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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六弦之城 作者:维也纳的猫 发布时间:2013-07-21 10:23:51 字数:7179
三
她再一次去琴行时,索尔丝毫没有提到上次她离开时的窘迫。莱昂的吉他折旧卖到了两千块,正好弥补露露找新工作所有的花销。这次她去了一家图书馆,为了工作而买了衬衫。索尔还是耐心地教她弹奏吉他。他们讨论了最近的电影。到了十点,她却仍旧坐在他面前,没有起身。
“我注意到,有好几个星期四,您的琴行里都有客人……”
“是的。是一位先生,就在您拜访以后来的……”
他们欲言又止。她不敢多说,他也没有再过问了。那辆开过来的黑色汽车更给这里的气氛蒙上了一层悬而不决的疑云。那个男人仍然一言不发,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发现他戴着一顶和他风衣颜色相同的宽沿帽,并且和他立起的风衣领口接触着,只能看到他突出的轮廓。他也看到了露露,但毫无表情。他摸摸帽檐,算得上是和索尔打过招呼,就径自上楼去了。而他们还对坐在一楼。
“他是您的一个朋友?”
“不……只是普通客人。他在楼上租了一间琴房,一会儿您就能听到他的演奏了。”
她没有立刻向他透露她的秘密。在这沉默的空当,琴行的楼上传来沉闷的乐声。费德里克·肖邦的音乐,就像一个人穿着笨重的靴子踩在吱嘎作响的地板上。“您的一笔生意。”她找到她要说的话,微笑起来并且在膝盖上轻微地合着节奏打起拍子。但索尔已经明白了。他决定去打一个电话。他离开后,露露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已经听不到索尔发出的任何声音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登上了楼梯。
那音乐像某种气神秘的气味,指引她走入一个未知的危险处境。琴行的二楼,光线显得散漫而不足,气温仍然很低,寂静让这个冬日的上午看上去如此的平凡,但最后一间虚掩的门却暴露出了不安的线索……她屏住呼吸,贴在那扇门上,从门缝里看去。那个男人正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像紧贴玻璃的一个干巴巴的影子,乳白色的烟雾在他的身旁围绕着。舞曲仍旧往外倾倒,仿佛一种不合时宜的热情。露露又看向旁边,看到钢琴并没有打开,而琴盖上放着一架手提便携式放录机,里面正在播放着唱片。男人把他的宽沿帽脱下来,正罩住了钢琴上摆着的一小座贝多芬的石膏胸像。
她为这位日耳曼作曲家的命运而惋惜,同时她也感到一种不慎看到某个神秘场面时的无助。这个男人并不像索尔说的是租琴房来练琴,但他为什么又要费力掩饰这种对音乐的浪费呢……但说实话,她自己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对待过那个猜测呢?现在面对这个男人,她又退缩了……恐惧让她忘记了冷静的原则。露露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发出的窸窣声传到了他那里。那人向着门口转过身来。他投下的阴影一直伸到了露露的脸上,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光线,使露露无法看清他的脸。他向她逼近了,发出清晰的脚步声,而露露却仿佛冻僵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拉开门,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进房间里,她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那声音就像一只小猫。
“不要出声……小姐。”
他发出命令,同时用自己的力气把她压在石灰墙上,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香烟和肥皂水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她虽然没有呜咽,但张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他做了个手势,好像把什么东西从身上去掉了一样。他的那只控制她的手也松开了一点力道。这时她才得以第一次近距离地正视他。她原本指望看到的是一张不耐烦而残忍的脸,但事实上她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表情是疲倦、冷漠、刻板的。
“您偷看我的行为已经很久了,小姐……”
她趁着他把手指分开一条缝的机会舔了舔嘴唇:“您不也是吗……我看了您多长时间,您就看了我多长时间……我在对面的咖啡馆二楼时……”
他笑了,那种嘲讽劲儿让人很不舒服。“您很聪明……要是我早发现这一点就好了,不然我们就用不着一直对彼此佯装毫无兴趣,而玩这么长时间的躲猫游戏了。您知道,这既消耗精力,又浪费钱财,可是咱们现在后悔也没有用……那么请说说您的目的吧,您到底想从我这儿弄到什么?”
