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山间 愤摔石头
作品名称:彩云端里下来的女人 作者:尚婉 发布时间:2019-04-24 23:17:11 字数:3354
在回家前的那个夜晚,三妹思来想去,怎么也无法入睡?想着:都是一家人,何必太过于计较呢?南方的四月已经进入了夏天,蚊子也渐渐多了起来,三妹的脚踝处和胳膊处都被叮起了几个大包。她又是忍不住痒的,在双脚和双手之间轮番抓挠,苦于又太晚了又不好叫醒主人家,只好作罢,待到夜更深了,渐入梦境:她梦到了小时候和大姐、二姐一起去山坡放牛,一起在地里烤地瓜,一起喝酒……
以前她们早早地喂好了猪,牵着牛出门,大姐扎着两条大辫子,穿着件黑衣服,阔腿裤。二姐喜欢留短发像个男孩子一般,三妹扎着许多的短小辫儿,牛铃“铛铛铛”地响着,三妹便在牛群的身后用一根牛鞭赶着:“吁……吁……”牛儿听到她们“吁”的声音,一个机灵旋转,一坨湿泥巴溅到了三妹的小脸和白衣服上,她一个生气变对那头牛呵斥道,“好啊,你敢欺负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找打!”牛鞭一下就落到了那头黑黑的水牛身上,黑牛快速地逃离现场。大姐道:“哎,三妹!别把牛打死了,当心回家阿爸收拾你!”牛群随着牛铃声被赶到山坡上的各个角落,那时坡上有青青的草,特别是下雨过后的草更为新鲜,露珠垂落在鲜草上,混着泥土和风的味道,一切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山的那头飘起了一层层的薄雾,像烟又像纱,雾随风飘到了坡上,便宛如仙境一般,山水如画,一时多少美梦,在此酣睡未尝不可。
“三妹!三妹!快看是勇哥。”二姐拍了拍三妹的肩膀。三妹只见到薄雾中出现一个人影,肩上背着一个竹筐。一个细小的身影愈来愈近,三妹看到勇哥的竹筐里躺着一堆番薯,便笑吟吟道:“这是往哪里去呀?”勇哥伸手往后箩筐利索地拿出几根番薯,说道:“三妹,来来来。这是给你们的?我家种的。”大姐和二姐在一旁打趣起来:“哟哟!这还没嫁呢,就这般惦记我们三妹。”大姐拿起一根番薯在衣服上来回地蹭,终于少一点泥了,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大姐,哪有?喏,你们的,我还是惦记着的。”勇哥连忙解释起来,大姐和二姐依旧不依不挠:“看来我们还是沾了三妹的光。”三妹听到这话,佯装不高兴,脸红的像熟透了的山柿子,忙低下头去,噌茨道:“胡说什么呢?”不敢抬头看他们,把玩手里的牛鞭。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拥有的羞涩感,这份喜悦慢慢在心里开出了花。忽然一阵大雨来临,大风卷起,大姐、二姐、勇哥都不见了,三妹哭得撕心裂肺,“你们在哪?回来!回来!”惊吓起来,发现眼角的泪痕,她做噩梦了,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了起来……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苦水吞没了少女时代的所有期待。
勇哥是她的初恋,他们是青梅竹马,曾以为一切都如幻想中的那个样子,他喜欢勇哥,在记事时起,这个男人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心。她想着将来有一天,我要做他的妻子,做他孩子的母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求像董永和七仙女那样绝美的爱情,她只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爱情,一辈子平平淡淡。可是她想错了,这辈子他们再无续缘的可能,再也不可能……此时此刻他的枕边是那新进门的美娇娘,自己不过是一个落魄又可怜的小丑,今后两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再无风雨也无情……
这慢慢黑夜里迎来了黎明的第一丝曙光。
光透过窗投射到墙上,三妹的眼睛刺痛了起来,照了照镜子眼皮浮肿,眼球珠里竟透着几根红血丝,一件宽松的大长袍也没把她包裹实住,这一夜下来显得人更为憔悴。掀开被子,便在床上收拾着她乱七八糟的衣服,那旧行李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像是要把包挤破似的。
男主人家穿着一件貌似很旧的灰绿衬衫,戴着一顶那种稻草帽,从小房子里拉出一辆二十八式自行车,穿着一双破旧掉漆的黑皮鞋,与头上的草帽极为不搭。进屋里来,三妹只看见他那双破旧皮鞋,他问:“好了吗?”三妹赶忙穿上鞋:“哎,好啦。”今天,三妹下身穿着白短裤,上身白色短袖衬衫,脚穿粉色布鞋,那是她和芬芳在街上一起买的,一把老旧黑伞别在身上,防止碰上下雨天能用。小小的身躯拿着一大行李包,显得更为瘦小。芬芳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她那姊妹需要坐月子,便不宜出门相送。一番不舍道别问候,男主人家帮她们把行李运送到车站,那车站很旧很小,地上站着许多灰尘和新泥土,新泥土来自开发城镇的地方,人不算多。芬芳过去售票窗口询问车票的价格,售票窗口里坐着与一位肥胖,脸上长着一些斑的女人,穿着件白衬衫外搭黑色外套,在那里不仅不慢地打票,像别人欠了她好几百万似的。严肃的声音响起:“拿好身份证,下一个。”男主人家见我们上了客车后,挥手道别,一只脚踩在二十八式自行车上走几步,一只脚迅速跨过自行车座,渐行渐远。
