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波

　　春兰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也没顾得上和父母说说话，村里几个要好的姐妹闻讯而来，一年多没见面了，姐妹们无比亲热，她们有说有笑，气氛热烈而欢快。
　　春兰父母见孩子们热火朝天地拉呱儿自己也插不上嘴，所以躲到另一间屋里去了。
　　女孩们在一块儿无拘无束，打打闹闹，直到夜深了她们才离去。
　　第二天早晨春兰刚起床，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那嗓门儿又细又尖：“听说春兰回来了……”
　　春兰娘急忙迎出屋门：“哦，是她婶儿，你消息真灵通啊，啥事儿也瞒不过你。”
　　春兰没见人光听话音就知道是张快嘴儿。快嘴儿这张嘴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她是个天才，有着超凡的想象力和丰富的语言能力，不论啥事经过她艺术加工，再从她毫无遮拦的嘴里放出去，一部杜撰的故事便有鼻子有眼儿，栩栩如生，活龙活现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春兰娘打心里腻歪快嘴儿，但又不敢招惹她，她那张臭嘴让春兰娘又恨又怕，更无可奈何。
　　快嘴儿一见到春兰阴阳怪气：“啧啧……你瞧瞧，在城里呆了两年整个人都变了，这要是在大街上，我说啥也认不出来……啧啧……你瞧瞧，这脸蛋儿细皮嫩肉的像刚剥了皮的鸡蛋……啧啧，你瞧瞧，这头发还打了卷儿，这衣服从来也没见过，啧啧，你瞧瞧哪像咱庄户孩子……你咋自己回来了？女婿呢？”快嘴儿名不虚传，嘴像机关枪似的一阵乱突突。
　　春兰本来就讨厌快嘴儿，她的话更让春兰感觉恶心和别扭，春兰一语双关地说：“婶儿，你早晨吃多了吧？”
　　“我还没吃饭呢，听说你回来了……”快嘴儿忽然明白过味来，“春兰，你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呀，你的话真多，不愧叫快嘴儿。”
　　“这孩子咋和你婶儿说话呢。”春兰娘怕女儿跟快嘴吵起来，于是冲春兰使了个眼色，“兰儿，你到灶房烧火去。”
　　春兰瞪了快嘴一眼，气呼呼地去灶房了。快嘴儿像失去了知觉似的，木呆呆站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孩子不懂事，她婶儿你千万甭和她一般见识。”春兰娘也被女儿突变的态度弄懵了，她不知道春兰今儿哪来的那么大的脾气。
　　快嘴儿毕竟与众不同，憨脸皮厚，她不但不气恼，反而笑嘻嘻地说：“君子不和牛生气，我体谅妮儿的心情，看来人们传的是真的啦……”
　　春兰娘听了快嘴儿没头没尾的话心生窦疑：“她婶儿，你说一句藏半句的，有话就直说吧，啥真的假的？”
　　“春兰，没告诉你？”快嘴儿面露惊异之色，“这么大的事，春兰就没告诉你？”
　　“她婶儿，你就甭卖关子了，你又听到啥风言风语了？”春兰娘急三火四地问。
　　“其实也没啥。”快嘴儿朝灶房望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说，“咱可都是老姐妹了，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你是知道的，我说了你可甭犯急。前天我到建设家去串门儿，建设娘说春兰离婚了，这事儿不知是真是假，这不，我听说春兰回来了，早饭也没顾的做，就赶紧过来当面问问春兰，是真的吗？”
　　快嘴的话就象一枚炮弹在春兰娘头顶爆炸了，她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幸亏被快嘴儿一把扶住了，要不然非摔倒不可。正在这时候，春兰爹从外面回来了，他见老伴儿脸色十分难看，惊慌地问：“你这是怎么啦？”
　　快嘴儿见事不妙，语无伦次：“这……她……不关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快嘴儿慌慌张张如丧家之犬，屁滚尿流地跑了。
　　春兰娘缓了缓神儿，长长吁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咋回事儿？”
　　“问你的宝贝闺女去。”
　　春兰在灶房里侧耳细听，她想听听快嘴儿跟娘说些啥，但快嘴的声音太低，春兰也没听清楚，她心里明白快嘴儿这号人好拨弄是非，东家长，西家短，唯恐天下不乱。春兰一见快嘴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对其敬而远之，所以躲到灶房里一直没出来，听到爹的喊声，她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刚回来就惹你娘生气啦？”春兰爹没弄清原委，劈头盖脸教训女儿。
　　春兰不知道咋回事儿，平白无故挨一顿训觉得很委屈。
　　“你不要对闺女这么凶。”春兰娘拉住春兰的手，“兰儿，刚才快嘴说你离婚了，有这回事儿？”
　　春兰一怔，离婚的事咋这么快传出来了，难道是秋生……不能啊……
　　“听谁说的？”
　　“快嘴说听建设娘说的。”春兰娘盯着女儿，“是真的啦？”
