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第2313-2331天

　　1964年1月1日星期三（2313天）
　　进入新的一年。这一年要做好的工作：
　　政治学习要加强。特别是主席著作的学习，坚持下去，并能思考一些问题：农民问题、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的问题是两个重点。这两个问题对工作、对写作都是要弄懂的。
　　工作方面，抓好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教育方面的书。
　　全年至少写两个短篇和一个长篇的提纲。
　　
　　1963年1月7日星期二晴（2314天）
　　为安东机务段一篇家史事，我到铁路工会找赵乐璞谈退稿。他说，他正在党委驻勤，总结学习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的材料，日以继夜地搞了一个多月了。他的眼睛粘粘乎乎，谈话却挺有精神。
　　“真有不少的材料啊！”他说。
　　他说他向安东机务段打电话，然后再由我们打电话与作者高维全联系。
　　
　　1963年1月10日星期五（2315天）
　　早饭后到毛织厂去，与宣传部的刘玉同志一同采访工人房金城的家史。然后又一起拟了写作提纲，文章的题目定为《逼上革命》。
　　金城六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欠了地主房树云的钱，逼着卖掉了自家的马架子。父亲房树山又恨又怒，激出疯病，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黑脸长发，赤着双脚，带着镐头，站在地主门前怒吼：“狗杂种！我扒了你的窝！”站在台阶上的地主房树支用文明棍一指，两个家丁就把房树山绑起来，关进碾房里，双脚用木狗子砸上。这就是奴隶的命运！
　　
　　1964年1月12日星期日雪后（2316天）
　　一夜大雪，温度又高，雪落地就化了。但雪太大，还是堆积起来。早晨去吃饭的时候，满街的人都在除雪。“今年不会有春寒了吧？”大家都这样想。
　　本星期和上星期，《世界是你们的》写出一个引序和头五章的提纲。我是有信心把它搞出来的。
　　
　　1964年1月13日星期一晴（2317天）
　　潘照坤叫我谈谈今后沈阳家史工作的开展计划。“好，那么我们就谈谈吧！”我说。可是他却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你是不是找点时间，到那里住几天，如果不方便，晚上还可以回来。”
　　这种提示性的语调很使人觉得不舒服。后来一想，都是工作需要，我这想法是很不对头的。叫你下去，不意味着人家认为你不愿意下去。这样想来，他的话又有什么不好呢？
　　年轻时代，除了那些坚定而信念很单纯的人，可以说大多数是思想不稳的。我读了一下大学时代的日记，那时的我是多么的不安定啊！
　　
　　1964年1月18日星期六晴（2318天）
　　全社开展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前三反（官僚主义、分散主义和铺张浪费）早已进行过了。大家谈了认识。
　　我检查用了公家的两灯泡。住处没有阳光，结婚五个月来，用的都是100度灯泡，一个月只交2元电费，计算起来，也不算少啊！
　　个人主义思想，可以表现在精神上，也可以表现在物质上，对工作，对国家，都是有害的。每个人都不注意这些小事，危害很大。从小学接受“爱集体”的教育，然而印象却总是模糊的，这说明自己还没有完全革命化呀。
　　
　　1964年1月19日星期日晴（2319天）
　　五三工厂的白玉秀同志约我到厂里研究工人家史的编写工作。我去的时候，厂里正开评功会。白同志说，他们厂的两位工程师从小学到大学时工作时，两人一直互相瞧不起，现在疙疸解开了。大家高兴地说：你俩的问题解决了，对工作更有好处。过去两个人并没认识到不团结对革命的危害，现在，一个人将自己保存多年的资料交给另一个人。
　　到厂工会主席吕奎英家访问，听说伪满时工人有许多破坏生产的行动。那时，日本鬼子头上扎着一条白布，腰上缠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庆祝新加坡、珍珠港攻陷”的口号。日本工头因为前线的胜利都得到了奖品，穿上红皮靴，耀武扬威。工人都说：“没死就戴上孝了，你们快完蛋了！”
　　
　　1964年1月24日星期五晴（2320天）
　　从昨天起，我和张慧被调到“五反”办公室。党支部曾召集我们几个人开会，要求在这次革命中坚定立场，积极革命。我一定不辜负党的希望。
