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晚上，大将军府，小花厅内，小元子摆下晚饭。
　　“小肃，今日收获如何？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司马浩云一面给阎肃夹肉，一面不经意地问。
　　“嗯？哦，没有。”阎肃有点闷闷地说。
　　“什么奇怪东西？这么难找？”
　　“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不知道的啦。”
　　“吓？女子用的东西？大哥不知道不奇怪，你怎么就知道呢？”他笑道。
　　“我……”阎肃愣了一下，随即道，“金花姐姐告诉我的呀。”
　　“哈，看来，那金花可真把你当红颜知己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高兴啊？”
　　“好啦，红颜知己君，多吃一点，别总是那么瘦叮叮的长点肉才能让大哥高兴呀。”他大笑。
　　阎肃苦笑，她今天和那萧悦映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自己果然比那梁国公主也瘦很多，难怪那天晚上司马浩云说“那些姑娘都比你壮”，唉！她也想壮一些的，但是不能象她们那样子呀！
　　“对了，小肃，苗城尉说看到你出了西门，你是去哪里了？”他又不经意地说道。
　　阎肃暗暗吃了一惊，那个多嘴的苗双连！
　　“哦，因为没找到合用的东西，所以出去逛逛。”
　　“哦？去哪里逛了？”
　　阎肃忽然心中一动，便淡淡道：“也没去哪里呀，就是随便逛了一逛。”
　　“哦？”他探询地看看她，似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心想，难道居然还有人跟他说，在永乐寺看到她了？不过，她总是要跟他说起永乐寺的。于是，她又似不经意地说道：“嗯，后来还去了永乐寺看了看。”
　　他微笑了，又高兴地给她夹了一大块肉。她心想，难道他真的知道她去了永乐寺了？天，他该不是暗中派人跟踪她吧？如果他知道她今天跟那梁国公主见过面，她的计划可怎么办？
　　“永乐寺呀？这个名字不错呀，不知道是不是入了那山门就真的可以直达极乐了？”他笑道。
　　“那就见仁见智了。不过，那寺内倒是有几处地方的景致很不错，我倒是很喜欢。”
　　“哦，是么？什么时候也带大哥过去看看？”他很感兴趣地说。
　　“大将军这么忙，哪里有空去呢？”她推托着，似乎并不想带他一起去。
　　“再忙也总有抽空的时候么，怎么？小肃就喜欢独享，不肯跟大哥一起分享呀？”他有点不满地看着她。
　　她心想：嗯，鱼儿上钩了，再加点劲。于是她便有点为难地说：“大哥，只是小肃觉得景致不错，但不等于大哥也认为不错呀？如果大哥看了却不满意，那到时又要怪罪小肃了。”
　　“奇了，这有什么可怪罪的？再说了，只要小肃喜欢的，大哥有哪样不喜欢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大哥要跟小肃一起去看看。就明日吧，如何？”他断然说道。
　　她真想大笑三声说“好好好”，但是，此刻她得忍着。于是，她有点迟疑地说：“明日？明日是要去几个大营的呀，哪里有空去闲逛呢？以后再说吧。”
　　“不行，说了明日就是明日，那几个大营么，反正一日也是走不完的，隔日分开去就可以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小肃，我们明日一早就去看看，顺便骑马出去转一圈散散心，好不好？”
　　“哦……既然大将军喜欢的话……”她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心里却在偷笑：这个家伙！你可是自己要去的，不是阎肃逼你去的呀，到时见到那个公主，可不能怪我哦……
　　其实，司马浩云为何那么急于到永乐寺去看看呢？因为今日在阎肃身后，真的有人跟着。司马浩云也没有要监视阎肃的意思，他只是“习惯性”地派人给阎肃作警卫而已。阎肃在街上行走，进店等，都有人看在眼里。然后，当她回将军府换了衣服，又跑出来时，那人仍是悄悄地跟着，因为主君的吩咐是“跟着阎肃”。当阎肃跑到永乐寺时，寺里香客往来的，那人不方便紧盯着阎肃，于是便守在山门外等着，直等了一个时辰，阎肃才走了出来。阎肃离开永乐寺后便直接回城了，在城里又随意地逛了一下才慢慢回将军府了。当司马浩云回到将军府后，跟着阎肃的人便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看到的事情一一禀报，因为他也不确定主君到底想知道什么。
　　对于阎肃在街上闲逛，司马浩云便自然以为她是在为金花寻觅着那件“物件”，但是，她怎么忽然跑去永乐寺呢？难道那件东西竟会出现在寺庙里？不可能呀，她分明说“那是女子所用的东西”呀。他心里很疑惑，莫非她在那寺里是约了什么人？不过，她却并没有隐瞒他曾去过永乐寺，显然，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决定去看看，那个寺庙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她跑过去。
　　第二天一早，司马浩云便和阎肃一起骑着快马，纵驰出城，直奔永乐寺。阎肃不清楚那个梁国公主那么早是否能在那寺里等着，便想放慢一点，尽量晚一点到达。但是司马浩云却兴致很高，总说她太慢了。她无可奈何，心中想道：梁国公主呀，如果你今天不能抓住这个机会，那本姑娘就真的帮不了你了。其实，见不着这个“冷血”的家伙也许是一个福气呢。她不能明白陷入爱恋之中的人那种渴求与所爱之人相会的迫切心情。而且，他的态度是如此恶劣呀！如果司马浩云用那种态度对待阎肃，阎肃相信自己绝对会拂袖而去永不相见。
