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瞅对象
作品名称:柔美圆 作者:牛心山 发布时间:2019-04-21 19:43:15 字数:5831
李六斤和王德娃买下了村上的水毁杨树,一边加紧采伐,一边在外联系买主,想着尽早脱手。王德娃对李六斤说:“人家说高支书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我看也不见得,今儿个在卖木头要提成上就完全暴露出来了。如果不办指标能行,他会不会还要加价?”
“怕不会吧,我和他关系那么好,只要我给他下个话,他会答应的。”李六斤很有把握的说:“再说了,我给他做下长头事着呢,前几年他家粮食不够吃,年年在我家装,说是给钱,我一直没要,这个人情不算小吧。”
“我说来你在高支书跟前啥话也敢说,才是这么个关系。”王德娃笑一笑说:“你怎么知道高自泉会回来当支书?要不,拿你那么鬼的人,会做赔本买卖。”
“我哪里知道呀,还不是看人家是国家干部,喂下了以后防故有个啥事也好找他去办呀。”李六斤递给他一支烟,点燃说:“计划生育紧,我能生三个娃,有个儿子也多亏了他。”
李六斤是三代单传,他娶了媳妇光生女孩,连早产没有存活的是五个。第一个女儿刚生下是豁豁嘴,他抱去丢在大路边上。第二个是儿子,他娘怕不好抓养,孩子一落地就咬下了一个脚趾头,还没十天就得了病,医生检查是破伤风,没有救下。第三第四个是女儿,第五个怀到六个月,他怕是女儿,找高自泉讨主意,高自泉说:“现在的医学发达,你去医院找熟人做个B超,是儿子了生下,是女子了打掉。”
李六斤难为的说:“我没有熟人,还巴望老哥哩。”
高自泉就在县医院找了自己的战友,给李六斤媳妇做了B超,结果是儿子。那时候,计划生育正紧张,乡镇干部天天晚上翻墙入室抓超生的大肚子,李六斤就天天晚上领着媳妇上山躲辟。计生办抓不住李六斤媳妇,就到处宣传计划生育不搞了。两个月没有找他们,使他们放松了警惕。突然有天下午,镇上开会说今晚所有干部不许到哪里去,有任务。高自泉猜到是抓大肚子,就去柔水村找李六斤岳父,让他赶快去告诉女婿,跑得远远的,生不下不要回来。计生办的人在高家村扑了空,领导就在大会上批评他们掌握信息不准,叫干部白忙活了。计生办主任辩解说:“村上的统计员说人在家里,咋这么快就跑了,可能是咱的内部出了问题,有人通风报信。”
那时是武书记当政,他让计生办不要乱猜疑,他说:“镇干部都在,不可能是内部的问题,你们说谁通风报信了?你们信息不灵,不要怪东怪西,都怪你们自己。昨晚行动失败,责任全在你们,你们可以去查,如果查不到,处罚计生办每人1百元。”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计生办的处罚也没有执行。其实,那晚李六斤领着媳妇在家院后边的崖上坐着,他一直看到镇干部走了2个小时后才回家。他知道计生办这回饶不了他,就收拾了东西领上媳妇天不明去了官村的姑姑家。官村的计划生育也紧,他们留不住,就搭班车上了宁夏,直到儿子出世过了满月才回来。
李六斤和王德娃采伐水毁杨树的事,派出所早就盯上了,王所长找到他们要看指标,李六斤说:“指标有,在王德娃哪里,我联系他给你送去。”
王所长说:“难有,林业局都停办了,你又不是局长他舅,能搞特殊吗?”
李六斤说:“现在这年头,连死人也能叫活,停了不会开通吗?”
