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初具规模

　　80年代中期的南方，虽然没有进入到彻底的改革开放年代，但毕竟要比内地开放得多，搞活得多。人们可以自由地经商，自由地开办工厂，一切都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只要能挣到钱，在不违法的基础上，什么事儿都可以尝试。我们的临省四川，这个时候已经呈现出人人搞活经济、个个争做老板的可喜局面。
　　也就在这座城市的郊区，王叔和王婶一晃来这里已经四年多了。这四年多来，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跑了多少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现在，学亮家具厂已初具规模。王叔已经是这个厂的老板，作为老板娘的王婶，掌握着整个家具厂的财政大权。
　　家具厂足足有10间大瓦房，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听说是一个生产队的废弃仓库。生产队解散后，这个仓库就一直闲置着。为了租赁这个地方，王叔和王婶专门请原生产队的干部们吃了两顿饭，每人送了一条香烟和一瓶好酒，最后以每月600元的租金租来的。
　　这还是一年前的事。经过近三年时间的打工和观察。他了解了四川人的吃苦耐劳和精益求精，也了解了四川人做木工活的精细和思维超前的意识。他看准了四川这个木工家具厂的广阔市场。他发现，凡他做的木工家具，销路都非常可观，有好几次商客走进他的家具厂，在众多新木家具中，一眼就看中他做的家具。为此，商客们都和他拉上了关系，尤其是那些做家具生意的商贩和大型工厂的采购人员，想长期和他合作。
　　在工厂，他在平日的干活中也结识了很多勤学好问的年轻人，指点过木工活的技巧和技术，无形中也成了他们的师傅。
　　他等待机会，一旦条件成熟，想拥有自己的家具厂。
　　然而，当他真正和这家生产队交涉厂房的时候。1000元的租赁费却成了一大难题。没有足够的资金，很难实现理想。购买设备需要钱，雇佣职工需要钱，家具周转需要钱。他粗略预算了一下，要开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具厂，最少需要2万元。这对他这个身无分文的外乡人来说，是何等的艰难。这要在别人，也许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可对于木工技术精湛的王叔来说，必须有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和信心。要不他对不起和他一同出来，忍饥挨饿、风餐露宿的王婶；更对不起抛家撇子、被人嘲笑和辱骂的决定。
　　说来也巧。正在他为办厂资金闷闷不乐，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位拜他为师的徒弟小梁，忽然有一天高兴地对他说：“现在政府鼓励私人办企业当老板，只要有人担保，就可以在银行贷款。下午我陪你去银行咨询咨询，看能不能解决资金问题。”王叔一听，高兴地对徒弟说：“不要等到下午，咱们吃完中午饭就去银行。”
　　在度过了3个多小时的上班时间后，王叔和小梁便急忙来到了距市中心不远的一家农业银行，咨询了银行贷款的有关事宜。银行管理人员听后非常赞同他的想法，详细介绍了国家鼓励有能力的人办企业当老板的政策，只是贷款需要抵押担保，而且需要担保人。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王叔来说，抵押贷款和担保人同样艰难。尽管徒弟小梁说他可以托人想办法担保和抵押，但王叔想想还是不行。小梁家也在外地，他也没有担保的能力，至于他的亲舅舅在一家企业上班，那也只是一般职工，很难有能力作担保。
　　正当王叔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回来上班时，厂长高改良在门口截住了他：“我是刚刚得到消息的，你想开办家具厂，怎么不早说。”王叔看高厂长这么问，有点窘迫地说：“我只是有这想法，没这个实力呀。还是好好跟你干吧，等以后再说。”“按理说你在我这里干，我不应该帮你。可这几年你确实让我赚了不少钱，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早看出你不是地上跑的，你也是条龙。这样吧，”高厂长停顿了一下，说，“你办厂我支持，不需要贷款，更不需要找担保人。开办厂子的费用我全部出。”
　　王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直到高厂长说道：“怎么，不相信呀？听说你看了家生产队的废弃仓库，我陪你下午再去看看，如果合适，就把他定下，免得夜长梦多。现在开办企业当老板的人越来越多。”王叔真是有点诚惶诚恐。他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常说卖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没想到人家高厂长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下班后回到租赁的家里，他将办工厂的事以及高厂长愿意出资帮忙的事给王婶说了。王婶一听非常高兴，说：“看来人家心胸比咱还宽，也是个干大事的人。”
