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策划安居

　　颜仲江看一眼放在桌上塑料袋里的一条硬盒遵义烟和一瓶天麻酒，想想牛世和的过去，觉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稍加思索，就知道这牛世和肯定是为职称的事来找他。一阵寒暄之后，看到牛世和局促得欲言又止的尴尬样，主动问他是不是为职称的事。
　　仲江听牛世和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心里好笑，觉得他完全没有在课堂上讲课时那种忘我境界中的口才，不过也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几层意思：一是体谅仲江在这次职称评定中很为难；二是孩子他妈要他来仲江这里坐坐（表明并不是他要来为难仲江）；三是过年过节从来都没有给老师拜过年，真不好意思。（言外之意，是这次如果评不到，是因为以前没有来“进贡”的原因。）
　　“你放心，我们会公正对待这件事的。”
　　“如果评不到高级，下次分房都成问题。颜校长，我们住那栋楼年份太长，每遇风吹就咯吱咯吱地响；风再大一点，保不准哪天要被埋在里面。”
　　“县里已经开始住房制度改革了，今后不再福利分房。没有房子的，自己买，已经住着的，也要折价卖给个人。”仲江算是断了牛世和这方面的理由。
　　“我就一个人的工资，哪里有钱买房子哟。”牛世和苦笑了一下，“我看过那方案，住旧房的倒是占便宜了。”
　　“那也不一定，如果真的分两步交，先买半产权，再买全产权，那钱也不算少。最近几年修的房子划算一些，但普遍存在设计面积小空间矮的问题。你看我们这还是‘中知楼”呢，就六十几平方米，二米八高。如果自己能修当然好，万一修不上，县房产公司将修建廉价房，地基由县财政划拨，不计入成本。”
　　“颜校长，那成本是由人在算，我估计到时不会比市场少多少。”牛世和又苦笑了一下，“再说，如果真的廉价，到时不知归哪些……”他本想说“舅子亲爷”，吞了一口涎水，“不知归哪些人。”
　　“外面的造价肯定要高一些。”仲江说，“我请示县政府同意，把你们那栋房子推倒……”
　　“推倒了我们住哪里呢？”牛世和用惊讶的目光盯着仲江。
　　“你等我把话说完嘛。”仲江抬手示意他不要打岔，“房子推倒后学校先给你们每户补助一年的房租费，要求施工方一年内竣工交付使用。那地面我算了一下，如果与原来的房子垂直摆放，可以修三栋。每栋六层，每层两套，每套九十平方和一百二十平方两种。这样可以解决三十六户，加上有的教师住家属单位或父母的房子，基本上可以解决学校老师们的住房。另外就是以后不管是新房还是旧房，先签订合同，出售时一律退回学校，学校再拍卖给本校缺住房的老师。”
　　“那房子谁来修呢？”牛世和迫不及待地说完这句话后，又有些后悔了，“我是说，如果……”
　　仲江笑笑说：“我们领导层开会时同样有你这种担心，说穿了，是怕我吃回扣；吃回扣事小，怕因此房子质量不好，住进去提心吊胆。初步想法是，施工队伍由集资户定——必须是正规的——合同由集资户讨论后选举代表签，资金由集资户选举人员保管，监工人员和竣工验收分别由集资户选举两批代表负责……”
　　牛世和打断仲江的话：“每套那么大，像我们这种人家也集不起啊。”
　　仲江笑着问：“你是教数学的，我问你，给同样年龄高矮胖瘦相同的小孩做衣服，是穷人家用的布多点还是富裕人家？”
　　“应该是一样多吧？”牛世和一脸茫然，不知道仲江是何意。
　　“不一样，穷人家用的布要多些。穷人家得缝制大些，今年穿了明年穿，大的孩子穿了小的孩子再穿。富裕人家就不同了，讲究的是式样合身，设计新潮，人长大了或不愿穿了就送人或丢弃。我的意思是说，借钱都要买宽点的，以后有钱了想再加宽点都没有办法，想另换一套宽点的，也不一定有机会。”
　　仲江看到牛世和连连点头，接着微笑着说：“再说家中有金银，隔壁有戥秤。包县长告诉辛娅，你老婆上次问他们搬不搬去政府宿舍，搬的话房子转给你们，她还愿多出点钱给他们呢。你说，没有万把块钱她敢问？”
　　“嘿嘿，”牛世和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成天在我面前喊穷叫苦，那样子像马上就没有夜饭米似的。”
　　“你算算账，你一个月的工资在学校也是中偏上，你俩口子一个小孩，牌不打，烟不抽，酒不喝，一家吃得简单，粮食还是你父母送来，穿得也简朴，酒席吃得不宽，人情送得不多，又没有出过什么灾病，钱到哪里去了？”
