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阎肃倒在他的身上，呆了半天才想起两人此情此景甚是不雅，急忙挣扎着想起来。司马浩云却一个翻身，把她放倒在地上，而他则跨跪在她的身上，虽然他并没有真的坐在她的身上，但那情景比刚才更不雅！他却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只是用双手控制着她的双手，俯身看着她：“小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跟大哥说了？”他的眼神很严肃。
　　阎肃双手动不了，身子又不敢乱动，尴尬之至，只得低声道：“大，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事，先让我起来吧，起来再说。”
　　“不行，我要你现在就说。”
　　“可是，你要我说什么呀？”
　　“说，今天来永乐寺，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
　　“大哥，是你昨夜非要来不可的，怎么是我安排的？”她一脸无辜。
　　司马浩云愣了愣，对呀，确是他自己坚持说要来的，日子也是他定的，阎肃倒是一再地推托的。
　　“那么，那个梁国人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梁国人？”阎肃知道他一定已经跟那个梁国公主会过面了，看他这种表情，似乎刚才的会面并不怎么愉快，她当然是装糊涂了。
　　“就是萧悦映。”
　　“萧悦映？谁是萧悦映？”她心想，原来那个梁国公主的名字是萧悦映，哼，他倒是记得挺牢的。其实那天在韵晴轩，司马浩云曾直呼萧悦映的名字的，只不过当时阎肃并没有留意。
　　“就是那天在韵晴轩中见到的那个穿红衣的女子。”他很认真地解释道。
　　“哦，原来是她，她怎么了？”她心想，哼，那姑娘穿什么衣服居然都记得牢牢的，还说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呢？
　　“我刚才在那边见到她了。”他审视着她的表情。
　　“哦。”她一脸平静。
　　“所以，小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跟大哥说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萧悦映说，是小肃让她在此等候本君的。”他有点严厉地看着她，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可实在是太痛心了！
　　“那么，大将军认为呢？”她平静地看着他。
　　“我想听小肃亲口说。”
　　“那么，大将军是相信那位漂亮的姑娘呢？还是相信末将呢？”
　　“大哥自然是相信自家兄弟的。”他说到“兄弟”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不知道大将军眼中的‘自家兄弟’是谁呢？”
　　“小肃，大哥一直都把你当作自家兄弟。小肃可是对大哥有何不满么？”他有点痛心地说。
　　“如果大将军真的把阎肃当作自家兄弟，那为何还有如今这样的逼供？”她却是淡淡地看着他。
　　司马浩云愣住了，对呀，如果他是真心相信小肃的话，他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个女人的挑拨。而如今他如此逼问小肃，显然，他还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说话而对小肃动了疑心了！他不禁背上一凉，原来他竟是不相信小肃的么？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受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的挑拨了？他愣愣地看着阎肃，无言以对。
　　阎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仍是那个古怪的姿势:阎肃平躺在地上，而司马浩云则是趴跪在她的上方。忽然，司马浩云感觉到后方传来一股强烈的杀气，他大吃一惊，马上把阎肃抱起，一个转身，迅速靠到那棵梧桐大树后。他四处察看，寺中很安静，那股突然而来的杀气已经消失了。司马浩云暗暗吃惊，不知那股杀气是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去的？
　　阎肃却毫无察觉，她只是忽然被他抱起来，又跳到树后。她挣扎着推开他，看他一脸的警觉神色，有点惊讶：“怎么了？”
　　司马浩云低声道：“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
　　“什么？会不会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姑娘？”
　　他摇摇头：“不可能，她的武功很差的。而那暗中之人却是个高手。”
　　她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高手？”
　　“刚才那道杀气是扑面而来的，很是凌厉，而如今，我却找不到半点气息了。”
　　阎肃暗叫惭愧，她是半点也没有发觉的。
　　“看来，这个永乐寺很不简单啊。”
　　“大将军，我们要不要派人来搜查一下？”
　　“不必了，那人非等闲之辈，哪有那么容易被搜查到？如果他真的要对付本君，他自然会露面的。”
　　“哦。”
　　“小肃，对不起，大哥不该那样疑心你的。”司马浩云忽然正色道。
　　“你不想问刚才的问题了？”她惊讶地问。
　　“不问了，都是大哥不好。”他很平静地说道。
　　阎肃看着他，忽然说道：“那姑娘虽然不是阎肃安排的，但是……”
　　司马浩云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但是，我知道她在等候大将军。”
　　他仍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我昨日在此见到她了，她说，她想见大将军……”
