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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章炯给力 妻离婚改嫁

作品名称:皂角村的奇闻轶事      作者:邓州徐君泽      发布时间:2019-04-27 18:41:49      字数:5803

  (一)章炯最终同意和裴桂花离婚
  
  章炯一夜没合眼,揪心地想着离婚的事。
  这以前,也许,他还没顾着往这上头想。
  当得知父亲的丑行时,虽然说了带桂花远走高飞的话,但是那只是一时感情冲动,并非理知的决定。自从听了裴桂花亲口提出离婚后,他才冷静下来认真客观地思考:
  如果真地同她一起远走,乱伦的隐痛和厌恶,会时不时地跳出来,横在他们之间,有何幸福可谈?
  细想想,离婚,倒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又担心她下半辈子受苦。他不忍心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猛然想到桂花提到的刘同志。莫名其妙地觉得那话背后有文章。也或是自己太敏感,也或是新社会妇女思想进步的一种流露。
  现在的裴桂花,已不同于过去的裴桂花,她能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去争取自己的新生。怜悯、施舍、恩赐,对于一个觉醒了的女人,都是多余的东西。我章炯不是救世主,不能过高估计自己,只能凭一个共产党员的胸怀和良心真心实意去帮助她。这比什么都实际。
  这样一想,心理达到了平衡,顿觉释然。
  那就离吧。他终于作出了明确的选择。
  他也下了决心,在离开家乡前,一定帮助桂花找到一个好人家。
  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二)章炯从二婶那里了解刘同志情况
  
  天亮了,院子里响起母亲一双小脚走动的声音。
  可怜的母亲,一辈子逆来顺受,任劳任怨,辛辛苦苦,那瘦弱的身子从没停息过劳作。
  章炯恨自己,昨晚把母亲吓得魂不附体。
  他歉疚地喊了一声音:“妈!”
  一个带着暖意的“妈”字,使曾氏受到了些安慰。但她心有余悸,仍然不敢顺畅地走进东厢房。
  她喊来闺女二妞,给她壮胆。
  母女一起来到章炯面前,曾氏唯唯诺诺地问:“咋?”
  章炯平和地说:“叫二妞陪他嫂子,你去做两碗荷泡蛋。我带回来的白糖放在条几上,多放点。”
  很快,院里就弥漫着柴草的烟雾。
  一会儿功夫,曾氏就把两碗荷泡蛋放到厢房的柴桌上。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等着。
  章炯心疼地说:“妈,你别怕,没你的事。叫二妞和桂花吃,我去二叔家。”
  
  章炯走到院子里,又冲堂屋咬牙切齿地吼:“再出事,非把这大瓦房烧了不可!”
  曾氏追到院子里胆怯地说:“夜黑,他就带着醒龙娃子逃跑了。”
  
  二婶在扫院子,看见章炯从晨光中走进来,怕又出了什么事,急问:“咋?”
  章炯站在院当中,没头没脑地问:“那个刘同志是咋回事?”
  二婶大惊失色:“那娃子,会是他的?”
  章炯否定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你想哪儿去啦。”
  “就是嘛。”二婶放了心。“那是解放前的事。人家刘同志,为搞土改,才来咱村。”
  章炯说:“我问问他的情况。”
  二婶快言快语:“下来包乡的。啥都管。还给俺们妇女讲包办婚姻、封建婚姻,能害死人哩。他说,离婚改嫁不丢人。”
  章炯打断她的话:“他人咋样?哪儿的?多大岁数?”
  二婶玩笑地:“咋?你给他找对象阿?革命,革出个瘸腿。三十多岁了,胡子拉碴没对象。城南荷花村人。”
  从二婶揶揄的口气推断,那个刘同志一定是个老好好。难怪裴桂花提到他时,口气很随便。
  章炯决定找机会,亲自和刘同志聊聊再说。于是,显得心中有数地点了点头。
  二婶往侄儿身边凑凑,关心地问:“桂花咋样?”
  “好多了。安稳些。她提出和我离婚。”
  二婶不信:“你听清了?气话吧?”
  “不!”章炯十分肯定,“她很认真。说了几遍了。很有决心。”
  “你用的啥激将法?”二婶以为章炯玩了花招,低声问。又说:“瞌睡正遇枕头,可对你的心思啦!”
  章炯面露被屈解的不快:“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你找桂花说说,真不愿离,我就带她走。”
  
