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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第2359-2365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4-25 10:05:08      字数:5737

  1964年4月1日星期五晴(2359天)
  八队的队长又关切地告诉我:“第一小队的刘国柱撵过工作组,有一个王书记生生叫他给骂出来了。”“你去了就给他干活呀!你就说你没多少文化,是干大活的出身。”
  听说工作组的小张和小刘不爱和群众说话,人家对他们有意见了。“他俩总不接近我们。”
  午后参加公社春耕生产的动员会。布置得非常细,有根有据的。
  晚上睡下,春风悄悄吹着窗户,在房檐外一掠而过。早晨起来,清亮亮的原野,这情景很使人舒畅。
  陈三甲前天发言时,说:“评功摆好是打个巴掌给个枣儿吃,可也是,这正说明共产党伟大,方法多;刘荣能舍已为人,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说同甘共苦,毛主席能跟咱们一起喝面糊糊吗?把身体搞垮了,谁领导咱们革命?”
  
  1964年4月2日星期六阴风(2360天)
  “到农村啊,如果看怂了,他们真摩挲你呀!”杜组长幽默地说。“不过,一人怂你,低视你,横你,顶你,这是些什么人呢?真正的贫下中农是不会这样看待党的干部的。当然,对贫下中农,要用言教和身教相结合的方法进行教育,对待不守法的人,当然只有坚决的斗争,命令只有这时候才有用。农村干部经常使用一种‘训’的方法,语言生硬,态度冷漠。今天支部书记批评大家,昨天大部分人溜号了。书记说:‘就是溜了一个人也是错误的。’大家都不服气,这是所谓‘不管公鸡母鸡,摸过来就扣’。”
  “一种你学会他们那种训人的方法,一种是耐心地说服教育的方法,对待自己的兄弟,只能采取后一种方法。”
  我们的老队长戴书记在今天午后三级干部会结束的总结会上,对农村党支部提了四点要求:
  1.不要拿工作队当客人看,“因为我们是来当勤务员的,如果拿他们当客人,不当勤务员来使用,怎么叫他们去服务?”
  2.要大胆领导。“不要以为他们是从上面来的,他们的工作经验不多,需要向你们学习。”
  3.看到不合适的地方,要提出意见。因为干部总是会有缺点的。你们要敢于批评。他们有好的作风,你们也可以学习。
  4.耐心介绍情况。
  昨天到商店的时候,老队长叼了一颗纸卷烟,叫售货员拿出许多烟斗,我到他身边,他问我这个东西能不能烧坏?里面有无木头?我说这种烟斗很大方,不会烧坏。他摸了一会儿,一打听,是五角钱一只,他和气地说:“省俩钱儿吧!”把烟斗装进了匣子,递给了售货员。老队长有五十多岁,山东人,披着黄大衣,大吊兜棉袄,总是慈善诚挚的样子,见什么都打听。
  公安厅一个队员给老乡挑水,将人家的扁担给弄断了(原来就是坏的),他到供销社买了一条新扁担赔偿了。他说:“你的扁担是用绳子绑起来的,一定很爱惜,我买条新的送给你。”连姓名都没说。我们在种子大队吃饭的时候,那位社员直打听这位工作队员的姓名。前几天还在这儿住的。这件事在工作队中间传为佳话。有的人还利用休息时间给社员剪头。
  晚上,张连惠又把他听到的关于小坊前高家小队的事情告诉了我:“农业站的人说,前高家是全公社最落后的队,没个整儿!”
  杜组长说:“没关系,你别怕,搞好了当然更好,搞不好,是它原来就落后,怕什么?”
  三天来都是讨论生产计划。几个队要和后高家挑战。后高家队长不慌不忙,单等别人闹完了的时候,他把袖子一挽,笑咧咧地,手往天灵盖上一抹,说:“讲空话不行,得先讲讲有利条件。第一,经过社会主义教育,社员觉悟提高了,调皮的不调了,倒蛋的不倒了,咱们回家去还要洗澡,你社员说话我也不退坡落套,干干净净地走马上阵。另一个,我们有种子,小豆啊,糜子啊,芝麻啊,咱们来个地垅沟里拣豆包,吃粘火烧,白面大卷子,不用愁。还有肥料一项,找多少坯,修多少厕所,还有芝麻香油滓,兄弟们,咱就来干的,秋天保证每人400斤粮,咱就比吧!”
  有人打趣道:“还有高产田呢!你别美个滋儿的!”
  “嘿!我忘了这个。高产2500斤!那是白拉地,不能唱高调!”
  忽然,王殿喜老大爷(这人性格有点像契尔卡)从后腰把烟袋抽出来,举在半空,大烟荷包打起了秋千,他狠狠地用另一手抓住,眼睛盯着大家说:“谁敢跟我抗战?”大家都笑了。前高家的石文学发言,李书记总催他快讲,弄得他一头汗。
  杜组长最后说:“你们回家呀,别把小行李卷一摔,就耷拉下脑袋,老婆再嘬咕你两句,完了,几天的澡儿白洗了!本来是清醒清醒头脑,叫枕头风一吹,倒来感冒了。就像机关枪,上阵子弹打连发的,最后一耷拉脑袋,完蛋-贴壳了,要记住会上受的教育啊!”
  开会中间有的工作队员在一起谈论吃李连贵熏肉大饼和灌汤包子,社员围着听,似乎影响不大好。
  三级干部会结束了,干部们把小行李卷放到牛车上,各奔家门。有的人抬头望着庄稼地,有的人低头,心事重重。
  