王所长嘿嘿一笑,说:“是实话,反正我要看指标,如果没有指标你们就不要采伐了。”
“如果不是水毁树木,我们也不会采伐。你看啊,前一饷修桥,河滩里的水毁树木横七竖八,把路都挡住了,也没时间采伐。现在有了时间,你们又来挡,不是我说你,大水冲树木的时候,你们为啥不向龙王爷要指标?他没有指标你不会挡吗,如果你们早挡了,也许冲不下这么多的树木。”
“你这不是抬杠吗?你如果要这么说,现在就停下。”
“停下这话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是通过村委会买的树木,只要高支书说一句话,我们就停了。”
“高支书再大有《森林法》大吗?我是在执法哩,你要想清楚。”
“《森林法》上不可能写着水毁树木宁愿让烂掉,也不许采伐吧。”
“不是不让采伐,要办指标。你这人犟,我不和你说,我去找高自泉。”
李六斤找了王德娃,说了王所长要指标的事。王德娃笑着说:“只要他一个人来挡,事就好办,他还不是想要两个钱吗,我来对付。”
“如果他公事公办,我们怎么对付?”
“不怕,王所长是吃馋的猫,有好处他不会较真的。”
“如果花的多了,就不合算,你到底能不能办下指标?”
“办指标就是困难,过去的权是主管人拿着,有点好处就行。现在的领导鬼了,大权独揽,喉咙又粗,钱少办不了事,钱多咱们划不来。今晚我去会会王所长,看水深浅再说。”
王所长五十多岁,高条大汉,一脸的大胡子,说话慢腾腾地,见人就笑,做事决不马虎。他任所长15年了,一直在林区派出所干,木材采伐时期,他和木材贩子互相勾结,捞了不少好处。木材停伐后,他饥渴难忍,就开上车到处抓赌,只要是打牌中带一毛两毛的钱,都说是赌博。他抓上一个人让他揭发,把别人罚了,又给揭发的人奖励。有一次,他在老相好家听说孩子们抓蛇卖,就到他们家里去搜,搜出了五条蛇。他把小蛇放了生,把两条大蛇拨皮做菜吃了,还罚了10个孩子每人500百元。有个孩子家长找他论理,他翻出陈年老帐要罚他。大家都认为和派出所人打交道千万要小心,他们是狗脸没毛,说翻脸就翻脸。
王德娃去找王所长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一进门就把王所长赞美一番,他说:“咱镇上社会治安这么好,都是派出所的功劳。特别是我们村,你没来以前,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赌博成灾。现在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赌博绝迹,人人安全,应该给你们挂个大牌匾。”
王所长抽着他递给的好猫烟,笑着说:“一家子,你要说啥事就开口,没必要给我戴高帽。”
“当然要说,我们买了村上的水毁树木,你问我们要指标。说老实话,我们没有指标,不是不愿办,是不好办。听说办一方指标给局长要20元回扣,连指标费、育林费狗球猫吊就亏大了。”
“你们多少钱买的木头?”
“220元,采伐费25元,一方总共是245元。”
“你们买贵了,180元合适。”
“可不是吗,我们出失口了。你看指标的事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算了,好处给你是有的。”
“过是肯定要让你们过去的,我想听听给我的是多少。”
“十张钱。”
“一千元啊,你是打发叫花子哩。”
“你说多少?”
“一把手。”
“老哥,你全部拿走算了。我们才赚多钱吗,给你5千。”
“我说你没有诚意吗,我啥都不要,就是要指标。”
“不能少点吗,2千元。”
“你走吧,明天采伐停了,指标办好再采伐。”王所长严肃地说:“哪有先斩后奏的道理。”
王德娃不想走,坐在那里不动,心里说:你王所长的心也太黑了,你就不怕我以后举报你吗。可是再一想,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有执法权,不让行吗。王所长见他不动,大吼一声:“走啊。”
“还真发火啊,这是我们两个的木头,我答应了不算数。算了,我把他的茬拿了,5千就5千,明天给你拿来。”
“现在我不要5千了,我要和你们一块做生意。行要行,不行也要行,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如果我有份子了,高自泉那里我去说,咱们只出180元,最多200元。木头的出境手续由我办,利润3人平分,你还有啥意见?”
