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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回家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4-14 21:15:24      字数:3009

  冬天的乡村沉寂而荒凉,旷野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光秃秃的树寂寞地站在路旁,几只喜鹊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不时“嘎嘎”叫两声,农田里未收割的庄稼被风吹地摇摇晃晃,呼啦啦乱响,一抹残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天际,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模模糊糊的村庄,那里便是秋生和春兰生长的地方——逍遥屯。
  秋生和春兰坐了一天长途客车,终于踏上了魂牵梦绕的故土,眼前一切是那么熟悉,就连寒风里都充盈着一种浓浓的乡情。秋生归心似箭,巴不得一步到家,给他爹意外惊喜。他洋溢着兴奋、激动,这次回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和他心爱的人一起回来了,这对于他来说或多或少是一种炫耀。春兰则脸上表情阴沉,目光呆滞,她没有秋生那种兴奋和喜悦,相反有一种羞于见人,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路面上结了一层冰,春兰的高跟长筒靴让她吃尽了苦头,她抱怨道:“这路怎么走啊,乡里也不知道修修……”
  秋生立住脚,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说:“春兰,咱歇会儿再走吧。”
  春兰在城里走惯了柏油路,猛不丁的再走土路,而且是结了冰的土路,没走多远她便气喘吁吁了,额头、脸颊上冒出细碎的汗珠儿。这两年,她养得娇贵了,没有了以前的泼辣劲儿。秋生掏出手绢儿给春兰擦着额上的汗,春兰白皙的脸颊给风一吹泛着一丝红晕,更加靓丽动人,她身上散发着化妆品的香味儿,让秋生欲望中烧。
  “啥时候客车才能通到咱家门口啊,出去回来的坐个车还得走这么远的路。”春兰怨天尤人,满腹牢骚,她在城里呆了两年农村的一切都看不上眼了。
  秋生也感慨:“是啊,咱家乡的确太落后啦!过去咱上学那阵儿,七里八里路也不觉得远啊,晚上放了学一撒欢儿就到家了,现在这路咋变远了呢?”
  他们俩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到村头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村子里黑咕隆咚,寂静无声,偶尔有狗的狂吠。秋生和春兰甜蜜的拥抱过后,各自回家了。
  赵秃儿吃过晚饭一个人坐在炕上纳鞋底儿,昏暗的煤油灯散发着萤火虫般的光亮,一股浓浓的油烟袅袅升腾。入冬之后,大雪封了地,庄稼人开始了漫长而单调的农闲生活。无所事事的人们不是在一块儿打牌,就是聚在一起喝酒,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赵秃儿喜欢独处,不愿意串门儿,他觉得自己笨嘴拙腮和别人没什么好拉的。秋生出去打工了,冬生收完秋去当兵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冬天猫在家里伴随着孤独与寂寞。他的身体康复如初,但咳病始终没有好转,有时候咳起来撕心裂肺,让他痛不欲生。为了打发难耐的寂寞,赵秃儿纳鞋底儿,以此消磨时光。一个冬天他纳了很多鞋底儿,除了给两个儿子留下的之外,他都拿到集市上卖了,换回的钱一分一厘攒着,他从不乱花一分钱。春节临近了,赵秃儿越发挂牵秋生。秋生出去半年多了,尽管按时给家里汇钱和写信,但赵秃儿总是放心不下,儿行千里父担忧。冬生当兵走了之后,再也没人替他给秋生写信了,他不愿意去找别人,因为他不想麻烦人。相对来说,赵秃儿对冬生的牵挂不那么强烈,他知道部队是个大家庭,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管,没什么可担心的,反之,秋生则不同了出门在外万事难。赵秃儿脑子一走神儿,针扎了手一下,出血了,他用嘴嘬,心说:老了没用了。
  “咚咚……”敲门声。
  赵秃儿一边下炕,一边说:“来了……来了,谁呀?”
  “爹,我呀,秋生。”
  “谁?”赵秃儿没听清楚,他的听力下降了,又追问了一句。
  “爹。”
  赵秃儿开开门的一刹那,愣住了,秋生从天而降一般立在门口,赵秃儿又惊又喜,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进堂屋后他紧紧地拉住秋生的手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喜极而泣。秋生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父亲比以前更加苍老了,牙齿也落了,消瘦而皱褶的脸上写满岁月的艰辛。秋生心里翻江倒海,鼻子一酸,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他“扑通”双腿跪地:“儿子不孝,让爹吃苦啦。”
  “不苦,只要你哥俩好好的,爹吃点苦,受点累也不算啥。”赵秃儿搀起秋生,“生儿,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秋生说:“爹,我不饿,路上吃过了。冬生呢?”