　　当他们到达永乐寺的山门前，太阳才刚升起。寺中炊烟渺渺，寺僧们刚完成早课，正在准备早饭。在山门前打扫的小和尚正是昨日烧水的那个小和尚，他惊讶地看着阎肃，合什施礼道：“施主，师傅在诵经堂诵经呢。”他还以为阎肃是来找他的师傅一叶大师的。
　　阎肃微笑着点点头，和司马浩云一样，把马交给紧随他们的一名侍卫，两人便拾级而上，直入山门了。
　　司马浩云问道：“那小和尚说的是谁？”
　　“哦，他是一叶大师的弟子，我昨日来就是顺道看看一叶大师的。”
　　“原来如此。”他心想，不知道那个“一叶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小肃专程来访他。
　　“大师在诵经呢，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当然。”司马浩云点点头，反正他对那什么一叶大师毫无兴趣。
　　“那么，我们就随意走走吧？”
　　“嗯，小肃，你想去哪里就带大哥去哪里吧，大哥都听你的。”
　　“好呀……”阎肃便带着他，绕过僧房，穿过层层宝殿，慢慢走到后园来了。
　　当他们快要走到昨日的那棵菩提树下时，阎肃忽然低低地“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小肃？”
　　“大哥，你先在这里逛着，我有点不舒服，去去就来。”阎肃一脸为难的表情。
　　“那好吧，大哥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可不要象上次那样到处乱跑哦？”
　　“大哥，这里是永乐寺呀，我跑到哪里去？”她瞪了他一眼。
　　他微笑道：“去吧，小心点，不要掉下去了。”
　　她哭笑不得，她已经瞥见那树下的一袭红裙了，她得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也懒得跟他追究什么“掉下去”的事情，她便转身往大殿那边走去。
　　司马浩云默默地看着她慢慢消失在门廊，然后便慢慢地沿着小径向前随意走着。他不打算走太远，以免小肃等一会儿回来却找不到他。
　　当他快要走到那棵菩提树下时，一袭红裙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暗暗奇怪，怎么一个寺庙的后园里一大早居然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忽然，他发现那袭红裙向他迎面走了过来，他便停了下来。
　　“司马浩云……”萧悦映颤声道，她的心内又喜悦又难过又妒忌。喜悦的是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而且，此刻只有她和他两人，没有别人在旁打扰；难过的是他看她的眼神除了有一点惊讶之外并没有其他表示了，甚至连一点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而妒忌的是，丽娘所说的果然是真的，丽娘说只要那阎肃愿意，她就能见到他，他居然如此听信那不男不女的家伙之言，他真的如丽娘所说的“迷恋”于那阎肃么？
　　司马浩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当萧悦映走到离他一丈之地时，他低声喝道：“站住。”萧悦映吓了一跳，急忙停了下来。
　　“殿下……”她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专在此等候本君的吧？”他冷冷地说。
　　“悦映在此已等候多时了。”她低声道。其实，昨天阎肃答应之后，她就不肯回韵晴轩了，她坚决要在永乐寺里等候着她那日思夜想的男人，她担心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宋丽娘怎么劝她都不听。无可奈何之下，宋丽娘只得央请永乐寺主持安排一间雅室，又留下数人服侍，让萧悦映留在永乐寺中。萧悦映一夜未眠，天不亮，就派人到山门那里守着。一大早，萧悦映就听说司马浩云和阎肃到了山门外，她又惊又喜，马上梳洗一番，急急到后园中等候了。
　　司马浩云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今天会来永乐寺？难道是小肃？不可能呀，小肃昨晚很早就熄灯上床了，也没人出过将军府呀。
　　“殿下，悦映只是想跟殿下说几句话，请殿下给悦映一个机会。”萧悦映恳切地看着他。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之色，但并没有阻止她。
　　“殿下，你可曾记得第一次见悦映时，悦映所说的话么？”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如果他能说出只言片语，那就说明，他的心里其实是有她的，是不是？
　　但是，司马浩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既没有表示记得也没有表示不记得。
　　“殿下，自从与殿下分别之后，悦映心中便日夜思念！殿下，如今在悦映的心里，还是跟那时一样的，悦映愿意留在殿下身边做一名侍女！悦映不求殿下任何的名份，悦映只希望能日夜侍候在殿下身旁便已足够了。悦映知道，殿下是有苦衷的，如果悦映的身份不是梁国的公主，大概，殿下就不会对悦映如此冷淡了，是不是？”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司马浩云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心想：这个女人真是疯了，不求任何名份？要日夜在本君身边？开什么玩笑？！本君身边侍妾众多，哪里需要多这样一个人？何况还是梁国的女人？居然妄想留在本君身边？当本君是个傻瓜吗？
