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 单家顶夸寿震乡邻

　　晚上。单疙瘩家。父子俩在交谈。
　　门墩：“爹，这张卡你拿着，里面有十万块钱，在农商银行存着，密码是六个二，千万保存好哇。”
　　疙瘩：“嚯，这么多，加上我挣的，足够给你娶媳妇了。门墩，你相中哪家的闺女了？爹找人给你说去。趁你在家，咱来个快事快办，早点把媳妇娶到家。爹心里就松了。”
　　门墩：“爹，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哩。侯大头家的二闺女腊梅一直想跟我，你说咋办？”
　　疙瘩：“孩儿呀，天底下放着那么多好闺女不找，为啥你偏偏要找侯大头家的闺女哩？难道你忘了去他家娶腊月的事了吗？”
　　门墩：“我也不愿意再沾侯大头家的边儿，可是腊梅就是死死缠着我不放，铁了心要跟我，推不走，甩不掉，就像那狗皮膏药，贴在你身上，揭也揭不下来。我就没见过这种死心塌地的闺女，真拿她没办法。”
　　疙瘩：“门墩，他家的闺女，长得再好看，即使比天仙女还漂亮，咱也不要。侯大头这个人，像个活鬼，眼睫毛都是空的，能得给猴拨眼，一肚子歪点儿。论玩心眼，咱跟人家提鞋都不够格。这种人家，咱还是躲得远远的好，千万别跟他沾边儿。”
　　门墩：“爹，这个话我也跟腊梅说过。她说，他是他，我是我，你们不能往一块圪搅。她也很烦她爹，说她爹不沾贤，尽干缺德事，也跟她爹顶过嘴，吵过架，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小闺女，当不了家。她就是因为看不惯她爹的那副德行，才跟我们一块出去打工的。”
　　疙瘩：“按说这闺女倒不赖，长得比她姐还好看，心眼正，有头脑，肯吃苦，也稳重，不像她姐那么风流，娇气，确实是个好闺女。就是她爹名声太臭，不好共事。跟他成亲家，咱丢不起这个人。”
　　门墩：“爹说的对。我的事，暂时往后放放吧，倒是你跟俺彩虹姨的事，得抓紧办。你动过手术，跟常人不一样，尤其是吃饭，得有专人给你做。我看彩虹姨可愿意跟你过，也会支应人，保证能把你伺候得周周全全，得得劲劲的，有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
　　疙瘩：“我找不找伴儿不当紧，你甭考虑我的事，也不用操我的心，不用挂念我。我又不是不会做饭，这么多年，不一直是我做饭吗？给你娶媳妇，才是咱家的头等重要大事。在你没成家之前，不要考虑我的事。”
　　门墩：“爹，我还年轻，再迟个三年二年的娶媳妇也没事。我又不懵不傻，不缺胳膊腿儿，钱也不是问题，咱的条件又不赖，找个媳妇不成问题。你别挂念我的事。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快五十的人了，应该有个伴儿了，正好有彩虹姨这么个合适的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也不能往后拖了，得赶紧把事办了才对。”
　　疙瘩：“门墩，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娶上媳妇，爹是不会找伴哩。”
　　门墩：“爹呀，我的话你咋总是不听哩？”
　　大头家。一家三口在说话。
　　大头：“你这个死闺女，只顾自己在外面疯，也不管你爹的死活，我快要被人迫害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问问我啥情况？”
　　腊梅：“我不用问，保证是你又做了缺德事，犯了错误，人家才惩罚你的。”
　　大头：“又是一个白眼狼，跟你娘一样，胳膊肘往外撇，总是向着别人说话，不向自己人。你到底是谁家的闺女？谁养活了你这么大？”
　　侯妻：“闺女刚回来，你就大呼小叫的，跟吃了枪药似的，吵吵这个，训训那个，乱放炮，瞎发火，想弄啥哩？腊梅，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甭搭理他。神经病！”
　　大头：“我在外面受人家欺负，回到家让你们数落。我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你们就不能给我说两句好话，叫我暖暖心，消消气？”