　　春兰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向父母隐瞒离婚的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为啥啊？”春兰爹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愕然，但显得很沉稳，“怪不得，这两天人们老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呢，我还纳闷儿。看来人家早都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
　　春兰说：“知道了咋的，离婚又不是丢人的事。”
　　“光彩呀？为啥离啊？总得有个理由吧？”春兰爹咄咄逼人地问。
　　春兰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对父母说了，春兰爹没有吱声，他点了一支烟，蹲在地上，嘴角儿微微抽搐着。春兰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埋怨女儿：“当初，我和你爹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可你不听劝，一条道跑到黑，现在吃苦头了吧！”
　　春兰爹说：“好啦，甭再埋怨了，事到如今埋怨也没用啊，唉。”
　　春兰趁热打铁接着把她和秋生的关系告诉了父母，春兰爹一听肺都快气炸了，他从地上跳起来：“啥？啥……”
　　“你急头白脸干啥？”春兰娘破涕为笑，“我看很好，秋生这孩子打小就讨人喜欢……”
　　春兰爹还没等老伴儿说完，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
　　
　　秋生吃过早饭拿上一条香烟上春兰家去，他刚到大街上正好和张快嘴儿碰了个对面。张快嘴见到秋生假惺惺地问：“秋生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哎呀哦，啧啧……还昨天晚上呢，出去没几天都会说官话啦。”快嘴儿撇着嘴，蜡黄而丑陋的脸上浮现着一丝嘲笑，“春兰也是夜晚儿回来的，碰巧呢？还是一块回来的呢？春兰离婚了，你知道呗？你说说春兰咋就离婚了呢？啧啧，秋生你说春兰是不是有病……”
　　秋生冷冷地看着快嘴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咦，这孩子咋学的不懂事了呢？”快嘴儿望着秋生的背影，“啧啧，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出去打了几天工吗，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吃皇粮的了……”张快嘴儿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扭动着她那肥硕的屁股拐进一条小巷里去了。
　　秋生刚进春兰家院子，就听见屋里吵吵闹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站在门口踟蹰着。就在这时，春兰哭着从屋里跑出来，秋生一下子懵了。
　　“走吧，走了就甭回来！”春兰爹歇斯底里嚷着。
　　秋生一把抱住春兰：“咋回事儿？”
　　“我爹不同意咱俩的婚事。”春兰哽咽着说。
　　秋生并不感意外，因为昨天夜里他爹听了他和春兰的事后，起初十分高兴，但高兴之余，赵秃儿直摇头：“你和春兰的婚事，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为啥？”
　　“春兰她爹这个人，你不了解，他眼眶子高，看上不看下，光巴结有钱有势的，像咱家这种情况他能同意你和春兰结婚吗？我看够呛。”
　　秋生认为父亲说的有道理，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如此，秋生还是忐忑不安。他刚进春兰家的门，他爹的话果真应验了。
　　秋生宽慰春兰几句，然后进得屋里。春兰爹暴跳如雷，骂骂咧咧，春兰娘坐在炕上一声不吭，用袄袖子擦着眼。
　　在秋生的印象中，春兰爹是个不温不火的慢性子，从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春兰爹见秋生进来，吼得更凶了：“你到我家来干啥？滚出去!”
　　秋生尴尬至极，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但为了春兰他什么都可以隐忍，甚至男子汉的尊严。
　　“老东西，蹬着鼻子上脸，你的本事越来越大啦，要是兰儿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春兰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秋生，你不用怕，有我呢，你和春兰的婚事我做主了，我看老东西敢把你们怎么样。”
　　“你……”春兰爹气得直拍大腿。
　　秋生把烟放在春兰爹跟前，真诚地说：“叔，您有啥条件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
　　春兰爹哼一声：“没条件，你和春兰的事想都不用想，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