“不行……您得先告诉我您的目的……”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叹息,像只秃鹫:“您挺顽固……那您说说,我的品行有什么值得您怀疑的……”
“您自己知道……”她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显得镇定了一些,“索尔说您是来租琴房练习钢琴的,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您所在的这间琴行这么普通,您对音乐的不屑态度又无可厚非,但您为什么还要计划周密地用录音来蒙蔽别人呢?您来了快一个月了,一定已经知道索尔是个正直得既不会偷窥他人,又不会随便起疑的人,所以您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只可能是提防我,为了避免我突然回到这儿来,然后对您产生怀疑……还有,您明明知道我十分注意您,却没有立刻回避,而是毫不掩饰您的行踪,好像故意等着我来似的。但我们并不认识……就凭着您所冒的风险,和您花在埋伏和伪装上的所有成本,您这么对一个陌生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坚定的目的……再说,您根本就不是为了追寻音乐才来的,看看您把帽子放在贝多芬的脑袋上就知道……”
“正相反,小姐,”他听着,显露出一种玩弄猎物的饶而有幸,“我喜欢格什温和巴托克,但就是讨厌维也纳学派,因为他们的死脑筋把音乐的美妙谋杀得一塌糊涂。您已经分析过我们的处境了,这对我来说就省力多了。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说拒绝对您以上所提出的疑点做出任何解释呢?”
“那我就要喊了,先生。索尔会听到的,他会帮我的。他有足够的力气来对付您。”
“您显然缺乏对男人力气评判的经验。我想我还没有告诉过您,我曾经是个拳击手……在国内,我可是冠军……”
“我会报警的……”
“警察,实话告诉您,尽管我不喜欢,可对付他们我不也不在话下……”
她的威胁全部失败了。这种一触即发的形势让她感到气馁不已,眼看她即将得到答案,而现在的一切的主动权却都被对方夺去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出人意料地,他彻底松开了她,表示一种宽大的心胸。“我不该让您以这种方式对我产生戒心,小姐。您会明白的,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一个月前,有人神秘地在G城中消失了,地点就在这儿,”他踩了踩地板,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消失得就像被魔术师变走的、不再被需要的道具兔子一样凭空、轻松……不过,人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他。他的存在贯穿了他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总会留下影像的,而我的任务就是借助这些影像找出他的下落,最好是直接找到他本人,因为我相信他然仍活着……您赢了,小姐。我就是为了寻找莱昂·T失踪的线索而来的。”
莱昂·T……为这么久以来,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出现在别人的话语里,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对于她的犹豫和畏缩,一个新的支持者显得如此重要,尽管他是如此的粗鲁、不屑……男人的神色变得温和了,但显得很窘迫,仿佛他不擅长对陌生的女人表示出自己感情。露露颤抖地问:“您认识莱昂?”
“不……老实说,只是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见过……。”
他在口袋里掏了一阵,递给她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片。她把它打开。蜡黄色的厚纸片上用那种老式打字机的油墨印着:P·M,私家侦探。底下是一行艰深难懂的办公室地址。她又诧异地把眼睛从纸片上移到他的脸上。他解释起来。
“由政府颁发营业执照的私家侦探……”
“您都是这么办事的吗,侦探先生?您不愿意透露您的真实姓名……”
他的眉毛挑了挑,但并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满。“随您吩咐。”他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只是图个方便……”
但她的脸却发起烧来:“我恐怕雇不起您……”
“这您用不着操心,”他有些得意地说,“有人支付我每天的费用。但关于这一点,恐怕我不能告诉您……很抱歉,因为我得保护我的客户……”
“那您希望我在这件事上做些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谈谈。去喝一杯怎么样?我开车载您。”
“看来您的客户待您不薄。”
他像是挨了报复似的,针对最后这句话发出了咕哝。那张录音最终被证明是出自鲁宾斯坦之手。她先下楼去,以免索尔因为撞见他们这个新的同盟而觉得受伤。
四
露露始终不知道侦探是如何在中午时间找到一家营业的酒吧的。在那间以木质、暗色调为主的古典风格前厅里,他们一直走到光线无法追踪到的一个角落里才坐下来。他点了一杯苦艾酒,一种绿色的酒精,就像呈给苏格拉底的最后的毒鸩酒一样。这好像已经预示了他们在接下去的协调过程将会是苦涩、艰难的。但一开始,他却和她聊起了家常。
“您知道,最近人人日子都不好过……手头紧张……”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依次并排地放在吧台上,有条不紊地吸起烟来。露露看见他浅灰色的眼珠,罗马人的鹰鼻和深红色条纹的领带,某些不会被匆忙的旁人注意到的特征,让他显得十分老派……他的右手指甲修得光秃秃的,中指上有个茧,可能是他夹烟过于用力,也可能是拿枪磨出来的。
