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警民冲突

　　时间已到七点半，县委办主任叫醒晋廷文书记，说开会时间已到，通知的人员都已到齐。晋廷文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睃视四周，示意办公室主任将睡觉的人叫醒。当这些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直身子后，晋廷文满脸严肃地说：“我们现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昨天晚上青龙坝发生了暴力袭警事件，公安干警被围追阻截毒打，现在生死不明。凌晨四时起，我们相关领导碰了一下头，具体情况请成刚书记和李明书记汇报一下。”
　　仲江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惊悚，自己的亲人不会在这次事件中出什么事吧。
　　青龙乡不少农户拖欠税费等款项严重，肥料款、苗木款等都是以物放贷，欠款如滚雪球越积越多，有的以自己无钱偿还拖欠，有的以苗木无效益拒绝归还，有的则以自己未经手是乡村干部强行送来的拒绝还贷，有的甚至说自己根本没有得到所说的款项或物资赖着不还。
　　为清收欠款，青龙乡组建了以乡干部、派出所干警、治安联防队员为主的清收工作队，到青龙坝清收时，听说牛维贵家正在嫁幺姑娘，就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到牛家寨宣讲清收政策，并当场公布了古家寨、牛家寨各户欠款情况。听到自己所欠款项后，有说多了的，有说没有这回事的，也有说肥料质量差的，还有说那几根蚕桑还在土里长着政府要就挖回去。
　　古江兵等人辱骂清收队员：手持电棒，耀武扬威。说他们狗仗人势，像解放前地主家的狗腿子。一队员准备用警棍威慑古江兵，古江兵操起一根扁担与这位队员对峙，其他队员准备上前帮忙，正在帮忙和吃酒席的几十位年轻人围过来，以劝架为名，趁机推搡，如果不是牛维贵出面制止，那十多个清收队员肯定要吃大亏。
　　为教训这些目无王法的人，赶青龙场那天，古江兵和牛维富的孙子、胡国明的孙子三人被治安队员抓到派出所，在警棍皮带的威慑下，三人跪了三个小时的啤酒瓶，才承认错误。开始时古江兵等人鸭子死了嘴壳子硬，这些队员言行难免有些过火，古江兵等人回去后说这些队员将他身上打得四处青紫。于是大家就要报复清收工作队队员。
　　昨天，清收队员在胡家寨清收欠款时，古江兵等人打听到那天打人的也来了几个，便邀约“杀广”回来的年轻人，将清收队员堵在寨上痛打了一顿，有四五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洒地。
　　清收队员回来向乡党委政府汇报后，晋成刚认为这是聚众抗税行为，不杀这股歪风，这青龙坝要变成小台湾，他专车进城向政法委书记李明汇报，李明问是不是调查后再说。晋成刚认为，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杀鸡给猴看，其他村也要跟着飞天，再说，古江兵等人如果“杀广”了就难抓人了。
　　李明与公安局长、晋成刚随同县乡公安干警、治安联防队员二十多人，身穿便衣前往青龙坝拘捕古江兵等人。
　　李明一行分乘五辆越野车、吉普车，乘着如水的月色，从龙溪洞开上灰黝黝的青龙山，翻上青龙坳后，车子尽量不用发动机，用惯性向下滑行。车子停在青龙洞前的公路上，除李明、晋成刚和公安局长在车中统一指挥外，其余人员兵分三路前往牛家寨、古家寨、胡家寨抓人。
　　古家寨这一组由刑侦队副队长陈春明带队，进寨时，一只黑狗吠着向他们扑来，被陈春明的麻醉枪击中，倒在了地上。他们摸到古江兵住房前，迅速包围了住房。陈春明等几人在阶阳坎贴耳细听，古江兵正与他妻子及父亲古成旺、母亲罗来花，商量明天经虎坪场到沿江县城坐班车“杀广”的事，说他们几个年轻人已商量好，都认为这次祸闯得不小，不走不行。
　　陈春明一脚将门踢开，干警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去用手电射住古江兵的眼睛，迅速将他的双手铐上拖出房内，当他回过神来正要呼喊时，一块胶布将他的嘴封上了。
　　陈春明等人拽着古江兵出寨走不到三根田埂，寨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随后听到古成旺高喊“抢匪进村抢人啦，打抢匪啊”的呼喊声。
