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作品名称:今宵酒醒何处 作者:青云之信 发布时间:2019-04-25 21:26:40 字数:6360
大校场中的一干人,跪了半日之后,终于有中军过来宣布大将军令:在场围观起哄者,每人责罚十军棍;陈志恒聚众斗狠,残害同军将士,责罚五十军棍,由中将降为参将;将来如有再犯禁者,一律责罚一百军棍,并削除军籍;情节严重者,斩立决!
宣培元被带到大帐之中,司马浩云脸色阴沉地坐在大案之后。
宣培元连忙低头礼拜:“属下磕见大将军。”
司马浩云冷冷地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培元心中忐忑,不知道阎肃是怎么跟大将军说的,自己要不要真的什么都说了呢?
“怎么?你也不肯告诉本君吗?”
“大将军,属下绝不敢对大将军有半分隐瞒。”
这天早上,阎肃就早早地起来了。她先到了将军府内的小校场,却没有看到司马浩云,有点奇怪,因为平时他都会比她早的。等了一会儿后,她便到他安寝的金桂楼,小元子说:“主君还没起来呢。”于是,阎肃便告诉小元子,她会去大校场那边,请大将军不要找她。她想着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练剑了,准备到大校场看看平时常陪她练剑的王参将是否在,找他一起练一练剑。
当阎肃出现在大校场时,校场中已经有很多将士在训练了。当她慢慢走着,寻找熟悉的人时,迎面却来了一个她绝对不想遇到的人,那就是陈志恒,他正在一队下属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当他看到阎肃时,马上上前拦在她的面前,一脸邪笑,阴阳怪气地说:“阎将军,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晚没有好好侍候大将军么?”旁边的爪牙立刻暴发出哄然大笑。他们都知道长官所说的意思。
阎肃气得脸色发白,但是,她知道此时跟他起冲突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于是她强忍怒火,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说话,侧身想绕过他们。但那帮家伙却一下子把她围在中间了。
陈志恒怪笑道:“哎呀呀,阎将军的小脸都白了呀,真是让人心痛,来来来,让哥哥好好疼你一把……”说着,便伸出他的大手想要在阎肃脸上摸一把。
阎肃大怒,立刻拔剑在手,横在两人之间,怒喝道:“陈志恒,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呵呵,小美人儿生气了呀?啊?哈哈,你就别假正经了。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那点子破事么?嘿嘿,仗着一张小白脸,以前是怎么侍候上官将军的?哈哈,现在又是怎么侍候司马将军?啊?天天躲在将军府还不知道怎么搞的呢?哈哈哈……”陈志恒狂笑着。周围的人都跟着狂笑起来。
阎肃气得两眼发黑,怒叱一声,挥剑而上……
司马浩云听完宣培元的描述,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马上抽出一支令牌扔了出去:“来人,陈志恒诋毁大将军,加罚五十军棍,降为偏将。给本君狠狠打,绝不可姑息。违令者,同罚!”中军领令立刻飞奔而去。
“大将军,请息怒!”宣培元忙劝道,心想这下子陈志恒只怕要没了半条命,非得在床上躺上个三四个月不可了,不禁心中暗爽。他平时可没少受陈志恒的气,只是苦于实力不够,而且,陈志恒是尚书之子,他一介普通州吏之家出身的小参将,哪里敢得罪这个恶少?现在这个恶少撞在司马大将军手中那就倒大霉了。
“闭嘴。宣培元,陈志恒目无军纪,你当时为何不制止?阎将军并非陈志恒对手,你们为何不把他拦下?你却跑来找本君,是不是在你心里也是认同陈志恒那个混蛋的说话的?啊?”司马浩云怒喝道。
“这,大将军,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呀!”宣培元吓得连连磕头。其实,他心里当然也是认为大将军待阎肃是与众不同的,否则,他也不会巴巴地赶去将军府报信邀功了。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大将军仍是会迁怒于他罢了。
“你们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啊?你们就忍心眼睁睁看着阎肃被陈志恒砍了吗?啊?”司马浩云越说越气。如果他来迟一步……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颤抖。
帐下人人不敢出大气。宣培元只是磕头。
“如果阎肃有半点差池,本君,唯你们所有人是问!”司马浩云一字一字地说道。
