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吃回扣

　　高家村移民搬迁工程招标公告贴出后，共有15个建筑老板报名，杨副主任按要求审查他们的证件，符合要求的12家，他给每家给了复印的图纸，让回去作预算准备参加招标会。杨副主任去了趟城建局，找到规划设计室借了一套房屋预算资料，按照自己画的图纸做起了预算。那个价格表是几年前的，他结合去年实际价格做了调整，预算了9万元。有人嫌少，怕修建下来亏本，让加一加。杨副主任问：“加多少合适？”
　　“五间二层，10万元能修好算你管理的好。材料价格月月涨，砖价都190元了，说不定又涨。”王副支书说。
　　“这个不要紧，咱们只是包工，10万元不得下来的话，来个决算，从建房户手里收吗。”高秀芝说。
　　“这样也行，那就定10万元吧。大家说行不行？”高自泉问。
　　“行啊。”大家都同意。
　　“你预算的工价是多少？”高自泉又问。
　　“一万六。”
　　“一万五发包行不行？”高自泉问大家。
　　“当然越少越好，就看人家端不端。”杨副主任说。
　　其余人同意一万五发包，高自泉让做好保密工作，不要给任何人透露标底。会后，水利局刘工来电话说，新村整体规划设计图纸出来了，有时间来局里拿。高自泉很高兴，说是我们就等着你的方案开工啊，方案不出来，什么事情也停着。多谢刘工支持，以后有机会定当重谢。刘工说是自己的本分工作，咱们都是朋友，不要客气啊。随后，他让王副支书去取方案，让杨副主任通知报名老板13号来村上参加招标会。这时候，砖厂老板来了，硬要拉干部去柔水街柔情湾酒店坐坐。高自泉说有事不去，让其余人去。其余人见支书不去也推说有事。老板是熟人，他懆了，动手拉着高自泉往出走，边走边说：“当了芝麻大个官就不认我了，是叫你喝酒，又不是喝老鼠药。今天我高兴，请朋友坐坐，不是为了卖砖，你们不要怕。我的砖你们要了拉点，不要了拉倒，都走啊。”
　　高自泉被砖厂老板抓着胳膊脱不了身，眼看是不去不行了，就对大家说：“走啊，大家都走，私事比公事要紧，把门锁了。”
　　柔情湾酒店在镇政府所在地，是柔水街道最上档次的酒店。老板柳云霞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他和一个厂子的厂长有一腿，厂长和她有个孩子，已经上初三，人都说，孩子和他好像一个模子倒下的。她的丈夫病逝后就把厂长转正了，人又说，柳云霞不吃亏，落下了。柳云霞在柔水街道有酒店、旅社、发廊、舞厅，舞厅过去很红火，现在没人跳舞了，就改成了网吧，多数赚学生的钱。群众有意见也没办法，山高皇帝远，文化局不管农村。柳云霞把砖厂老板安排到楼上包间，倒上茶水就准备饭去了。砖厂老板怕请不到人，提前没有安排饭，从高家村出来时才给柳云霞打的电话。他到街上拿了一条好猫烟进来，给每人面前放了两盒，高秀芝不要。他说：“看你外女子，拿回去让你爸爸抽吗。”
　　高自泉笑着说：“人家是好意，叫你拿你就拿，不拿白不拿。”
　　高自泉话一落地，大家都把放在面前的烟收起了。砖厂老板说：“菜还没有做好，咱们挖坑吧。”随即掏出扑克牌，六个人就打起来。
　　先是白挖，打了几圈，砖厂老板说：“打牌不上铜，打起来没精神，咱们打小的，锅底一块，一跟五块，一起十块。”
　　高自泉说：“那太大，锅底一块，一跟两块，一起四块。”
　　大家都同意，老板让步，就按一二四打牌。老板每回都输，高自泉说：“这么臭的还爱打牌，那不连老婆都输了。”
　　老板说：“在你面前我赢不了，你是高手啊。”
　　高自泉说：“挖坑我不行，平时很少挖坑，下个象棋什么的我还兑付。”
　　高秀芝看出了老板是故意输牌的，她就坐在他的旁边，明明有牌却不出。到菜上来，老板已经输了200多元。吃完饭后，老板又要打，高自泉赢了几十块，牙缝里钻了血，加之多喝了几杯酒，胆子也大了，就说：“要打就打大的，飘三页，50块怎么样？”
　　老板同意，大家不同意，都说太大打不起。高自泉懆了：“你都走，我两个打。”
　　杨副主任对王副支书说：“高支书怕是醉了，咱们叫个车拉回去。”
　　高自泉听到了，说：“我没有醉，要走你们走，秀芝留下。”
　　他们几个知趣的走了出去。老板和高自泉玩飘三页，高秀芝发牌，老板回回输，打了20圈，老板输了一千元，高自泉高兴地说：“原来你是面柜啊。”
　　老板说：“高支书就是高，牌不玩了，走，还有个好地方去见识见识。”
　　高自泉问：“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秀芝你回去，我会把高支书照顾好的。”高自泉也让她先回去，高秀芝答应着，却老远地跟在后边。
