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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二十二

作品名称:悠悠汉水难了情      作者:黄皮人      发布时间:2019-04-21 09:37:04      字数:4316

  二十一
  当天夜晚我们分别住在农民家里。
  在地上铺上稻草,稻草上铺上褥子,躺在上面松软舒适,稻草散发出特有的清香。就这样我们在广阔的农村大地上、在贫下中农的怀抱里将度过一个有意义的夜晚,许多同学激动地趴在床上,掏出笔记本写下了心里话。
  第二开清晨,在我的影响下,唐建船破例起了个大早床。打扫完了房东的院子,我们又挑着水桶去村边水井打水。此时,四周一片安宁,家家冒起了炊烟,晨雾像白色的纱巾挂在蓝天和田野间,微风吹来,白纱在轻轻抖动。空气中夹着各种花草、庄稼及大地的芳香,新鲜极了,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突然,我俩发现前面的一棵大树下正站着一个人,悄悄走近一看是陈娅娜,在晨曦和薄雾的映衬下就像一幅素描画,勾画出一个窈窕淑女的侧影,尤其是那微微突起的胸部……我怎么啦!近段时期思想老是开小差,怎么又“泛滥”了呢?
  陈娅娜是个小说迷,我经常看见她捧着小说看,此时她正捧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我说:“看来,还有比我们起得更早的。”
  听见我的说话,陈娅娜放下书,对我俩笑了笑:“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近一年来我发现陈娅娜说话文诌诌的,词汇特别丰富。
  唐建船说:“真用功,你好像在看小说。”
  陈娅娜点了点头:“你怎么晓得?”
  我故意学着她的语调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哈、哈、哈。”陈娅娜银铃般地笑着说,“班长同志,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本人站得稳、坐得正,正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唐建船说:“这是一本苏联书籍,作家叫奥斯特洛夫斯基,书的主人翁叫保尔.柯察金。”
  “看来你一定看过这本书。”陈娅娜说。
  “是的。”唐建船两手往后一背,双眼一闭,“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庸庸碌碌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呀!你背得一字不差,真是博学强记,这句话写得真好,我就是因为看到这句话,才找到这本书的。”
  “其实反映苏联卫国战争的书籍还有很多,什么《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丹娘》、《母亲》。”唐建船说。
  “你有吗?回去借我看看。”
  “过去有,现在,没有了。”唐建船的语调流露出一股遗憾和伤感,陈娅娜疑地看着他。我晓得他家的书在抄家时被当作“四旧”烧了。
  “大清早,你们跑到这里做什么?”这时,陆副校长从后面走了过来。
  “陆校长好!”我们一起喊道。
  “我们在聊天。”我说道。
  陈娅娜快人快语:“我们正在谈论反映苏联卫国战争的书籍。”
  “苏联,修正主义,有什么好谈论的。陈娅娜,你手上拿的什么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啊!”陆副校长眼球一瞪,样子非常吓人,“你、你怎么能看这种书呢,且不说这本书是修正主义的产物,单说它宣扬的是什么,你晓得吗?”