　　夏日的天黑得晚，当王叔和王婶吃完饭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本来和高厂长说好第二天再去看厂房，没想到高厂长吃完饭就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包，王叔不解地问：“你这是？”“现在办事没有烟酒不行，烟酒烟酒嘛。有这些好办事。”“可是，这个咋能让你出呢？”王叔不好意思地说。“快别说这些话，等你以后赚了钱不忘我这朋友就行了。”“咋会呢，你是我们的恩人。”王婶赶紧接过了话。
　　来到生产队队长家里，王叔说明了来意。队长看了看王叔，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高厂长，笑着说：“我们不是上次说清了吗？只要你交钱，明天就可以给你。”王叔正要说话，高厂长开口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改良木工家具厂的厂长，我名字叫高改良，这位是我朋友。今天来就是想再说说这厂房租赁的事，你看能不能少点，以前的价钱太高了”“什么，每月1000块钱还高呀。那可是十间大瓦房，一个大院子呀。”“这个我知道，可是这些房子如果租不出去，不就一分钱也挣不到吗?”高厂长说着，把包里的两条哈德门香烟和两瓶精装太白酒放在了队长面前。
　　这位队长是个50岁左右的胖低个男人，他眯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瞅了瞅烟酒，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贵，那就再到别处看看吧！说实话，这是生产队解散了，要放在以前，你想租也租不到。”“你说这话我不抬杠，不过现在你这厂房闲着也是闲着，租给我们也算是给队里创效益。”高厂长说着指指桌子上的烟酒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看能不能商量商量。”“那你们说个价，我和几个副队长研究一下，看行不行。”“我看500块钱就已经很高了。”“你也太会搞价了吧？别说我不答应，就是队里的社员也不答应。”“这不是和你商量吗？”高厂长说着又指了指烟酒说，“你有时间尝尝这烟，是外国货，这酒可是有名的陕西名酒。”“酒是好酒，可这价真的不行，我没法给大伙交代。”“你是一队之长，你说了算，这样吧，550块咋样。”“哪有你这样还价的。不行不行。”“这是我给朋友帮忙，他一个外地人，身无分文，你就当是拉动地方经济，等他赚了钱，还不好好感谢你这个带头人呀！”“可这价位确实太低了。”队长想了想，继续说，“不过你说拉动经济这话我爱听，国家的政策我也懂。这样吧，就按每月600元算。真的不能再少了。”高厂长假装无奈地说：“那好吧。就按你队长说的。现在签合同吧！”“明天吧，我得和几个副队长通通气。”
　　就这样，王叔在高厂长的帮助下，很快办起了属于自己的木工家具厂——学亮木工家具厂。
　　高厂长还专门派来了四个技术过硬的年轻工人，这让王叔和王婶很感动。他主动提出了他的厂就是高厂长的分厂，五五分成。高厂长连忙摇头：“这咋行，我帮你可不是为了和你分成，我是看中你这个人。你是一个干事业的人。你放心，你要真想回报我，就帮我多培养几个技术过硬的人才，让我厂里做出的家具不能太差。”“高厂长真会说笑话，你是家具行业的老大，为人厚道，经验丰富，做的家具咋能差。不过你放心，你的厂也是我的厂，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忙。”
　　对于高厂长的无私帮助，王婶也感到遇上了贵人。想着三年前她和王叔乘火车、赶汽车的来到四川，身上已无分文，衣服只有一身，住宿囊中羞涩。当时正好是夏天，随便在火车候车室凑活一晚就过去了。整整一周时间，他们就是在候车室度过的。白天，她和王叔在附近找活干，晚上就回到候车室。在开始的三天里，王叔没有找到一家活，他们就像沿街讨饭的乞丐一样，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那个时候，王叔就出去找活，她在候车室等候，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难道就这么漂流下去吗？哪儿是落脚点？何时又是个头？”有时她后悔出来，又担心起家里，可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就立刻否定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作出了决定，就不能后悔，更不能回头。非得在外面干成点事。可每当王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候车室，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时候，她就鼓励他不要灰心，万事开头难，你的木工技术这么好，就不信没有用武之地？