　　他还是没有说话。
　　“她说，她有很多话想跟大将军说……她问我，能不能帮帮她，让她和大将军见面。”她停了下来，等着他发火。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仍是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道：“我说，我不可能帮她，我做不到，因为，大将军要不要见她，是大将军的决定，阎肃只是一名小参将，不可能左右大将军的决定。”
　　“所以，你昨晚不想带我过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么？”他忽然温柔地问。他忽然感到很高兴，其实小肃是不想让他和那个女人见面的。
　　她愣了一下：“我，我也没有想到她真的会……”她昨日本来就没有说定什么时候能把司马浩云带到永乐寺中，她今早还在担心那梁国公主可能会错过这次机会了呢！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梁国公主竟似乎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嗯，看来一定是有人暗中刺探我们的情况，否则怎么可能一大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呢？”他一面沉思着一面说道。
　　她也很疑惑，她并不相信那梁国公主自昨日之后会一直守候在这个园中，但是，那梁国公主为何能一早就守在那里呢？显然是知道司马浩云来了。难道她昨日是留宿在寺中，然后就一直地等着？嗯，这件事倒不难查。
　　“如果你不想大哥过来，你就该把实情告诉我呀，知道么？”他低声道，眼神很温柔。
　　“我，我也不知道她真的会在这里等着大将军呀……”她心想，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就真的不会来了么？那姑娘千里迢迢而来，只不过想跟心上人说句话而已，如果连见个面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嗯，也对，是大哥不好，不该非要跟着小肃来看看的。”
　　“不过，你们既已见了面，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也算是了结了这件事了。那姑娘也可以安心了，对吧？”
　　“嗯？对，本君确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也明确告诉她从此不要出现在本君面前了。”
　　“什么？”阎肃吃惊地瞪着他，这家伙好狠心啊！
　　“怎么？小肃不相信大哥？大哥早说过了，大哥跟那个女人一点关系也不会有的。”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一点点怜惜她的意思么？那姑娘可是独自一人不远千里为了你而来的呀？就算因为楚梁两国之间的恩怨，你不能容她留下，但至少……”
　　“至少什么？”
　　“至少，至少对她好一点呀……”她心想，至少对那姑娘要温柔一点呀，比如对待阎肃那样的温柔。
　　他却皱了眉头，有点厌恶地说道：“那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看见就让人心烦，怎么可能对她好？”
　　阎肃吃了一惊，原来他竟是如此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的么？她已经在他面前哭了好几次了，是不是他早就对她嫌恶之极了？
　　看到她的脸上现出那古怪的表情，他便问道：“怎么了？”
　　“你那么讨厌别人在你面前哭呀？”她低声道。
　　“是呀。”他毫不在意地说。
　　“那……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讨厌你？为什么？”他大吃一惊，这是从何说起？
　　“我，我也在你面前哭了，还，还……”她想说：还弄脏了你的衣服呢，你是不是连那件衣服也讨厌得要扔了？
　　他愣了，半晌才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是呀，怎么能相比呢？看到小肃的眼泪，他的胸口就酸痛难受，满腔的怜惜，哪里会有丝毫讨厌之意？
　　“都是哭哭啼啼的，有什么不一样？”她瞪着他，好吧，如果是那么嫌弃的话，就直说好了。
　　“当然不一样啊。小肃是自家兄弟，大哥对小肃只会心疼，哪里会觉得讨厌呢？”他急忙解释道，“那莫名其妙的女人怎么能跟兄弟比呢？”
　　她苦笑，心道：大哥，你眼前的这人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呀！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被气坏了？大概会狠狠地惩罚她吧？她忽然想起他“喜欢清秀白净的少年”，不禁心中悲叹。
　　“好啦，小肃，我们不要再提那个女人了，好不好？”
　　她叹口气，是呀，他要怎么对待那些姑娘，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再说那姑娘对她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小肃，你昨夜不是说在这寺中有很好的景致么？带我去看看吧？”
　　她愣了一下，对呀，她的那个“借口”还没有跟他兑现呢。
　　她抬头指着树上，说道：“就在那上面呢。”
　　“在树上面？”他惊奇地问。
　　“对呀，你上去就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好，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吧。”说完，伸手把她抱住，便纵身跃上树干，几个跳转，来到刚才阎肃坐着的那条粗大的树干上。
　　司马浩云背靠大树干在横枝上站稳，一手抱着阎肃的腰，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现在上来了，美景在哪里？”
