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海皆秋气 一室难为春

　　快到医院时，林小曼眼睑微颤，苏醒过来。她睁眼看见了玲玲，呻吟了两声；范玲玲握住她的手，惊喜地说：“小曼，你醒了！刚才可把我吓死了！”林小曼没有力气说话，冲玲玲弱弱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到了医院，医生说要住院。林小曼的医保卡随身带着，但须交纳八百元门槛费。范玲玲把两个人的钱包都打开，里面的钱有一千多块，绰乎有余。
　　范玲玲刚把林小曼扶到病房躺下，林振浩和肖亚平夫妇就心急火燎地赶到了。见女儿已经醒过来了，两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玲玲道了声谢，就来到了医生办公室询问病情。医生说是睡眠严重不足还有饥饿导致的急性贫血而引起的晕厥，需要住院观察。林振浩问要住多久？医生说病人恢复得好，一天就够了。
　　两口子回到病房，换下范玲玲。玲玲饥肠辘辘地来到大街上，打算先找个小饭馆填肚子，然后再回局里，给林小曼请两天病假。跟科长说，调查那两家灭蚊器厂偷税的事情只好往后推一推了。
　　林振浩夫妇轮流安慰女儿。林振浩说：“小曼，你别着急。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肖亚平说：“别担心，小曼。你从小就贫血，以前也晕倒过。但恢复得也快。现在住院休息，只会好得更快。”
　　林小曼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红晕：“嗯，我知道。爸，你去帮我买本杂志好不好？买本《读者》。”
　　林振浩飞步跑到街上，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报亭买了一本最新一期的《读者》。
　　林小曼接过《读者》，就靠在床头翻看起来。一个年轻的护士拿着一个吊瓶走进来，叫着林小曼的名字，要给她输液。林小曼只得伸出胳膊配合她。肖亚平说：“小曼，你安心躺着，妈妈回去给你熬粥去，啊？”
　　林小曼点点头：“嗯。爸，你开车送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不要紧。”
　　“那你注意点，我们走了。”林振浩说着和妻子离开了病房。林小曼一边吊水，一边翻着那本《读者》，很快就看得入了迷，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傍晚时分，街头洒满了柔和的淡青色的天光。一辆褐灰色的别克君威开进医院，停在住院部前面的停车场上。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高个子，瘦长脸，头发向后梳得溜光；他穿一身咖啡色的西装，左手拎着一袋水果，右手拉开后面的车门，肖亚平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筒；这个司机长得和她长得挺像，她看了他一眼说：“亚凡，我们走吧。”
　　别克司机便是肖亚平的亲弟弟，镜湖市杰森商贸公司总经理肖亚凡。
　　两人走进住院部，来到林小曼的病房。林小曼歪坐在床头，头垂在胸前，竟然睡着了；她手里仍拿着那本《读者》，但已无力地落在了被子上。
　　肖亚平突然惊叫起来：“护士，护士！快来啊，我女儿的针管掉了！”
　　原来林小曼看《读者》，看着看着困了，眼皮直打架，睡着的时候，身子一歪，竟把手背上的针管带掉了！针眼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手边的被单。
　　肖亚平一边叫着，一边抓起女儿的手，用贴在手背上的纱布压住针眼止血。
　　林小曼被母亲的叫声惊醒了，她呆呆地看着妈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护士赶到了，开始止血，消毒，重新扎针。
　　肖亚平埋怨女儿说：“小曼，刚才多危险啊！你也太不小心了，睡觉你倒是躺倒睡啊，坐着怎么行呢？记住，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慎重，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不了！”
　　林小曼撒娇说：“妈，我知道啦，你好啰嗦。”
　　肖亚凡把水果放在床头，关切地问：“小曼，你感觉怎么样？不难受了吧？”
　　林小曼高兴地说：“舅舅，杰森舅舅，谢谢你来看我！”
　　肖亚凡的英文名字叫Jason，所以林小曼叫他杰森舅舅。
　　肖亚凡说：“小曼，妈妈说得对，凡事都要小心。刚才的确很危险！”
　　林小曼撅嘴说：“杰森舅舅，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弟，你也和我妈一样唠叨！”
　　“我们再怎么唠叨都是为你好！”肖亚平说着打开保温筒，舀了一碗粥，端到女儿面前，“小曼，妈妈给你熬了红枣花生粥，既养气又补血，你趁热吃吧。”
　　“谢谢妈。”林小曼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从小就偏爱粥类、菜类，无法接受一丁点的肥肉。爸爸妈妈，还有舅舅都说她是一个很好养的孩子，不用花太多钱。
