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男人也难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4-21 23:36:47 字数:3808
古成竹吃过早饭牵上两只羊子到青龙场出售,卖了进城探望仲江,顺便给江慧再买点嫁妆。到场口时被两位年轻人拦住,拉过他的羊绳,摸捏羊身,说这两只羊膘肥体壮,要买。没怎么讨价还价,议定188元。
那人递给他四张五十元票子时,成竹想今天这羊子虽说比起往场的价钱不差,从对方爽快的样子看,肯定是卖便宜了,于是推说身上没有带钱。对方只好挥挥手,说那就算了。成竹到牲畜市场看过别人卖羊子的价钱,觉得今天运气不错。
成竹坐上进城的班车,班车行至柏杨垭时,上来几位年轻人,上车不久每人打开一瓶易拉罐饮料喝起来,其中一人突然喊起来:中奖了,中奖了,二等奖,两千元!。
同上车的年轻人争相观看,都说他运气不错,埋怨自己从未碰到过好运气。一阵热闹之后,其中一人说,可惜是二等奖,这两千元去广州领奖来回除去锅粑没有饭了。另一人出主意,喊他问车上有人方便去广州领奖没有,如果有几百块钱卖了算了,意外之财,得点算点。得奖那人举着易拉罐,站在过道上向四方转身高声询问了一遍又一遍,说五百块就卖。
成竹看到其他人无动于衷,想想这些大多是农村人,哪有钱买呢,有钱买也不一定方便去广州领奖呀。他站起来问对方,一百元卖不卖。对方沉吟了半晌回答,两百元,少一分不卖。
成竹想,如果喊在广州做活路的古江兵等人领回来,就算贴点车费,也能赚上一千多。他将易拉罐拿过来仔细看看,确认获奖属实后,从裆部掏出一布口袋,将卖羊子所得的两百元钱递给了对方,将剩下的几十元钱包好放了回去。
得奖的年轻人接过钱朝天照照,将钱撕碎,往成竹脸上一摔,随即抢回成竹手中的易拉罐,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骂一声“你个狗日的拿假钱骗老子”,一掴耳向成竹脸上扇去。
正在看易拉罐的成竹,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记耳光打得眼冒金星,本能地伸出拳头向对方还击,对方将身一侧,避开了拳头,另外几个年轻人就涌上来,一人将他死死箍住,有的扯衣服,有的抓头发。
坐在成竹身边的人迅速让开,成竹被一阵拳打脚踢,打得直喊救命,如果不是司机停车劝说,不知成竹性命如何。那几人骂骂咧咧下车后,成竹一抹嘴鼻,满手是血。
车子重新启动,车上的人七嘴八舌说,那几个人是骗子,经常用这种假易拉罐获奖或猜大猜小骗人,又说成竹不该拿假钱惹那些人。成竹一边擦鼻血一边解释那是今天卖羊子得的钱。
车上的人同情地说,这世道,骗子太多了,并议论起某场某人卖两升米得五十元假钱,还倒补人家二十多元真钱。成竹坐在车上静静地听着,眼泪像屋檐水般唰唰流下双颊,他感觉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流泪。
成兰听完后埋怨说:“说你又不信,几十大岁了总爱贪小便宜。去年那些挑衣服到寨上卖,一件喊价二十只卖十块,六十多件,你还人家两百块钱,人家说你开玩笑,后来你还到三百块,卖衣服的赌你,如果你家能取那么多钱就卖,到别人那里借的不算。结果你取出了给江慧办嫁妆的钱。卖衣服的开始后悔,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方后悔莫及自认倒霉。
“我不晓得你那小算盘,你是想转手一卖,就可赚三百多块。结果呢,那衣服洗一次就缩成了毛球球,哪个买你的呀,堆在楼上一大堆,你这辈子都穿不完。”
成竹耷拉着头,双手插进双腿间,一句不吭。仲江想,舅爹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假中奖事件,这假币一定会转嫁给他人,之前,他到双龙场一老太婆处购物,就成功地将五十元假币换回了四十八元真币和一包白糖。但像古成兴妻子那样的人就不敢这样去做。
有次她牵两头架子猪到青龙场出售,买方将一扎一百张伍元币抽出两张后递给她清点,她清点了两遍都都是九十八张,对方说好像多一张,拿过去又数了一遍,口中说着是九十八张,伸手将钱还给了她,她接过来揣进胸间内衣口袋里。回家看时,除了上下两张是真币外,其余全是白纸,她倒在地上,翻滚着大哭,众人看着这场景,回想她这二十年来孤儿寡母的生活,无不流泪。
仲江又想,今天不知母亲是变得罗嗦,还是有意讲给仲江听让他不睡觉?还在那里得理不饶人地唠叨。只听母亲说:“八字大叔经常讲,便宜不要,浪荡不收。你得回(次)结食多少帮我讨回乖嘛(变得聪明点),你做的事,真是应了老古典说那句话,天天都有神仙下凡,场场都有空子上街。
“你那回赶场捡钱,被看到的人喊到巷巷里平分,结果人家丢钱包的和另外两个人追来,硬说你们交出的钱少了五百块,威胁说如果不拿出来,就要送你们去派出所,说你们合伙偷钱,结果你身上一百多块钱全归了人家。后来那些人被派出所抓了,才听说他们是一伙的,专门用这种方式骗钱。”
辛娅看了一眼手表,说,已经超过六个小时,仲江可以睡觉了,喊保姆带成兰、成竹回去休息,她一人在这里陪护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成兰、成竹到医院看到仲江气色好了许多,就说今天回去,活路忙,江慧的婚期只剩几天了,嫁妆还差几样。