　　腊梅：“好，我说给你两个好消息。一是我自己开了一个美容美发店，当老板了，一年能挣一二十万。你们看，这是我开店挣的第一笔钱，三万。爹，给你，还是给俺娘吧。娘，你收好。”
　　大头：“好好好，给你娘吧。这倒是个好消息，还有啥好消息？”
　　腊梅：“这二是么，我心里有对象了。”
　　侯妻：“是么？小伙子是哪里人？叫个啥？长得帅不帅？人品好不好？”
　　大头：“你问这些干啥？腊梅，我问你，他是经理，还是老板？家里有多少存款？有几套房子？他家大人都是干啥的？是大干部，还是企业家？”
　　腊梅：“我一说名字，你们就啥都知道了。他叫单门墩。”
　　侯妻：“你说的是单疙瘩的儿子门墩呀，这孩子不错，可中。”
　　大头：“中个屁！我不同意。”
　　侯妻：“你这个老家伙，说话咋一点也不靠谱？前一段大闺女跟女婿闹别扭，你还撺掇叫她们离婚，重新再给门墩。还亲自去找单疙瘩说这个事。今天咋突然变卦，又不愿意跟单疙瘩结亲家了？”
　　大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的思想在变化。他单疙瘩故意在大会上公开点名处罚我，出我的洋相，毁我的名声，我恨透他了！跟他成亲家，我呸！想都甭想。他就是给我万两黄金，我也不同意。二小妞子，你听着，我跟单疙瘩有深仇大恨，咱跟他家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从今以后，不准你跟单门墩来往，更甭想跟他结婚。听见了没有？”
　　腊梅：“你说了不算，我的婚姻我做主，你不要横加干涉。”
　　大头：“我是你爹，有权干涉。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得听我的话，这事不能由着你，我叫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
　　腊梅：“我就不听你的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那老一套？早过时了。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我要嫁给单门墩。你反对也是白搭，没用。”
　　大头：“好你个二小妞子，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竟敢不听你爹的话了，我白养活你了。你气死我了！死丫头片子，你听着，你要是胆敢嫁给单门墩，我就不认你这个闺女。”
　　腊梅：“你甭拿这话来吓唬我，我不会改主意的，你不认我这个闺女不要紧，只要俺娘认就行。”
　　大头：“你个死闺女是故意跟我作对，成心气我是不是？天底下哪有你这样不听话的闺女？起了急我不打死你才怪。”
　　腊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改变主意。想打你就打吧。”
　　侯妻：“哎呀，这是做啥哩？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干嘛大呼小叫的，让邻居听见了不笑话咱吗？你们爷俩就不能到一起，见面就抬杠，说话就顶嘴，真是前世冤家碰到一块了。”
　　大头：“都是你平时惯的，啥事都由着她胡来。好好管管你闺女，叫她跟大闺女学一学，凡事得听大人的话，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
　　侯妻：“知道了，甭啰嗦了。吃饭吧，早该吃饭了。”
　　大年初一，五更天气。单家顶家家点鞭放炮，户户挂红灯笼。一片喜庆景象。老百姓在路灯的光照下，前去给长辈拜年。
　　单疙瘩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立秋、红果、三孬等人先后来给单疙瘩拜年。单疙瘩拿出烟酒糖果招待来人。腊梅进来。
　　腊梅：“单大叔，新年好，给你拜年了。”
　　疙瘩：“哎呀，这不是腊梅么？多久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腊梅：“可不是，过了年就二十三了，按咱农村的规矩，早该找婆家了。”
