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转变

　　1989年的一个秋夜里，十七岁的马三妹在床头痛哭流涕。她在想他们为什么拒绝她和何勇的婚事，她口中的他们便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和姑妈。十七岁在他们那边是女孩子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些结婚更早的十二岁或者十三岁，三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她的大姐在十三岁便嫁给了格勒村的大壮。大壮在格勒村是出了名的酒鬼，一日不滴酒便浑身难受，酒简直比自己的老婆还重要，可以说是嗜酒如命，这点倒是跟马三妹的父亲极为相似。马三妹的父亲马可成在村里算是个有钱的财主，但是他嗜酒如命，他的一条腿就是在去喝隔壁村人喜酒，在回家的路上摔瘸了，可就算如此，依旧不改嗜酒如命的毛病，每次去吃酒都是烂醉如泥的，用马三妹的话来说：“吃酒也不懂个时候，喝醉了抹到屎都不知道。”马可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马可成不仅嗜酒如命，还极易被忽悠，耳根子软头脑简单，这点确实三妹最为讨厌的，就是有这样的父亲，使她在村里成为笑柄，命运也随之改变……
　　“哟，三妹，听说你和那个谁的婚事吹了。”爱打听八卦的崔婶见到三妹便问了起来。女人像是天生的八卦者，对于方圆百里的事情极为关心。三妹没好气地回：“崔婶，你农活干完了吗？你是闲得慌吧，关你什么事。”崔婶听到三妹的语气，脸色顿时发黑：“怎么说话的你？你个丫头，没大没小，怪不得人家不要你。”崔婶洋洋得意起来。是啊，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被他抛弃了，实际上却是父亲和姑妈的阴谋。
　　三妹听到这样的话早已麻木了，外界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的婚是结不成了，这一切都源于姑妈的挑唆和极力反对，父亲的懦弱。在三个月前，那个男孩曾到她家干活，也就是相当于考验期，男孩要到女方家干活，以示诚意，看这个男孩有没有能力做她马家的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在三妹的家乡并不奇怪，而且是一个很普遍的事实，有些家庭不管家里有兄弟还是有姐妹，都可以娶男孩子回家。这点是与很多地方不相同的，在中国传统的社会里，一般女方嫁到男方家去，但在三妹那里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马家是没有儿子的，三妹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所以她被认为是个不祥的孩子，专门克家里人，将来就会克丈夫和儿女。父亲也未想过要真正的养育她，她是个不祥人，克死了自己的妻子，就在父亲想要把她摔下山崖之际，还在襁褓里的三妹哇哇大哭起来，索性祖父听到小三妹的哭声赶过来，大斥马克成：“你干什么？把她放下！你这个逆子。”祖父一边生气一边哭着，“她可是你的女儿啊，虎毒不食子，况且她还那么小。”祖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马克成手里抢下小三妹，所以小三妹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与祖父在一起，她与祖父的感情也非常深厚。祖父在村里有极高的地位，村里喝喜酒办日子行丧等等都由祖父推算吉日，所以马家常常收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礼品，生活也不算清贫。三妹有九个伯叔父，生活在各个不同的地方，有的做了上门女婿，有的做了教书先生等等。祖父宽广的人脉资源为三妹定下了娃娃亲，那个男孩是梨花村的勇哥。勇哥为人老实憨厚，身材精悍短小，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光亮无比，但他做事是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勇哥来到马家后，什么活儿都抢着干，这些三妹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里。
　　“三妹，别呀，让我来。”勇哥一把抢过三妹手里的猪草，然后拿去猪圈喂猪。然后又牵牛去山上放牛，三妹紧身其后。“三妹，我都想清楚了，等做够这三个月了，我就嫁给你。”三妹听了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脸上泛红，像极了天上的太阳，红彤彤的，三妹点了点头。三月份和四月份是蛇出没最多的季节，三妹从小就会放牛，以草地为床，以天为被，喜欢躺在坡上吹风，春风拂过她和勇哥的脸庞，两人相视一笑，觉得空气都是绯红和甜蜜的。那种甜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幸福，甜甜地浸到心底里去。不远处淅淅索索的微动，三妹惊喜了起来，她对着勇哥做出了“嘘”的手势，悄悄地说：“这里有蛇。”一条蛇顿时就被三妹给擒住了。
