
  醒龙相当自信地驾辕。想不到并不容易。他用吃奶的劲儿,也拿不正方向。
  章老大拼命推,尽量减少那稚嫩肩膀上的压力。
  他们的汗水,沿着乡村的土道,一路洒去。
  车轮转得越来越慢,他们不得不停下喘息。
  章老大心疼醒龙,硬着头皮说:“我还是回去,叫你二虎叔来帮一把。”
  “你以为你是谁。”醒龙哼一下,冷冷地说,“咱们只能靠自己。谁也不需要。”
  爷孙俩又齐心协力,吭唷,吭唷地前进……
  
  (五)章炯暗示妹妹家里的丑事
  
  1959年冬季,饥馑的魔爪已伸向黎民百姓。
  平时,曾氏想念远在合肥的儿子和二妞,哭瞎了眼,病恹恹的,哪禁饥饿?一病不起。
  章炯拿着母亲病危的加急电报,万箭穿心。
  思忖再三,把二妞叫到身旁,沉重地说:“你回去看看,如果有可能,把妈接到合肥来最好。尽最大力量给她治病。你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一些事。咱那个老子根本没资格当爹。一辈子不务正业,干的那些坏良心事,叫人说不出口。他毁了咱全家。妈一辈子受苦受气,回去多替我尽尽孝心。”
  二妞似乎听懂了哥哥话语背后的内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试探地问:“能不能叫醒龙帮我护送咱妈来呀?”
  “不!”章炯羞愤难平地说,“全当没他这个人存在!”
  看着哥哥气得扭歪的脸,二妞心中久久难解的迷团化开了。
  她也开始恨爹。
  二妞独自回家乡,探视母亲……
  
  (六)曾氏归西
  
  寒风飕飕,残阳西坠,老皂角树上的乌鸦惨叫着。
  在凄凉和肃杀的气氛中,二妞一踏进皂角村,心就开始流泪。
  记忆中那个温馨的家已成久远的过去,眼前破败的景象,陌生得令她心寒。
  东厢房留下的断壁残垣,刺痛了她的头颅。她掉着眼泪,软着两腿走进阴沉沉、空洞洞的堂屋。断定妈妈躺在床上,她把带的东西轻轻放到正间,小心翼翼地走进东房屋。
  眼前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二妞!”
  那是章老大久已盼望,突然变成现实的惊叹声。
  二妞的眼睛已逐渐变得适应,她看见爹好像是灰苍苍幽魂一般的一团。
  爹坐在妈妈的旁边,差不多是一堆干枯的柴。爹握住妈的一只手,担心她走掉的样子。
  病床上,一堆乱麻似的苍白头发,托着一张毫无血色、灰土土、皱纹密布的脸。被子平平的凹陷着。妈已瘦得支不起一床被褥。
  二妞的心吊了起来,轻而又轻地走到床前,跪下,泪眼模糊地瞅着那两只已深深陷成黑窝窝的瞎眼,柔声呼唤:”妈……”
  二妞的泪水,汹涌着往外流淌。
  曾氏没有丝毫反应。
  章老大弯下身子,把嘴对着曾氏的耳朵,喊:“咱闺女,二妞回来了!”
  曾氏吃力地动了动面皮,十分困难地张了张嘴。
  二妞赶紧把耳朵贴了过去。
  那种干涩、微弱又低沉、拖沓的声音,传进二妞耳朵里:“你——哥——好——吧——”
  二妞哽咽着:“哥叫我接你去合肥治病。”
  曾氏的脸上,仿佛有轻风一扫而过的凄怆笑意。
  那笑,叫人惨不忍睹。
  “他……还……是……不……愿……回……来。”曾氏气息微弱地说,“不怪他。你哥好……好……”声音游丝般远去了。
  二妞忍着不哭出声,说:“哥给我许多钱,叫给你治病。”
  曾氏的两片嘴唇,沉重得张不开。话不是说的,而是从粘滞的舌尖,慢慢洇出来:“想……吃……鸡……蛋……龙娃上学要紧。”
  二妞慌忙掏出10元钱给爹,叫他去买鸡蛋。
  饥饿的年代,鸡蛋奇缺。章老大跑了半个村子,花10元钱高价,只买来四个鸡蛋。
  二妞紧赶慢赶,做了一碗蛋须。
  但妈妈大张着嘴,一调羹也没咽下,就命归西天。
  两个鸡蛋,在饥饿的年月,是曾氏最大的奢望。但她并没享受到,却远去了。
  
  二妞要拿钱买棺材。
  但,章老大坚决反对。执拗地说:“你妈说,龙娃上学要紧。”
  二妞只好让步:“那咱和二叔商量一下,把皂角树放了,做个棺材。”
  章老大怪怪地拿眼睃视闺女,说:“就你能?他愿意,咱还不愿哩!你还嫌咱家倒霉得轻?谁也别想动一块树皮!那是棵神树!”
  
