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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不是结局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5-06 22:53:19      字数:3063

  第二天上午,牛维贵率人交来两支微冲、五支手枪,下午又交来两支微冲和三支手枪。包章莲安排牛国松等人专门负责看管。牛国松检查说,枪里没有子弹,问牛维贵是怎么回事。他答一部分被人们试验射击用了,古成竹家院坝柿子树身上那些弹孔就是证明,另一部分交来前已被人们朝天射掉,“他们认为,带子弹的枪到了你们手中同样不安全。”
  下午和晚上的谈判基本上在平和中进行。
  针对对方提出的问题,包章莲初步表态:要求李明、晋成刚和公安局长来给死者披麻戴孝,这不是脸面问题,是怕大家情绪不稳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到时更不好办。县委县政府保证不会“秋后算账”,不管这次还是以前发生的殴打事件,都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当然,今后县乡干部下队到这里大家也不要为难人家,就事论事,不要翻老盐菜罐罐。
  丧葬抚恤费,按死者今后可能创造的收入计算不好处理,按国家干部去世后的办法计算好操作一些。一次性安埋费四千元,一次性抚恤四千元,几个孩子成年前的抚恤费一万二千元,父母的抚恤金按七十岁计算,八千元,加起来是二万八千元,就算一个整数,三万元。
  包章莲说:“当然,这样算县里是不是同意,我还得请示,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会场一片议论声,从大家的眼神可以看出,对处理结果较为满意,一些人的表情甚至是羡慕,古成旺、罗来花和古江兵妻子的眼里,也流露出喜出望外之意。大家知道,农村人,劳作一生也难收入这么多钱。古江堂听到说还要请示,就威胁说:“包县长,你去给他们讲,讲得好就讲,讲不好我们重新整过。”
  次日一早,包章莲上山乘车到乡里向“11•6”指挥部汇报,在指挥部听取汇报的,还有从地区赶来,包括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力大伟在内的地委领导和其他相关部门负责人。地县领导们经过紧急磋商,同意章莲的处理意见,并根据章莲的建议,同意再给死者家住房补助一万元,这一万元的条件是将枪支和公安干警送出后才能支付。
  事件得以顺利处理,牛国松等陪同公安干警带着枪支回城,章莲主动要求留下来,待死者安葬后离开。
  应古成竹邀请,包章莲、贾飞、牛维贵、古八字和颜仲江一家到他家吃糍粑。饭后古成兰、颜河义回家,古成竹为江兵准备做道场的事宜,先去了古成旺家。按古八字的说法,做道场就是给死者超度亡魂,死者投生来世就会富贵平安。大家坐下来喝茶,摆龙门阵,章莲开玩笑问:“牛支书,你的接班人选好没有?”
  牛维贵苦笑着回答:“包县长,这接班人难找喽。全村党员比土地下放到户时没有增加几个,稍有点文化的党员又‘杀广’了,‘杀广’比在家好找钱。俗话说,为人不学艺,挑断箩篼系。在家种地,刨(除)去种子、肥料、农药,也就赚几个辛苦钱,碰到天干水涝,一年还要倒贴。你看坝上修砖房的,大多数是‘杀广’的。那些年轻人,你去发展他入党,他听都不爱听。牛世发老师家幺儿我看还可以,我动员他几回了,我说这村里的事总得有人来牵头办才成,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过两天我找牛老师给他说说。”
  “也不一定硬要找那些年轻人,那些家庭比较富裕的,不管男女,只要热心公益事业也可以发展嘛。”
  “那倒也是,只是坝上这种人不多。”牛维贵回答说。
  “有一个算一个。”章莲说。
  “你是领导,有些话不该我们这些当老百姓的党员说。”牛维贵咽了一口唾沫,看到章莲投来鼓励的目光,大胆说了下去,“不是说我今晚上喝两杯酒了话话多,反正我老了,也无所谓。许多人不愿入党,是我们一些党员领导干部的形象太差了,不但没有起到先锋模范作用,还败坏了党的形象。
  “我经常听收音机,也看了我们身边一些党员领导干部,他们简直成了腐败的代名词。大家不是不知道这些事,乡里的干部下乡来有时还拿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开玩笑呢,说什么‘解决不公理难清,反腐倡廉未进行’。”
