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也算预言

　　古八字为了进一步证明他的观点，举起了实例：“比如贾书记，是工作不积极还是年龄老了？是读书读少了还是他不熟悉农村工作？结果如何？老百姓把官帽给他戴上去，不久又被人家上面给抹下来了。”
　　贾飞笑笑，没有作答。“古先生说得有些道理。这时事、环境、人际关系，对成就一个人的志向都有很大的作用。”章莲接话微笑着说，“只是我父母亲去世得早，我究竟是五七年八月二十生还是五八年的八月二十生，是阳历还是农历，我爸爸妈妈都是各执一词。”她说的是真话，但也截断了古八字的热心“动员”，更不想因此与他争论。他知道贾飞任职起伏的过程，要说因果，那也是晋廷文与贾飞互为因果。
　　“时真命不假，时假命不真。”古八字有些悻悻然，“这时候不准是无法算的。”
　　“外公，算算我的官运。”颜仲江嬉皮笑脸地将话接了过来。
　　“你狗球的，一天不好好教书就是东想西想的。”古八字捋着胡须笑着回答仲江，接着摇头晃脑地吟起来：
　　
　　画堂绣阁，命尽有若长空；极品高官，禄绝犹如作梦。黄金白玉，空为祸患之资；红粉轻衣，总是尘芳之费。青史扬虚假之名，黄土埋不坚之骨。钱财万贯，总被儿女争夺；绸缎千箱，死后无寸丝之分……
　　
　　“外公，我也来念两句给你听。”仲江也摇头晃脑地吟起来：“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老二，这些你都记得了？”古八字感叹着说，“千载王侯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今后连土丘都不会有了，要逐步推行殡葬改革，死了一律火化。”贾飞接话说。
　　“这在我们这些地方恐怕不行，祖祖辈辈都习惯土葬了。”古八字说。
　　包章莲说：“习惯也是可以改变的嘛，先从单位职工开始，然后县城，最后推开到乡村。沿江县1991年开始火化时也起了不少矛盾，悄悄埋的，都被挖出来火化了。现在凡在城里死了人，不管你家住城里，还是乡下来的，首先想到的安葬方式就是火化，埋到公墓里，少占些土地。”
　　贾飞说：“是我说，应该提倡像周总理那样，将骨灰抛撒掉；或者像有些地方那样，将骨灰作肥料埋在地下，种一棵树作纪念。”
　　“听他们说，沿江县后年起，农村的死了也要实行火化。那样烧不痛呀？”在灶头后面站着洗碗的聂景红突然插话说。
　　古江华咕噜了句：“是还晓得痛又好喽。”
　　“听说，人一进去，出来就变成灰了，真是怕人。”聂景红说。
　　江华没有接话，静了几秒钟，贾飞看着景红笑着说：“怕？埋在土里一点点烂掉，烂了棺材烂衣服，烂了皮肉烂骨头，你不怕？再说，怕也是在生的人怕嘛，死了晓得个哪样哟。”
　　古八字觉得话不投机，也就将话题转到了仲江身上：“老二，艺多不压身，干脆来跟我学。”
　　“你那么多徒弟了还用我学？”
　　“他们不行，记性不好，也不用心。婚嫁开个礼单书子什么的还可以，埋人那些经文读它万十遍了还要看着书唱。算八字他们那木脑壳就更不行了，不知道如何变通。顺着记他们还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过来他们就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了。比如，他们知道金能克木、木能克土，但不理解木多金缺、土多木折的道理；他们晓得金能生水、水能生木，却不知道金多水被塞、水多金要沉和水多木就浮、木多水也缩的意思，知道了也不能灵活运用……”古八字看了看沉默寡言的江华说，“我本来想喊江华跟我学，他那脑筋比他老子强多了，他也不愿意，只喜欢医猪医牛。”
　　“古先生说的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章莲的回答让古八字和颜仲江一时语塞，都觉得她的回答似是而非。
　　江华白了古八字一眼：“哪个愿意学你那些哟，一天不但熬更守夜坏身体，还要到人家香盒前磕头打跪。”
　　“外公，你看看我一生有几妻之命？”仲江嘻笑着问，也算是给有些尴尬的古八字一个台阶。
　　“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缺归源之路。你以为你是皇帝国王啊，有三宫六院等着你？”
　　“恐怕被你说对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也不可能再和香玲复婚了。”仲江继续开着玩笑。
　　“还谈那些，人家儿子都要结婚喽。”在灶头后面开始煮猪食的聂景红插话说。
　　“老二，不要一天吃饱穿暖无事了想入非非，古人说得好，‘有钱不安（买）河边地，富豪不娶有夫妻；河边田地遭水打，有夫之妻祸不离’。”古八字说这些，多少有些结合现实了，他看到和听说许多稍微得势的人，都学起了过去土财主们的样子，暗中也有三妻四妾的，特别是晋成刚，谈起他的淫乱，人们无不咬牙切齿。