“您不觉得,最近G城挺太平的吗?”他吐出一个烟圈,“这样的天气的确帮了大忙……现在没有警官愿意离开温暖的办公室,到街上去巡逻;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在结冰的马路上公开挑衅……至于我这儿,连平时那几位找丈夫的太太们也罢休了……您要知道,没有薪水,就没有暖气,没有酒……”
“所以您决定接手莱昂的案子……”
“是的,您知道,上次我接案子时可是七月份,那时候……”
“我希望,您能谈谈莱昂的事……”
她怕他过度沉溺于往事,抢着切换话题,但侦探显得无动于衷,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您说您要告诉我一些您的推论,毕竟我们是为了这个才来这儿的……”
“唉,小姐,老实告诉您吧,关于调查……目前为止我仍然一无所获……”
“那您还叫我到这儿来……?”她失望而愤怒地说,“侦探先生,恐怕您把一切都弄错了……”
然而他一点也不怕惹恼了她,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招牌似的讥笑。面对着她那双瞪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怎么仍然保持着那种超凡的冷静,反而让她泄气了。露露垂下了脑袋,窘迫地去拿吧台上的杯子。他仍坐着不动,但她发现他本人似乎希望控制局面。
“说实话,小姐,”他最终还是解释了起来,“您知道,我们现在共同面对的这起案子极其古怪,以至于现在我都还没能找到任何一点线索可供追查。以前的情况往往是,客户会提供给我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而我则用逻辑和经验把它们拼凑完整,就像拼图一样。可是这一次,我们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我想要填补上这个空缺至少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您一定不能失去耐心……”
“这样说来,我不知道您还能怎么帮我……”
“也不尽然。至少我知道,您的未婚夫给您留下的那个打电话的借口不是真的,因为琴行的电话记录显示事发当天上午并没有任何电话拨出去。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么做是有预谋的,而不是心血来潮地外出然后又遭遇了什么不测……另外,我敢肯定他是有意不打算让您们觉察到他的不辞而别的。我知道您很难接受这个被人欺瞒的事实的,可您想想,他是很聪明的……他选择了那条街最拥挤的中午时间出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什么呢?……我曾经走访了周围的几家咖啡馆,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当时要么就是低着头,要么就是走得很快……不,您不要这么快放弃希望。事实是,最后我查过G城所有的车站和机场,得出的结论是他并没有搭乘任何一班交通离开,搭乘别人便车的可能性也很小……也就是说,他只有可能还在G城里……但即便如此,G城这个范围仍然太大了……要想在七百万人中锁定一个目标,我必须要知道更多。而其中最关键的资讯就来源于您……”
她轻叹了一声,捋了捋散开的头发,“您都想知道些什么?”
“只是些常规问题。比如说,你们来这儿多久了?”
“九个月。”
“之前你们在哪儿生活?”
“在N城。”
“一个南方城市,”他显得有点惊讶,“这距离的确很远……据我所知,您和莱昂·T是来这儿创建乐队的。他和乐队里的人处的怎么样?”
“他们彼此都挺友善的……有时也有矛盾,但他们总是商量解决。”
“那么,他跟乐队以外的人呢?比方说,经理人,乐器商……”
“您已经见过索尔了……他包揽全部,是个好人……”
“是的,是的,”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那么之前呢,在N城呢?”
“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关于你们过去的生活细节,您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这件案子有帮助的记忆?”
尽管她竭力掩饰,但她在心里的犹豫还是被侦探觉察到了。当她否定的时候,侦探猛地把眼睛从他面前的笔记本上抬起来,转而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突然不再显露出慵懒的神色,而是将一种锋利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露露简直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发抖的声音……酒吧里的喧闹她也听不到了,取代的只是一种眩晕。这是所有侦探惯用的手段,还是只有他才独有的魔法?但他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故意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好在不一会儿,她趁着他转过头去时深吸了一口气。她感到双腿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
“您知道,在我们认识后,莱昂从不主动向我提他过去的事,我也很少问……”
“没有关系,”他轻松地说,“未知的历史,它们总是谜团产生的源泉,难道不是吗?”
她没有回答,但却默默地想,他是对的。他又提了几个问题,都是些惯例的过程。她早已如此审问过自己,答案都刻在心头上了。比如他们之前是否发生过争吵,莱昂是否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之类的。最后他终于收住了。
“好吧,让我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看得出来您累了,对不起,您在莱昂·T失踪以后过了一个多月,为什么从来没有报过警?”