  1964年4月3日星期日晴(2361天)
  工作组会议。由公社党委副书记张哲介绍“四清”各阶段的工作。县委组织部任部长讲了几个要注意的问题。很重要的一条,相信基层干部自己能够解决问题,相信他们能自己解放自己。这是一条很根本的观点。前几天杜组长说:“到时候贫农小组长不会讲话,你就得伸嘴,别听他胡来。”还有一点,是关于劳动,他说:“到农村你根本没有时间劳动。”我想,在开始的时候,总会而且必须参加一段劳动。在省里时,杨部长的讲话就是这样强调的,把这叫做基本功,任部长今天讲话也是这样提的。
  老队长戴书记告诉大家爱护身体。不能吃高粱米饭的,可以请老乡做点小米饭。
  同来的赵兄睡觉是见缝插针,开会的时候,把头仰到椅背上睡;如果坐在地上,他把帽沿往下一拽,手儿一抄就能眯一会儿;若是大家都开完会,农民们都走了,炕上留下大靰拉带的泥土,他穿着大头鞋跳上炕,找来一块木头疙疸,枕在头上就放开长条了。我和他两人共得一份文件,“双十条”放在他手里,县委书记的报告放在我手里,他笑着说:“这份也给我吧,我记性不好。”
  我说:“忘了给老婆写信没?”
  “那是尽义务,再说,你学雷锋,风格高。”
  于是我给他讲个故事:老师叫学生给他背行李,学生喊累的时候,老师便对他进行劳动教育。老赵听了,就笑了。我还把文件都给他了,因我有手抄本。
  午后,坐小坊大队的马车,向我们包干的小坊大队出发了,工作组共九人。这九人是:古榆公社社长杜国荣,助理老黄,省林业厅张联惠、张桂荣和刘桂芹,出版社的三个人,还有电台的姜维鲁。老姜戴着深度近视镜,白脸,尖下颏,小个子。一个叫刘海新的人爱人病了,请假几天,尚未回来,是应当受到批评的。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走到一起,感情立刻亲密起来。花轱辘车绕过一个小土丘,又走过一处洼地,车轱辘陷进泥浆道里。四匹牲口累出一身汗。半路上,小张开始呕吐。大家都跳下车来,抄近路前进了。车上只剩下老赵、老姜和我。老赵更是个死心眼,手拿三个墨水瓶,怕墨水洒出来,硬是不肯放下。一直拿在手里到达目的地,连抽烟都腾不出手来划火柴。
  到达小坊大队,已是暮色苍苍了。大队部是个新门楼,盖得挺别致。听说,去年公社党委组织部长李占文在这里加强薄弱队,“人去留名,雁过留声”,在这里盖起这个院套和门楼。屋子里的炕烧热了,炉子升上了,热水也拿到桌子上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觉已经28岁了。想想来路,大车在高丘上走了一庄又一庄,环目四望,是带湿气的黑土地,一道一道的林带,大车前进着,不断地经过丘地下的人家,让人想得很远很远。祖国的广大农村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社会主义革命运动。当大家知道我在过生日的时候,叫我到小馆里去吃一顿。我到那里一看,菜饭都太贵。今年的生日是我在党指引的道路上稳步行进的日子里过的,我想,这不是最好的纪念吗?
  
