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天气很好，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紫色与金色的朝霞交织成一幅彩锦，围绕着城东的高楼大厦慢慢飘动。空气清新，晨色透明。滨湖区的马路上早已是人来人往，一片喧嚣。凯美瑞裹在车流中平稳地行驶着，像是百舸争流中的一艘小艇。林小曼穿着一套海蓝色的税务制服，黑着眼圈坐在妈妈旁边，眼睛看着前方，呆呆地不知想着什么。
　　林振浩先把女儿送到镜湖市国税局，再带着妻子回滨湖区上班。滨湖区法院和检察院相隔不远，两口子顺路。
　　镜湖市国税局是一幢淡黄色的高楼，一楼是办税服务大厅，五楼至七楼是稽查局；检查一科在五楼。林小曼低着头，冷着脸，一层一层地爬楼梯。她不习惯和同事一起挤电梯，总是一个人顺着楼梯，默默地、慢慢地走上五楼。
　　林小曼上到五楼，电梯的门也开了，里面走出五、六个穿税务制服的姑娘，其中一个身材较矮、体态微丰的圆脸姑娘冲她打招呼：“小曼，你来了。”
　　林小曼略略点头：“嗯。”
　　圆脸姑娘是林小曼检查一科的同事范玲玲，平时和小曼关系较好。她俩并肩走进办公室，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林小曼和范玲玲的办公桌相邻。
　　检查一科有三间办公室，一间科长室，两间科员室。林小曼她们办公室有五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大学本科毕业学会计或者金融的，也都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公务员。每个人桌上都有一台液晶电脑，一摞财经税务方面的书籍以及厚厚一叠办案资料。范玲玲是和林小曼是一批考进国税局的，她们工作还不满一年，所以都是实习稽查员。
　　林小曼是学会计的，毕业于东北长春的一所二本院校。范玲玲是学金融的，是武汉一所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两人几乎同时打开电脑，范玲玲说：“小曼，后天局里组织去杭州千岛湖旅游，你去不去？”
　　林小曼摇摇头：“不去。”
　　“去嘛，小曼。这可是我们上班后的第一次旅游啊！”范玲玲热心相劝，“上百人一起出去玩，多热闹啊！”
　　林小曼看了她一眼，微含责备说：“玲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
　　范玲玲叹息说：“唉，你就是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板着脸不理人！”
　　林小曼敲着键盘说：“谁说我不理人？我不是在理你吗？”
　　范玲玲把嘴一撇：“那是因为我找你讲话，不然，你才懒得理我呢。”
　　林小曼淡淡一笑，不作声了。她性格孤僻、脾气古怪，在国税局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检查一科有个林小曼，平时总是冷着脸，一天到晚不说话，也不理人；见到同事就跟见到不认识的人一样。人长得非常漂亮，可就是傲得不行，对谁也没个笑脸，真所谓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大家背地里都叫她“冰美人”。
　　今天上班，林小曼想不起有什么工作要做，就打开自己的博客，准备更新。她望着窗外，凝目沉思。国税局后面的院子里种着几树樱花，粉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开满了枝头，颜色鲜艳，灿若云霞。别人看到花都会想到美好的事情，林小曼偏偏想到了黛玉葬花。林小曼对林黛玉一直情有独钟，倒也不是与她同姓的缘故，而是觉得自己很像林黛玉，貌美如花却又体弱多病，性格孤单冷傲；冰雪聪明，才情满腹，多愁善感。黛玉心里只有一个宝玉，对别的男人通没放在眼里！她也只想爱一个，只是她的“宝玉”现在还不知在何方呢？
　　想到爱情，想到她梦中的王子，她的“宝玉”，林小曼禁不住心头激荡，浮想联翩。她收回目光，凝思片刻，情牵意惹，思绪万千，就在博客里写了一首诗。
　　
　　花魂
　　生就玉骨于红尘，
　　经冬融雪又逢春。
　　虽然绛珠含幽意，
　　泪洒香丘葬花魂。
　　今日我亦垂清泪，
　　心怀剑胆非伤春。
　　宁愿如她身归去，
　　只因能遇知花人。
　　写完诗林小曼又在网上找配诗的漫画。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幅满意的：一个大眼睛的古装少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侧脸回眸，站在一枝梅花之下；面容清丽，神情忧伤，颇有黛玉风范。
　　连诗带图刚刚发布成日志，就听身后一声怒喝：“林小曼，你在干什么？”