　　晚上，玉妹没吃饭，我到街上去，用3毛钱买了一斤地瓜。称地瓜时，我就把钱给他，那老头抖抖索索将3角钱揣进兜里去。包地瓜的纸小得可怜，我把手绢摊在案上，先是只拿出一小块纸来，我向他要纸，老头将手向前摆了几摆，说：“行啦，行啦！”
　　我无奈地站着，看他头上戴着个小毡帽，小胡子向前撅着，像要撮你一下似的。地瓜称完，我正要拿走，他叫道：“给我三角钱！”
　　“咦，钱给你啦！”
　　“嗬！这像什么话，我能赖你吗？”
　　小胡子扎撒开来，像叼个刺猬似的。我想，这老头是把刚才的事儿忘了，或者是没过脑，旁边又没别人可以证明，我只好把刚才交钱的经过说了一遍。他瞪起了眼睛，说：“你干什么？买东西不给钱，嗯？想抵赖？”
　　我叹气，这老头是过分相信自己的记忆了。围上来的人渐多，我反复讲我交钱的过程。有人说：“这同志也不像没交钱的样儿。”
　　“你好好想想，到底给钱没有？”一个中年人怒吼起来。
　　“啊！什么话？他要是给我钱了，我叫汽车轧死！你上小南门打听打听，我姓于的是那种人吗？”
　　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我只好把地瓜留给他，说：“行了，老头，全仗我三角钱给你买烟抽了！”我苦笑着退出场外。越想越憋气，像被人欺负似的，流下泪来。
　　
　　1964年1月25日星期六晴（2321天）
　　肖贲打电话里，提了三点意见：
　　1.前一部分太拖；2.虎娃的转变，自我认识不够；3.有时像小孩，有时像少年。
　　后两处意见是值得考虑的。但我不十分同意。
　　看来，写一部作品是不容易的，要坚持不懈写下去，不要怕失败。
　　
　　1964年1月26日星期日晴（2322天）
　　到市新华书店买《播火记》，缺2分钱，我怕书很快卖完，就把1.98元交给售书员，叫她把书给我留一下。旁边一位青年递过2分钱给我，我谢绝说：“我家离这不远，我回去取一下。谢谢，不麻烦了！”年青人还是坚持把钱递给我。这时，售书员也把2分钱拿出来给我。我思量一下，心想：如果收了不知姓名的青年人的钱的话，将来怕找不到他，就收了售书员的钱。不论收谁的钱，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真叫我感动。
　　晚上，王峰到家里来做客，谈及支部工作问题。我提出两个问题，大家觉得年纪大了，有些苦闷；组织生活会的安排问题。
　　王峰说：支部对这个问题做了研究，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小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开展工作。他平时工作忙，抓团的工作不紧，机关的团员大部分都超龄，怎么开展工作，支部也没想好。“我听说你刚来时劲头很足，现在差劲了，对入党的信心不足，觉得比自己强的人都入不上，排号也排不到我的头上……”
　　这时，宋源文在外面叫他，他说：“咱们以后谈吧！”大概是去打麻将了。
　　这些话不是我的思想。他先头还说小组会不能脱离团员的思想，人家想着那个，你却谈的这个，现在他就在犯这个毛病。
　　入党问题，和参加革命一样，是不能像买东西似的站队排号的。
　　为彻底解决我的思想问题，我想把4月29日总结思想上的几个问题抄一份，作为和刁永祥的谈话的提纲。
　　
　　1964年1月30日星期四晴（2323天）
　　专案工作结束了。大学通知我，春节后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读读毛选，在思想上做点准备。
　　
　　1964年1月31日星期五晴（2324天）
　　晚上，团小组会临时组织起来，让兆德谈谈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体会，然后读了一个文件，是关于学习毛主席著作体会的文章。会议开得不大好。大家选我当小组长后，我抱着混的态度，浪费了大家的时间，这不是失职吗？所以，对待工作，应有个认真的态度。
　　
　　1964年2月17日星期一晴（2325天）
　　2月9日我和玉妹回安东过春节，昨天回来了，在哥哥、姐姐家度过一周的假日。
　　
　　1964年2月18日星期二晴（2326天）
　　从今天起，开始全社范围的评功活动，学习解放军，使机关革命化，人人革命化。
　　
　　1964年2月25日星期三晴（2327天）
　　“从今天起，我好好学习，当个著名的内科医生。”（这一行字是玉妹在我的日记上写的。）
　　仍然评功。今天是给赵春润同志评功。当郜文爷爷死的时候，大家无从安慰她，赵春润回到家里，很快做了面条，端到郜文面前，这就是阶级感情。来到社里两年来，她读了大量的书，做了许多工作。
