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书法

　　“范部长，给您拜年，祝您年年有运步步登高。”拿起电话连如江就说起过年的话来，他有点惭愧，上午就应该给范大哥打个电话的，告诉一下他的行程，只是从早晨到现在几乎是马不停蹄，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你小子也学得油嘴滑舌了。”范永强非常开心，去年提升为副部级干部后成了家族中公认的接班人，除了长辈之外，他算是范家同龄人中位置最高且有实权的副部级干部，一些有关家族发展的事情大伯都开始找他商量。范永强因为人长得秀气，年轻时曾经有“范美人”的称呼，现在则是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他从心里感激连如江，上次这位小弟失踪后他不遗余力几乎调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驱动着搜寻，开始家族内部还颇有微词，只是后来通过这件事情一下子拉近了与武家、欧阳家的距离，家族受益匪浅，马上好评如涌，这可以算作范部长上任的三把火之一，烧得很旺。他接着问道：“如江，在西山是吧？下午大约几点结束事情过来？我安排人去接你吧，晚上咱们一起吃饭，我叫了欧阳，你叫一下你那个北大考古研究所的妹妹吧？”
　　“徐子婵呀？”连如江皱了皱眉头，最近徐子婵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温柔了许多，但是他知道这个美女手中有赤丹珠，要真是哪天野性发作，给自己来一下就很致命，所以有点想打退堂鼓。“范哥，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叫她不太好吧？我问一下武毅有空吗？还有小武。”
　　范永强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怕徐家妹妹呀？既然是初一武家兄妹能陪你出来，那徐子婵为什么不可以？”
　　“好吧好吧。我一会儿给他外公打电话的时候顺便问问她。范哥，下午我去给范爷爷拜年，需要给他准备点什么东西吗？”他想起刚才小武说的要带他去看看缴获的宝库就起了这个念头。
　　“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大伯什么也不缺，他也想见见你了，上次你送我的那一半奇楠香我给他了，老爷子特别喜欢，已经把它雕刻成了一个物件，供在给我爷爷的牌位上了。”提到爷爷范永强有点难过，老人家是在那场浩劫中被批斗引发疾病去世的，相较于武老近百岁高龄依然健在，不能不让人心生叹息。
　　“好的，那我下午过去的时候给您打电话。”连如江看焦大夫已经有点焦急的神情，急忙放下了电话。
　　“焦大哥，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思考了一下您刚才说的三个问题。第一个的确是有点无能为力，我真找不到荆暗夜大师，不过他老人家肯定无恙，你让他给你做助手也不合适。要不然到时候我给你和楚护士长等几个人配合一下，要真是很重要的病人我是不吝出手的。也算是给你还个人情。”连如江在盘算着过几天他出国带着秦汝阳那面镜子吧，焦大夫做的事情都是救死扶伤，无论从哪一方面评价他都是一个好大夫，他也想给他帮个忙。
　　“好！”焦大夫眼神一闪，并不多说。
　　“吃饭的事情就免了，如果方便我可以去看看乐乐，倒挺想那个小家伙的。第三个问题还叫问题吗？随便起一个，语山，谷云，当时我给采采起名字剩下的都够他用。”
　　“好，那就叫语山，语言的语是吧？很有意境。”焦大夫拍了一把连如江的肩膀。“走，咱们出去吃饭。估计一会儿你就有事了。”
　　哪里等得到一会儿，现在院子外就传来小武的声音：“姑姑，你怎么来了？如江哥哥和我姑父都在院子里。”
　　武义程责怪声很清晰：“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报信是吧？枉费姑姑疼你了。”
　　连如江快步迎了出去：“程姐，您怎么来了？”
　　武义程这几天没见似乎年轻了一些，可能是因为过年特意打扮了一下，她看一眼连如江说道：“如江，我发现现在你在我们家有卧底了呀？”她看一眼紧随其后的焦大夫并没说话。
　　连如江故意说道：“小武，看你姑姑说你呢，以后要站稳立场呀。”果不其然这一下子转移了武义程的视线，她说道：“小武，你该找婆家了，刚才一个军区参谋，我看着不错，身高马大一表人才，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要！”小武就像一匹受惊的兔子刺溜一声就不见了。
　　连如江急忙解释：“程姐，刚才姐夫找我帮忙去国外动一个手术，正好过几天我也要去法国考察，等于是顺路给姐夫帮个忙吧。”武义程看了一眼连如江，表情复杂，她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如江，爷爷想见见你，现在跟我走吧。”
　　“我也去。”小武其实并没跑远，她在拐角处等着，听得姑姑带着连如江去见祖爷爷，马上蹦了出来。武义程恶狠狠瞪她一眼：“小武，你现在也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孩子，你看看小毅比你小好几岁，他做事多稳重。”
　　小武不高兴起来，撅着嘴抗议：“谁让你们从小就让我在部队里长大，姑姑，你今天没给我红包呢？”
　　武义程哭笑不得，小武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感情极深，她和焦大夫一直没孩子，要不是小武稍微大了点，她就把她过继了。现在见她又耍小孩子脾气，大过年也不想太过于让她别扭，她掏了一把衣服兜想找个红包出来，但今天来的孩子偏多，她居然没有一点库存。好在旁边连如江机灵，他想起今天早晨收的大红包，忙掏出来递给武义程：“姐姐，你先用这个。”
　　武义程开始很满意，但接过红包掂量一下却不由脸上变色：“如江，你这是给谁准备的，一万块钱呢。”
　　连如江笑笑：“这也是别人给采采的，让我转交，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你拿出些不就行了嘛？”