  (三)章炯和桂花商量离婚的事
  
  早饭后,二婶专门到东厢房,找裴桂花说了很久;然后来到堂屋,冲章炯和曾氏手一摊:“怪事!就是,人家铁了心要离。看不出来,她还心里做事哩。不知道啥时候扎下的根?”
  “咱们就由她的劲儿吧。”章炯忧伤地说,“再不能难为她了。”
  
  章炯很快写了离婚申请书,诚心实意地念给桂花听:“由于父母包办,在章炯十四岁、裴桂花十八岁的时候,成了亲。婚后感情一直不和。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双方都同意离婚。请上级批准。”
  章炯念完后,发现裴桂花两眼迷惘地望着远处。可能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就歉意地问:“这样写不好,是吧?”
  “不是。”裴桂花温柔地瞟他一眼,很快低下头,含羞地说:“我想起了咱们睡两个被窝,用板凳分床的事哩?”
  章炯难为情地说:“都怪我那时小,胡闹。你看,咱们啥时候去乡公所?”
  他这样平等地和她商量事,很使她感动。
  裴桂花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明个初九。三六九都是好日子。咱明个去行吧?”
  
  裴桂花仍然体力不支,容颜憔悴,鬓乱钗横,章炯爱惜地劝道:“你得多吃点饭,好好梳洗,拿出精神,别叫人看咱们背时的样子。把我给你带回来的苏联大花衫穿上。还有雪花膏哩,咱们也赶赶时兴。”
  裴桂花显出高兴的样子:“可中。叫二婶陪咱们去。我都没去过乡公所呢。”
  
  (四)章炯和裴桂花一起去乡公所离婚
  
  章炯和桂花约定初九去乡公所离婚。
  初九早饭后,章炯先一步来到小河边,坐在草地上,等二婶和桂花。
  礓石河,宛如风中一条长长的飘带,优美地弯曲着。清泠泠的流水,被明媚的阳光染上一层闪烁的金色。春风温柔地抚摸着两岸的青草。鲜艳的野花,摇曳成一片灿烂。柳条婀娜多姿,荡出无限的美色
  章炯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时,成群的小伙伴,在这如画的原野上,天真烂漫地戏闹玩耍,何等欢乐!
  事过境迁,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他感慨地想: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似乎和人当时的心境密不可分。完全是一种感觉而已。
  唉,人生是个神秘、奇妙的过程!人生沧桑,人生无定。满腔的希望,热情地归来,收获的却是分离。他的心里难免有几分怅然。
  
  裴桂花跟在二婶身后,款款走来。章炯的目光滑过二婶,盘结在裴桂花身上。
  裴桂花真的解放了思想,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苏联大花衫,丹土林色的裤子。头发梳得油光闪亮,在脑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脸上用了雪花膏,白白亮亮,空前绝后的漂亮。靠近后,一股当时城市女人才有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哪像去离婚?倒似去结婚。他又想到了刘同志?或许,机缘之鸟,真地在等待这个从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出来的女人。
  二婶发现章炯眼都看直了,打趣道:“没见过?别看进眼里出不来了!”
  说得两个年轻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乡公所,设在邻村一个旧祠堂的大殿里。
  章炯他们办完离婚手续,正要走下大殿的台阶,看到一个男人一跛一跛,从厕所走出来。
  眼尖的二婶,碰碰章炯:“呶,那个穿旧军装的瘸子,就是刘同志。你看那面相,就是个老好人样。”
  章炯眼前一亮,仿佛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就叫二婶和桂花先坐在院子里一棵老古柏下的石凳上等他。
  章炯迎着走来的刘同志,走了过去……
  
  (五)章炯考察刘同志
  
  章炯迎着走来的刘同志,热情地打招呼:“刘同志,你好!”
  说着,走下台阶,把手伸了过去。
  刘同志握住那只有力的大手,神情有点茫然。
  “我是皂角村的章炯。”大大方方自我介绍:“谢谢你宣传婚姻自由。”
  刘同志仰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充满青春活力、相当英俊的年轻人,若有所悟地笑了笑:“噢,听说过。十四的小新郎呐!”
  章炯略显不自然地指指那边花枝招展的裴桂花,说:“我们刚才离了婚。”
  刘同志随章炯指的方向看了看,粲然一笑:“还不错嘛!”不知道是赞扬裴桂花本人,还是指离婚这件事。
  “有时间吗?”一见如故,章炯一腔老相识般的口气。
  “有哇。走,到屋里坐。”刘同志质朴地热情着。
  