  1963年4月4日星期一阴(2362天)
  午后到了前高家小队。原来我担心过是否能搞好,到这里一看,心里有了底。来意交代得很成功。但不能轻敌,艰苦的工作还在后面。
  上午大队支部会后,杜社长叫我们下去。我建议说:“是不是让大家在这里做准备。根据我的经验。”他脸也红了,说,“下去摸情况比在这里待着强。在这里闹哄哄的,像个什么?”那口气简直是训人,我生气地转到一边去了。姜维鲁向我一撇嘴,意思是:算了吧!
  当时很生气,过后就忘了。应该以团结为重,有意见以后再提。
  夜里11点才睡。
  
  1964年4月5日星期二阴雪(2363天)
  接下来要进行访贫问苦、扎根串连,组织贫下中农队伍的工作。
  早四点起床,种麦了。
  走访了一天,了解到不少情况。开了妇女会,看到了那位出名的人物——刘国柱的妻子,是个头发带卷、脸上擦粉、嘴上抹红、口镶金牙、目光游疑、尖瘦脸盘的中年妇女。传说中很花花,这女人也会使美人计?
  会上,我把自己责编的书籍《闯关东的那辈人》里面的故事讲给她们听。讲到陈家母亲给人家当奶妈,讲好报酬是一石高粱,地主却只给三斗的时候,这个女人说:“倒霉的事儿都让她摊上了!”倒霉?
  什么阶级感情?最后,叫大家发言,大家都叫她发言,她说:“我会说个啥?我心里有啥你们不知道?”
  “哼!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反驳她的女人叫孙桂凤。
  嗓子痛,可别出问题。
  