　　我从农场回来以后，认为领导重视她胜于重视我，平时不注意学习人家的长处，有轻视她和疏远她的表现。我今晚评功给她做了检讨，有点难过。
　　
　　1964年2月26日星期三晴（2328天）
　　参加省文联组织的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的同志谈思想收获的座谈会。美术学院、美术出版社、辽艺、作协的同志谈了他们参加农村工作后思想感情的变化，我把它归结为这样几点：
　　1.想要与群众有共同的语言，就得有共同的喜怒哀乐，知道群众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2.要赢得群众的信任，就得让群众知道你是他们自己的人，要过几关：从思想感情到生活习惯，来一个根本的变化；
　　3.敢于拿自己和群众比较，找出差距，向他们学习；
　　要搞社会主义事业，没有农民的参加和努力是不行的。知识青年要使自己有出息，不与农民结合不行。对于一个文艺工作者来说，既要改造自己，又要用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农民，要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还要起一个革命知识分子应起的栋梁作用，就是毛主席所说的，要在为农民服务当中实现与农民的结合；要实现结合，就要实行三大作风，做到方向、路线正确，掌握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和方法论，要有不怕吃苦和自我牺牲精神。
　　
　　1964年2月28日星期五晴（2329天）
　　五三工厂的董方迟晚上到家来，带着他写的家史稿。所写的刘忠明这个人物，有个特殊的性格，许多学生出身的工程师见他是工人出身的工程师，就故意出难题考他，刘忠只是笑笑，摇着头，把问题记在小本子上，晚上回家翻阅大量资料，把问题弄明白了，又带着自己不明白的新问题来请教科班出身的工程师。工程师提出的问题越多，促使他掌握的学问越大。
　　工厂把许多技术上的关键问题都放在一个纸糊的西瓜似的篮子里、还有高射炮型的大红灯里。几天来，别的工人抢关键，午后摘走了西瓜，架走了高射炮。只有一个纸糊的碉堡型的关键无人过问，这是工程师们十年来一直未能解决的问题。郭忠明不说大话，也不轻举妄动，自己悄悄地在家里用五个晚上的时间，拿寸长的铅笔头画好了草图，又悄悄卷起行李来到车间，干了几个昼夜。支部书记扛起他的行李卷，拉着他去睡觉。他上去拉下行李卷，坐在上面，流着眼泪说：“我父亲是地主逼死的，我叔叔是在矿里被炸死的，我奶奶是人家逼疯的，现在三分之二的人口和我死去的亲人过着同样的生活，我能回去睡觉吗？”
　　这就是工人阶级以天下为怀的本色。我没有他那种奋发图强和甘当小学生的韧性，他不怕别人的刁难、热不减，气不馁，是一个能屈能伸的革命者。
　　今日给鲁野同志评功，他流了泪。党的阳光温暖着每个人的心，就是一个木头人也会感动的。
　　
　　1964年2月29日星期六晴（2330天）
　　上午传达了中共中央关于文艺工作的指示，说明了社会主义文艺工作的性质；文艺的改造，首先是人的改造，无社会主义的新人，就不可能有社会主义的文化。中央领导最后指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志气和理想，但每个人都应当使自己的理想服从于共产主义的大理想。我一定要这样做。
　　给张慧同去评功。王德昌说：张慧从来不说不利于团结的话，从来不表现出不尊重别人，从来不显示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这叫谦虚谨慎，我一定要把这种精神学到手。
　　晚赵春润来，关心玉妹的身体。她走后玉妹说：“她真热情，总是为别人想得多。”
　　
　　1964年3月1日星期日晴（2331天）
　　一天坐在屋子里学文件。中国社会主义事业没有五亿农民参加不可能胜利。现在那里出现了严重的阶级斗争情况，那里是最广大的前线。我们为农民出书，应当看成是支援前线那样重要。到农村去工作，等于去参军，这是革命的需要，也是使自己成为一个像样的人的需要。
　　赵春润同志又来家，交换了意见。她说生活中总是有那么一种力量，当你向前进的时候，这种力量就把你往后拉。要明确方向，通过自觉的努力争取入党。
　　春润同志为人热情，会上她注意每个人的发言，她能从每个不同的声音里听出每个人的思想本质，尽管有时不那么准确，但那哨兵一样的目光却是可贵的。
　　以后每天记一条同志的优点，检查一条自己和缺点，再记一条一天进步或收获。
　　谦虚使人进步，
　　骄傲使人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