　　老板抓着高自泉的手走进了柔情湾发廊，对一个女郎说：“给他轻松轻松，服务要周到，按最高的待遇享受。”
　　“好的。”女郎一脸的艳笑，扶着高自泉进了里间。里边是个黄色灯，把屋子照得昏暗，使人有个浑沉沉的感觉。高自泉觉得到了云雾里边，飘飘然起来。他按照女郎的吩咐躺在床上，接受她的按摩。女郎把他的周身都按摩到了，就给他解衣扣，把手向裤带下边伸……
　　高秀芝看到老板把高自泉带进了发廊好久没有出来，就走过去看。她早就听说过发廊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怕高自泉上当。她进了发廊只见砖厂老板，不见高自泉，就往里间闯，老板来不及拦挡，她已进了里间，她看到的是一丝不挂的高自泉和正在脱衣服的按摩女郎。她非常生气，给了女郎一个巴掌，又给了高自泉一个巴掌。高自泉被这一巴掌打闷了，也不知道穿衣服叫着要喝酒。高秀芝拿了衣服给他穿上，扶他出了发廊。砖厂老板怕高秀芝骂他，早溜走了。高秀芝叫了出租车拉着高自泉回到村委会值班室，扶他躺在床上。高自泉不是说口渴就是说拿酒来，我们喝，谁还喝不过谁吗。高秀芝给他倒茶水解酒，他躺着喝不到嘴里，茶水灌到了脖子里。她就把高自泉的头扶起抱在怀里，喂他水喝。
　　白梅霞听说村委会有自己一封信，吃了饭就去村委会取，当她推开值班室门时，看到的是高秀芝抱着高自泉喂水的场面。秀芝见门被推开，下意识地放下高自泉，站了起来。白梅霞朝秀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你们忙吧，我取了信就走。”
　　“哥哥叫砖厂老板灌醉了，口渴，我给灌点水。”高秀芝知道嫂子嘴长，怕说给王小凤，就笑着解释。
　　白梅霞阴阳怪气地说：“是吗，照顾好你哥，以后有大用处。”
　　“是谁啊，我听好像白师?”高自泉睁开眼睛，瞅见白梅霞就说：“漂亮的、美丽的、心疼的他姨（婶婶），你看老哥来了，拿酒没有，取酒去，咱姊妹两个喝个交杯酒。”
　　“你能和我喝酒吗？你有漂亮的妹妹陪酒呢。”白梅霞嘴一撇说。
　　“来，坐在老哥跟前，老哥想你了。”高自泉招着手笑着说。
　　“信在哪里，我还忙着。”白梅霞说着就在一堆报纸里边去找。
　　“在抽屉里边，我才说回家时带给你。”高秀芝从抽屉里取出信交给嫂子。
　　“你们有重要事要办，我就不打搅了。”白梅霞冷笑一声甩门而去。
　　高秀芝从嫂子的脸色上看出了她对高自泉有意思，是吃自己的醋呢，就问高自泉：“你和白嫂子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两个有嘛哒，老实告诉我。”
　　“我们俩个没有什么，真的，我敢对天发誓。也不知为什么，我一看见她就喜欢开玩笑，别的事没干过。”高自泉喝了茶水，酒醒了大半，他给高秀芝解释。
　　“你还想干什么？你们两个一唱一合谝的热火，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杀她的心都有，真是不要脸。我给你说，以后不许跟她谝了，小心拉你下水。”
　　“说得那么严重，不至于吧。”
　　“你知道白嫂子和高乱乱的事吗？”
　　“不知道，什么事？”
　　“他们两个相好多年了，就你和自水哥蒙在鼓里。”高自泉瞪大了眼睛，原先王小凤说过这话，高秀芝是第二个说这话的人，假话说一百遍就是真理，也许他们真有那事呢。但是，自己人能说自己人的坏话吗？
　　“不许胡说你嫂子，他两个好，你看见了，抓住了。这话说到我跟前就止了，以后要是再听到你说你白嫂子的坏话，我就不理你了。”高自泉严厉地说。
　　“我知道你不爱听，可这是事实。”高秀芝辩解道。
　　“我说过了，我不听，不信，不传。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嘴，少惹事非。”
　　“我不说，别人不一定不说，你能捂住众人口吗？
　　“我不管别人说不说，我们家族首先不要说，如果有人说到面上还要制止。”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制止人家。”
　　“不制止也罢，你要做到不参与议论。”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向你保证。”
　　翌日，砖厂老板带着关山酸奶，老白金等礼品来看望高自泉。俩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扯到了正题上，老板拿出合同让他签，说：“我大概算了一下，你们100座房子估计要砖300万块，加上村委会、院墙就要400多万块，我草拟了合同，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就签了。”