　　疙瘩：“腊梅呀，你人才好，心眼好，咱村里的小伙子都喜欢你，都想娶你，可就是一提你爹，就都往后缩，不敢靠前了。你爹那个人，唉，叫我咋说呢？真是马尾巴拴豆腐，不能提呀。”
　　腊梅：“大叔，俺爹是俺爹，我是我。我跟俺爹是反贴门神，不对脸，遇事想不到一起，说不到一块，在家里俺俩见天抬杠，吵架顶嘴是家常便饭。我经常想，我咋这么倒霉，修了个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爹呢？”
　　疙瘩：“腊梅，你爹没给你修好路，你找对象要遇到麻烦哩。你去打听打听，咱村的人提起你爹都发怵，谁愿意跟你爹搿亲家呀？幸亏当初门墩没把你姐娶回来，要是真娶回来，现在就麻烦啦。”
　　腊梅：“大叔，依你说，我就嫁不出去了？”
　　疙瘩：“嫁是能嫁出去，反正我是不敢沾你爹的边了，一看见他，我就躲得远远的，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腊梅：“大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世上的事就是怪，你怕遇到麻烦，麻烦偏偏会找到你头上，你想躲也躲不过。”
　　大头家。家里冷冷清清，侯大头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侯妻：“你看看，东邻西舍家里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去拜年的人哄哄嚷嚷，哩哩啦啦的不断头，唯有咱家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没一个人来拜年。这就是你修的人缘，你好好想想，咋混到这种地步了？”
　　大头：“哼，我看咱单家顶的大人小孩都长着一双马蜂眼，都是扶竹竿不扶井绳的势利鬼。见我不当干部了，受到处罚了，失时了，落魄了，就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一只狼，要吃了他们似的。唉，现在人情真薄啊，比绵纸还薄，真叫人伤心啊。”
　　侯妻：“你现在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名声是顶风臭十里。再不好好反省反省，改改你那臭毛病，坏心肝，恐怕就成了屡教不改，顽固不化的千古罪人了。”
　　大头：“我也没干啥坏事呀，不就是为了多赚个钱，为了咱家能过上好日子吗？我又没杀人放火，没摔死谁家的孩子，人们至于这样下看我吗？”
　　侯妻：“你贪污公款，坑人蒙人，干的缺德事还少吗？依我看，趁早把赃款交出去，向上级坦白，你的罪孽还轻点，如果不回头，就情等着去住南监吧。”
　　大头：“你叫我自投罗网？我才没那么傻哩。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个小猫不吃腥？哪个村上的干部不贪污？现在不都是好好的吗？当干部贪污点钱是正常事，不用大惊小怪。要没点甜头，谁还愿意当啊？”
　　侯妻：“不听劝说，迟早有跟你算账的时候。不信你就等着瞧。”
　　大头：“哎，你听，有人来给咱拜年了。”
　　侯妻：“不是上面来人让你交代问题的吧？”
　　大头：“大过年的，你净说不吉利的话。我撕烂你的嘴。”
　　侯妻：“还有人来给你拜年？真是大年初一起五更的月亮——少见。”
　　大头：“你以为我就是光杆司令，孤家寡人吗？我名声再臭，也有粉丝，秦桧还有仨亲俩厚的呢。”
　　二皮和三狗进来。
　　二皮：“侯主任，不是，侯经理，给你拜年了。”
　　三狗：“祝你今年交好运，挣大钱。”
　　大头：“啊呀，我就知道你俩要来，早就把好烟好酒准备好了，还有四盘菜，猪头肉、牛肉、烧鸡、花生米。哎，老伴，再去炒俩热菜。二皮，三狗，来，喝酒，吸烟，吃菜。”
　　二皮：“我就跟三狗说，侯经理家保证有好烟好酒，看看，我的话不假吧？呀嗨，还是中华烟，茅台酒哩，都是好东西。”
　　大头：“咱村上的人，基本上都不知好歹。不来我这里吸好烟，喝好酒，却去单疙瘩家瞎烘烘。他家能有啥好东西？大不了准备上两盒五块钱的烟，十来块钱一瓶的普通酒，吸一口烧屁股烫眼，喝一口辣不洒洒的，哪有我这个烟酒好哇？哼，一个个都是庸种。”
