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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7)

作品名称:赫哲之歌      作者:半袭青衣      发布时间:2019-04-12 22:13:21      字数:3169

  这些被逼着背井离乡来闯关东的人们,相互间都在传说着关东这块宝地。人们说,只要来这里,淘金、挖参、伐木都能活命,要是想种庄稼,关东这地方到处都是黑油油的土地,地肥得都没法提。人们随便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来,用手一攥都往下嘀嗒油。有谁开春往这地里插进一根棍儿,夏天它就长叶,到秋天就能结出果……李富当时想,看来自己只要豁出劲儿去干,在关东这块土地上准能混上饱饭吃,如果拼死拼活地干上两年,闹好了再置上一块地,就可以把家小从关里接出来,让一家人吃上纯粮纯米的饱饭,穿上不露皮肉的衣裳,那他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事儿哪里像他想得那么天真,从去年到今春,他在关外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到处都在碰壁。不错,这里的土地确实又多又肥,可一寸一分,都是人家地主老财的,被有钱有势的人霸占着。他背着铺盖卷,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出力气干活。但是,无论是给地主老财当长工,还是给他们打短工,他都是干着牛马活,出尽牛马力,而到头来仍旧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落下,更别提什么“置地”那档子事了。到如今,他也是因为“没办法”,才流落到这依兰哈拉来的。现在,他眼瞅着自己当初来关东的希望,全都落了空,而关里家那头,老婆和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消息呢……
  李富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欷起来。他那一头像撒了层盐粒子的白头发和发辫,也跟着摇晃着。此时,他过早苍老的脸上,显得很是郁闷和悲哀。其实,他的年纪并不算大,刚刚才四十出头。
  两个人正说着,孟大海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碗,掀开门帘子走进屋里来。刚才老表哥和卡库玛的谈话,他在隔壁忙活时候,听了个大概,一进屋,他把汤药碗往桌子上一放,接过了话茬。他深为他们两人鸣不平。
  “嗨!啥是‘没办法’?要俺说,这是因为天下老鸹一般黑,都是让他们官老爷和老财们给逼的,这世道才会是这样子!”
  孟大海边说着,边从桌上拿起汤匙,在浓褐色的药碗里轻轻搅动了一阵,又端起药碗,用嘴嘘嘘吹开药沫子,用嘴试了试药汤凉热正好,这才把药碗递到了卡库玛的手里。
  卡库玛由李富扶着,拥着棉被倚在炕头的墙上,他两手接过了药碗。虽然作为赫哲人来说,世代从不懂医药,有病都是请萨满跳神来治病的,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些天,孟大海就是花钱买回来这药,又亲自煎出这些浓褐色的汤水,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搭救过来的。他捧着药碗,心里涌上一阵感激的热浪。停了下,他强忍着把涌到嘴边的感激话语压了下去,低下头默默地啜着汤汁,让这热热的药汤,连同孟大海对自己的滚烫心意,一起送进了自己的心田。
  孟大海看着卡库玛喝完汤药,他接过空碗放到桌上,随后坐回到老表哥刚才坐的桌旁板凳上,又接着刚开始的话头,说了起来。他说话如同他办事一样,不慌不忙而又沉稳有力,一抬手一张嘴,就给人一种自信和力量。他看着坐在炕上的卡库玛和老表哥,说道:“俺早知道,你们那边赫哲族老百姓生活艰难。告诉你,俺们汉人这边的日子,一样也不好过。眼下这个世道,在哪儿都一样,咱穷人的命还不如一棵草!你们看,兄弟你是因为交不出狗屁皇贡,结果挨打受害不说,还被逼着出这趟差点丢性命的官差。表哥你呢,租的地都被大水给淹了,人家还追上门来收什么混账地租,结果只好来关外寻找活路。你们说,横在咱穷人面前的,除了一条死路,哪儿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说到这里,孟大海看上去有些激动,他从板凳上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有些涨红,看样子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是没等他再说,外边院子里有人喊“老海哥”,他在屋里应了一声,忙掀门帘子走了出去。只听来人在院子里跟孟大海嘀咕了几句。孟大海嗯嗯答应着,一会儿又轻声笑起来,小声连说了两个“好”字,便随那人急勿勿地走出了客店。
