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危难之际

　　晋廷文当时看了这篇文章，第三次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前两次一是“坑害烟农”，二是利用人口普查资料撰写的《丘比特之箭射向谁——乌江县性别比例严重失衡》。晋廷文也承认这些文章有理有据，但他认为这不是乌江一个县的问题，全国各地大同小异。这种文章报到上面，轻则是抹黑，重则会引发县乡村“政坛地震”；让群众看到，更是无异于煽风点火。他指示县委办主任立即打电话通知方圆，这期《统计资料》马上收回，发到哪里收到哪里。
　　换届时，方圆被任命为县人大财经委主任，却未按常规作为人大代表下选，更没有安排任县人大常委会委员。万副部长找他谈话时告诉他，届中或下一届将安排他任委员，届时对县委提名出任局长的人选就有表决权了。方圆后来看到地区统计局在总结中提到“其中有一名局长被重用到县人大财经委任主任”时，心里有一种想哭想骂而又哭不出骂不出的感觉。
　　不久，陈文章停薪留职到省城开公司，他贷款将陈文章的印刷厂接了过来，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从事第二职业。
　　而今，真的应了方圆的判断“官逼民反”。然而，真遇到“官逼民反”时，一个个当官的，特别是晋廷文推荐提拔那些平时认为可为他赴汤蹈火之人，此时都成了霜打的茄子，缩头的乌龟。
　　“晋书记，如果领导们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带队去看看。”包章莲打破了会场长时间的沉寂，所有的目光霎时齐刷刷射向她。
　　她长时间没有表态，倒不是顾虑太多，而是怕有抢功之嫌。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县领导中的排名，县几大家主要领导和县委常委之后，是县人大的副主任，然后才是副县长。在副县长中，她的资历不浅，排名却是最后。也许是如人们所说，她是用来满足“班子性别结构”的。她的建议常常不被重视，实施什么农业项目，也都是县委常委会决定后，她负责“布置、指导”。
　　她微笑着对众人说：“大家不用担心，我以前在青龙公社工作过，在青龙坝也有些熟人，想来他们不会过多为难我，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包县长，如果是这样，那就辛苦你了，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晋廷文激动得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圆桌上，看着章莲，那神情只差掉泪了。他知道，这事如果久拖不决，有人将这次事件与中央三令五申的“减轻农民负担”挂钩，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你看需要些什么人，什么物资，多少资金，你提出来；在处理过程中，你认为合适，你就表态，你表的态就是代表县委政府表的态。”
　　“晋书记放心，我一定多与你们保持联系。与我一道去的人，除了你们已经定的，再增加青龙乡的贾飞。他在那一带的威信还是比较高的，他父亲也是从青龙坝晋家寨入赘到青龙街上的。”包章莲谈到贾飞时，看到晋廷文和晋成刚脸上都露出难色。她说，“他的情况我了解，你们派人通知他，就说我请他在家等我就行了。”
　　颜仲江散会后找到张兴，交待完工作写了一张借条给他，请他无论如何在当天找一万元，交给张国乾拿去归还借款。
　　包章莲一行到达龙溪洞时，为防止与山坳上拦路的群众冲突，停车与送行的晋廷文等人告别。晋廷文一一与前往青龙坝的工作队员握别，当他来到贾飞面前时，双手握着贾飞的手连声说“谢谢！对不起！”职务被晋廷文一免再免最后免成工作员的贾飞，知道晋廷文此时话中之意，他笑着爽快地回答：“晋书记，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包章莲一行乘坐的是高价租来的中巴车。她给驾驶员壮胆，如果车子被砸坏，赔他一辆全新的，人如果出了问题，按正式职工对待。驾驶员在她的鼓励下胆战心惊地将车子开上青龙坳。青龙坳的公路已被群众用石头阻断，路边有二三十个农民或站或蹲或坐在那里，看到中巴车开来，提起手中的火枪、棍棒、锄头等齐刷刷站起，向刚刚停稳的中巴车围过来。
　　颜仲江等陆续下车，围过来的人看到都是本村在外工作的人时，脸色温和了许多；相互打着招呼，一边询问一边咒骂晋成刚、李明、公安局长等人。