　　高自泉问：“啥价？”
　　“人家都是190元，给你批发185元怎么样？”
　　“你把价卖够了。”
　　“也不是，给你留了5块，合同上是190元，你按185元开账，到时候我会把2万元给你的。”
　　“这怕不行啊，要是让人知道，我就完了。”
　　“你这人咋这么直啊，别人撵着要回扣，你却推。你还没把世事看透啊，当官不为己，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记错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过去是这样，现在反过来了。”
　　人性是自私的，高自泉也不例外。自从宋老板开导他后，他从正反两方面想了好多，好干部有几个，不就是中央电视台上表扬的那几个人吗？他们在全国干部中的比例能占到多少？在领导普遍腐败的状况下，你要想当一个好干部能做到吗?你说你多么廉洁有人信吗？你说你没有在工程建设中要回扣哄三岁小孩也不信。唉，咱搞工程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如果翻了船那可就亏大了。算了，这个老板不地道，不和他打交道了，但也不能明说，要委婉地推脱。想到这里，高自泉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是嫌回扣少，还是不同意签合同?”
　　“回扣我不要，价格要降低。”
　　“你给多少？”
　　“160元。”
　　“没有那个价位，你不要回扣也行，185元一分也不少。”老板生气地说：“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了？你不要忘记你曾经接受过柔情湾发廊按摩女的特殊服务，如果你不签合同，你知道我是会怎么做的。”
　　“按摩女？我不知道。”高自泉吃惊地说。
　　“有人照了像，你看看这个。”老板拿出照片甩在他的面前。
　　照片上是高自泉赤裸身子和按摩女拥抱的镜头。他一下子心凉了半截，他记忆中和按摩女拥抱过，后来被高秀芝打了一巴掌。他怕老板把这个东西拿到纪委，或者在网上公开。如果那样，他一生的好名声就完了。他赶紧说：“算我倒霉，合同我签，但要增加一条，如果以后砖价下调，你也要下调。”
　　“如果上调呢？”老板问。
　　“不可能的事。”高自泉说。
　　“可能不可能都要写。我看这样写，如遇砖价调整，合同价也随之调整。”
　　“这样最好。”高自泉说：“合同价190元不用变了，你把2万元先给我，我再签合同。”
　　“这个我都准备好了。”老板掏出一张卡交给他说：“这是邮政储蓄行的，卡上是2万元，密码是6个八，祝你多多发财。”
　　高自泉装好卡说：“为了体现民主，一会到村委会去签。我现在就通知其他村干部马上到村委会开会，咱们走吧。”
　　高自泉和老板在村委会等了一个多小时，其他干部都来了。他说明了开会的议题，让大家讨论签合同的事。当着老板的面，大家也不好提反对意见，况且吃了人家的嘴软，就一致同意用人家的砖。王副支书说：“砖价要降点，我们是大用户。”
　　杨副主任说：“你开的价和普通人的一样高，人家笑我们傻。”
　　老板说：“不做啥不知道啥难，煤炭涨价，人工涨价，做一块砖赚不到几分钱，我们也是硬着头皮做哩，要不是有贷款，我们早就不做了。”
　　最后高自泉故意说：“订谁的砖也是订，既然大家要求少钱，你就少点。”
　　“高支书，你们都是明白人，这个确实不能少了，再少我就要亏本了。”老板不断发烟不断下话，大家又嚷嚷了一阵。
　　“算了，合同我签，预付款百分之二十有困难，房价没有收齐，先给你百分之十五的预付款吧。”高自泉说着把合同上20%改为15%，让张会计重新抄写一遍签了字。用砖合同签完，他让杨副主任和高秀芝明天去柔水给老板打款。
　　晚上，高自泉接到宋老板的电话，说要和他坐坐，他说有事不去，宋老板开着车找到了家里。他一进家门就说高自泉住的寒酸，家具老土，不像公务员的家，说如果他包上工程就要给他重新修建一座楼房，配上高档家具，高自泉笑一笑算做回答。俩人坐在书房说工程上的事，他说：“你们的工程只包工不包料，干你们的活划不来。这是农村小包头干的事，吃不饱也饿不死。我们是大公司，技术力量雄厚，干脆你给我们连工带料包死，保证让你们按时住上漂亮的新房子。”
　　“连工带料费用大，我们怕群众负担不起，想省一点钱。”高自泉说。