  淮海战役,使刘同志挂了花。没有多少文化,回地方后,在区里当了个普通干部。他宣传《婚姻法》时,听说过小新郎的故事,对裴桂花很同情。
  章炯不断用探究的目光,研究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
  刘同志,清瘦,但很有精神。站直了是个中等个。国字脸,浓眉大眼,显露着热情和机智。疙瘩鼻子和略显大的嘴巴,线条柔和,给人一种诚实厚道的感觉。钢丝般的头发,黑成一团,偏分式发型。这在农村叫洋头。老百姓向往而敬重。是国家工作人员的特殊象征。
  章炯心里很满意。他在心里慎重地权衡盘算: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惹恼裴桂花,也不能使她感到像处理残次品那样往外赶。一定要叫她体味到温暖和爱护。
  二婶等得焦急,在院里喊章炯。
  刘同志送章炯走时,章炯一再诚意凿凿地邀请:“一定去皂角村作客啊!等你。我假期长着哩。老皂角树下,西院。打听章二婶,没人不知道。”
  刘同志爽快地应允着,友情深厚得不愿分离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二婶奇怪地问章炯:“你请客,咋往我家让?”
  章炯直向一脸狐疑的二婶丢眼色:“叫他认识认识你家三只虎(指二婶家的仨儿子),说不定能提拔一个哩。”
  
  章炯离婚的事,在皂角村传得沸沸扬扬。
  说啥的都有,甚至有人当面拿话砍他:“出息啦,当起陈世美哩。”
  “喜新厌旧!”
  “怕土腥气了,要找洋妞哩!”
  “把自己的爹都气跑了,连亲儿子也不要了!”
  ……
  这些不重不轻,不深不浅,不大不小,似真似假的话,不绝于耳。
  朝思暮想的故乡啊,仿佛变得冷漠无情。
  章炯很想赶快离开家,但放不下裴桂花。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二婶。
  二婶当然一百个同意……
  
  (六)二婶给桂花说媒
  
  那天,章炯起个大早,进城割肉买菜,送到二婶家里后,亲自去乡公所请刘同志。
  二婶跑到东院,骗桂花说有贵客,叫她过西院帮忙。
  裴桂花立刻跟着二婶去了西院。
  二婶喜形于色的活跃,感染了裴桂花。
  桂花上菜端饭,一脸光彩。举止矜持,但一点也不笨拙。农村很少见的苏联花布衫,在刘同志眼里闪来闪去,早印到他脑海中去了。
  
  午饭后,章炯送刘同志走。
  二婶把自己男人和娃子们都撵下地,这才和桂花在堂屋里,正二八经当起媒人来。
  “瞅瞅人家老刘,不骄不憷,真真当官的料!说起工作,头头是道,有水平。不站起来走路,那模样,在咱皂角村也数一数二。没说的。只可惜枪子不长眼,打拐了。可话说回来,那怕啥?又不传后……”
  裴桂花不傻不憨,早听出二婶的用意,从心里感激章炯和二婶为自己操心,羞涩地说:“二婶净说这些话弄啥?就这样啦,俺回去啦!”
  说完,忸怩地走了。
  二婶喜出望外,大声说:“唉,唉,你急啥?就哪样阿?你倒说明白啊!”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裴桂花,甜甜地、粘粘地、盼盼地撂下一句话:“就怕人家瞧不起咱!”
  裴桂花扭动腰肢,兴奋地跑出了院子。
  
  章炯把刘同志一直送到小河边,长码细线地介绍了裴桂花的身世。
  娓娓的话语,像清冽的小河水流过刘同志的心渠,滋润着他的灵魂。
  革命同志,阶级友情,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刘同志好像已经触摸到自己的幸福,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章炯又回到二婶家,沟通了信息;马不停蹄,紧赶慢赶,追到乡公所刘同志的办公室。
  当机立断,刘同志请假,回荷花村准备迎亲……
  
  (七)裴桂花改嫁前夜
  
  当机立断,刘同志请假,回荷花村准备迎亲。
  章炯只留下路费,把带回的钱全交给二婶,让她领着裴桂花进城去置办嫁妆。
  按当时农村的习俗,嫁妆高规格,全置齐后,二婶把剩下的钱交还给章炯。
  章炯不要,实心实意,大大方方地说:“都给桂花吧。多多少少,是我的心意。”
  二婶好感动:“你们党里人,个个都有情有意有觉悟。”
  