　　大家正在惊疑，寨上“打抢匪呀”的呼应声四处响起。不一会儿儿，牛家寨、胡家寨、木家寨、晋家寨、周家寨、陈家寨、张家寨、徐家寨、史家寨、旷家寨等也先后响起了铜锣或哨子声和打抢匪的呼喊声，各寨迅速奔涌出许多青壮年男女，手持木棒、扁担、锄头、砍刀扑来，有的跳进干田直抢捷径。
　　这时古江兵睡在地上，陈春明等人眼看各处追来的人已迫在眼前，只好放下古江兵奔逃。
　　晋成刚看到这一预料之外的情景，吓得喊司机赶快开车，喊李明快走。李明见各村寨奔出的人越来越多，又不知各组情况，也只好喊驾驶员开车，并喊公安局长乘上自己的车一道撤离，他那辆车的驾驶员也执行抓捕任务去了。
　　跑得快的干警和一些治安队员刚好赶上他们的车子启动，另外一辆车的驾驶员也赶到迅速发动车子。他们实在不敢再等远在几十米之外的人了，后面追来的人离车还有数十米。一些人钻进另外两辆车，上车才发现驾驶员未到，又迅速爬出来慌不择路地乱跑。
　　李明等人的车子开上青龙山半山时，山下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他们到达乡里后，估计青龙坝的人不会翻山追到乡里来，就安排另外两辆车到龙溪洞前的公路上，一边观察山上动静，一边接应逃回的人员，他们三人赶回县城汇报，要求每返回一人都要及时打电话到县委办转告。
　　到今天早上八时，治安联防队员全部返回，乡派出所的干警也无损，最后一个返回的是陈春明，他毫发未损枪支也未丢失。
　　清查结果有六名县公安局的干警下落不明，据跑回来的人反映和分析，他们可能是不熟悉路线和慌乱所致，据说有的慌不择路跳到烂田里去了。到上午十时，受伤返回干警全部住进县医院，晋廷文指示院长孟明以特护规格医治，指示公安局长增派警力加强保护。
　　从青龙乡传来消息，古江兵被枪击身亡，那六名公安干警被群众抓住捆绑吊打。没有来得及开走的两辆小车，被掀翻到沟中砸烂，青龙坳的公路已被群众用大石块堵塞了十多米。
　　晋廷文听完汇报，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但是，不管将这次事件定为治安案件，还是刑事案件，即或暴力抗税，都难以避开一个严重的问题：逃回的公安干警，为了安全，一些人已将枪支丢弃，没有逃出的公安干警，其枪支更有可能落入群众手中。
　　更大的麻烦是这些干警的生命安全，他们的亲人们闻讯后已赶来等候在县委大院，向李明和公安局长要人。显然，采取强制性手段来解决已不可能，向地委汇报后，决定成立“11•6事件”紧急处理指挥部，指挥部设在青龙乡政府，由晋廷文任指挥长。决定派出代表与群众谈判，这些代表主要由青龙坝在县内工作并有一定职务和威信的人士组成，这样安全一些。
　　在派谁去带队的问题上，大家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笔记本，不敢迎接晋廷文来回期待的目光。大家都知道，此时群众处于愤怒之中，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有过激行为。晋廷文也不便点将，点将的人不一定能完成任务，万一被对方以各种莫须有的理由拒绝，威信大受影响，还乐得让人笑话。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之际，颜仲江不觉想起两年前方圆那篇调研文章，文章的标题是《农村经济总收入增加农民纯收入为何减少》。此时回想他文章中的观点，更加佩服方圆的胆识。
　　当然，稍微关注农村、农业、农民的人都知道“为什么”。
　　农产品产量增收，价格却下降，而与农业有关的化肥、农药、煤炭等工业产品呢，价格却是在一片限价声中“蒸蒸日上”，农业投入增加，农民出现增产不增收在所难免。
　　在此同时，向农民征收的各种税费，科目年年增加，金额也年年增加。村级组织的公积金、公益金、村干部的报酬和管理开支，以及乡村两级办学、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乡村道路修建或维修所需以及“村提留”、“乡统筹”，等等，也强加在农民头上，先是软指标，后来都成了刚性规定。
　　农民种地不赚钱反而贴钱的现象不断出现，越来越严重，致使一些农民宁愿打工也不愿种田，更不要说新修和维修水利等基础设施了，连自家田坎垮了也不修补，随便改种苞谷、荞麦之类；有的甚至什么也不种，让其荒芜，荒芜又要征荒芜费。
　　在征收税费过程中，层层加码，交不出钱就牵猪赶牛，挑粮食、搬家具，甚至动用公安干警这一专政工具，或一些地痞流氓组成征收队，向农民强征暴敛，打人抓人关人现象时有发生，干群关系恶化，长此以往，势必“官逼民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