　　仲江微微一笑：“老师们都羡慕你有个好老婆，漂亮又会当家。要是像有的老师老婆哪样，打麻将满屁股欠账，买房？怕买茅草房都买不起哟。”
　　他侧头问牛世和：“这样行不行，万一你们不要，把指标让给我，我们换——学校初步定，集资先要满足无房户。”
　　“这个？我先回去和她商量商量。”牛世和一脸尴尬。
　　“你不必为难，我是说着玩的。”仲江说完哈哈笑起来。
　　“颜校长，我这种家庭，主要靠那两分工资吃饭。再说，我觉得我的条件也不差，比如，学历是本科……”牛世和将话题引到了职称上。
　　“我知道。虽然其他十人是专科，但张兴也是本科，你们又都是一年参加工作的。教学效果，你们两人我认为是势均力敌。”
　　“我是地区先进，他只被县里评过先进。”
　　“是这样。但他辅导的学生获得过全国化学竞赛二等奖，你只是在省里获得过二等奖。问题还不是你们俩，其他十四人中，有被省里表彰过的，有辅导学生得奖的级别和次数都不比你俩差的，多数人的工龄也比你俩要长……”
　　牛世和感到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起身告辞。仲江将桌上的烟酒提起来放到他手里，两人在那里僵持推让，牛世和急得脸红脖子粗地解释，汗珠从全身的毛孔浸了出来。
　　仲江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最后使出“杀手锏”：“牛世和，你是个明白人，我收你的东西，你评上了，人家会认为是烟酒起的作用；评不上呢？我怎么向你交待？你可能还会认为是送得少的原因呢。”
　　牛世和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悻悻地提着烟酒离开仲江家。
　　一周时间过去，颜仲江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评职称的好办法。领导层开了三次会，各人都拿出一套方案，结果都被其他人否定；也去找过王林佳局长，想将球踢给局长，请他指定其中一人，不管是谁，他都“认账”。王林佳盯着仲江的双眼笑着说：“你去找找组织部长，喊他下个文件，任命我兼任一中校长，保证你的头就不疼了。”仲江没想到，王林佳轻易又将球踢了回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局长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正好其他人不在，挪过电话，背靠椅子，将双脚翘在办公桌上，电话机放在怀里。一只手稳住话机，一只手摇起了话机柄，过了好一会儿儿，总机终于将他要的电话接了过来。
　　“喂，你是德江县统计局吗？……找一下贤春……你就是？当官了，声音都变了？……没有什么事，就是心里闷得慌，想找你聊聊……最近写点什么没有？……呵呵，是这样，当领导是断送文才的最好办法，我自任那个破副校长开始，就慢慢变成教书匠了。学生写来的作文，好坏我还能说出一二三，要我去写，真还没有一些学生写得好了，至少没有了他们那份激情……
　　“你是比我要惨。起草文件，审查报表；培训调查方案，撰写调查分析，都离不开一个实事求是，哪里还长得出形象思维呀。……你再念一遍？……‘希望在工作上有所作为，成天在０至９的数海寻找实事求是，往往事与愿违，每每听到的都是将以往的基数搞大了，而今增长速度偏低。’……还有？……‘这些年除了接不完大同小异的电话，写不完依样画葫芦的公文，开不完层层下传的会议，就只有好写的简历：十二年。统计。’你看，同样的意思，你比我们辛娅表达得有诗意。
　　“……哪里是为当官发愁啊，我这段时间是为当了这个官发愁……简单给你说吧，就是十六个老师争一个高级名额……要是像你们统计、经济那些专业就好了，全国统考，谁合格谁上……是，麻烦同样有，甲乙两人同时合格，你也拿不准聘谁谁不聘，所以有人提出评聘分开，上面的矛盾是解决了，下面的问题更多……我也想过采取民主投票，那样无法向上呈报相关表格。
　　“省里发那个《评聘高、中级教师职务推荐条件》，看去包罗万象，却又不具体，操作起来困难重重。我们也试着拿出了几个方案，总有一部分老师不同意……问题是不是少数人不同意，谁都希望方案将自己圈进去，将他人排除在外，你想这有可能吗！”
　　“……张青松？就是德江一中那个校长啦？我听你说起过……他用什么办法把球踢下去的？……等一下，我找张纸来记记……好！谢谢啦，今天这电话费没有白花……是，是我自己规定的，经领导批准后的私人长途电话，费用自付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