　　他们就这样白天找活，晚上把候车室当成家，艰难地过着每一天。为了尽快帮王叔找到活，她来到火车站广场，见人就问，哪儿有做木工活的地方，有没有需要做木工活的人家？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就在他们穷途潦倒的第八天，王叔兴冲冲地跑到候车室，对她说：“在市区的农村，有个木工家具厂，听说大量招人，我们现在就赶紧过去。”
　　他们找到了改良木工家具厂。本来一周的试用期，可第三天厂长就当场拍板，正式聘用他为家具厂职工。也就是从那天起，王叔的木工技术得到了尽情展示。
　　厂里不但给他俩专门腾出了两间瓦房，作为他们的安居之所，而且免费使用。
　　三个月后，王叔做的家具第一次成为全厂销售量最好的一次，有好多家具城的老板订货时，直接提出只要王叔做的家具。这让高厂长脸上像绽开了花一样灿烂。亲自派人重新打造了王叔和王婶的新家：购买了家里所需的各种灶具和床上用品，并将王叔亲自做的一个大立柜和沙发搬进了家。
　　高厂长的举动让王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眼里差点流出了泪花。多少天了，他们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现在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一晃四年过去了。这四年来，王婶一心一意做好王叔的贤内助。本来她也想在厂子找个活干干，可王叔说啥也不同意。说他一个人可以养活她，而且还要给她幸福，让她好好在家享福，有时间可以学学财务知识，等到有一天有了厂子，好让她当财务总管。
　　现在，自家的家具厂终于办起来了，实现了他们两人的共同心愿。王婶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年轻时的那种干练、健谈、睿智又一次回到了她身上。她开始从长远规划和短期计划两个方面开始设计他们厂的运作。发挥了她能言善辩而又细致入微的特长，只要有客户来厂子看货，她会热情接待，竭力推销；从家具的木料到做工的精细，从家具的式样到潮流的发展，讲得头头是道，完全是一个内行的说法，叫前来参观的客人无不啧啧称赞，蠢蠢欲动。
　　再加上高厂长的大力支持，他们厂子的生意可谓蒸蒸日上，销售量直线上升。更让高厂长高兴的是，王叔的很多生意订单，也带动了他的销售量。每次有客人来看货，王叔都说自己的厂子是改良厂的分厂；遇到大的订单，他都会让出一部分给高厂长，并明确表态，如果是质量问题，我们不收客人一分钱。
　　有一次，在一笔大订单中，由于高厂长验收员把关不严，造成客户把家具托运回去后才发现是次品，直接打电话要退货。王婶要找高厂长说清楚，却被王叔挡住了。他说：“如果告诉了高厂长，势必会开除那位验收员，出门打工都不容易，何苦呢？有时间我会找这位验收员谈谈，让他一定要吸取教训，注意质量。”王婶说：“那这次损失咋办？咱不能失去诚信呀。”“这样吧，我最近忙，还是你跑一趟，去客户那里看看，如果确实质量太差，咱就全部换新，并按成本价算。既然是咱们的责任，就得承担。”“可咱们损失也太大了，又不是咱的错。”“还是看长远一点吧。”
　　按照王叔的意见，王婶乘火车连夜赶到了客户所在的城市，亲自查看了那批有问题的桌子。并立即打电话给王叔，让尽快发一批货过来。并以成本价给了客户，算是赔偿和道歉。
　　面对王婶的诚恳道歉和大气做法，作为家居销售城的客户感动地一个劲夸赞王婶人好，并愿意和学亮家具厂长期合作。同时，叫来了好几家客户，以不同的家具作为代理商和王婶签订了长期销售合同。消息传回王叔耳朵，他从心里发出由衷的感叹，浑身上下既舒坦又干劲十足。
　　次品的事，王叔专门找了那位验收员谈了心，让他以后要认真负责，严格把关，不能再出现类似的事发生。年轻的验收员羞愧难当，当他得知王叔为这批次品蒙受损失时，更是后悔莫及；当场保证，如果再出现验收失误，自动走人。验收员不但没有隐瞒此事，而且很坦白的将此事告诉了高厂长，要求給予处罚。
　　听到此事后的高厂长，开始非常生气，立马就要开除这位验收员。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毕竟是这位验收员承认了错误。这种知错能改的作法，本身就是一种品德，如果再开除了他，就显得自己太不懂得管理之术。于是，对这位验收员除了狠狠地批评之外，象征性扣除了他当月奖金的百分之三十；同时，说什么也要赔偿王叔的损失。王叔又坚决不要。高厂长只好作罢。
　　从此，高厂长和王叔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两个同样的家具厂在和睦中发展，在发展中壮大。
　　学亮家具厂，如日中天，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