　　“牛支书，你好！”包章莲在车上观察这群人的身份，果不出所料，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一行人的至亲亲人。她迅速寻找并判断这群人中谁是领头的，当他看到牛维贵跟在人群后面，手中没有任何器具时，心中明白了八九分，边喊边走边向他伸出右手。
　　“包县长，你怎么来了？”牛维贵感到遗憾惭愧又惊喜，急忙将右手往衣服上擦了两下伸了出去。“如果李明、晋成刚这些人今天来，他们就不要想下山了。”人群中一片附和。有人大声说：“如果是他们几个杂种来，不把他们做成渣渣老子把名字倒转写。”牛维贵对包章莲说：“你放心，包县长，你来，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牛支书，我们还是先下山，到死者家里看看，再坐下来谈一些具体事情。”包章莲说着，并做出请牛维贵带路的手势。其他人都按章莲事先的安排，跟着近亲或熟人，一边走一边摆着龙门阵。大家都心照不宣，能不与“11•6事件”有关尽量不扯到这上面来。
　　包章莲等人还在坝子中部时，古家寨寨子边陆续涌出许多人，就如嫁女时听到男方轿夫到来涌出观望一般。
　　牛维贵在前面引路，仲江走在牛维贵后面，下坝时，仲江示意牛国松、贾飞走在包章莲后面。章莲一行来到寨边，从寨边的石梯子向上。观看的人与他们一行中的熟人打着招呼，在嗡嗡议论中犹如夹道欢迎般让开一条过道。章莲一行走过后，那些人又潮水般尾随跟来。章莲一行在寨子中部转进巷子，走过两家院落，转上之字石巷，来到古成旺家院坝边的龙门前。走进院内，章莲看到死者停在堂屋大门前的吞口。这里的风俗是，凶死的人不能进入堂屋停放。
　　古江堂住在左边，他们的父母吃住在堂屋，那用苞谷杆拦着的一边，是古江兵家。古江兵一气生了四个姑娘两个儿子，罚了不少款，这些年“杀广”找的钱刚把罚款借的高利息还完；板壁也被乡里拆了，听说拆他板壁时，大家担心他拼命，制定了几套应急方案，结果没有想到。他没有任何过激言行，还高兴地说你们拆吧，反正我第二个儿子已经生了。
　　古江堂等数十名年轻人站在院坝，手中都拿着准备随时打斗的器具，眼光冷冷地注视着走进院内的人群。突然间，古江兵的母亲罗来花和妻子从堂屋披头散发冲出来扑向包章莲。这显然是“兵来士挡，将来帅对”的战术，来的是女的，就用女的去抓打，是男的，则由男的对付。
　　也许是太伤心的缘故，罗来花刚喊一声“还我儿子”就昏倒在地，江兵的妻子只好去扶婆婆，章莲也急忙伸手相帮。古江堂将木棒举起来准备上前，被古成竹一把按住；与此同时，刘国松跨步站到了包章莲前面。
　　牛维贵喊两名妇女将罗来花扶进屋去，站上阶阳坎对大家说：“大家听话点啊，有什么事都要按事先商量好的有礼有利有节地做。古话说得好，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骚动的人群安定下来。
　　牛维贵话音刚落，古成竹跳到院坝的大方桌上大声说：“在场的各位听清楚啊，冤有头债有主，实话告诉大家，这包县长是我的亲表姐，不管她代表哪个，她今天来到我古成竹的门前，就是我家的客人；哪个把她的头发拌掉一半根，老子就喊他拿块人皮来补！”
　　贾飞也接着说：“大家冷静点，我进寨时看到寨上已经用上从青龙洞引来的自来水了。我也问了一下，牛家寨、胡家寨都已用上了，现在你们再不会随便干旱就为挑水打架了吧？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今年人代会期间讨论时，包县长听颜校长说后，向水利局长讨的情；不然凭你们的本事，还得挑水喝，也不知道挑到哪年哪月——全县缺水的地方多着呢。”
　　人群中一片议论声，加之随行的人都迅速与在场人中最亲或最熟的人站到了一起，人们愤怒的情绪已缓解。包章莲对牛维贵说：“牛支书，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人多意见难统一，是不是选一些代表我们坐下来商量商量？”
　　“包县长，代表已经选好了，我和他们先商量一下。现在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虽然条件有限，但保证有你吃有你住的。”
　　章莲回答说：“我在颜校长家住就行了，贾书记和颜校长睡，其他人全部回家。”来时仲江就已给她讲过，他和辛娅住那间房子，被褥较为整洁，平时除上面偶尔来干部住住外，少有人使用。仲江觉得她住在这里安全些，大家都已明白他的身份。于公，如果加害她，这件事怎么了结？于私，不但她在这里有许多熟人，就是那做起事来可亡命的古成竹也无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