  我们三人呆呆地站在那里,陈娅娜摇了摇头。
  “保尔和冬妮娅小资产阶级爱情观,内容极其腐朽、颓废。陈娅娜,你作为一名班干部,怎么能带头看黄色书呢。”
  陈娅娜紧张地盯着地上,脸色也变了。
  “陆校长,我觉得陈娅娜没有错。”唐建船说。
  “什么啊,陈娅娜没有错,那是我的错,岂有此理,荒谬之极。”
  “我是说,陈娅娜根本就不晓得这本书有毒,再说她是以批判的眼光看书。”
  “陆校长,这件事发生在我们班,作为班长,我有责任。”
  “好,我就喜欢听这话。为了我们班的荣誉,这件事就不要往外传了,书我收缴了,以后再不要看了。”陆副校长从陈娅娜手上拿过书,转身走了。
  “呸,我真是起了个大早床,碰上了倒霉事。”唐建船看陆副校长走远了,说道。
  “倒霉、真倒霉,好不容易借了本好书,被收缴了,我怎么还给别人了。”陈娅娜伤心地说。
  “好书有的是,就是不让看。”唐建船说。
  陈娅娜:“我偏要看,有什么了不起。”
  唐建船:“下次看书用点心,将红色书皮的封面包在其它书的面上,碰上检查时,就把封面给他看。”
  陈娅娜:“你这是偷梁换柱。”
  唐建船:“这叫出于无奈。”
  吃过早饭,我和唐建船去上厕所,蹲在厕所里,唐建船还愤愤不平地对我说:“我想不通,陆副校长凭什么收缴陈娅娜的书,是不是上厕所没有得手纸,拿去擦屁股。”
  农村的厕所一家一个,比较集中,条件又简陋。唐建船在这边说话,陆副校长正在那边解小便,他听得一清二楚:“唐建船,你不要犯自由主义,背后议论人。”
  唐建船吓得舌头一伸:“陆校长,我又错了,我蹲在厕所里拉屎还上下不闲着,真该死。”
  
  二十二
  第二天的拉练,同学们再没有第一天的新鲜感了,也不像第一天那样精力充沛,机械式的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
  最狼狈的要数唐建船,他从小娇生惯养,缺少锻炼,从没有受过这种“罪”。他低着头、弓着腰、蹙着眉、咧着嘴,双脚艰难地挪动着。走不了多远,他就和前面的队伍拉上了一段距离,我不得不边走边催促他跟上队伍。
  刘老师从后面走到他身边,鼓励地说:“抬头挺胸、咬紧牙关,坚持就是胜利。”
  唐建船调侃地说:“对,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
  “好,就得有这股革命意志。”
  “可是,我的两条腿不争气,两只脚也磨起了泡。”
  “你晓得怎么对付水泡吗?用一根线穿在针上,扎在水泡上,让水顺着线流出来。”
  “那不疼死人。”
  “比磨破了强得多。”
  说到这里,唐建船神秘地前后看了看,凑到刘老师耳边:“刘老师,您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吗?”
  “看过。”
  “您对这本书有什么看法?”
  “你在研究它,还是在考问我?”
  “只是随便问问。”
  “我是在学生时代看过的,当时我被这本书的故事情节深深地吸引住了,一口气看完了。这本书生动地描写了主人公保尔的成长过程,在战场上、在艰苦的环境里、在与病魔的搏斗中,他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体现了一个革命战士光荣、壮丽的人生。有些话成为至理名言。因此无论是题材、文字,还是思想、内容都是十分好的。”
  “为什么苏联人能写出这么好的书,我们国家的人就写不出来呢?”
  “唉,你说外行话,我们国家有许多书写得相当精彩,堪称世界名著。”
  “都有哪些书?”
  “太多了,比如四大名著,《水浒》、《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等等、等等。”
  “这四本书我听说过,我奶奶还说什么‘男不看《水浒》、女不看《红楼》、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
  “嘿,你奶奶还蛮有学问。”
  “她是旧社会的女子自立学校毕业的。”过了一会,唐建船问道,“刘老师,我有件事想不通,想请教您。”
  “什么?但说无妨。”
  “为什么那么多好书,却不让看,被当作‘四旧’了?”
  刘老师停了一会,说:“解一道数学题,必须首先找出已知数,然后列方程式,通过运算就能得出未知数,我暂时和你一样,还没有找到已知数。”
  “听说您对《三国演义》有点研究,能讲一回我听听吗?”