　　“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为老百姓分忧是你们的职责。但是，你们的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我给你说个例子，我们那里有个村建新村，干部就是怕花大钱，包工不包料，结果材料不过关，房子盖好后出了好多问题，群众闹到县上，支书还被撤了职，吃力不讨好。如果全包有几个好处，一是当干部的省心；二是质量有保证；三是工期有保证。”
　　“说得也是，拿私人盖房子来看，啥都要人操心，今天要这个，明天要哪个，材料供不上停工的事很正常。”高自泉说。
　　“我看，还是全包最省心，你好好考虑考虑。”宋老板说。
　　高自泉心里翻江倒海，是全包还是包工不包料，如果像宋老板说的那样，材料不过关，房子出了问题把责任追到自己头上，岂不是得不偿失吗？再说了，现在领导普遍腐败，都想搞工程，都想从中捞一把，我一个能改变社会吗？人是一口吃帐，从生到死，那天不吃饭，就是死了也要一碗献饭啊。吃饭没有钱行吗?物价那么高，孩子多，吃穿住行样样要钱。宋老板笑话我家寒酸，住的破旧，关键是没有钱啊。如果在工程建设中能拿一点自己应拿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是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要不要和媳妇王小凤商量一下，如果不商量翻了船她会怎么样？如果商量了她不支持怎么办？唉，算了，还是我一个人担当吧，省得他们跟上操心。想到这里，他对宋老板说：“我可以和你合作，就按你以前说的5%办吧。”
　　“哎呀，你终于想通了，我干过的工程多了，人家当领导的都是一拍即合，在你这里要费几倍的言说。咱们说好是工程总造价的5%，一户10万，100户就是1000万，给你50万元。你看是给你给现金，还是房子？县城有我们开发的楼盘，市区也有，你喜欢多大的房子。”宋老板高兴地说。
　　“房子我有，就在这100户里边，你给我把款打在卡上。”高自泉说。
　　“那行，等咱们签了合同，我先给你打40万，房子交工款付清再给你10万。”宋老板说：“你们的标底是多少？你得保证我中标。”
　　“那当然啊，标底是10万元，你必须低于标底。”高自泉说。
　　“我会办到的，但你必须保证我一家中标，不许脚踩两只船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为你的豪爽而高兴。”宋老板掏出一扎钱交到高自泉手里说：“这是一万，不在回扣里边，你拿上花去。这个事就算咱们定下了，走，喝两盅去。”
　　“算了，人多眼杂的，吃喝的事日子长着哩，咱们慢慢来。”高自泉小心地说：“咱们的事千万要保密，13号你来参加招标会，咱们见机行事。”
　　“好，为咱们的合作愉快握手。”高宋二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12号上午，高自泉通知12家报名的老板说，经村上研究，改包工为包工包料，让他们拿出工程预算方案，13号上午10时来高家村参加招标会。他怕干部漏了标底，13号早上召开村委会，安排招标会有关问题。他说：“经过反复考虑，我认为包工包料是最佳选择，这样可以保证工程质量和工期，也解放了干部。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谈谈。”
　　“你都定了，我们还有啥好谈的。”杨副主任说。
　　“不是定了，只是我的考虑，大家可以发表意见。”高自泉说。其实他已经给王副支书、高秀芝、张会计交了底，他们都同意他的观点。
　　果然，王副支书说：“我同意高支书的意见，如果包工，就把干部忙个驴死鞍子烂，到时连家里的事也顾不上了，假如房子出个问题，我们还要背骂名，不如全包出去。”
　　高秀芝、张会计也发言同意高自泉的观点，杨副主任说：“党的政策历来是少数服从多数，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就没说的了。那么，标底到底是多少？”
　　“咱们以前研究过，你忘了吗?”王副支书说。
　　“是9万，还是10万？”杨副主任着急的问。他也找了一个工队，为了保险期间，他必须早点告诉他们标底。
　　“10万。”高自泉说：“为了公平期间，谁也不许透露标底，从现在起，大家都把手机交给高秀芝保管，招标会开始后交还大家。”说完，他第一个交出了手机，其余人也交了手机。
　　杨副主任最后一个交了手机，他说要回家吃饭，高自泉不让，说是在村委会大灶上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