那天,阎肃没有回营,司马浩云强逼她回将军府休息,还勒令小元子想办法陪她散心。她并不知道大营中所发生的事。而这一天之后,永州城内大营便暗暗传开了,司马大将军“宠爱”阎将军比昔日的上官将军更甚,上官将军不会公开为阎肃出气,而司马大将军却是会的,一不小心,可能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三几个月,甚至还会丢官,陈志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于是,人人看到阎将军都是一脸的讨好笑容,弄得阎肃莫名其妙。后来她也知道了陈志恒所受的处罚,心里稍稍解了一点气,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看得如此不堪,实在令人愤恨,又郁郁不乐。
那天之后,阎肃就尽量避免和司马浩云的单独相处,若没有公事,她几乎不在他面前出现。晚上回到将军府,她也尽量呆在那小院里,也不去前面和他一起吃饭了。最初几天,司马浩云默默地忍了,也不强迫她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想着她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调整情绪。但是,忍了五天以后,司马浩云实在忍无可忍了。
这一天,除了早上点卯的时候,她在他面前露了一下脸,然后,她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而他自有大将军的事务要忙,也不方便出去找她。午休的时候,他留在大营中用饭,把肖剑叫到跟前。
“肖剑,你可看到阎肃去哪里了?”
“报告主君,属下看到阎参将和王参将一起出去了。”肖剑马上汇报。他早已深知他的主君的心思,所以,阎肃的一切行踪都暗暗落在他的眼中。
“你可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主君,属下不知。要不要,属下去看一看?”他探询地看着主君。
他的主君轻轻点了点头。肖剑马上出去了。
司马浩云一个人闷闷地吃完午饭。那天之后,他已经把阎肃之前的所有卷宗记录都调出来仔细看过了。他发现,在他之前,在阎肃开始从军起的十年里,阎肃的直属长官都是上官天宇。无论上官天宇是在幽州还是在徐州还是在永州,阎肃都一直跟着他,或者说,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一直带着阎肃。而这一次,如果可能的话,司马浩云毫无疑问地相信,上官天宇会一如既住地带着阎肃去常州的。然而,偏偏兵部忽然发出了那么一条命令,仿佛是专门要把阎肃留下来给司马浩云一般。十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十年的青春年华,阎肃都是和上官天宇在一起的!司马浩云的内心是说不出的妒忌和愤怒。每当想到上官天宇居然“享受”了和“他”一起的那十年青春,司马浩云就心烦意乱。他强烈地想知道,那十年光阴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宣培元那天的报告更是加重了他的猜疑和愤怒。
其实此时的上官天宇,也抱着和司马浩云一样的心境。他早已接到了那天事件的报告,他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把阎肃带走!他不知道司马浩云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知道司马浩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在校场上交手开始,他就知道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司马浩云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他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他煎熬着,苦苦思索着如何才可以把阎肃调到常州,赶在那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上官天宇一次一次地自问:司马浩云,为什么不回京好好做他的储君?为什么偏要跑到永州去做什么镇南大将军?难道在北疆呆得太久了,竟然是迷上了这种军营生活了?这是不可能的,他迟早都是要回去做他的太子殿下的。那么,他是为了什么不肯回京?如果能弄明白,也许就能想出方法把阎肃调走了。如果冒险申请调用永州几名普通将官到常州的话,朝廷会不会起疑心?上官天宇心烦意乱,吃不下睡不着。
当肖剑回到中军大帐,司马浩云正在翻看一份永州军营地布局图。
肖剑静静地站在一旁。
司马浩云头也不抬,淡淡道:“说吧。”
“是,主君。属下看到,阎将军和王参将是一起去吃饭了。”
“吃饭?”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在司马浩云的胸中升起,好啊,你不陪我吃饭也就罢了,你居然去和别的男人吃饭!