  1964年4月6日星期三晴(2364天)
  王若同志来。说我应当捉住重点:扎根子,表示意见要慎重。找住的地方,问哪家可靠。
  
  1964年4月7日星期三晴(2365天)
  走访张玉家。油光光的脸,稀不楞的头发,水汲汲的眼睛,坐在炕上,在修一个柳罐斗子。他说:“多亏了共产党,若是不共产党,我们孩子能上大学?”我问他什么成份,他说:“我们哪,也是中农。其实呀,早先一家就是两天①多地,养活个小毛驴儿,早头还在铁路上做点事儿……”我认为他的话挺诚恳。
  午后去找石文学时,我说:“有些中农说,他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刘臣说,他家每年都得到国家发的救济棉衣,让他们娘们冻不着。”石文学一下笑起来,说:“他以前当守铁路警察,有房有地,你说他的生活是好是坏?”我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惭愧。
  昨天到刘国柱家,又看见那个白脸,烫发,红唇,镶金牙的女人。
  “啊,老盖来了!”她不亢不卑,很知道干部是很讨厌一种笑容的。拿起了一把条帚扫地。一头小猪在地下直叫唤。她拿起暖瓶倒水,倒进脸盆里,准备喂猪,并说:“老盖,你喝水呀!”这是说猪还是说我?
  “不喝!”我有点生硬。
  “是白开水呀!”
  “是茶水也不喝。”
  她带搭儿的去喂猪了。我说:“怎么样啊?对开展运动有什么认识?昨天开会你也没发表看法。”
  “运动是好啊。可咱们都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是哪里人啊?”
  “我们是五家子的老户,贫农成分。”
  “贫雇农应当关心运动啊,我们党依靠贫下中农。”
  “那倒是啊!”
  她特意找出一张白纸,从烟箥箩里捏出一点烟,精心地卷起来。我成心想看看她的手段,不言不语地坐着,好像对他的烟满怀期待似的。果然,她将烟递过来,我把对付她的词儿都想好了。
  她说:“抽一棵白拉烟吧。”
  我说:“不抽。抽你们的烟咳嗽。”
  我心里又厌恶又担心。打听了下一家的姓名,就“自高自大”地走出来了。这就算第一个回合吧。
  刘国柱家是第一个受干扰的问题,因为在公社时有人告诉我此人撵过工作组。第二点,到这里听到了许多破鞋关系的事情。特别是房东家的姑娘,总想找话跟你说;而且,屯子里老的和小的破鞋都搞乱套了,叫人得小心提防,觉得这个摊子太乱。
  第三点,是我们的贫下中农都不愿意靠边儿,那张才只是迎来送往(我今天在他家吃饭)。问他:“‘四清’有啥问题没有?”
  他说:“人说话嘛,两个队长都挺好。再说,我这脑袋啥事儿都不留,不知道的倒像装嗨儿(糊涂)似的。”
  “你看刘海、石文学这些人怎么样?”
  “人说话嘛,都不大离儿。”
  我向他要情况,先得对他进行教育。
  昨天一天,心里闷得慌,被这些事搞得心里很乱。前天刮了一天大风,急得嗓子痛。吃了玉妹给准备的牛黄解毒丸,第二天早晨,立刻觉得周身轻松,跟房东借了一把铁锹,到地里散粪去了。我只干活,不说话,也不表示亲近。
  早饭后找到孙殿喜。小伙子矮墩墩的个儿,言论少,只会笑,也是问一句,说一句,经过耐心开导,还是低着头,眯着眼睛笑。他的岳父是王殿喜。他说:“我的岳父常教育我,你得进步啊!”我说:“他说得对。这话应当往心里去。队上,孙殿发因为女儿有病,拉下二百多元的饥荒。走资本主义道路,社会主义国家是不准许的,集体经济搞不好,能行吗?”他说:“今年怎么也能不大离儿!大伙都叫钱憋急眼了。”
  晚上开会时,谢队长对大家说:“别看劳力走了几个,咱不怕,好虎一个能拦路,耗子一百不顶啥,咱起早贪黑地干,你看能行不?”这话是说得对的。只是会上宣传建立贫下中农组织的作用时,大家都不发言,他说:“咱从炕稍到炕里,挨个说,说完了的先走。”
  还有一点,就是我好轻易发表意见。比如说,我把大队初步审定的根子告诉了刘海和左广义。访问孙国发的时候,我问过这个队为什么落后?孙家的媳妇说:“就是你喳喳我,我喳喳你!”看来,落后的原因好像因为不团结,这一点,在公社时,有个袁书记也曾提过。
  我问:“都是哪一派?”
  “你出去打听打听。”
  “刘国柱怎么样?”
  “他是蹚洋屁股(溜须日本人)的!我是听说的。”
  我就把我对刘国柱的底全都告诉人家了,这是很不策略的。
  正在为这些事焦虑的时候,我们的老带队戴书记来了。我跟孙殿喜谈完,从刘臣家出来,回到住处,见戴书记坐在屋里,炕上的老太太已和他亲切地攀谈多时,我心里真有点像见了久别母亲的感觉,一下把戴书记的手抓住了。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公社的周助理。以前,他在这里呆过,要向我介绍一下情况。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谈了许多,但更多的,还是男女关系上的一些问题,特别告诉我,房东姑娘曾和一个政治骗子勾搭过。还告诉我,杨才的妈妈,以及儿媳,都是和陈明福勾搭过的人。他告诉我,每家都串,每个人的话都听。接着,我就向老书记述起苦了:贫下中农可以依靠的很少,工作中困难很多,说了我自己的着急心情。拿了“毛选”来,也不知该读哪一段。
  老书记笑着说:“困难只有发动了群众才能解决,要依靠贫下中农,这是一点也不能动摇的。尽管他们有缺点,也是个教育问题,尽管有的中农可能比贫农表现好,那也不是依靠的对象,不能脱离实际要求贫下中农,阶级的观点不能放弃,也要坚持实践的观点,这是毛泽东思想最根本的两条。有了阶级观点,就能把复杂问题简单化。”
  老书记显得和蔼老成,总披着大衣,在屋子里度来度去。戴队长把一本双十条放在桌子上了,念了“不依靠贫下中农,就不能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一段,最后说:“方向不明,决心就不大。”
  原来,最近受了许多男女关系问题的干扰,在复杂纷纭的现象中找不到方向了。
  晚上,向群众讲解贫下中农组织的时候,身上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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