　　二皮：“侯经理，今年准备咋弄啊？俺俩还想跟着你干哩。”
　　大头：“还是你俩有眼光，不愧是我的铁杆粉丝。我侯大头不干是不干，要干就干大的。干大事，挣大钱。像那些黄鼠狼娶媳妇——小打小闹的买卖，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二皮：“三狗，你听听，侯经理早就预谋好了。”
　　大头：“二皮，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单疙瘩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给咱村挣一千多万，这个买卖一定挣钱。我看咱们也去开个这样的厂子，也生产这种产品，狠狠地赚他一家伙。”
　　二皮：“你看，侯经理的水平就是高，准备啥时候开始干？”
　　大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我考察好了再说。”
　　二皮：“俺俩就等你的消息啦。来，为侯经理办厂早日成功，干杯。”
　　金矿生家。一家六口欢度新年，其乐融融。金堆和金母一人抱一个孩子，在逗着玩。单疙瘩和门墩提着礼物来拜年。
　　疙瘩：“金师傅，给你们拜年了。”
　　门墩：“大爷大娘，新年好。”
　　金母：“你看看，来就来吧，还带啥礼物啊？”
　　疙瘩：“金师傅为俺村致富立了大功，特来感谢你们啊。”
　　金堆：“我有啥功劳？全仗你的指挥筹划，乡亲们的努力奋斗啊。”
　　门墩：“让我看看这一对小宝贝，啊呀，真漂亮，真喜人啊。”
　　文娟：“门墩，你也要抓紧啊，早结婚，早生贵子，争取也生个双胞胎。”
　　门墩：“我是先立业，后成家。现在正在创业阶段，还没功夫考虑结婚的事哩。”
　　矿生：“门墩，你爹成天念叨你的婚事，愁得头发都白了。你不能往后拖了，得赶紧把媳妇娶上，了却你爹的心愿啊。怎么样，有目标了没有？”
　　门墩：“暂时还没有目标。倒是有个姑娘相中我了。不过俺爹不愿意，我也不太感冒。”
　　文娟：“谁家的姑娘啊？啥情况？”
　　疙瘩：“就是侯大头家的二闺女腊梅。”
　　矿生：“啊，我知道了。腊梅可是个好姑娘啊，论相貌，十里八村没人可比，论人品，正直稳重，善良可靠。门墩，你爷俩咋不愿意呀？”
　　疙瘩：“她爹侯大头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给他那种人成亲戚吗？”
　　矿生：“单经理吔，你也是一根筋，认死理，还迷着窍哩。不知道腊梅是腊梅，她爹是她爹。萝卜蔓菁，一概而论。不分清红皂白，不能区别对待。”
　　疙瘩：“我知道闺女是好闺女，就是她爹不是正儿八经的人。跟他家成亲戚，别人要笑话咱哩。”
　　矿生：“这事咱慢慢说。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好好喝两盅。”
　　疙瘩：“我看是不是把刘霞也叫来，在一块热闹热闹。”
　　文娟：“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马上就到。”
　　刘霞开门进来。
　　文娟：“说曹操，曹操就到。单经理叫你来呢。”
　　刘霞：“老疙瘩，叫我来干啥？给我拜年哩不是？”
　　疙瘩：“有人给你拜，准备好压岁钱就行。门墩，这是你刘霞姐。公司的副经理，跟我同级。”
　　门墩：“刘霞姐好。给你拜年了。”
　　刘霞：“呀，这么说我真得掏红包哩。”
　　门墩：“刘霞姐，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要红包。呀，你看这俩孩子长得多像你呀，瞧这眼睛，这鼻子，这小嘴儿，简直就跟一个模子脱出来一样，像极了。”
　　众笑，门墩茫然。
　　门墩：“你们笑啥？都仔细看看，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疙瘩：“你这孩子净说傻话，孩子是你文娟嫂生的，咋能像你刘霞姐哩？”
　　门墩：“刘霞姐，听俺爹说你一辈子不想结婚，你要他们一个孩子算了，反正长得跟你很像，都会相信就是你亲生的。”
　　刘霞：“好，只要她们同意，我就要个闺女，当我的小棉袄。”
　　金堆：“菜好了，咱们都坐吧。矿生，倒上酒。”
　　大家举杯，共祝新年快乐。