　　“你说，这条蛇怎么处置啊。”三妹开心地问勇哥，“要不……”三妹的眼睛珠子咕噜转着，一个机灵闪过，“整死它？”
　　“这……不好吧。三妹，要不你把它放了。”勇哥不会是怂了吧。三妹看到了勇哥似乎怕蛇，便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不小心被蛇咬了。勇哥急了起来。
　　“你怎么不小心点？”立马吸允着三妹的手，把蛇毒吸出来，啐了好几口。
　　“你是不是傻？这个蛇没有毒。”三妹又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回想在这天地之间。
　　“你！真的是。你想让我担心死吗。”勇哥气急败坏起来。
　　“哎呀，对不起啦！”三妹想起勇哥怕蛇的怂样又偷笑了起来，“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害怕蛇，那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竟然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
　　“哪行啊？以后肯定是我来保护你啊。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让你来保护我？那别人怎么想我？”勇哥搂着三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
　　“那好啊。”这些情话似乎还在昨天，历历在目。但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姑妈是何以见不得我好。马三妹心里越来越记恨姑妈和父亲的懦弱。如果不是姑妈她何以成为笑柄？
　　在三个月前，马家已经基本把婚事用品，如家具被褥等弄好了，勇哥也做好了上门马家的准备。姑妈的反对犹如晴天霹雳，毁了一桩婚。她与勇哥注定今生今世再也成为不了夫妻。姑妈是这样狠的一个女人，趁着祖父走了就觊觎马家的财产，她想着马家现在家里只有三妹和弟弟了，若是让一个外人嫁进马家，那马家的财产岂不是落到了外人的口袋？姑妈穿着一身大黑紧身上衣，扎着几根稀疏的毛发，下身穿宽松的大裤衩，眼睛里总是透着犀利的光，她的坏心思，三妹早已知晓。别看她总是面上笑语盈盈的，背地里阴谋诡计却多着呢。
　　“哎呀，我的个傻弟弟，你说那个梨花村的勇哥配得上我们三妹吗？黑不溜秋的又矮……”总之她不是第一次在说别人的坏话了，姑妈又在父亲马可成的耳边吹风，“那小子家里又穷，又是个独生子，说不准就是奔着咱马家的财产来的。”马可成根据这两个多月对勇哥的观察心想：这不能吧，这娃子到我家来干活挺殷勤的手脚也利索：“这孩子看着也挺老实的，姐，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哎呀，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我不喜欢那娃子。弟弟，如果辞了这三妹的婚事，你还愁您这养老的事吗？这事呀，你交给我吧，成吗？”姑妈一肚子的坏水，总是想着如何得到马家的财产。马可成总是耳根子，也不考虑到女儿的感受，第二天竟真的去梨花村辞了婚事，他是和姑妈一起去的。
　　梨花村很美，之所以叫梨花村是因为那里到了梨花应季的时候，满地都是梨花落。拐过几个道口，父亲马可成和姑妈总算到了勇哥的家。刚好上午勇哥的父母亲也都在家。一番嘘寒问暖后，勇妈烧了了一壶水，奉上刚从山上采摘的山茶水，淼淼升烟，雾气腾腾从茶杯里沁出醉人清芬的茶香，这是山里人应有的茶味。
　　“来来来，吃点茶。新鲜的。”勇爸端上山茶。
　　“嗯，不错。好茶啊。”姑妈轻轻碰了碰茶杯口，闻了一下茶香。
　　“你们今天是来商量三妹和勇哥的婚事的吧。哎呀，真对不住，应该是我们过去的，倒是二位先过来了。”勇爸心里怀着愧意，但脸上还是藏不住喜悦的笑意，因为儿子勇哥就要成家了。
　　“不碍事不碍事啊勇哥他爸，三妹对于你家勇哥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啊，哎，勇哥呢。”
　　“勇哥这孩子作农去了，一大早可就去了。”勇妈抢着应道。
　　“三妹他爸和姑妈，今天这是……”勇哥父母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就刚才他们的眼神不喜悦来看，莫不是嫌弃他们家穷？按道理也不应该啊，勇哥是嫁过去的，嫁了之后有了儿女也是跟他们马家姓，这还有什么反对的道理呢？