　　小武瞪大了眼睛：“连哥，你好霸气。我侄女能收到这么大的红包呀！”
　　连如江摇摇头：“这个是别人硬塞给我的。我早晚还给人家，只是这个红包借给你姑姑。”武义程见惯了大场面，对这一万块钱并不在意，只是刚才稍微有点吃惊而已，现在听连如江这般说，不由开起玩笑来：“如江，超过五千你就有受贿的嫌疑了。来，把红包给我，顺便借我一千块钱，小武，这就是你的红包呀。”
　　小武依然噘着嘴：“姑姑，太少了吧。”
　　武义程用红包砸了砸她的额头：“不少了，一会儿你陪如江去看珠宝的话，允许你自己拿一块。”小武对珠宝并不太感兴趣，但她不傻，知道里边珍珠翡翠都价格不菲，马上高兴地说道：“谢谢姑姑。”
　　然后又问：“姑姑，如江哥可以拿多少？他用得可多呢。”
　　武义程说道：“你如江哥随便拿，那就是他的东西好吧？”
　　连如江忙说道：“程姐，我们快去看看武老吧。东西我还真不想要。”
　　他们几个人走到武老宅院旁边的时候，正巧武三爷从里边出来，看他垂头丧气估计又是被批了一通，连如江想起沙漠之鹰的事情，马上喊道：“三爷爷！”看武三爷看向他的眼光大有不善，忙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金制沙漠之鹰递了过去：“爷爷，这枪我玩不了，太大了，而且我也没有持枪证，万一坐火车飞机被安检查出来就没收了，完璧归赵，还给您吧。”
　　武三爷也有点犹豫，伸出手想接过手枪，不料小武在旁边忽然用手捏了自己脸一下说道：“爷爷，您脸上的胡子好硬呀。”这是祖孙二人的一个隐语，记得小时候小武问爷爷，说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硬，武三爷思索半天没回答上来，小武告诉他说男人的胡子最硬，因为不管多厚的脸皮它都能钻的出来。从那以后胡子和脸皮的故事就成了爷孙俩斗嘴的主题，现在听小武这么说，分明嘲笑自己说话不算数，武三爷气哼哼地说道：“愿赌服输，手枪我输给你就不要了，持枪证算什么事情？你让小程帮你办一个不就行了。”话说完也不理会几人，气哼哼地走远了。
　　武义程不知究竟，问道：“如江，你怎么把三叔的枪赢过来了？那可是他的宝贝！”
　　连如江自然不好说金口直判的事情，就嘻嘻笑着敷衍道：“就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三叔当了真。”他当着小武喊三爷爷，当着武义程又称之为三叔，自己都觉得别扭，但这把手枪他是坚决不要的，他递给武义程：“姐，这玩意儿我可不要。凶器呀！我怕带着它回家凌雪和采采都要害怕，你保存着吧。”
　　武义程倒是没有客气，她接过手枪放在自己的一个包里，说道：“好吧。你要真喜欢玩枪过几天带你去打靶场看看，这种沙漠之鹰威力太大，曾经有人拿着开枪，把胳膊都震骨折了，它适合于做道具，实战就差了许多。”
　　进入武老的小院门口依然有卫兵，他们例行公事让连如江做好登记，其他二个人因为有出入证倒是都免了手续。就在这时武毅也迎了出来，他看着连如江拿出身份证办理登记，也并没有说话，国家对老一辈革命家等中央首脑都有严格的保安制度，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但是连如江，即使是李进这样原来的警卫局领导，办理调动手续后出入证被收回，刚才要来看望首长也要办理登记手续的。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武毅在前边引路，见这个小院子并不算大，靠东墙处是两三房舍，一明两暗，西边则从里间房内又有一小门，出去应该是后院，有大株樱花树兼着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由于此处有温泉的原因，樱花树已经渐渐突出了樱子，是那种很纯洁的白色。甬路边能看到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院内小小沟渠，绕阶流动，最后盘旋院子边的竹林之下而出，是那种很优雅的布局，既有南方园林的小桥流水，也有北方的四合院特色。连如江几次来武家，这是第一次到武老的住处，记得上次来时齐先生住所满园竹林苍翠，自己住过的小院则是一树梨花，看来每一个院子都有自己独特的特点。
　　进入武老的房间，顿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空气中，房间正中是那种传统的中堂八仙椅子摆设，而武老此刻正在房间一侧挥毫泼墨。
　　那里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垒着许多名人法帖，还有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桌边外侧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柳公权的《金刚经》，柳公权是楷书书体的总结者和创新家，他在研究和继承王羲之楷书风格的基础上，遍阅近代书法，学习颜真卿，溶汇自己新意，自创独树一帜的“柳体”楷书为后世百代楷模，他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书贵瘦硬方通神”他的楷书，较之颜体，则稍均匀瘦硬，故有“颜筋柳骨”之称。看得出来武老对柳公权的字体特别推崇，连如江几个人进门并未打扰到老人家，他依然是挥毫泼墨。武毅带着几个人凑了上来，连如江目视武老，看他病愈后清瘦了一些，但目光炯炯，精光外露，较之以前丝毫不见衰老之态。连如江身上带着秦汝阳那面宝镜，今天来的时候也有心给武老再度梳理一下身体，看老人家面相一年之内绝没有性命之忧，不由心中高兴，低头看武老的书法：一笔之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生命力冲动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灵气，看似张扬跋扈，却又有章可循，有时精雕细琢，有时候整行一笔而下，如神仙般的纵意率真。
　　他书写的是曹操的一首诗《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很豪放的一首诗，读起来让人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