“是的,主君。”肖剑小心地看了看主君的脸色。
“那现在呢?饭吃完了吗?”司马浩云强压着火,他知道,他现在对着肖剑发火毫无意义。
“是,吃完饭后,他们就一起去南大营了。”
“什么?他们去南大营干什么?”司马浩云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瞪着肖剑。
“是,主君。王参将应该是为了南大营的营地安排的事而去的。”
“那阎肃呢,他去南大营干什么?”
“是,主君,属下以为,阎将军应该是……可能没什么特别事要做的,只是跟王参将过去看看的。”肖剑低声道。肖剑刚才在王参将惯常吃饭的小馆里找到他们,听到他们的谈话,当王参将说要去南大营看看,阎肃就说,他也很久没去过南大营了,也要跟着去看看。于是,饭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其实,在肖剑或是一般人看来,他们一起去南大营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阎肃平时本来就没有什么“正事”要做的,在肖剑眼中,她简直就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但是,在司马浩云眼中却是很有问题的。
“肖剑,马上去南大营,把阎肃给本君带回来。就说大将军有令。”
“是,主君。”肖剑暗暗吐了吐舌头,他的主君的醋劲可真大啊!那王参将都已四十好几了,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子,又不是什么英俊的小伙子,哪里值得为他吃醋?
阎肃刚到南大营不久,就被肖剑火速请回了永州城大营。
当阎肃进了大帐,肖剑就悄悄出去了,他可不想成为“炮灰”,而且,他的主君也肯定不想有个外人杵在那里影响他们。
“去哪里了?”司马浩云仍是坐在大案之后,慢慢地看着案上的一份文卷,慢慢说道,仿佛很不经意地,虽然他的内心象被猫抓一般。
“报告大将军,属下去,南大营了。”阎肃低声道。她有点恼火,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但大将军有权利耍威风,她这个小小参将也只能受着。
“南大营?是谁派你去的?”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说。
她默然不语。
“嗯?”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
“是,属下擅自去的,请大将军责罚。”她咬了咬牙,低声道。
“责罚?你也知道会责罚?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他白了她一眼。
“撤离职守。”她淡然道。
“好个撤离职守。那你知道你的职守是什么吗?”他有点气恼,“他”就不能在他面前说两句软话吗?
“属下……”她心中苦笑,她的职守么?是啊,她的职责就是守在大将军身旁做他的警卫,虽然,其实大将军根本就不需要她这样没用的警卫,但是,名义上,她仍是他的警卫。
“嗯?”他瞪着她。
“属下……请大将军责罚。”她迎着他的眼神,很淡定地说。
“你……”他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她愣了一下,难道他气得竟然要亲自动手打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就算大将军要打她,下属也只能受着。
她刚一走近,他便一把抓住她的小手,那一瞬间,他的内心禁不住一阵抽紧,他有多久没有摸过她的手了啊!他简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了!
她吓了一跳,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着,”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你哪里都不许去。任何时候,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呆在本将军的眼皮底下。明白了吗?”
她愣了一会,轻声说道:“哪里都不能去?”
“对。哪里都不能去。”他加重了语气。
“任何时候?”
“对,任何时候。”
“如果……”
“没有如果。”
“可是……”
“没有可是。”
“这是不可能的。”她大声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他也加大声量,瞪着她。
“大将军也有可能不方便的时候。”她瞪着他。
“什么意思?”
“大将军不方便的时候,属下总不可能还呆在大将军的眼前……”
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真是哭笑不得,“他”是不是非要跟他顶嘴不可的?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在我眼前,你要去哪里都必须首先告诉我,我同意了才能去。”他放缓声音,慢慢说道。
她嘟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如果需要的话,我要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明白么?”
她眨眨眼,仍是没有说话。
“你看今天,我要找你,还得肖剑特地跑到南大营把你叫回来。如果有什么紧急军情,那岂不是要坏事了?”他一脸的苦口婆心。
她心想:你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找我?哼,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但是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她确实是“撤离职守”了,她无法反驳。
“如果你就在我身边,我叫一声‘小肃’,你就出现在我面前,那该多好?是不是?”
“是,属下知道了。以后就在大帐外面候着,只要大将军召唤,属下马上出现。”她毫无热情地说。
“我也没有让你在大帐外候着。”
“那么大将军认为属下应该在哪里候着才稳妥?”