　　阎肃伸手指向山下：“你往山下面看去……”司马浩云顺着她的指引向山下看去。但见小山下是一个小村庄，那一座座小屋小宅院笼罩在一片升腾着的白色的烟雾之中，而此时太阳已升起，但见烟雾迷漫中，透射着万道金光。那小村庄竟仿如仙境一般。
　　司马浩云惊奇地咦了一声，叹道：“果然好景致！小肃，你是怎么发现的？”
　　阎肃悠然地说道：“那是……嗯，无意之中发现的。”她差点说出“那是天宇哥告诉我的”，好在及时忍住了，她可是很记得每当提起天宇哥时，旁边那家伙总是浑身不自在，倒好象以前他们曾有过什么过节似的。
　　“无意中发现的？小肃，你真是个天才呀！”他笑道，显然他并不相信。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无端端跑到一家寺庙里爬树看风景呢？
　　“嗯，那是一叶大师告诉我的。”她只好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那位一叶大师也是个有趣之人，本君倒想会一会他了。”
　　阎肃心想：真是奇了，之前完全没兴趣结识一叶大师，怎么如今忽然又想会一会他了？
　　她便说道：“如果大哥想见一见大师，等一会儿去禅房中喝茶吧？”
　　“好呀，大哥听小肃的安排。”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看着山脚下那炊烟慢慢地在阳光下消散，那些小屋小宅院便慢慢地露出了真容，在苍翠的山间，却也别有一番兴味。
　　司马浩云的鼻中一直闻到淡淡的芬芳气息，开始还以为是周围的树木花草，但是现已是冬季，树木花草已凋零了，除了枯草，何来花香？两人靠得很近，他忽然俯向阎肃深深吸了几口气，他发现那芬芳的气息竟真的是从阎肃身上来的。他忍不住贴近她的颈项间，深深地嗅着，好香啊！
　　开始阎肃还没太在意，后来发觉他竟然越贴越近，鼻子几乎碰到她的脸了。她挣扎着想推开他：“你做什么呀？”
　　“别乱动。”他低声道，“会掉下去的。”他的手用力揽着她的腰，把她往他怀中拉近一些。
　　“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呀？”她不满地抗拒着。
　　“小肃，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香囊么？”
　　“没有呀，我从来不带那些物件的。”
　　“那么，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你胡说什么呢？”她哭笑不得，她为了尽力去除她身上的“脂粉味”（虽然她从来不用什么脂粉），她除了身上从来不带什么香袋之类物件，沐浴的时候也是尽量清简，尽量不用什么香膏之类香味浓烈的东西，最多有时在浴盆中泡一些花草之类而已。
　　“怎么是胡说呢？你身上真的很香呀……”他有点忘情地贴近她。
　　忽然，司马浩云又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杀意扑来，他大惊，急忙抱起阎肃，飞身跳下。当两人稳稳地落在地上时，阎肃惊讶地问：“大哥，又怎么了？”
　　司马浩云环顾四周，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那个人还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杀气呀……”
　　“杀气？”阎肃惊奇地问。
　　“对，很强烈的杀气，感觉随时都会杀到跟前来。”
　　“可是，为何小弟感觉不到？”她忍不住说道。
　　他微笑着看看她：“你呀，根基太浅，自然是感觉不到了。”
　　“大哥的根基很深厚么？”她有点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角。
　　“大哥自六岁起习武，从未间断，至今已二十二年了。小肃呢？”
　　“我……”她有点惭愧地低了低头，“我是自从军起开始，至今十年了。”她的习武其实充其量只能算是锻炼身体吧？
　　“嗯，所以，大哥可是比小肃多练了十二年了，至少多了十二年的功力呀。”他微笑道。
　　“哦……”
　　“没关系，小肃如此聪明，只要训练得法，一定会快速长进的。你放心好了，大哥说过的，大哥要帮助小肃锻炼的。”他用力拍拍胸脯，给她极有力的保证。
　　“哦……”阎肃苦笑，她很想说，最好不要了，好不好？
　　司马浩云又举头向四周察看一番，仔细寻觅那又已消失的杀气。
　　“大哥，要不要……”她想说找人来搜查一下。
　　司马浩云轻轻摇摇头，低声道：“不妨事。小肃，看来今日有人偏要扰了我们的雅兴了。算了，我们去找一叶大师讨一口香茶吧，如何？”
　　“哦……”
　　他们一面说说笑笑，一面挽手（是司马浩云强行握着阎肃的手）向僧房走去。
　　有两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一双充满了怨恨，一双充满了担忧。
　　当晚，在韵晴轩。
　　“我要杀了他！”萧悦映愤恨地说。
　　宋丽娘大吃一惊：“公主，你要暗杀司马浩云么？”这可太难办了！别说他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就算他独自一人也是极难对付的。宋丽娘的韵晴轩根本做不到。她想，就算是辽迅在永州也很难做到，否则，他不会在离开前一再叮嘱宋丽娘不要轻举妄动，要注意韬光养晦，保存实力，待机而动，云云。
　　“不，我要杀了那个小白脸！”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杀了他！我要在他面前杀了他！我要他亲眼看着他死去！我要他尝一尝伤心欲绝的滋味！”
　　宋丽娘呆了，她听明白了。公主想要杀了阎肃！而且，她要在司马浩云的眼前杀了阎肃，她要司马浩云亲眼看着他“心爱的人”死去！她要司马浩云痛苦至死！
　　宋丽娘忽然想，如果那阎肃真的死了，那个人是不是也会伤心欲绝，痛苦至死？
　　曾有智者说过，女人是不能得罪的，特别是陷入情网之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