辛娅喊保姆守护仲江输液,她陪二人去家中取了准备送给江慧的电风扇,送他们去车站,说江慧结婚仲江不能回去,到时她去。拿钱为他们买好车票送上车后返回医院。
用颜仲江的话说,新年新气象,二级机构换届结束,辛娅升任副局长,仲江尽管还是校长,但一中已从副科级升格为正科级,用他在王林佳面前开玩笑的话说,“除了服从你管,其他都是‘平起平坐’的。”
开学后,仲江碰到一个难题,组织部万副部长透露给他一个非正式消息,组织上将征求他的意见,牛世和与张兴谁任副校长合适。根据考察和民主测评,现任教务处主任牛世和与政治处主任张兴,各有千秋,组织上也是举棋难定。组织上定不下来,他仲江更难取舍。论教学,牛世和胜一筹;比处世人品,张兴要佳。
任职的事好推托,组织上定谁他都没有意见,麻烦的是第二个难题——职称评定。
教育局分给一中中教高级名额只有一个,担任中教职称四年以上的,有十六人,也就是说,不管谁得,另外十五人都得等下一次。这下一次,还得排队等候,如果名额分配得较少甚至“流不到”一中,那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花落自家”。有的老师甚至放风,如果学校不公正,就将申请调走,调不走就“自吊(吊儿郎当)”。
仲江找教育局局长王林佳,说矛盾太大,问能不能增加几个,哪怕是两个甚至一个都行。
王林佳回答,不行。一是今年地区分配给全县高级名额只有十个,按全县符合申报条件的中级职称人数比例,算到教育部门,也就五个,二中、三中、民中和职中,只好每所一个,各乡镇中学,这一次都没有考虑。二是前两年考虑到一中符合中教一级条件的老教师较多,适当给予了倾斜,各中学已经是意见纷纷,并已反映到分管县长那里。再这样,“我这教育局长怕是不敢回家了。”
晚饭后,仲江闷闷不乐地坐在家里看电视,辛娅和孩子睡后,他还在那里翻台,总觉得没有一个节目合乎自己的心意。正准备去床边躺着看书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教务主任牛世和。
这牛世和很少串门,除了备课教书改作业,就是涮碗抹桌扫地洗衣服,老师们戏称他是模范丈夫,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全校老师都怕老婆,只有本老师的老婆不怕我;我们家小事由我老婆作主,大事全由我说了算,比如,伊拉克和伊朗战争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停止的问题,本.拉登是英雄还是狗熊的问题,中印边界争端谁是谁非问题,中日战争是侵略还是进入问题,南海是离中国近还是离菲律宾近问题……。”
从未听说他给哪位领导拜过年,包括曾是他班主任的仲江。仲江知道,这并非仅是怕老婆的原因,而是他也吝啬。
传说,牛世和第一次谈恋爱,媒人带着姑娘来他住处相亲。为了给姑娘一个好印象,他着实准备一番:将床单换成新的,用报纸把木屋的朽木板糊了一层,还买了半斤水果糖。
媒人和姑娘进屋坐下,他端出半盘水果糖,先递给媒人,又转向姑娘。他递给姑娘时,两眼发光,双手颤抖,姑娘伸手时,未拿到,反将几颗糖拌落到地上。
牛世和马上把盘子放到桌上,寻找散落在地上的糖果。他捡拾完毕,用眼睛数了数手中的水果糖,口中喃喃地说“还差一颗”,又蹲下移步到床前,掀开床单,将头伸进床下寻找起来……终于找到了那颗糖,他高兴地站起来将手中的糖放进盘子里,端起来准备递给姑娘时,一看,这屋里哪里还有人啊。结果?结果也就不用说了。
后来人家问他,手为什么要颤抖呢?他回答:“那姑娘在灯光下太漂亮了,还有工作,而且还是在很吃香的粮站当营业员,不说别的,今后到粮站买米,肯定不用排队。”
又一次,他与见面的对象在夜幕降临的乌江边散步,姑娘内急,问他身上带零钱没有,她想去公厕。他看一眼四周,发现无人,就说:“你去桥墩边方便,我替你放哨。”姑娘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他站在寒风里等着,过了半个小时,边喊边去桥墩边,一看,哪里还有姑娘的身影!
还有一次,同学们看到牛世和上课穿了双新皮鞋,笑问他怎么舍得买新皮鞋穿,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怎么说我舍不得呢?我这双皮鞋都买五年了,每年正月间走亲戚都穿了嘛,你们放假了没有看到。以前那双皮鞋再换换鞋底完全可以穿的,你们师母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把它丢弃了。唉,可惜!”引得同学们一阵大笑。
没有成家前的牛世和,早餐一个馒头,从不到馆子吃粉;中午一人在家时,没有时间煮饭,去馆子吃米粉也要先站在远处,看看里面有没有熟人,如果没有,立即进屋,迅速报了粉类和数量,马上将钱递给老板。后面再来熟人,要给他开钱,他就说已经开了,如果对方不问,他吃完打一声招呼就走出来。
成家后的他,和从前一样,只是多了吃小孩剩饭一项。至于给领导拜年,他的观点是:救人需救急时无,求人要求大丈夫;好好教自己的书,“我还怕校长不让我教书了不成?”老师们说,在一中,只有他真正做到了不请吃,也不吃请。
仲江记得,这牛世和虽是他曾经的学生和现在的下属,却是第一次来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