看着她微微嘟起来的淡粉色的小嘴,他不禁想起了梦中的那个遗憾,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把嘴唇贴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他想得出了神,下意识中,他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她皱眉道:“大将军?”她的手仍还被抓在他的手里,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看到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他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走了神,干咳了一下,说道:“容我再想想。今日,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这案上的文卷处理完,我们就回府吧。”停了一下,又马上加了一句,“很快就好了。”
“是,大将军。”她闷闷地应着,唉,以后的日子可真难熬呀,天天都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呆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中军进来报告,王参将回来复命。
王参将这么快就回来复命,实在是因为放心不下阎肃。自从阎肃被大将军的亲卫火速召回永州大营之后,王参将一直很不安,不知道大将军究竟为了何事而如此着急找阎肃回去。于是,他便匆匆查看了营地之后,就以最快速度赶回大营去复命了,本来司马浩云让他明日再复命的。
当王参将走进中军大帐时,司马大将军坐在大案后,而他一直担心着的阎肃则在大将军身后站着,神情虽然有些疲倦,但是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让人担心的地方。王参将稍稍放了心,准备明日吃饭的时候再约上一起。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以后要约阎肃吃饭必须要过大将军那一关了。
当王参将的事情了结后,司马浩云就招呼阎肃回将军府了。他实在是有很多话要跟她好好说说,但显然在军中大营里是极不方便的。只要回到他们的将军府里,那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打扰他们了,还可以让小元子为他们准备一桌好菜,他们可以一起慢慢喝点小酒,他们可以慢慢说细细说。是的,这是司马浩云离开中军大帐时的想法。
当他们出了大营后,司马浩云就把白龙驹放慢,和阎肃一起并排慢慢走。肖剑和另外三名近卫便悄悄地拉开了和主君的距离。他们早已明白,主君的私事还是尽量少知道一点为好。
阎肃无精打采地骑着小红马,默默地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司马浩云已经和她并排而行了。
“小肃?”司马浩云侧着头看着她。
“嗯?”阎肃下意识地应着。
“怎么啦?今天没吃饱么?没精打采的。”
“哦,还好吧。”她淡淡地应着。
“看来王参将没有好好款待阎将军啊。”他冷笑道,语中不无妒忌之意。是的,他很恼火,“他”居然去陪一个老男人吃饭也不陪他,实在太过分了。
“王参将?你怎么知道的?”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他总不至于派人监视她吧?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大概是他今天找她的时候有人告诉他的吧。
“我自然知道。”他板着脸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着她的时候板着那样一副臭脸。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对她发脾气,他只是想让“他”说两句软语,或者只是甜甜地说一句“今晚就陪你一起吃呀”,也马上能让他的心舒服很多了。
可惜阎肃完全没有领会到司马浩云的意思,而且,她根本不觉得和王参将吃饭有什么问题,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阎肃的这个不痛不痒的态度让司马浩云大受打击。
“小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别想瞒着我。”他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加重一下语气。
这一下,阎肃是大惊失色,她脱口问道:“你知道什么?”
她脸上的慌乱也让司马浩云大吃一惊: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特别事情瞒着他?他的心一阵阵地凉。
“你觉得呢?”他冷冷地瞪着她,“你最好自己老实交待。”他强行控制着要把她抓在手里的冲动。
她惊慌地看着他,难道他真的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不,不可能。仔细想想他刚才的态度,她的心又慢慢镇定下来,他不可能发现了她的身份,如果他发现了,就不可能只是怪她不受命令到处跑而要求她随时候命了,而应该立刻把她军法处置了!虽然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事,但是,只要与她的真正身份无关,那就不用过分担心。
于是,她的苍白的脸色又慢慢恢复了血色。
“请恕属下愚钝,请大将军明示。”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司马浩云有点茫然了,“他”刚才的慌张是因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淡淡道:“你既想不起来,那就现在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走快一点,我要赶回将军府。”说完,他轻轻一夹马肚,策马飞奔而去。
阎肃愣了一下,也只能打马快赶。但她的心还是定了下来,显然,他并没有发现她的真正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