  屋地靠墙的方桌上,有一盏小豆油灯,天傍擦黑的时候,李富就把它点亮了。而这时在昏黄的灯光里,他见卡库玛的脸上因为孟大海这么晚了还急忙出门去,露出了些疑惑的神情,他便解释道:“唉,俺这老表弟是个闲不住的人。别看现在夜深了,可只要是有人来找他,那就是有事急等着他去办。这就出去,保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要不然的话,去年秋上他这客店开张,听说俺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托人捎信让俺过来,帮他料理这爿客店,就为的是他实在顾不过来哩。”
  在昏黄的灯光里,李富见卡库玛有些疲倦了,忙从炕沿上站起身,过来帮他躺下,让他好好休息。然后他过去吹熄了油灯,到外面各客房里照看去了。
  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卡库玛除了喝下两次汤药、喝了两碗稀粥,差不多睡了一个整天。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一天没再发高烧,头也不那么疼了,人也有了些精神,只是浑身软软的,没有劲儿。
  快掌灯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雪片打在窗户纸上,发出“刷刷”的响声。这爿名字叫“联英客店”的,李富是唯一的伙计,而“掌柜”的孟大海从昨晚半夜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李富忙里忙外地照看住店的人都安歇了,给卡库玛又送来咸菜小米粥,看着他吃完饭,过来收拾起碗筷。这时院子里有房客喊着要热水,李富忙应了一声,带着碗筷走了出去,又挨屋送了趟开水,一直到都忙活完了,这才虚掩上客店的大门。到这时闲下来没事了,李富又顺便回到卡库玛这间房里来看看。
  外边的雪还在下,天彻底黑了下来。李富点亮了方桌上那盏小油灯。立时,不明不暗的荧荧灯光便照遍了小屋。火炕烧得挺热,虽然屋外刮风下雪的挺冷,但这间小客房却很温和。卡库玛后来才知道,是孟大海为了照顾他这个患病的人,特意把客店里这间最暖和的房间,让给他住下养病的。
  李富瞧着卡库玛病情终于好转过来,显得很是高兴。只是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这会儿他只冲着卡库玛笑笑,到是卡库玛有些精神头了,主动跟他闲聊了几句。卡库玛说:“孟大哥开的这个店,虽说不大,可我听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住他这店的人还挺多——”
  李富听了,却摇摇头,他盘起一条腿坐到炕沿上,对卡库玛说:“这店铺哪是他的?是他那些朋友你两吊钱、他三吊钱大伙凑钱到一块,合伙办起来的。俺没来这之前,老海是又当掌柜又当伙计,他的那些朋友没事也过来帮忙,俺来了,他们才各自忙他们事情去了。”
  卡库玛又说:“那,这么多人住店,看样子生意还不错,买卖挺旺的——”
  李富一听,更是连连摇头,说:“他老海这半生侠肝义胆的,他可不是那种想靠做生意赚大钱的买卖人。”他的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钦佩之意,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一丝因为孟大海是他的亲戚,而带着些吹嘘和夸大的成分。停了停,他又补充说,“老海这店,是给穷人当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你见这五间小客房都住了人?哎,这用老海的话说,谁也不能顶着房盖儿走四方。老海还说,他没钱帮穷哥们,开这爿店,就权当给穷哥们挡个风、遮个雨吧。你还没见,凡住店的人,临走的时候,有余钱的给他留下两个,没钱的,他也并不去计较。见到更难更苦的,他还自己掏腰包,多少还去帮衬人家……你不知道,当初老海主张在这城里开客店,这里头另有一层意思。他亲自给这客店起名字,叫‘联英客店’,说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他是要……呃,总之这里头的意思,大着呢。”
  说到这,李富忽然闭上了嘴,刚才钦佩的脸神,不觉间闪过了一丝紧张的神色。这个平日言语不多的人,今天坐在炕边,竟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不过,当他说到“这里头的意思”这句,他却没再说下去。恰在这时,客店的大门“吱悠”响了一声,孟大海冒着漫天风雪回来了。他闩好虚掩的大门,脚下“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落雪,大步走进了客店。
  小屋里的两个人,都被惊动了,李富连忙下地迎了出去。在隔壁灶间,李富预先在大锅里热下了两个掺菜叶子的玉米饼子。孟大海用条帚扫掉身上的雪片,一手拿着饼子,一手拿着块老咸菜疙瘩,蹲在地上吃起来,眨眼功夫就把这些都填进了肚子里,然后又接过李富递给他的一海碗热水,“咕嘟咕嘟”也都灌了进去,这才站起身,伸手抹了把嘴巴子,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李富在旁边看着,知道他在外边奔波了一整天,又是水米没沾牙,饥渴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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