“如果我报了警,您恐怕也就得不到这个工作机会了……”
他带着怒气盯着她看。她有点害怕了,后悔自己的莽撞和揶揄。
“或许,我不想把我们事情夸大……您不明白吗?失踪人口局会怎么把这件事转述给媒体呢?莱昂的乐队毕竟也在地下音乐圈里有了起色。要是警方介入的话,索尔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我不想让所有人都陷入这个泥潭中。再说……”她迟疑了一下,“这听上去很蠢,但您知道,我有这种感觉,莱昂不希望我这么做……”
“我了解您的心情……”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一个受迫害的,伤心欲绝的小姑娘可笑的妄想吗……我是指,我一直感觉得到他,莱昂,他就在他消失的地点那附近,他没有离开过。我相信他不会永远这么藏下去,总有一天他要再次出现,现在只是个时间问题……这很奇怪,但我几乎就像是可以看穿墙壁似的肯定……”
他紧紧盯着她,而这一次露露没有退缩。她将脸冲向侦探,脸上的线条显得十分坚强、不屈。过了一会儿,侦探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有点难堪,但他再开口时,声音却出奇地温柔起来了:“您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小姐?我认为,您有权利保留您的直觉,而且我劝您,不要把它告诉其他人……这一点我很坚持,而且是认真的。我想现在您能做的就是回家去,好好休息。而我,我应该开始行动,四处嗅嗅,找一些人谈话。成天像这样坐在吧台后面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您可以放心,我向来独立办案,但一有任何新的进展就会立刻通知您……另外,如果可能,尽量保持您在对事情发展的掌握,不要与任何警方人员接触,不要无偿向他们提供信息,您明白我的意思吗?现在我说不准下次和您联系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所以,我先祝您节日愉快……再见了,小姐……”
侦探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酒,把帽子扣在脑袋上,袖子扫过吧台,将他所有的个人物品归入风衣的口袋里,然后径直走了出去。露露还怔怔地坐在高脚椅上。大理石桌面上回荡着他放下杯子时的声响。一滴绿色的水珠迅速滑向杯底,仿佛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悲伤。他像哲人似的毫不畏惧,一饮而尽,仿佛掌握着一条坚固的真理。她离开座位,摇了摇头,也准备离开了。在服务台处,侍者告诉她,侦探已经预先结过账了。
这种慷慨可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她有点赌气,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似的,必须遵守他的教诲。为了放松,她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商店的橱窗。和侦探的会面并不太长,但她现在却不得不驱赶那种持续的疲惫。
下午五点钟,露露推开公寓的门,阴沉了几个小时的天终于下起雨来。她走进厨房,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坐进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又关掉它。她在公寓里走动着,听着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声。她注意到自己的手仍然在抖,肩膀也是。因为冷得厉害,她起身去打开角落里的电炉,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她拿起听筒,一个男人机械地报出她的名字。她不由得愣住了,几乎忘记了回答。
“这里是G城警局,我是拉尔森,”他清清嗓子,用一种官方的口吻说下去,“能占用您几分钟谈谈吗?”
“当然。”
“您的未婚夫莱昂·T忽然失踪,下落不明,对此我向您表示遗憾……我要通知您的是,我们已将案件备份立案,开始着手调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向您通报最新的消息。”
“谢谢您……”
“以后我们可能需要您协助提供一些信息……”
“恐怕我知道的也不多……”
“您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强迫您,但为了早日侦破这宗案件,给您一个合理清晰的解释,相信您能理解我们……”
“我明白,我会配合您的……”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然后说:“根据警局的记录,您只在民事部门登记了您未婚夫失踪的事,却没有向刑事部门报案……”
“的确,但我刊登了寻人启事……我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您应该更加重视这件事,”他严肃地说,“毕竟,这关系到您未婚夫的安全……”
警长在电话里向她解释了许多警方的行事原则。他们会尽量避免她遭受损害,而且会重视这件事。她听他说完,道了谢,挂上电话。这些人突然开始自发地追问莱昂的下落,她想,也许是他在G城的地位忽然变得重要了。
她喝着威士忌,脑海中又浮现起和侦探早些时候的谈话。他们今天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却好像是彼此熟识的老朋友,一起向着过去追索起了答案……她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抓住侦探这根最后的稻草。这种信任,让她在到N城几个月以来不断受挫而伤痕累累、有如惊弓之鸟般的心感到安慰。然而,在谈起N城和她和莱昂共同的过去上,她却仍然感到很犹豫。是的,他说得十分正确,既然他们查不出莱昂在G城的踪迹,很自然地要了解他从前的生活。但那里有令人伤心和尴尬的过往,她将它们视为荆棘,不想受到纠缠的折磨……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露露对侦探保持了缄默,但她又觉得有责任阻止他对这团危险秘密的探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她是不是又触犯了另一条侦探与受害者关系的禁忌?如果向侦探隐瞒什么,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最终都无法摆脱被他调查出来的命运。到那时,她也许只会给侦探带去更大的麻烦……露露困倦地想,既然这是他的职业,还是应该交给他本人去处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