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的面目

　　马家的财产确实令人心动。祖父不在了，三妹试想，如果祖父还在，现在又是怎样的结局。姑妈惦记着马家的财产，甚至于连大姐也惦记着财产，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们已经是嫁出去的女人，凭什么争夺马家的财产，三妹真是越想越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家的女人何时消停过呢？
　　勇哥的妻子样貌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是山里的美人，圆圆的小脸，总是腼腆地笑着，像春日里的太阳，三妹总是记得的。不像三妹那样的野，看起来很乖巧，是贤妻良母类型的。三妹最拿手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放牛割草喂猪，家务活却很少干过。她的祖父不仅识文断字更爱下厨做饭，她的祖父是个正宗的四川人，只不过是在战乱期间，避在彩云之端扎根，他们的饮食仍是四川的味道，辛辣的，辣到大汗淋漓的，辣到骨子里去的。三妹是家族里最不像四川后裔的一个，三妹不喜辣椒，吃不得辣。祖父每次在菜品出锅前打一小份不辣的，那是专门留给三妹的。三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加上很小就丧母，所以祖父对她格外宠爱。祖父的爱使她能够在马家中留有一席之地，祖父不在了，就没有谁能够护她爱她了。她也时常在梦里梦到祖父，祖父总是教她读书写字，祖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写得一手好字。可是三妹就不是那种乖女孩应有的样子，她更像个男孩，性格就很像。论起喝酒她没输过，从小就沾酒，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家族中就有嗜酒的毛病，她也并不在例外。在她的小时候，大人都在喝酒，口渴的她偷跑到厨房里去，看到灶上有碗水（她以为是水）一碗下肚，结果就睡昏了过去。父亲也没有找她，父亲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酒就是他的命。这是唯一一次三妹喝醉了，也仅此一次。马家人的酒量总是出奇的好，以至于他们千杯不醉，平常个时候干农活累了，便喝上几口酒就解渴了。
　　“三妹，听说勇哥又娶了”“三妹，勇哥……”关于勇哥的话题在她身边从未停过，在分手的个把月里伤心得要命，时间久了竟也释怀了。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马三妹时常给自己这样标榜。在她那一辈的人中几乎只有她未嫁娶，有这样的父亲和姑妈，也注定她是嫁娶最晚的那一个。马家在今天的社会看来并不是多么富裕，马家养有几十头牛，几百头猪，几十只鸡，还有几亩地等等，但在当时却是可以的。起初，三妹觉得大姐嫁给格勒村的大壮比较委屈，现在她觉得大姐无比恶心，这世上一点温情再也不轻易给予他人。
　　一个人若没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就像孤魂野鬼一样漂泊于这天地之间。居无定所，没有家也就没有根。三妹不知道父亲马可成是愚蠢到什么地步变卖家产，直接奔到姐夫家住。
　　“他从来都没有为我考虑过，我也是她的女儿啊，连家都没有了，况且我还未出嫁。”马三妹哭诉着向自己的好友芬芳吐露着心中的苦楚。
　　“好了好了哭吧我知道你的苦。”芬芳过几天需要南下去看望自己的姊妹，便提议，“要不，过几天你陪我去看我的妹妹吧，顺带你去散散心。”马三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她住的家不是她的家，她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马可成在四十来岁的年纪便想到了养老，是的，他马家没有儿子，他有三个女儿总有一个会给她养老吧。实际上，后来都证明他的选择是错误的。马三妹不懂大姐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唆使父亲变卖家产，甚至把房子都卖了。她一个未婚少女寄人篱下，这样的苦她实在吃不消。
　　“三妹，起床给我做饭啦！”大姐总是在天微亮的时候喊三妹，可三妹是极少下厨房的，她连生火都不会。
　　“大姐，我不会啊。”她也知道自己的妹妹几乎没下过厨，却这样在家里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会，你就不会学吗？我说，三妹啊，既然来了我家住，就不能白吃白住啊。”大姐一抬手迅速掀起三妹的小被子，“快给我干活去，听到没有！”三妹惧怕大姐，但是受够了她的大声呵斥，也忍不住火山的爆发。
　　“你以为我是你家的丫鬟吗？大姐。”三妹恶狠狠地质问大姐，“若不是你唆使阿爸变卖家产，我会到这吗？”
　　“哟呵，你厉害了哈。是你跟阿爸自愿到我家来的，我乐意收留你们就不错了，三妹，你别太过分。”大姐不甘示弱。