王德娃还在犹豫,王所长又说:“你信不过我吗?我贩木头的时候你还没有入行呢。我是看你也姓王,五百年前是一家子,才来帮你。说真心话,你们办不下指标,没有我,你们只能就地倒手,利润没有多少。别看我参进来分了你们的钱,要是拉出去,利润翻番,得的更多。”
王德娃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就说:“我愿意,就看李六斤愿意不愿意。我去给他说,明天晚上给你见话。”
胡媚子给高秀芝介绍了对象,让她来镇政府面谈。高秀芝问他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她说:“你不要问得太多,来了就知道了,我会让你满意的。”
高秀芝梳洗打扮一新,骑了自行车往镇政府走。这一天的太阳格外红,寒意早被驱散,田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似乎忘记了这是冬天。高秀芝的心情和太阳一样和暖,自从她心高眼大拒绝了最后一个媒人的提亲后,一年内再也没有人给她说对象了。她妈很着急,高和气却说:“急什么,她是心高气傲,让她凉一凉,叫她的同龄人都结婚,看她还能不能坐住。”
高自泉一上任就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和几个当校长的好友说:“你们给我妹子介绍个对象,是公办教师就行。”
高秀芝却说:“我不要当教师的,他们都是小气鬼,我从小就听人说教师吃了面,用子弹壳分着喝面汤哩。我大手大脚惯了,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受不了。”
高自泉就让胡媚子给她介绍个当干部的,胡媚子费了不少心事,人家都嫌她是农民,没有工作。这些事高秀芝早已知道,她心里说:你们还嫌弃我是农民,我还看不上你们干部哩,整天不务正业,油嘴滑舌的,光知道整农民。今儿叫种这,明儿叫种那,有了成绩伸手揽,出了问题一脚踢,啥人吗,没品气!今儿也不知道胡书记给我介绍的是个啥人?
胡媚子一见高秀芝就笑着说:“大美人,今天好漂亮啊,我说来阴了一饷的天放晴了,才是美人要来。也是啊,昨天通知你今儿看对象,我还怕下雪,是你带来了阳光,我估计你的婚事要成哩。”
“胡书记才是真正的大美人啊,我和你一比羞得都要钻地缝了。”
两个女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胡媚子才说:“为了慎重起见,我看你们还是先背看一下,如果有感觉,再面谈,省得尴尬。”
“到底是谁?”
“就是咱们镇上的人,你们都见过,就是没有搭过话。一会儿我叫他进来,你看一下,过后再说。”胡媚子说完叫着:“小刘,刘秘书你来。”
小刘就是党委文书刘绑牢,独生子,小时候多病不好抓养,就给安了这个名字。大学毕业考了公务员,被分配到了镇上。他是在学校里入的党,胡书记见他年轻好学,就让他当了党委文书。小刘不会干党务工作,却有热情,在老文书的帮带下进步很快,现在干起来得心应手。他今年24岁,在学校里谈的对象嫌他去了农村,就和他吹了。小刘走进了胡书记办公室,常规性的问候了高秀芝,就坐在一把沙发上。胡媚子说:“省委组织部要高家村抗洪抢险事迹材料,你去写,明天要送到县委组织部。和高家村有关的材料咱们写过不少了,你把所有材料综合整理一下报去。”
“我这就去整理,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你去吧。”胡媚子看小刘走了就问:“咋个饷?小伙子行吗?”
“外表还行,人还是不太了解。”
“小刘有学问,有能力,父母双全,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只是家在农村。只要你们结了婚,在县城买套房子,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的姑娘找对象有新标准了,那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你也是这个标准吗?”
“不是,我的标准简单,只要两人有共同语言,一切财富都可以去创造。”
“那你表个态,如果愿意和他交往,你们就谈去。”
“先谈谈吧。”
胡媚子又问了小刘,他愿意和她谈下去,就把高秀芝叫到了小刘的房子,说:“这个线我给你们牵了,你们谈去,啥时候谈好了,再去家里见双方父母,定婚结婚不要把我这个牵线人忘了就行。”
“胡书记你坐下,我给你倒茶。”小刘说着就去倒水。
“你还是给秀芝倒吧,我不当电灯泡了。”胡媚子走了出去。
送走了胡书记,小刘给高秀芝倒了一杯茶,又拿出苹果、香焦、糖果让她吃。他剥开了香蕉皮递到她手里说:“我不会说话,心却是诚的,吃吧,有什么话你问,我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你。”
高秀芝接过香蕉咬了一口,笑咪咪的说:“你家是哪里的,家境咋样?”