　　侯大头家。侯大头一家在说事。
　　大头：“二妞，我人托人费了好大劲才给你找了个婆家，跟人家说好了，今天双方见面。你赶紧梳洗打扮一下，准备去见人家。”
　　腊梅：“我跟你说过了，我有对象了，是门墩。你咋还去跟我找哩？一个闺女能找两个婆家吗？”
　　大头：“我跟门墩他爹是死对头，是仇人，我能跟仇人结亲家吗？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跟门墩结婚。”
　　腊梅：“我也说一句，除了门墩，我谁也不嫁。”
　　大头：“门墩有啥好，他家有啥好？爹给你说的这户人家，在咱这附近几个村里是最富的人家。他爹是倒腾汽车的，财产几千万。家里有房，市里有房，大小车好几辆。孩子虽说有点瘸，但是不耽搁走路。爹就看中了人家有钱，到那里可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一辈子有享不完的清福。这样好的人家，你打着灯笼也难找。难道不比嫁给门墩强？”
　　腊梅：“你相中人家有钱，你去跟人家过吧。我看中的不是钱，是人，是人品。”
　　侯妻：“闺女说的对，首先是要看人品，不是看钱。人不对，钱再多也过不好。咱大闺女不就是个例证吗？当初你就是看上人家有钱了，结果咱闺女嫁过去，成天受窝囊气。咱得接受教训，不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了。”
　　大头：“妇道人家懂个屁！人品再好，能当吃当喝？找女婿不是瞧样哩，是过时光哩。你找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叫闺女去喝西北风，活受罪吗？现在的社会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钱就是爹，钱就是爷，有钱能买鬼推磨，有钱才是硬道理。你们懂不懂啊？”
　　腊梅：“你就光知道钱，钱，钱，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了。除了钱，啥都看不见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俺娘一样，看的是人。咱俩到啥时候意见都不一致。我没法跟你沟通。”
　　大头：“别给我讲大道理，说空话，一句话，你去跟人家见面不去？”
　　腊梅：“打死我也不去。”
　　大头：“不去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准你再回这个家了。”
　　腊梅：“滚就滚，不叫回来就不回来。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娘，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腊梅提起行李就走，母亲在后面边喊边追。
　　候妻：“腊梅，咋说走就走呢？腊梅，你回来。”
　　腊梅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单家顶当街。由村委会主办的为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夸寿活动开始了。
　　单举魁等四位老年人坐在老式圈椅上。老人身穿中式棉袄，头戴棉帽，脚穿棉靴。衣帽一律紫红色。胸前都别着一个过塑纸片，上面分别写着：“单举魁，八十二岁；侯明山，八十七岁；王家富，九十三岁；窦清林九十六岁。”两根长扁担绑在椅腿上，分别由四个年轻人抬着。门墩和立秋在其中。扁担颤颤悠悠，稳稳当当。
　　四个小伙子在前面鸣炮开道，火鞭、炮杖、二踢脚、三眼铳、地镦、起火，不停地燃放，气氛红火热闹，场面轰轰烈烈。
　　走在最前面的是红果和腊梅，两个人举着大红牌子，牌子上写着：“敬老爱老”、“健康长寿”。二人打扮得清纯秀丽，光彩照人。
　　紧接着是由单疙瘩和王咋呼身穿狮子外衣，在腾挪跳跃，翻滚颠扑。一个幼童手举绣球，来回舞动，两只狮子摇头摆尾，争抢绣球。后面是秧歌队，姑娘们腰束红绸，扭动腰肢，红绸上下翻飞，舞姿柔软轻盈。再后面是锣鼓队，大鼓大铙，威风古朴，打鼓拍铙敲锣吹号的使出浑身解数，累得满头大汗。四杆长号有两米多长，声音厚重嘹亮。四个拍铙的高举两手，拍得震天撼地，声荡山野。