  喜日子的头天晚上,曾氏和儿子章炯,闷闷不乐地坐在堂屋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儿。
  小油灯昏黄的光线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悲凉的情调。
  裴桂花拎着一个凸凸凹凹的包袱,走进了堂屋。
  好像突然驾临的尊贵客人,曾氏心里慌张着,有一种敬畏的距离感。她赶紧让出太师椅,让裴桂花坐。
  章炯也客气地站了起来。
  裴桂花并没有坐下,把包袱放到八仙桌上,抚摸着包袱,冲章炯难为情地说:“你去延安走后,我一年做一双鞋,不经意间做了好几双了。要不嫌土气,你回机关上班走时,都带上吧。往后,你找个干工作的女人,怕人家没时间给你做鞋哩。”
  曾氏突然哭了起来。
  章炯感激地说:“我连包袱背走。”
  桂花欲走不能,就把婆母按到太师椅上,自己拉过板凳,挨她坐下,留恋地说:“我也是没法子。叫老刘常来看看你。等俺在他家弄熟了,接你到荷花村去住住。”
  曾氏抽抽搭搭说:“只是龙娃撇得可怜。”
  章炯嫌母亲说话不合时宜,不高兴地说:“还提那弄啥?”
  裴桂花反倒显得有度量的冷静,深沉地说:“他都长大了,没我能行。往后,你指手点脚地叫他干点啥,有用。”
  曾氏蓦然明白了什么,顺口说:“那是。我要往好理料他。二妞大了一出嫁,我靠谁?”
  章炯当然不愿听这些话。心想,母亲越来越糊涂。
  他有意冷落母亲,面向桂花说:“你看还有啥不严切,我再弄。明天有二婶和大虎他们招呼场面,你尽管放心。”
  “啥都怪好。”桂花内心很不平静,停顿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说:“你这样热心肠,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盼望有报答的机会。”
  “你可别那样想。我们章家对不起你,无论怎样尽心都顶不了罪。”说着说着,章炯变得气愤起来,“连我都恨这个家!”
  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和压抑。裴桂花觉得透不过气。但内心还有话说。明天一走,怕是再难见到这个在她眼里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了,难免有许多酸楚,但出口的话语却温暖得感人:“你别只顾别人。回大地方后,赶快成个家,过过安生日子,叫俺心里也好受点。”
  章炯凄然地苦笑一下:“可中。”
  
  (八)裴桂花改嫁
  
  第二天,蒙蒙亮,荷花村扎着彩红的接亲牛车就停在了皂角树下。噼噼叭叭,鞭炮连天响。
  专程回娘家送亲的大妞,搀着打扮得一身光鲜的裴桂花,上了接亲的牛车。
  二婶穿着齐整,一身喜祥,上了后边大虎扎了蓬的送亲牛车。
  嫁妆车也装好了。
  鞭炮再响,老牛迈步。
  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主动让开一个道。
  车辚辚,鱼贯上了大道,逶迤向村外行驶。
  裴桂花依依难舍地回望着泪水中的皂角村。
  她多么想再看一眼章炯啊!
  而此时,章炯却躲在屋里,独自面壁伤心呢。
  
  皂角村的喜庆气氛,久久萦绕在人们心头。总能听到乡亲们的赞扬声:“真是新中国,新事新办。连离婚也不吵不闹,和和睦睦。”
  “从婆家出门,少有,倒比黄花闺女出嫁还排场!”
  “炯这娃子,不愧走南闯北,懂事。这事办得有情有意,光光彩彩。”
  
  可是,章老大的销声匿迹,又使人们疑窦丛生……
  
  (九)章炯永别故乡
  
  裴桂花再嫁后,章老大家,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凄凄清清。
  曾氏仿佛又老了十年。泪流干了,不停地擦着干涩昏花的眼睛,但还是看不清儿子,无助地喃喃着:“炯呀,炯娃,你真要走啊?”
  章炯的心里,泪水奔涌,悲凄地:“妈,你打起精神来!我回去要上班呀。发了工资后,马上给你寄钱。你叫妞妞好好上学啊!”
  他狠狠心,走出了家门。
  离村子很远了,母亲的哭泣声,似乎还在他的脑海里响着。
  他回头,凝视着那棵古老的皂角树,百感交集。
  可恶的皂角村!丑陋的皂角村!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了汉,又有什么用呢?他一腔羞辱和仇恨。
  可是,诅咒谁呢?他没有爹!没有故乡!没有家!
  他咬着牙,转过身,很费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去,就像在挣脱一条锁链。
  他发誓:永世不再踏上这不堪回首的故乡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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