　　“外公，你放心，人家哪个看得起我这样子哟。”
　　“老二，有句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正才不怕影子斜。”
　　“古先生，我一直不方便问你，你是怎么说服死者家属的？”包章莲好奇地问起这件事，也算是岔开了话题。她了解仲江，目前没有听说他生活作风有什么问题。
　　“我给他们说，去年我就给江兵算过命，喊他注意些，他这运程流年星宿都不好，大运上逢羊刃，又是死绝之地，容易犯血光之灾，今年命冲太岁，而且是下冲上，也要出凶事。人家是因财生灾，他却是因灾生财，哪想到应在这件事上了。他父母听后都说，看来这是命中注定的，昨天就没有再提抵命的事了。”
　　古八字正说得高兴，古江兵的小儿子古勇来喊古八字，说古成竹喊他去执法（做道场）。古八字离开后，古江华也被人喊到牛家寨给人医猪去了。聂景红说，江华今年毕业回来开始医猪医牛，居然还医好了一些，只是赊账太多。
　　谈到江华的婚事时，聂景红介绍，古八字几个月前在龙家寨给江华谈了一门亲事。古成竹对女方的家境不甚满意，怕给江华增加负担。
　　古八字劝成竹说，姑娘家虽然有六姊妹，家庭暂时有些困难，没有多少打发（嫁妆），但那家不但有三个儿子，谈江华这个龙易婵还是老大，知甘苦，会当家，人也长得乖（漂亮），针黹女工无有不会。姑娘至今没“吃茶”（初步定婚），是谈这里不同意，那里不答应，不然早就落人户了（定婚）。虽说大江华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
　　谈江华，那姑娘也不答应，是古八字劝说：江华家，不但柴方（便）水匀（长流），从来都是吃白米饭；三间正房和两头厦子，都是透壁装修，天楼地楼都装好了的，板壁还漆了红油漆；石阶阳，石院坝，寨上没有第二家；江华又是独儿，老的死后，五个人的田土都是他一人享受。古八字还说：谈那些弟兄多的，责任田地几十年不变，有力都没有使处。
　　姑娘母亲对江华颇有微辞，问古八字：“听说那崽崽不爱说话，问他两句不答应一声。”古八字就说：“正式爱说话的，怕你又说那崽崽光光（话话）多。”
　　对姑娘父亲“崽崽家父亲脾气不好”的担忧，古八字更是说得他们心服口服：“岩鹰不打窝下食，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欺负过自己亲人？不说自己的孩子，就是外甥些，都没有说过重话。话又说回来，人家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但也不是有事怕事的人。这年头，有些人，有些事，你腰杆硬不起，别人就要到你头上拉屎撒尿呢！”
　　姑娘的母亲就劝女儿：“虽说是‘不会破鱼先破背，不会嫁女先嫁妹，’毕竟拿些闲话给人家说。”
　　姑娘面对父母和古八字的询问，咬着唇，什么也不说。赶双龙场那天，古八字说姑娘要去赶场，喊江华去相亲。古江华在双龙场望人回来，点了头。
　　女方要求不多，说自己家庭不宽裕，以后也没有多少打发。中秋拿“荒茶”，只要五包白糖，说是通知女方的祖父叔伯，算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冬月间递“书子”，对方派了十八包白糖，五件衣服。
　　包章莲问：“你们这里还是这风俗呀，婚姻大事还是自己作主好。”她知道仲江婚姻的悲剧。
　　“媒人是穿针引线，同不同意还是要看他们的。”聂景红说，“你那表侄儿又不爱多谈，更不要说主动和人家姑娘些接触了，不靠媒人怕只有打光棍。”
　　包章莲想，对于江华而言也有道理，在职中读书时喊他去她家耍，除拜年，从未去过。仲江也觉得是这样，除非“杀广”，这农村男女主动接触的机会总是不多。多数只读到初中毕业，这时自由恋爱，不管是自己的胆量还是学校的纪律，以及心理因素，可能性都小。
　　次日一早，包章莲在仲江陪同下，分别探望了她姑父古福贵和姑妈包玉英的坟墓，那已竖了十多年的石碑，在风雨驳蚀中，油漆已脱落，字迹依稀难辨。
　　死者安葬顺利，章莲和仲江吃过午饭准备出发时，看到一辆三凌车开下青龙山，停在青龙洞前——是县委书记晋廷文下乡时的专车。她想，看来牛维贵等人已依言将阻断公路的石头搬开，莫非晋书记亲自到青龙坝来了？从车上下来的人来到眼前，包章莲才知是晋书记安排驾驶员专程来接她回城。
　　吃饭时，驾驶员告诉仲江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晋成刚昨天晚上被老百姓捆到县里去了。
　　“出什么事了？”章莲听说后急忙询问。
　　“乱搞两性关系。”驾驶员声音虽然很轻，章莲却已听得十分清楚，不好意思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