　　后面还有腰鼓队、旱船队、唢呐竹笙队、背阁抬阁队……
　　整个单家顶沸腾了。
　　一户人家将一条长凳横放在当街，上面放着两百块钱，一条好烟，意思是让夸寿的队伍表演一番。此乃当地风俗，队伍心领神会，马上表演起来。街两边人潮如涌，摩肩接踵，伸头探脑，观看表演，不时报以热烈掌声。
　　四位老人稳坐在圈椅上，捋着胡须，眯着眼睛，神采奕奕，满脸笑容，心里乐开了花。
　　夸寿队伍走向外村，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转悠，招来许多人观看，人们啧啧赞叹，纷纷夸奖——
　　“以前光知道咱这里有夸寿这个风俗，可是从来没见过是啥样儿，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看人家搞得多隆重，多热闹，这回单家顶可出名了。”
　　“宣传敬老爱老，继承良好传统，这是社会的正能量啊。我赞成这个活动。”
　　“搞这个活动得一大笔钱哩，人家单家顶搞旅游，办工厂，搞养殖，种药材，种果树，卖山货，开旅社，开饭店，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人家有钱呀。”
　　“单家顶前几年也不行，自从单疙瘩当了村主任后，才开始有起色了。咱老百姓要想富，必须得有个好带头人啊。”
　　夸寿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前走去……
　　侯大头家。侯大头在炕上躺着。
　　侯妻：“哎呀，你别成天在家躺着，别憋出病来，出去透透风啊，跟人家喷喷闲话，心情就好了。”
　　大头：“你以为我在家是生闷气吗？我不是周瑜，气不死我。我在想想今年咋弄？总不能成天在家坐着吧？我得想法挣钱，挣大钱。”
　　侯妻：“成天躺在炕上就能挣大钱吗？”
　　大头：“我这不是正在想点子吗？不管弄啥都得深思熟虑，一旦谋划好了，就动手干。”
　　侯妻：“你谋划的点子都不中，开饭店，搞工程，哪一宗不是赔得稀里哗啦的？”
　　大头：“这回就不一样了，你就等着在家数钱吧。”
　　二皮和三狗进来。
　　二皮：“侯经理，想好咋弄了没有？俺俩可是等急了。”
　　大头：“我正要找你们哩。我想好了，咱们可以动手了。”
　　二皮：“咱们也生产保健品？”
　　大头：“对，他们能造出保健品，咱们也能造出保健品。”
　　三狗：“侯经理，我知道人家富硒公司的生产设备特别精细，对产品质量的要求相当严格，一开始起步，就得上千万的投资。你有那么多资金吗？”
　　大头：“咱们是黄鼠狼娶媳妇，小打小闹，不用下大本儿。”
　　三狗：“我听说上级部门对保健品卡得很严，要想打入市场，必须得经过省里和国家部门检查审批，手续复杂，相当难办，很不容易哩。”
　　大头：“你说的那一套，我也知道。咱们不去淘哪个神，产品质量也不用要求那么严，只要包装精美，从外表上看跟富硒公司的一模一样就中了。”
　　三狗：“你是说咱们的产品要冒充富硒公司的产品，这不是造假么？”
　　大头：“说恁难听干啥？这叫模仿，不是造假。你没看现在有很多模仿秀吗？赵本水模仿赵本山，宋双双模仿宋丹丹，还有模仿赵丽蓉、李玉刚、韩红、刘欢的，不是也很火么？不是同样受到观众的欢迎么？”
　　二皮：“侯经理说的对，你说叫我们咋干吧？”
　　大头：“第一，你俩去找个背旮旯，地址越偏僻越隐蔽越好，有七八间房子就够了。第二，去买几盒富硒公司生产的保健品，咱们仿照他们的产品制作。第三，去找个小印刷厂印包装盒，要求是跟富硒公司的包装盒一模一样。等咱们把产品做好了，再去外地推销。只要把产品卖出去，咱们就发财了。”
　　二皮：“侯经理，咱把丑话说到前面，你咋着给我们报酬哩？”
　　大头：“哎呀，亏不了你们。一人一月三千块钱，推销产品按比例提成，中不中？”
　　二皮：“侯经理，工资是不是少了点？咱村去挖硒土的人，一月还给三千六哩。总得比她们高点吧？”
　　大头：“那就一月给你们三千八。”
　　二皮：“谢谢侯经理。”
　　单家顶村头。彩虹在找女儿盼盼。
　　彩虹：“盼盼，盼盼——”连声呼喊，东瞅西找，惊慌失措，焦急万分。
　　单疙瘩跑来：“咋回事，盼盼不见了？”