彩云端的那边,嗜酒如命的父亲马可成在和朋友打麻将,嘴里破骂着他的女儿——三妹:“这个孽障,也不见回家好几天了。霉运,今个儿连输了好几局。呸!”在地上啐了好几口。三妹在车上一个大喷嚏,芬芳关心道:“三妹,怎么了?着凉了?”三妹摇头示意没事,白皙的皮肤在光的照射下褶褶光辉,整个人都是光亮的。纤细性感的锁骨露在外面,白色短裤露出了她白皙袖长的大腿,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很白。这都源于她的家族,根来自蜀地。父亲马可成继续打着麻将,似乎对三妹没有过多的关心,输了一局再来一局,就这样没完没了的,醉倒在了麻将桌上,嘴里嚷嚷着“发财了”的话。不一会,他的大女儿寻他回家吃饭。见到醉倒的父亲,大姐并未感到惊讶,她早已习以为常。马可成才四十来岁,头顶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几根胡须杂乱无章地长在脸上。大女儿连同几个壮汉把他抬回家去。她的老公大壮在嘴里破骂:“狗娘个养的,又去打麻将,输了几个钱。尽给老子找事!”大姐反驳道:“我阿爸能输你几个钱,别忘了,你现在花的都是我阿爸的钱。”钱钱钱,他们争吵也不外乎是为了钱,大姐和大壮在三妹眼里看来是没有爱情的,喝了酒的大壮一不小心说哪句话惹着了他,便打了起来。不管是谁,打起人来六亲不认。或许大姐就是为了不受大壮更多的气才去抢马家的财产。
“呦呵!你上天啦!你个娘们!把你老爹接来还要养他,是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样说话?”大壮自然喝了酒,穿着白色的大褂,一条大花裤衩,眼见地上的竹编便拾了起来,一个劲地往大姐身上打。嘴里破骂道,“你个死娘们,还敢不敢跟我作对?叫你跟我作对!跟我作对!”大壮打得累了,使唤她,道,“给老子打杯水来喝。”大姐一个屁也不敢放,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正自己抹着眼泪呢。手上的鞭痕也越发明显,新的旧的布满了手上,明显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家暴。倒了水,跑到床上哭了起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三妹回到了家乡。她远远地便看见了在地里干活的勇哥。他的脸黑而大,几滴汗珠挂在他的脸上,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他的新婚妻子也在地里干活。真是成双成对啊,在不久前,他们也过着那样的生活,只是在他身边的人已不是她。他那新婚妻子看到了三妹,便打招呼,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温顺而又和善,圆圆的小脸因为干活而变得红润,她喘着气打招呼道:“三妹,去哪浪回来了?”她的几根稀疏的刘海垂落下来,混着汗水,这样一问,似乎显得她有多么幸福,在炫耀着她和勇哥的幸福生活。那你们就在地里一直干活吧。三妹和颜悦色答道:“嗯,你们可真勤快,这么早都能碰到你们。”是啊,大清早就出来秀恩爱,他们可真不怕死得快。勇哥的妻子说:“三妹,我和勇哥办喜酒那天你怎么没去呀?还想让你喝一下我们的喜酒呢。”这个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和勇哥是青梅竹马,却这般刺激她。但她无所谓,答道:“只是不巧,我那时去玩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玩,先不说了,我先回家了。”对于他们的事情,三妹并不想知晓。芬芳有急事所以就先回去了。勇哥便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喊:“三妹!三妹!”那一瞬间,三妹觉得又回到了以前,该死的,他都已经结婚了,心里怎么还能念着他呢?三妹说:“有事?你过得很好吧。”两人相见,更为尴尬。相见不如不见,可这地方就是这么小,“你这么叫不停蹄地追上来,不怕她吃醋吗?”三妹的心里是生气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低下她昂贵的头颅去求一份卑微的爱情。只见勇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这是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它表面光滑圆润。是三妹儿时在湖边捡到送给他的。他神情淡定,既不开心,也不感到难过,说道:“还给你,这是你的。”他的眼神像湖水一样平静,在他眼里看不到半点不舍,三妹拿着石头心如死灰……
这块石头知道对她有着怎样的意义,如今送回来,让她难堪。三妹用力一甩甩到了山沟里,说道:“我马三妹送出去的东西就绝不收回。”然后径直地往姐夫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