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赵秋生怀揣着致富梦想再次来到美丽而古老的省城，这次来和上两次来心情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来省城落入陷阱差点丢掉性命，让他刻骨铭心；第二次来省城为寻心上人历经千辛万苦，百般磨难；而这次来省城则是为了致富梦想，因此秋生心里像揣着一团熊熊烈火，燃烧着他的希望燃烧着他的梦想。
　　由于客车在路上出现故障，所以赵秋生走出汽车站的时候已近黄昏。汽车站广场的变化或多或少让赵秋生感到一丝惊讶，这才多长时间啊？！汽车站已经旧貌换新颜了，原先脏乱不堪的车站广场现在干净清洁，各种车辆停放井然有序，乞丐和小贩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秋生感叹之余，心中平白无故升起一缕伤感，这座美丽而古老的省会城市留给他太多痛楚和不堪回首的往事。秋生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汽车站大厦正浮想联翩，突然有人拽他的衣服，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先生，住旅馆吗？”秋生神经质地回过头，见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孩色迷迷地看着他，秋生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忙不迭挣脱开女孩的手，头也不敢回径直朝前走去。身后女孩撇撇嘴揶揄说，“乡巴佬。”
　　“乡巴佬”这三个字就像三只冷箭扎透了秋生的心，他感到愤怒而无奈。秋生好像觉得自己脸上刻着“乡巴佬”三个字，在这座美丽而古老的文明城市里处处被市民所藐视。秋生暗暗愤想：乡巴佬咋啦？没有乡巴佬种粮食你们城市人吃啥？愤想总归是愤想，现实就是现实农村人在城市里就是被市民瞧不起，尽管往上推三辈儿他们的祖辈大多数也是农村人，但现在农村人的后代成了市民反而瞧不起农村人啦，不可思议。秋生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离开了汽车站，秋生有着前车之鉴，所以他再也不敢在汽车站广场逗留了，汽车站美轮美奂的景色也挽留不住秋生匆匆离去的脚步。秋生在省城呆了大半年，对省城的街道并不陌生，他出了车站往右一拐就有一个公交车站点，坐215路公交车到终点，再转乘186路坐两站地便是春兰姑父单位门口，这条线路秋生往返好几次了，所以轻车熟路赶到了春兰姑父家，但一把“铁将军”把秋生拒之门外，秋生倚着门喘息着，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往昔的点点滴滴就像电影似的在他眼前浮现。
　　“小伙子，你不是秋生嘛。”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让秋生缓过神来，面前站着一个老太婆，灰白色的头发梳了个抓鬏儿，核桃皮似的老脸上烙下岁月痕迹，佝偻着身子，牙齿已脱落，说话有些吐字不清。秋生认识老太太，她是春兰姑父的邻居，孤寡老人膝下无儿无女，老伴儿早些年驾鹤西去，留下她一人形影相吊。春兰姑父平日里没少帮她，换煤气灌，搬煤球儿，但凡力气活儿，春兰姑父几乎全包揽了，老太太偶尔改善伙食也忘不了春兰姑父他们，邻里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老太太告诉秋生说：“你姑父他们到火车站摆饭摊去了，一霎半会回不来，要不先到我屋里喝杯水吧。”
　　“我还是去火车站找我姑父吧。”秋生犹豫了一下说，“或许我可以帮下忙呢。”
　　秋生下了楼看看天色已晚，于是打了辆面的来到火车站。火车站比长途汽车站更气派，更繁华，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车流如织，在广场南面一长溜儿饭摊，烟雾缭绕，香气喷鼻。秋生顺着饭摊一个一个找，终于找到春兰姑父他们，春兰姑高兴地说：“秋生，你是打天上掉下来的吧。”
　　春兰姑父正忙着炒菜，和秋生打了个招呼，然后专心工作了,秋生见姑忙不过来就挽起袖子干起来，上菜，收拾残羹剩饭，端盆倒水，一会儿身上汗浸浸的。
　　饭点儿像潮水似的涨潮快落潮也快，忙活一阵儿，食客渐渐少了，春兰姑父这才倒出空儿和秋生说说话，春兰姑一边收拾饭摊，一边说：“有啥话回家再唠吧。”
　　回到家里，春兰姑父执意要炒几个菜为秋生接风洗尘，秋生死活不让，彼此你拉我拽俩人争执不下，春兰姑打圆场：“天不早了，秋生又不是外人，弄点现成菜爷俩喝杯酒唠唠嗑儿。”
　　“听你姑的，咱将就点吧。”春兰姑父顺坡下驴，“明天你可不许和我争啊。”
　　等秋生落座之后，春兰姑急不可耐地说：“秋生，春兰咋没和你一块来啊？”
　　“家里有事走不开。”
　　“咳，春兰嫁给你我就放心了。”春兰姑接着抱怨说，“当初你们结婚也没给我个信儿，是不是你们的婚事不顺利啊?春兰她爹那老东西难为你们了吧？”
　　秋生没有直接回答春兰姑的话，他苦笑了一下：“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是一家人了。”
　　“我就知道他会从中作梗，他什么秉性我还不清楚。”春兰姑气呼呼地说。