　　彩虹：“可不是，上午出来玩，中午也没回来吃饭。哪儿找了也没有，急死我了！”
　　疙瘩：“问问她的小伙伴，看看有谁知道。”一个小朋友跑来，疙瘩忙问：“二妞，见盼盼了没有？”
　　二妞：“她叫一个大哥哥领走了。”
　　疙瘩：“哪个大哥哥，你认识吗？是咱村的吗？叫啥？”
　　二妞：“我不认识，不是咱村的。盼盼叫他哥哥，她俩好像认识。”
　　彩虹：“我知道是谁了。不好，我得赶紧去把盼盼要回来。”
　　疙瘩：“这到底是咋回事？”
　　彩虹：“可能是盼盼她亲叔伯哥，今年二十八了，一直娶不上媳妇。早几年就打盼盼的主意，想叫盼盼跟他换亲。就因为这事，我才带着盼盼跑出来了。谁知道他咋找来的？”
　　疙瘩：“那咱得赶紧去乡派出所报案，叫警察跟咱一块去找盼盼。光咱去恐怕要不回来。”
　　豆叶和咋呼闻讯赶来：“彩虹，我们跟你一块去。”
　　王会计和三孬也随后赶来：“我们也去。”
　　三孬：“我去开车。”
　　河北省太行山深处某小山村，偏僻荒凉，房屋破旧。三马车在一家门前停下来。两位民警开着警车；彩虹、疙瘩、豆叶、咋呼、王会计、三孬等人从车上下来。彩虹上前敲门，侄儿大拴出来。
　　彩虹：“大拴，你把盼盼藏到哪了？赶紧放她出来，叫她跟我回去。”
　　大拴：“盼盼是俺大爷家的闺女，她姓马，是俺马家的骨血，不能跟你走。”
　　民警：“我是警察，请你先把孩子放出来。你非法拘禁儿童，限制人身自由，是犯罪行为。知道不知道？”
　　大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你们管。”
　　民警：“你拐骗儿童，已经触犯法律，我们岂能不管？请你马上把孩子交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大拴手拿棍子，气势汹汹，横在门口，歇斯底里，乱喊乱叫。
　　大拴：“我就不交，我还用她给我换媳妇哩。”
　　民警：“那就更不行了，法律上没有换亲这一条。”
　　大拴：“啥法律不法律，俺山里人不懂，少来这一套。换亲是俺这里的规矩。不换亲就寻不上媳妇，就得打光棍。俺不想打光棍，俺想要媳妇。寻不上就用妹妹去换媳妇。你们把俺妹妹带走了，俺就寻不上媳妇了，就得打光棍哩。”
　　民警：“你打不打光棍是另一回事，我们是来解救儿童的，请你赶快把盼盼交出来。”
　　大拴：“我就不交，你们能把我咋着？”
　　民警：“那我们只好采取强硬办法了。请你让开。”
　　大拴：“谁敢往前迈走一步，我就给他拼了！”举棍欲打。
　　村里一帮年轻人闻讯赶来，为大拴助威，齐呼乱叫：“大拴，不能叫盼盼走哇，走了就换不成媳妇了。”
　　疙瘩：“警察同志，你们先停停，我给他说两句。大拴，你是盼盼的亲叔伯哥吧？”
　　大拴：“是啊，她爹是俺亲大爷。”
　　疙瘩：“你想用她给你换媳妇？”
　　大拴：“是啊。”
　　疙瘩：“盼盼才十来岁，你已经二十六了，她咋能给你换媳妇？”
　　大拴：“先给男家当童养媳，等她长大了再圆房。”
　　疙瘩：“你妹妹愿意吗？她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大拴：“我们这里的婚姻大事都是爹娘做主，谁还去问儿女愿意不愿意哩。”
　　疙瘩：“换亲能换来媳妇，可是换不来爱情，换不来幸福呀？你想过吗？”
　　大拴：“我们山旮旯里的人能换来媳妇就不错了，哪还有资格谈爱情啊？”
　　疙瘩：“为啥非要用妹妹换媳妇？要是不换亲，你就寻不上媳妇吗？”
　　大拴：“可不是，除非去倒插门。”
　　疙瘩：“大拴，既然盼盼跟你是亲叔伯兄妹，你就这样狠心，用她给你换媳妇吗？”
　　大拴：“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生在这个山旮旯里，我不这样做，就得打光棍啊。”
　　疙瘩：“我说大拴呀，你看咱这样办中不中，咱不用你妹妹给你换亲，我给你找一份工作，再帮你寻个媳妇，中不中？”
　　大拴：“不中，你这是哄我哩。是想法让我把盼盼交出来跟你们走。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哩。”
　　警察：“我给你作个证，他不哄你。他叫单疙瘩，是单家顶村主任，中原富硒公司的副总经理。他说到办到，你要相信他。”
　　大拴：“单疙瘩，我跟你一不亲二不故，为啥要帮我？”