  醒龙从学校被叫了回来。
  他趴在奶奶只用席子卷着的尸首上,悲痛地哭得死去活来。
  也许,悲哀使他迟钝,只是轻淡地瞥姑姑一眼,什么也没说。
  弄不清是妒忌还是怨恨。二妞也只是尴尬地张了张嘴。
  从此,这“姑侄”俩,彼此有了芥蒂……
  
  (七)醒龙和二妞不欢而散
  
  章炯没有回皂角村为妈妈奔丧;高中生的醒龙,当然能揣摩出往事的端倪。
  丧事毕,醒龙对家人只是冷冷地说了声我回学校里去了,就阴沉着脸走了。
  姑姑二妞追出门,迁就地说:“下午,我也走。”
  醒龙的目光,滑过着装已经城市化了的姑姑,空茫地看着远处,讥诮地:“那是,皂角村没有你的荣华富贵。”
  二妞不自然地解释:“不是我非要抢占你的位置。咱俩谁也左右不了什么。”
  醒龙恶恨恨地说:“我不需要听这些,正像这个世界不需要我一样!”
  二妞觉得他变得太陌生,陌生得她不敢正眼相看。
  他恨谁?他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倔强起来?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嗖嗖的子弹,像寒光闪闪的利剑,像裹着刺的荆棘,叫她难听难咽。
  他比小时候变得太多!那时,他听话,聪明,惹人喜爱。也许不公的命运造成了他的性情。他没有父爱,母爱又是残缺的。所以他也不会爱别人和体恤别人。
  二妞从心里原谅他的生硬态度,不只显得宽容,还怀着深情的怜惜,掏出260元钱递过去,关怀地说:“我只留了点路费,剩下这点钱,全部给你。”
  他睥睨着那钱,没接,淡然地说:“给他吧。你不觉得他比我更惨。”
  二妞当然明白,那个他,是指章老大。
  她猜想,醒龙或许压根不知道她这个爹、他这个“爷”,是如何缺德。因而还顾及着他。
  也好,这样爷孙俩,还可以相依为命。
  她和缓地说:“我已经给了他30元。你要读书,花钱多。你必须读好书,走出皂角村。”
  “够了!”醒龙恼怒地吼道。
  吼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十来步,又猛回头撂下石头一样硬硬的一串字:“不用别人惩罚,他已经在吞咽苦果!”
  二妞懵了。她弄不清那话的确切含义,更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他。她满怀深深的缺憾,直看着他颀长单薄的身子,在冬季苍凉的原野上,变成虚幻模糊的一团黑影,才惆怅地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醒龙在冬日凄清的大地上,踽踽独行,内心孤寂又悲伤。
  合肥的爹和姑姑有什么罪?没有理由恨他们。
  那么,恨谁?
  妈妈早已另嫁他人,对于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称谓,遥远而模糊。他记不起她的面孔,更不用说她的秉性了。是好是坏,都弄不清,怎么去恨她?
  爷爷已是桑榆暮景,风烛残年,挣扎在饥饿之中,惨淡地度着凄苦的日月,恨他顶什么用?
  我的生活在别处。别处在哪里?我为什么要活在人世间?他万念俱灰,沮丧得揪心,趴到湍河岸边粗糙的泥土坡上,放出情感的恶魔,歇斯底里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淋漓尽致地一阵发泄后,心头沉重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能够理智地想想别人的劝告。
  读好书,走出皂角村。读书,是通往别处的路。走得越远越好。远离耻辱,远离讥笑。
  他猛地站起来,对天,大吼两声,抖得眼泪四溅。
  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重整旗鼓,振作精神,义无返顾地走向学校。
  而章老大却在皂角村,寂然、悲苦地熬着他的风烛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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