　　“谁做了什么，谁更过分，谁心里清楚得很。大不了我就不住了，我走，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姐姐！”一番激烈争吵。“好啊，你走就走了，你走了倒也清净，我这里不养闲人，你赶紧滚！”是的，三妹再也不能忍受大姐的态度，她比任何人都要自私，这一个“滚”已经把她们的姐妹之情消失殆尽。虽然是亲生姐妹，又能怎样？她见不得自己的妹妹比她过得还要好？所以就要千方百计逼自己的妹妹入绝境。
　　很不幸的是，她又有一个糊涂的父亲，事事自身也没个主意，别人听风就是雨。也难怪他这辈子碌碌无为，与酒相伴。受气的三妹收拾好行囊，到好友芬芳家就住，过几天就可以南下游玩，她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你真的跟你大姐闹掰了？”芬芳关心着。
　　“她逼我，总之不想在那里待下去了。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三妹一脸的落寞。
　　“我或许跟你一样吧，你姐也太没良心了吧。”骗家产，被扫地出门，还有谁比她更惨，这最现实的是亲情在利益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所幸她还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收留着她，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一路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地方跟老家不一样，三妹对此感到新奇，就像打开了新世界。这里有很多的树，也有山，山是比较矮的，路比较平坦。还有很多的溪流。老家的山高耸入云，站在顶端便能瞧见诺大的县城。最常见的是溪流边或者大江旁长有那种刚劲的青竹，一排一排过去，青青的绿绿的，甚是好看。这在她的家乡是从未见过的，南部的四月份已经很热了，这天三妹穿着一件粉色短袖，袖口处露出白皙的胳膊。三妹不喜穿布鞋，就算是在家乡的大雪天依旧如此，她可真是山间的野丫头。一头乌黑的细发编成一条大辫子，直到腰处。一条平常的宽大裤子怎么也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微风吹过她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薄薄的小嘴，小巧的鼻子又不像是彩云之端里的妙人。
　　她看到芬芳的姐妹已经完成了生产，一个几斤重的小娃娃抱在怀里，觉得真小。那孩子眉毛细细弯弯的，是最为出色的地方，三妹和芬芳一逗他都呵呵地笑起来，是那种婴儿的笑。“这小家伙可真可爱”。“可爱吧，那你以后也生一个吧。”产妇笑道，“等以后你们有了小孩就知道了，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全部。”三妹看到产妇脸色不是很好，嘴唇有点发白，忍不住问：“生孩子痛吗？”芬芳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产妇道：“是啊，很痛很痛感觉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三妹打趣：“那岂不是像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那样？哈哈哈。”芬芳也笑了起来，一会，那宝宝哭了起来。“哎，小东西，我们聊天你就不高兴了，是不是呀？”产妇把孩子抱到胸前，喂了奶就不哭了。
　　“芬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几天三妹累了问道。她心里又想我都自己出来了，哪里还有家呢？
　　“想家了吧，想了的话就回去早点。”
　　“我哪里还有家啊，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好好的一桩婚吹了，然后连房子也没了，我阿爸心里还有我吗？”她的父亲心里真有她的位置吗？在很小的时候便想把她扔下山崖，这是多无情的父亲。
　　在老家那头，马可成发现三妹不见了，便问：“哎，看见三妹了吗。”大壮说没看到，心想，那三妹在与不在跟她无关，如果他真的走了，说不定还能省点钱多买点酒喝呢。马可成抓住正在洗菜的大姐，“看到三妹了吗？”
　　“阿爸，你还说呢？前几天早上我就叫她干一下活，她就给我甩脸子。”一会儿便呜呜哭了起来，“阿爸，三妹，我是管不住，我就说她几句，她就负气走了。”大姐不去做演员真的很可惜，她可真是会演，“你说她吧，我以为她撒完脾气了也该回来了，可不曾想就再也不会来了。”
　　“这个孽障，耍把气。有本事就别回来了。”马可成生气道，“那她就别认我这个阿爸了，唉！”
　　“阿爸阿爸，别生气，别生气，消消气哈来。小姨子肯定回来的对吧，你说她在外面又不认识什么朋友，吃口酒消消气。”大壮拿出了新酿的高粱酒，倒在一个大碗里，“阿爸，来。”
　　“大壮，还是你们让我最省心快活啊，这酒好吃。”两个人便在屋里大碗大碗喝了起来，屋的后面是很多小山坟，他们也不害怕。
　　三妹有时在想父亲把大姐嫁给大壮的原因就是为了酒吧，只有酒才会让他心动。或许大姐当初就是以自身会酿酒唆使父亲变卖家产，这样卖了家产后跟他们一起住，就有很多的酒喝。大姐的这些面目真让三妹感到恶心，她想象过无数个画面，大姐在父亲的耳旁边窃窃私语，父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