  刘老师把背包往上挪了挪,说:“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唐建船听得十分认真,刘老师突然停住了,幽默了一下,逗得唐建船哈哈大笑。
  以前,我以为刘老师不善言辞,熟悉后才发现他是不爱说废话,而且说话幽默而有哲理。此时的谈话,他意在调动唐建船的注意力,使他忘记劳累,跟上队伍。果然唐建船在刘老师的带动下走得十分带劲,一步不落地跟着队伍走。
  第二天,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花山生产队。晚上,住在队里的仓库里。半夜时分,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口哨声。紧急集合,这是学校组织的“军事演习”。
  我转身爬了起来,喊道:“快起床,紧急集合。”
  仓库里没有得窗户,只有门。门一关,里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一片嘈杂声,有人着急找衣服,有人着急找袜子,有人跑去拉灯绳,没有电,电闸被断开了。
  黑暗中传来唐建船的声音:“刚躺下床,你们就闹。”
  昨晚吃过饭,陆副校长把我和唐建船叫到打谷场上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他先对我说:“张汉生,你身为一班之长,不仅不用自己的模范行动来带动大家,反而参与谈论修正主义、小资产阶级腐朽的东西,在背后议论老师。你和唐建船结成一帮一、一对红,我看不是你帮他,影响他;而是他在影响你,危险啦!”
  陆校长一边说,一边晃动着脑袋,镜片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他歇了一会,来回走了几步,又开始批评唐建船……
  我俩回到仓库时,同学们早已进入梦乡。
  这时,黄卫华打开了仓库门,一股银色的月光泄了进来,投在地上,仓库里出现了灰色的光亮。
  我连催带拽把唐建船拉起了床,慌慌忙忙替他捆扎好被包,两人跑出去时,外面黑压压排好了队。我俩迟到了,陆副校长不满地摇了摇头。
  沿着凹凸不平的土路急行军,刚走不远,唐建船的被包带子松了,他只好用双手抱着被子。
  走到一段堤坝处,队伍停止前进,陆副校长扯着嗓子喊道:“休息五分钟,男同学到左边,女同学到右边。”
  原来同学们起床后,还憋着一把尿没有来得及“方便”,陆副校长一声令下,男女同学纷纷往两边跑。我和唐建船昨晚睡得晚,没有尿,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时间把他的被包重新捆扎一下。
  由于堤坝两边长着参天大树,枝茂叶盛,挡住了月光,所以光线很暗。我俩找不着哪是横边,哪是直边,手忙脚乱。唐建船从荷包里拿出手电筒,按下开关,一束光柱射了出来。只听见陆副校长在远处叫道:“那个在打手电筒,赶快关上!”
  还没有等唐建船来得及按开关,陆副校长从一旁跑上来:“你俩干吗?想耍流氓。”边说边从唐建船手里夺过手电筒,“啪”!狠狠地摔在地上。光束戛然而灭。
  我说:“陆校长,我们在……”
  还没有等我说完,陆副校长气呼呼地说:“唐建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有你张汉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变化太大了。”
  唐建船正弯腰准备捡起手电筒,听了陆副校长训斥,“嗵”地一脚将手电筒踢飞了。
  这时同学们已陆续从坡下上来了,围在一起看我们,我不能蒙受不白之冤,生气地说:“陆校长,请您调查以后再批评,我们只不过想照照光,把背包重新捆扎一下。”
  陆副校长大声地说:“张汉生,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黄卫华为了讨好陆校长,把我的肩膀一拍:“承认错误算了,何必顶嘴呢。”
  唐建船正有气没有处撒,见黄卫华插嘴,冲着他就喊道:“放你妈的狗屁,给我滚到一边去。”
  听了黄卫华的话,我的火气更大了:“我们错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了不起,陆校长,你可以撤了我这个班长。”
  他可能没有料到一向非常听话的我,竟敢当着老师和同学们的面让他下不了台,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声调发颤:“你、你,太不像话了。”
  我非常生气,真想和他痛痛快快吵一场,出出心里的闷气。这时,刘老师走过来了:“张汉生,请你冷静一点。”旁边也有许多同学劝我,我张了张嘴,没有吱声。
  在一旁的唐建船还在和黄卫华争吵,陈娅娜站在他们中间劝解;刘琪雅蹲在一旁很利索地帮唐建船把背包捆扎好了。
  唐建船见我没有吱声,他也不做声了。
  陆副校长喊道:“同学们赶快回到各自的班上,继续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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