  章莲的一声笑了一下,说:“第一句有些道理,第二句倒是绝对了,你爱听收音机,应该知道每年都有高官因贪污受贿被杀头嘛。”
  “不说腐败了,就是工作作风,比起你爸爸张县长们来,也差远了。现在是官还没有做大,车子却坐小了,公路跑多了,离群众越来越远了。到我们青龙坝来与群众同吃同住的县以上领导,除了二十多年前张县长来蹲点住了一个星期,你算是第二个。要不是这次出事,你也不会来的。”
  “现在我们这些干部的作风,从整体看,不能和我爸爸们那一代相比。”章莲也感叹起来。
  “现在我们想不通,乡里的单位越整越多,人也越来越多,认认真真办事的却越来越少,也不知这上面是怎么搞的。大家平常开玩笑说,乡里要求我们计划生育,乡政府为什么不计划?那干部是越生越多。”
  章莲微笑说:“不光是乡里,各级都一样,中央也搞了多次机构改革,结果是精简一次膨胀一次,再精简再膨胀。每次只是做些花样文章,不是将机构合并,就是改名称,或动员提前退休,或者将人员从上级精简到下级,领工资的人只增不减。如果不严格把好进人关,这种机构改革没有多大意思。”
  贾飞插话说:“撤区并乡后,凡是上面有的机构乡里都有,党委、政府、人大、政协都升成‘正科级’了,内部股室就不说了,还成立了七所八站,有站所就要配领导,差不多都是一正一副或两副,领导只负责当领导,具体事务还得配办事人员。机构多了,人也多了,也变懒了,说什么忙不过来,常常要请小工,小工的费用上面不拨,得由这些站所自找,结果就收取许多老百姓永远也搞不清的费用。人人管事,又无人负责,老百姓要办什么事,不是你推就是我踢。”
  牛维贵说:“也是,包县长们在乡里时,也就十来个人嘛,如果不搞运动,我看他们一年也有一半的时间没有事做。”
  章莲点头赞同他们的说法:“不说乡里了,解放初县里也就几个科,每个科也就几人最多十几人。现在呢,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人多不洗碗,鸭多不下蛋。”
  她端碗喝了口茶继续说:“有些事也不能怪基层,主要是上面造成的。比如成立机构,或多或少都有上级业务部门在干涉,你不成立他就给你小脚鞋穿。有了机构就得有房子,有牌子,有人员,有经费。这经费从哪里来?上面规定了县乡财政‘超收不缴,超支不补,多收多支’,这不迫使、诱使乡镇财政打烂主意?还有征收涉及农民的税费,中央规定的就有近百项,省地县规定的有二百多项——当然,有的项目我们这里没有——县乡村搭车收取的,那就难以统计了。各部门都认为他们该收,其他部门的可以取消,而且他们认为人均几角一元完全可以承受,结果是你几角他一元,到了农民这里就成一大砣了。”
  大家沉默之际,有人来喊牛维贵去商量明天出丧的事宜,他只好站起来与章莲告别。牛维贵走后,包章莲感叹说:“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这牛支书有这么高的水平。”
  贾飞说:“你知道吧?他高小毕业,又好学,在朝鲜战场写的文章还上过报呢,左手被炸断后退伍,回来又教了几年书,是五九年过难关响应上面号召回家来的。一谈起这事他就后悔,当时心想一个月的工资买不到一只老母鸡,要是坚持坚持,现在一天的工资就可以买只老母鸡了。”
  “那是。现在他作为残废军人,一年只有两三百块钱。”章莲也为牛维贵惋惜。
  颜仲江看到屋里只剩下包章莲、贾飞、古八字和正在扫地的聂景红,还有从吃饭到现在坐在桌边没有讲上三句话的古江华,笑着对古八字说:“外公,你给包县长算算,看看她以后官居几品?
  包章莲听到颜仲江突然提到算命,急忙说:“我不太信命。”
  “包县长,这命运也有一定道理呢。”古八字开始论经布道:
  
  蜈蚣百足行不如蛇,雄鸡两翅飞不如鸦;马有千里之能,非人而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时运而不能自达。太公有将相之才,八十才遇文王,甘罗是乳臭未干,十二拜为臣相;汉王柔弱,却有万里之江山,霸王英雄,难免乌江之自刎……这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波不息,人不得时命运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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