　　一个年近五十、身材像竹竿的女人脸色阴沉地站在办公桌旁，她也穿一身税务制服，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厉地瞪着林小曼。
　　林小曼不禁站起身来，惶恐地说：“科长，我……”
　　竹竿女人便是检查一科的科长，由于正处在更年期，情绪不稳，脾气很冲，经常对下属大吼大叫。她掉头看了看别的同事，似乎想给林小曼留点面子，就拧着眉头说：“林小曼，范玲玲，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
　　林小曼和范玲玲一前一后走进科长办公室，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科长仍旧板着脸，厉声喝问：“林小曼，你刚才在干什么？”
　　林小曼心虚地说：“没、没干什么。”
　　科长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抵赖！我明明看见你在网上写博客，还是一首诗！上班时间，你说你搞这些邪门歪道干什么？不务正业！”
　　林小曼倍感委屈，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没活干的时候，我上上网不行吗？”
　　“不行！”科长声色俱厉地说，“除非是上网查与工作有关的资料，像写博客这样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一概不准！”
　　范玲玲忍不住说：“科长，没活干的时候，不光小曼上网，我们大家都上网，有玩游戏的，有网上购物的，还有看电影、看小说的，法不责众啊！”
　　“你们大家都这样？”科长气哼哼地说，“好，你们这样干，除非不让我知道！我发现一次，就扣一百块工资，然后再通报批评。就从林小曼开始！林小曼，你这个月扣款一百，另外你再写份检查，我交到局里去。听见了吗？”
　　林小曼流着泪不说话。心里想着黛玉“葬花词”中的两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如果说她像黛玉，那么科长就是这“风刀霜剑”中的一把！
　　“林小曼，你听见了吗？”科长又大声逼问了一句。
　　林小曼泪光直闪，吞声说：“听见了。”
　　科长瞪着林小曼和范玲玲，余怒未消地说：“你们两个没事干是吧？我给你们找点事干！还记得滨湖区工业城那两家做灭蚊器的小厂吗？上次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帐做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两家小厂绝对有偷税的嫌疑！他们记的是一本糊涂帐，我们也不看了，直接去银行查他们的存款！根据存款余额判断他们的经营情况。林小曼、范玲玲，你们俩今天的工作就是跑银行。去吧！”
　　上次去那两家灭蚊器厂做财务检查的正是林小曼和范玲玲，她们有这两个小厂的资料，也知道他们的钱存在哪家银行；所以去银行调查取证她们俩还真是责无旁贷。
　　林小曼和范玲玲从国税局出来，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科长没有给她们安排小车，一是她们级别不够，二是科长成心给她们一点苦头吃。银行路程远，她俩上班都不骑自行车的，也无自行车可骑，没奈何只好去挤公交车。
　　调查完一家灭蚊器厂的存款，从银行出来，早已过了十二点。林小曼和范玲玲空着肚子走在大街上，感觉十分疲惫。银蓝色的天上没有半点浮云，太阳明晃晃、亮堂堂的，照在别人身上，自然是无比温暖，可对又累又饿的林小曼和范玲玲来说，却是那么刺眼和燥热。
　　范玲玲放慢脚步说：“小曼，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好饿，快招架不住了！”
　　林小曼有气无力地说：“好吧。”话音未落，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好像河里的水草似的漾了两下，就颓然倒在大街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曼，你怎么了？！”范玲玲急忙跪下身子，摇着林小曼哭喊道，“小曼，醒醒，快醒醒，你不要吓我！”
　　几个路人围拢来，同情地看着地上的林小曼。一个热心肠的大妈说：“呀，这个姑娘晕倒了，快打120！”
　　大妈的话提醒了范玲玲，她慌忙从包里找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通了120。
　　急救车来了，医生护士把林小曼抬上推车，送进车里，一边开车，一边挂上吊瓶，开始急救。范玲玲坐在小曼身边，焦急地看着她；这会儿她也不觉得饿了，一心一意只盼小曼睁开眼睛。医生一边急救，一边提醒范玲玲，给病人家属打电话。范玲玲如梦初醒，忙从小曼包里找出她的手机，给林振浩和消亚平都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