  “当兵去了。”
  “当兵?他怎么没写信告诉我呢?”秋生感到惊讶。
  “咋不告诉你呢,他临走前给你写了一封信,可信又退回来了。”赵秃儿在桌子抽屉里拿出两封信,“这是退回的那封信,这是冬生昨儿才来的。”
  秋生把两封信拿在手里心潮澎湃,他看了一封,信封上盖着邮戳:查无此人,原件退回。秋生一看地址明白了,原来冬生写的还是旅馆那个收信地址:“我早不在那个地方住了。”
  “怨不得呢。”
  秋生展开第二封信笺,就着煤油灯阅看,那熟悉的字迹让秋生感到无比亲切,冬生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亲情。秋生默默地念道:“……我哥回家了,让他尽快给我写信……”秋生看罢信眼睛湿润了,手足之情深似海。
  赵秃儿平时话少,可现在见了儿子憋了一冬天的话一股脑儿从他的肚子里倒出来,这大半年来村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他都想对儿子也一件不拉的讲了。当讲到钱为贵喝酒喝死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活该!钱为贵一辈子伤天害理没干一件人事,真是苍天有眼,报应啊!”
  “爹,怎么回事儿?”秋生一愣,颇感意外。
  “生儿,你是不是冷啊?”赵秃儿见儿子打了个寒战,“今年冬天格外得冷,爹给你下碗面条喝暖和暖和。”
  秋生走了那么远的路,身上出汗了,现在过了热乎劲儿,身上凉丝丝的,他还真的感到有些冷:“甭了,我喝碗热水就行。”
  “要不,烫壶酒喝吧。”赵秃儿打开柜盖抠抠索索取出一瓶酒,“今儿高兴,爹陪你喝一杯。”
  秋生没有拒绝,他不想扫了爹的兴,于是拉开行李箱,把给爹买的衣服,食品,还有两条香烟拿出来放到炕上,最后将一只烤鸡放倒盘子里。
  赵秃儿既高兴又心酸,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苦日子快熬出头了。“生儿,这些东西花不少钱吧?”赵秃儿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呢。
  “爹,您看这是啥?”秋生把一个袖珍式收录机让父亲看。
  赵秃儿既惊奇又无奈地摇摇头:“没见过,这是啥玩意儿?”
  “这是收录机,能听戏,听节目,还能把说的唱的录下来呢。”秋生说着给爹做起了示范。
  赵秃儿两眼都看直了,啧啧称赞:“现在的人真是神了……”
  “爹,您老早不就稀罕个收音机吗?它不但能听,而且能录音,有了它您可以解闷了。”
  赵秃儿翻来覆去摆弄着看,爱不释手,脸上的菊花纹绽放开了。
  酒壶口冒着热气,爷俩坐在一块儿气氛温馨,秋生给爹斟了一杯酒说:“爹,您操劳了大半辈子啦,也该歇歇了。”
  “你哥俩的婚姻大事一个还没完成,我咋能卸磨呢!”
  “我哥俩都长大成人啦,婚事自己解决吧。”秋生给爹扥了只鸡腿,“爹,您刚才说钱为贵喝酒喝死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赵秃儿说:“今年夏天丙辰结婚,钱为贵他们几个村干部去人家喝喜酒,你知道,他们这些人见了酒就像蚊子见了血似的,猛叮。那天钱为贵喝得太多了,人事不知,送到医院里也没抢救过来,他死了没有几个人感到惋惜。”
  秋生对钱为贵没有成见,他毕竟和钱为贵接触的比较少,关于钱为贵的一些事他只不过道听途说,所以钱为贵的死他漠不关心。
  或许是赵秃儿今个高兴,一杯酒下肚,他不但没难受,反而精神焕发了:“生儿,再给爹倒上一杯。”
  秋生诧异,他知道父亲从不喝酒,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秋生自然高兴。他又给父亲斟了一杯:“爹,您多吃点肉啊。”
  在儿子的催促下,赵秃儿终于拿起一块鸡肋骨用嘴嘬着,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但凡有点好吃的他都留给两个儿子,他一点也舍不得吃。
  秋生体会到“父爱如山”这个词的真正内涵了。
  “生儿,丙辰和你同岁吧?”赵秃儿灿烂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
  秋生明白父亲的心思,他就把他和春兰的事告诉了父亲。赵秃儿听了兴奋异常:“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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