　　“那我就开门见山吧。勇哥他爸妈，我觉得三妹和勇哥这婚事不行！”姑妈的态度非常强硬。
　　“亲家，你这是开玩笑吧。”勇爸脸上暗了下来。
　　“你觉得像玩笑吗？从今天起我们马家解除你家勇哥与三妹的婚事，就此作罢。”姑妈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对着勇哥父母说，“这事就算了。”
　　“三妹她姑妈，这三妹他爸都没说话，三妹和勇哥的婚事怎么由你说算就算了。”勇爸讥讽道，一脸不屑。
　　“可成，你快说话啊。”姑妈拉着马可成的衣角，马可成说，“这就算了吧。”从进门到入座，马可成始终是少言寡语的，这一切的大权似乎都在姑妈的手里。
　　“送客。”勇爸生气地拍着桌子，“从今天他们的婚事就作罢，不送，好走。”勇爸生气这么多年没见过这般背信弃义之徒，说不办就不办了，他们马家不要面子，他勇哥家又怕什么。
　　不知道情况的勇哥还沉浸在对三妹的想念里以及婚后幸福的美满生活，他却不知道父母已经同意了马家的辞婚。太阳很快就要落了山，勇哥兴致勃勃地哼着小曲走在山间小道上，就算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依旧甜蜜，鸟儿似乎在歌唱，野草似乎在舞动，风就像舞动的音符，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勇哥扛着锄头，两捆柴回到家中。父母亲弄好了饭菜。说：“勇哥，回来了。看阿妈给你做了什么，全是你爱吃的。”勇妈端上了腊肉炒青菜，猪肉竹笋，香辣排骨等等，以荤菜居多。“哇。阿妈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勇哥也顾不上洗手再吃，看着桌上诱人的美味，情不自禁地用手抓往嘴里塞里，囔囔着，“真好吃。”勇爸跟勇妈眉来眼去的，“阿妈阿爸有啥子事啊？”勇妈索性就把今天三妹的父亲和姑妈来家里的事告诉了勇哥，勇哥心里不甘心。“三妹绝不是这样的人。阿妈阿爸，明天我就要找三妹当面问清楚。”
　　“勇哥你别傻了，就算三妹想要你，他家人也不要你，还找她做什么？你去找她是自取其辱。”勇爸劝着勇哥，他就是不甘心。夜里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早上血丝布满双眼，眼窝下是墨黑墨黑的眼袋，整个人显得疲惫了一些。勇哥也顾不得吃早饭，鸡鸣了就立马赶去马家找三妹。
　　“三妹，三妹，你出来啊！三妹！”勇哥的叫声引来很多村民的围观。三妹揉了揉眼睛起来，是勇哥，勇哥来找他了。穿好衣服后，三妹开心地就光着脚到门口了：“勇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还蒙在鼓里的三妹问勇哥，“吃饭了吗？”“三妹，你为什么不娶我？为什么不要我？”勇哥质问三妹，“昨天你阿爸到我家去辞婚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勇哥，你说什么啊？”三妹一头雾水，见人是越来越多了，“有话我们里面说。”这时姑妈和马可成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往屋里面说，今天有话就在这里说清楚了。你跟三妹是不可能的，我们马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来做什么？”马可成说道，“我劝你要点脸。”姑妈在一旁呸了一口：“还不快走？”“三妹，是真的吗？”勇哥抑制着自己的冲动，他真锤死三妹的姑妈：“不是啊，勇哥。”然后又转头问父亲马可成，“阿爸，怎么回事？”姑妈抢道：“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三妹，你跟勇哥这婚结不成了，只要我跟你阿爸在一天，你就没可能。”三妹气不过，大骂撒起泼来：“好你个狠心的女人！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是马三妹。”“三妹，你还有没有点礼数？她是你姑妈，我都不知道怎么教出你个孽障，滚回房去，还不嫌丢人吗？”三妹哭着跑回房去。姑妈的头发被三妹扯乱了，几根白头洒落下来：“可成，回去好好教你那丫头。啧……”手被三妹抓得都是痕。
　　事情过去一个月了，三妹与父亲的关系始终僵硬，她在心里是多么记恨父亲。她与勇哥的爱情也走到了尽头，今生不再是情人与恋人，连朋友也做不成。在他们辞婚三个月后，勇哥与同村的一个姊妹结为夫妻，她没敢去，也不敢去。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结婚那么快，他们才分手多久，难道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向我证明，向马家证明，马家的决定是错误的，没有马家，他一样可以成家立业幸福美满。才几个月便是这般模样，她马三妹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