　　春兰姑父从厨房拿来几样小菜和一瓶老白干，抱歉说：“咱爷俩喝叫花子酒吧。”爷俩就着花生米喝着老白干拉着呱，其乐融融。陈芝麻烂谷子聊过之后，秋生向春兰姑父讨教说：“姑父，你经多见广，您看养德国绿毛野鸭风险大吗？”
　　春兰姑父面露为难之色：“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养殖这方面，我一窍不通，不过我在电视上看过养野鸭的广告，的确让人动心，也看过省领导上野鸭养殖场视察的新闻，应该说没多大风险吧。”
　　“我也是这样想，省电台的广告不会骗人，您说省领导都去视察过，我没顾虑了，明天我到养殖场看看，行的话先买十组。”
　　“一组几个啊？”春兰姑问，“多少钱一组？”
　　“三个，三百块钱一组。”
　　春兰姑惊讶地说：“哎呀妈，这么贵呀，金鸭还是银鸭，我的天，一只鸭子比一头猪还贵啊。”
　　“你知道啥少见多怪，人家是从德国引进的绿毛野鸭，洋鸭子能不贵吗，秋生明天我和你一块去养殖场开开眼。”春兰姑父两杯酒下肚红光满面，说话神采飞扬。
　　
　　吃过早饭，秋生和春兰姑父转了三次公交车来到了位于西郊的野鸭养殖基地，秋生一下车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宽阔的大街上五颜六色的彩旗迎风招展，络绎不绝的人流摩肩接踵，横幅标语满天飞，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流行歌曲，一派热闹景象。
　　秋生一不留神和春兰姑父走散了，他找了一会儿也没找着，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想找个人谈何容易，秋生心想兴许在养殖场院里碰面呢，于是他随着人流进了养殖场大院。养殖场大门口上方悬挂着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省领导莅临指导。在养殖场门口里面两旁各有几间简易的平房，各个门口用红纸黑字写着该房间的用途，比如：会议室、办公室、休息室、洽谈室、保卫处……等等，几名工作人员带领着客户参观鸭舍并热情地向客户介绍野鸭的生活习性和经济效益分析。秋生看着“呱呱”乱叫的鸭子，心里不免犯起嘀咕：和家里养的麻鸭没什么两样啊，但价格确是麻鸭几十倍，究竟好在哪儿？这时就听一名工作人员介绍：“野鸭属于瘦肉型禽类，肉质鲜美细嫩，蛋白质含量高，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市场需求量不断增加。近几年各种野鸭的加工产品不断出现……野鸭是经过人工驯化的野生禽类，具有野生鸭子的很多优点，对不良环境的抵抗能力强，家庭饲养成活率可达95%以上……野鸭产蛋量高，产蛋周期长，连产性能好，一只野鸭年均产蛋186枚，平均蛋重60克，每枚蛋5元钱，回收成品野鸭50元一只，你们算算，鸭下蛋，蛋孵鸭，利润就像滚雪球……”工作人员的话就像熊熊火苗燎着秋生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洽谈室正准备立合同，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秋生回过头见是春兰姑父。春兰姑父向他使了个眼色，秋生随春兰姑父走出洽谈室，问：“姑父，怎么啦？”
　　“秋生，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春兰姑父把秋生拉到僻静处，“他们广告做得那么大，养殖场却这么寒酸，你看那房子都是简易房，像正规企业吗？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点好啊。”
　　秋生正满腔热血，对春兰姑父的劝说不但听不进去，反而辩驳力争，春兰姑父见秋生一意孤行再没有话可说了，他了解秋生的性格，凡是他看准的事一条道跑到黑，八头牛都拉不回，但春兰姑父还是提醒秋生说：“秋生，我是过来人，经历过的事太多，上当受骗的事也不少，不管干啥事儿要冷静，千万不能一时冲动不计后果，有利益必有风险，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这家养殖场是骗子呢？”
　　“万一不是骗子呢？”秋生反驳道，“骗子敢闹出这么大动静，电台能天天给他做广告，省领导能到他这儿来视察？”
　　春兰姑父无可奈何地说：“秋生，你现在正在兴头上，我说啥话你也听不进去，这样吧你先少买几组养着，看看行的话再多买几组也不迟啊。”
　　“那好吧，就听姑父你的，买三组吧。”秋生冷静下来，他觉得春兰姑父说的有些道理。
　　春兰姑父见秋生改变了主意，心里高兴，拍拍秋生的肩头说：“这就对了嘛，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免得吃亏和受骗。”春兰姑父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给秋生：“这三百块钱拿着，权当送你一组野鸭子。”
　　“不行……”秋生连连摆手，“我有钱……”
　　春兰姑父把脸一沉：“这是你姑的命令，她说你和春兰结婚没送给你们礼物，总觉得心里和个事儿似的，你不收下，我咋跟你姑交差啊。”
　　秋生推辞不过只好把钱收下，他感激地说：“谢谢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