　　林小曼吃着粥问：“杰森舅舅，你公司的情况怎么样？美国发生了次贷危机，出口生意不好做了吧？”
　　肖亚凡笑着说：“公司目前是有些困难，但也还过得去。小曼，你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舅舅的生意。安心养病，明天舅舅接你出院。”
　　林小曼说：“我巴不得今天就出院！妈，舅舅，我不喜欢医院，医院里都是病人，大家愁眉苦脸的，没一点生气！还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太难闻了！”
　　肖亚平说：“有谁会喜欢医院呢？只怪自己身体不争气嘛！小曼，你稍安毋躁，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和舅舅接你出院。”
　　第二天下午，肖亚平姐弟还是开着那辆别克君威来到医院，把林小曼接回了家。林振浩法院事情比较多，直到下班的时候才回来。肖亚凡顺便就在林家吃晚饭。
　　林小曼晚饭还是吃粥。肖亚平给她熬了鱿鱼粥：把鱿鱼丝、蒜末和香菜末先后放在锅里煸炒一下，煸出香味；等粥熬好了，先放鱿鱼丝，加点鸡精，过一会儿，再放蒜末、香菜末，并切一些细小的胡萝卜丁放进去，各种作料、菜末混在一起，那个味道非常香。肖亚凡闻着闻着口水都流下来了，忍不住说道：“姐，今晚我和小曼一样，也吃鱿鱼粥！”
　　肖亚平笑着说：“随便你。”说完又去给小曼煲烫。
　　汤是百合龙眼莲子汤。百合、龙眼肉、莲子各少许，加水熬成汤，再稍微放一点白糖。百合安心定眠，治睡眠不足；龙眼和莲子均能宁心益智、养血安神。这是小曼常喝的一种汤。
　　在饭桌上，林小曼只是安静地吃着粥、喝着汤，一句话也不说。
　　林振浩和小舅子边吃边谈：“亚凡，现在外贸生意不好做，你的杰森公司怎么样？”
　　肖亚凡说：“四海皆秋气，一室难为春啊！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整个出口行业都受到了冲击，杰森公司也例外，我的订单也越来越少了！”
　　林振浩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肖亚凡说：“还能怎么办？千方百计拉订单呗！我下个星期就去美国，找我那些老客户好好谈谈，叫他们帮我一把！好在杰森公司的业务以小家电为主，不是做服装鞋帽和玩具的，否则只好关门大吉了！”
　　肖亚平插话说：“服装鞋帽和玩具有那么惨吗？外国人就不穿衣戴帽，外国小孩就不玩玩具啦？”
　　肖亚凡说：“不是在闹次贷危机吗？外国也有很多人下岗失业，他们也在过紧日子，不敢乱花钱。像服装鞋帽、玩具比较耐用的物品，旧的没有坏，他们自然舍不得买新的啦！”
　　“小家电不也很耐用吗？为什么会好一些？”林振浩有些不解地问。
　　“这大概跟外国人比较讲究吃有关。”肖亚凡说，“外国人厨房里的家电是最齐全的，他们又喜欢自己动手烧东西吃，所以对微波炉、面包机等厨房小家电的需求量较大。我前几天就接了一单面包机，好几十万美元呢；我把单子交给海天公司去做了。”
　　林振浩点点头，说：“亚凡，我跟你姐对出口贸易一窍不通，生意上的事也帮不上忙，杰森公司如何渡过这个难关，你就自己多经点心吧！”
　　肖亚凡说：“放心吧，姐夫。我会有办法的。杰森公司跨不了！你和我姐就多操心点家里的事吧，尤其是小曼的身体，她总是这样弱不禁风的，还有抑郁症，真叫人担心。”
　　肖亚平也叹气说：“这孩子从小就爱生病，药吃得比饭还多！长大了还是这样，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下！”
　　林振浩说：“小曼身体不好，大概和她是个早产儿有关！亚平生她的时候，因为羊水太多，所以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
　　肖亚平说：“可不是嘛！小曼一岁的时候，我抱着她在门口晒太阳，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老婆婆，她看着小曼说，这孩子瘦得像荷花一样，怕是长不大！我当时怪她不会讲话，还骂了她几句。现在想来，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小曼这孩子太肯生病了，要是搁在农村，指定长不大！”
　　肖亚凡说：“姐，姐夫，我觉得你们应该开点滋补类的中药给小曼吃，给她好好补一补。”
　　林振浩说：“你说得对，我哪天去中医院咨询一下，看应该开点什么药。”
　　林小曼浅浅地笑着，不声不响地吃着饭，仿佛父母和舅舅不是在谈论她，而是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吃完晚饭，肖亚凡回家了。林振浩钻进书房，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肖亚平洗完碗筷就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林小曼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穿着睡衣，用毛巾搓着头发走出来，妈妈招呼她看电视，她摇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