“我家在凤翔陈村,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我们家里很贫穷,算得上贫困户,我在小学里靠父母种地供我,在中学里靠政府救助完成学业,在大学里靠勤工俭学读书。毕业后我考上了自费研究生,家里没有钱我才考了公务员。”
高秀芝没有想到小刘实话实说,他摸不清他是不愿意交往才叫穷还是诚心交流。按以往谈对象的做法,双方都要极力隐瞒自家的贫穷,媒人都要极力夸大男家的富裕。农村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媒的,撇白的。到定婚结婚后才知道了实情,想退就困难了。她对小刘产生了同情,说:“我以为你是蜜罐子泡大的,真没想到你是苦水泡大的。我没有受过苦,从我上学起我爸就当支书,我家里就我一个,爸妈十分疼我,我是他们掌上的一颗明珠。我吃的是好吃喝,穿的是好衣服,只要是我看上的衣服,父母都要给我买来。我不知道穷日子是啥味道,我虽然是个农民,但我一心想跳出农门,天不随我,我没有找到知音。也许我们就是最好的搭档,我对你有感觉,你说呢?”
“你的家境胡书记对我说过,我也从侧面打听过,我以上说过了,你要是不嫌我们家穷,咱们就谈一谈,如果谈得来,再到我们家里去见我的父母。”小刘给高秀芝续了茶水,削了一个苹果让她吃。
高秀芝在小刘这里吃了午饭,带着他送的化妆品离开。她给他送了两双花鞋垫,那是妈妈做的。她不会做针线活,妈妈说她是男人,以后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她说妈妈老土,现代人谁做手工活儿,市场里啥都有,只要有钱。妈妈说你要是缺钱了,还不是受苦吗。她笑了,妈妈你真是杞人忧天,现代人要是都会做针线活,工厂就要倒闭,工人就要下岗,社会就要倒退。她往回走的时候,在派出所门口遇见了高自泉,他说王所长叫他来有事,结果是关于木头的事儿,王所长让村上停止采伐去办指标。
“事儿说好了没有?”高秀芝说:“派出所要小心对付,斗大的麦颗要从磨眼下去。”
“还没有。我看主要在王所长哪里卡着,他要我们给李六斤让价,如果不让价,就是要指标。指标的事我问过了,林业局停了,胡书记说最好自己运作,只要派出所不管,伐多少都行。”
高自泉很苦脑的样子感染了高秀芝,她说:“让就让了吧,都是集体的,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气人得很,一方只出180元。我说已经给人家220元卖了,他说我是坑人哩,没有这个价。”
“是不是他们要合伙作生意才让王所长压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问过了李六斤,他说没有,但他躲我,凭这一点,他们是一伙的。这不明摆着是土鳖虫日虱子哩,以大压小吗。”
“哥哥,你又说脏话了,难听得很。我多少次给你说了,你现在是高家村的最高领导人,随时随地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不是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高家村,高家村人要有素质,要讲文明。”
“对不起,我是一时气愤才说了脏话。王所长不是东西,他在咱们这里胡作非为,就是没人敢管。他以检查村民联防为由晚上到群众家里砸门扭锁,拉牛搬电视,拿商店货。第二天你去报案时,他骂你晚上不住人,说是东西他们拿了,让你交上罚款领回东西。他是坏到家的败类,到处反腐败咋不把他反倒哩?到那时,我要在派出所门口放一万头的鞭炮。”
“哥哥,我看还是答应他吧,咱们惹不起。”高秀芝说:“咱俩去说,让他再加1-20元算了。”
“我已经和王所长说蹦了,要说你去,最低是190元,180元的话让在河滩烂掉去。”
高秀芝走进王所长办公室,说:“我是代表高自泉来的,木头的事村委会作了慎重的研究,一方190元,如果要就先交一万元定金。如果坚持180元,谁也不要想买,让在河滩烂掉去。”
王所长知道高秀芝的身份,二话没说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