　　疙瘩：“因为我年轻时跟你一样，都是山里的穷孩子，咱俩是一个命啊。”
　　大拴：“光说不算，空口无凭，你得跟我立个字据。”
　　疙瘩：“中，就照你说的办，立字据，再去公证处做个公证。”
　　警察：“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单主任，把妹妹放出来？”
　　大拴：“谢谢单叔叔，我这就把盼盼领过来。”
　　彩虹：“你把盼盼藏哪了？”
　　大拴：“在村头五婶家。”
　　山村一角。大拴领盼盼出来。母女搂抱痛哭。
　　一处偏僻荒凉废弃的小工厂里。二皮、三狗等人在干活。侯大头坐在一旁抽烟喝茶。
　　三狗：“侯经理，现在很多老年人都在吃保健品，你说，这些保健品真的能保健吗？”
　　大头：“叫我看，社会上卖的保健品大部分都不管用，起码没有厂家说的那么神。有的可能管点用，大都是心理作用。这保健那保健，都不如咱成天吃的家常饭。多吃些鸡鱼肉蛋，蔬菜水果，比啥都有营养。”
　　三狗：“照你这样说，咱们生产的保健品就更不管用了。”
　　大头：“你管他管用不管用，只要能挣钱就中。反正药不死人。”
　　三狗：“那咱不是在骗人吗？”
　　二皮：“三狗，你咋那么多话哩？赶紧干活吧。”
　　大头：“吃保健品的人，都是有钱的主。有的老百姓连买一包盐都困难，那还有闲钱吃保健品啊？要想挣大钱，就得挣有钱人的钱。老百姓都是抠屁眼嗦指头的穷光蛋，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挣他们的钱，猴年马月也发不了财。”
　　三狗：“侯经理，咱们的产品准备卖多少钱一盒？跟富硒公司一个价，还是比他们低一点？”
　　大头：“当然要低一点。有钱人也爱沾小便宜。不过咱们的包装不能马虎，要跟富硒公司的包装一模一样才行，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二皮：“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从外观上绝对不会看出真假来。”
　　大头：“我再交代一遍，你们不许对任何人说，千万要保密。这事一旦泄漏出去，就坏醋了，不但挣不了钱，弄不好还得坐牢哩。”
　　三狗：“侯经理，你别吓唬我，我胆小。为了挣几个钱去坐牢，划不来。”
　　大头：“我说的是我自己，不管你们的事。我是主犯，你们都是干活的，有了事跟你们无关。”
　　二皮：“三狗，就你话多。快干活吧。”
　　中原富硒公司。单疙瘩和大拴在谈话。
　　疙瘩：“大拴，这是厂里发给你的工作服，这是我给你的生活费。在这里好好干，多攒俩钱，为娶媳妇做准备。”
　　大拴：“单经理，单叔叔，我咋跟做梦一样，总觉得这不是真的，命运转得太快了，我还没反映过来呢。”
　　疙瘩：“你沾了你婶子和你妹妹的光了。我要是不叫你来厂里干活，你可能还会来闹事。为了解除他娘俩的后顾之忧，才让你来上班的。”
　　大拴：“俺婶子说了，你心眼好，是她的大恩人。这话真的一点不假，单叔叔，我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你对我的好，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永远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往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哩。”
　　疙瘩：“只要在这里好好干，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等新厂房建成了，还要招工，你可以叫你村的小青年来干活。我看你们那个山村的确太穷了。地方偏僻，房子破旧，老百姓苦哇。”
　　大拴：“可不是么，要不咋寻不上媳妇呢？家里要是有个姐姐妹妹，还能换个媳妇，要是没有，那就只好打一辈子光棍了。”
　　疙瘩：“唉，俺村跟你村差不多，现在也还有不少光棍哩。我心里有个梦想，就是让俺村里的光棍都娶上媳妇，过上好日子。”
　　大拴：“单叔叔，你真是个好村主任，好经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