　　“殿下，悦映愿意放弃梁国公主的身份，留在殿下身边！”萧悦映更热切地看着他。
　　“你说，你要放弃梁国公主的身份？”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了。
　　“是的，殿下，悦映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情！”她一脸的期盼着。
　　“哼，你以为，你能放弃你的梁国公主身份么？”他冷笑道。
　　萧悦映呆住了，为什么不能？
　　“你以为你不想做这个梁国公主就可以不做了么？”他继续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是梁国灭了，你就算是死了，也还是梁国的公主么？”
　　萧悦映的眼泪涌了上来，她不知道，她真的没有想过，即使她死了，也是梁国的公主，她此生此世也无法摆脱这个身份！
　　“你回去吧，楚国不是你可以呆下去的地方。”说完，他转身便想离开。
　　“殿下！”萧悦映嘶声道，“如果，如果悦映不是梁国人，殿下是不是会，会……”
　　“不会！”他断然道。
　　“为什么？”
　　“本君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他一脸的嫌弃，他早已忘记十多天前他的衣襟被阎肃的泪水沾湿的事情了，那时他的心里是充满了怜惜和疼爱的。
　　萧悦映呆住了，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流着，他的心可真狠啊！
　　司马浩云抬腿便要走，她忽然说道：“殿下，你可知道悦映为何会在此等候殿下么？”
　　他愣了愣，不由得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殿下，你就真的那么相信他？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么？他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值得殿下如此厚爱？”
　　他停了一会儿，便仍继续向前走。
　　“殿下，那样不男不女的阴阳怪气的家伙，真的如此讨你的欢心么？”她在后面大叫道。
　　他猛地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冷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杀了。吓得她呆在当场。
　　“本君只说一次，刚才的话不许再说，否则，杀无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君眼前，否则，杀无赦！”他的眼神是如此凶狠和凌厉，萧悦映只觉浑身如被刀锋所刺，她的身体不停地发抖，泪水却是不停地流着。
　　司马浩云一甩手便大步而去。而萧悦映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阎肃静静地坐在永乐寺那棵唯一的高大的梧桐树上，她背靠在光光的树干上，看着乐山下那远远的炊烟出神。她想，此时那个梁国公主应该和他碰面了吧？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呢？那个公主大概会跟他诉说她对他的所有相思之情吧？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感动呢？毕竟，她可是独自奔赴千里而来找他的呀！阎肃又轻轻摇摇头，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脾气古怪，又高傲自大，最糟糕的是他从来不把身边的女人当一回事，而且，他早已经有一个待娶的未婚妻了，他说过，他是不会解除婚约的，那么，她来找他做什么呀？难道她甘心做他的小妾么？一个梁国的公主放弃她国中的一切，奔赴楚国，甘愿做一个楚国将军的小妾？这大概会成为一个千古传唱的痴男怨女的又一个故事吧？
　　唉！阎肃低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昨晚那封书信。上官天宇在信中写了很多很多，其中写道：“日日念君，夜不能寐。长夜辗转，眼前尽是君容。此刻更尽，独上西楼，凭栏望南，君可安好？”天宇哥竟是如此思念她！她暗暗惭愧，想来是自己太弱了，让天宇哥如此担心她，他远在常州，因为担心她的安危，竟至夜不能寐，她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担心她的，那司马大将军虽然有点古怪，但总的来说，他待她还算不错的，虽然他有时候有点“没有分寸”，但是，他以为她是男人啊，所以难免有时候会没有什么顾忌，让她很头痛，她得想办法尽量离他远一点的……阎肃默默地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天宇哥写一封回信，就说她一切都好，让他不要过于担心？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有人低声道：“傻瓜，在想什么呢？大哥叫你也不应？嗯？”
　　阎肃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却忘了自己是半坐在光光的树枝上的，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便掉了下去。司马浩云急忙纵身跃过去，一把抱着她，两人一起从树上掉了下来。快到地上时，司马浩云一个翻身，让他的后背先着地，而她则跌倒在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