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魄皇族 第十三章 南朝三百八十寺

　　京口
　　
　　自从刘翘死后，刘家失去了顶梁柱。这个负担就转嫁到了萧氏身上。她艰辛地耕地，勤俭持家，养育子女。可是自从燕国被灭后，秦国开始攻打晋国。汉中和益州失守后，晋国朝廷不断地扩军以防范秦国。军队的扩大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同时，它也增加了刘家的负担。沉重的负担让萧氏难以应付。为了减轻萧氏的负担，年幼的寄奴和他的二弟也只好帮忙种田，以资助这贫困潦倒的家庭。这对年幼的孩子是不小的负担。
　　这一天正值盛夏，毒辣的阳光让行人汗流浃背。
　　“哥，好热啊。”二弟说道。
　　“别叫了。你越叫越热。”寄奴说道。
　　这样的大热天，寄奴兄弟两个要给田里的水稻施肥。他们来到了粪池边。发酵后的粪便在烈日下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哥，好臭啊。”二弟说道。
　　“你别叫了。你越叫越臭。不过，这还真的很臭。”寄奴说道。
　　“真要搬这个啊。”
　　“那又什么办法？你总不能让娘来搬运吧。”
　　尽管兄弟二人都不太愿意，但是为了家庭不得不这么做。他们两个瘦小的身体挑着扁担，把粪便运向农田。因为恶臭，路人看到他们都避让。他们两个冒着烈日，把粪便运到了农田。在那，萧氏在等着他们两个。
　　“喂，这么迟才来。”萧氏说道。
　　“娘，这个大便是又臭又重。我们两个冒着烈日搬运过来的。你就体谅一下我们吧。”寄奴说道。
　　“少啰嗦，今天你没施肥完，明天大家都得饿死。你不想饿肚子的话，那就赶快给我干活去。敢偷懒的话，小心我打你。”萧氏说道。
　　尽管不情愿，但是寄奴和二弟还是认真地给庄稼施肥。
　　“很好，赶快再给我弄一些过来。”萧氏说道。
　　“娘，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寄奴说道。
　　“少啰嗦，再不抓紧时间，这太阳都要下山了。”
　　“好吧。我去就是了。”
　　寄奴很不情愿地带着二弟去挑粪。冒着烈日，他们两个又来到了恶臭的粪池边。当寄奴闻到恶臭味时，心情立马跌到低谷。
　　“哎～我真是命苦啊。”寄奴抱怨道。
　　“哥，你看有人倒在前面。”二弟说道。
　　寄奴一看，发现有一名农妇倒在前面的路上。寄奴看了后立刻跑上去扶她。他看了一下农妇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他一看农妇似乎是中暑了。他让二弟看着农妇，自己跑去叫大人。不久，他找到一名挑水的农夫，并把他带过来。
　　“这不是臧家大婶吗？”农夫说道。
　　“大叔，你认得？”寄奴说道。
　　“是我邻居。她前不久刚死了丈夫，跟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我这几天还担心她了。”农夫说道。
　　寄奴听了后似乎想起了当年父亲之死，不由得想起了痛苦的往事。农夫给臧家大婶喝了一口水。臧家大婶有一点醒过来。农夫叫寄奴帮忙，抬她回家。寄奴叫二弟把这件事情告诉萧氏，以免她担心。
　　寄奴和农夫把臧家大婶抬到了她家。臧家居住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正好她女儿在庭院里劈柴。她看到农夫和寄奴抬着她母亲过来。
　　“娘，你是怎么呢？”臧家女孩说道。
　　“你娘刚才晕倒。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及时地发现。”农夫说道。
　　臧家女孩听了后，转过来看了一下寄奴。当她看寄奴的瞬间，寄奴似乎被她楚楚可爱的样子吸引住。她虽然因为劳动被晒黑，还比较消瘦，但是小家碧玉般的面貌展现出了少女的清纯。寄奴看了后不知道为什么害羞起来。
　　“谢谢你，哥哥。”臧家女孩微笑着说道。
　　“啊，这没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寄奴说道。？！
　　“我叫爱亲。哥哥，你呢？”
　　“我，我叫寄奴。”
　　“寄奴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娘。快进来坐一坐啊。”
　　寄奴跟着爱亲进入屋子里。整间屋子虽然又旧又小，但是却被打扫得很干净，东西也被放得井井有条。他们把臧家大婶安置好后，农夫请了当大夫的邻居。大夫来了后给臧家大婶看病。
　　“怎么样，大夫？”寄奴说道。
　　“臧家大婶身体虚弱，需要调理。这样我给你们开个方子。”大夫说道。
　　在大夫开方子的时候，爱亲却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当大夫写完方子的时候，她却犹豫半天不敢接。
　　“大夫，这药得花多少钱啊？”爱亲说道。
　　大夫似乎也明白她的为难之处。
　　“爱亲，大家都是邻居一场，本该互相帮忙。可是我也得养活家庭。”大夫说道。
　　听了大夫的话后，爱亲变得很为难。她一方面想救自己的母亲，但是另一方面却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寄奴看了后也想帮她。可是他想一想自己家也是一贫如洗，实在是帮不了忙。
　　“大夫有什么方法可以赚到钱呢？”寄奴说道。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知道呢？不然，我也不会这样行医。”大夫说道。不过，他看到寄奴认真的样子后也有了恻隐之心。他说道:“这样吧。附近有建康道场寺的分寺，听说那边要招人打杂。我跟那边的和尚熟悉，要不推荐你。”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干。”
　　“至于药费。算了，我先帮你垫着。等你钱赚够了再还。”
　　寄奴和爱亲听了后感谢大夫。爱亲还当场跪下来。回家后，寄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萧氏。原本他还以为萧氏会反对，但是这个萧氏也是个佛教信徒，所以很快就答应了。她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床头还放着《金刚经》。按照她的话是只要自己虔诚，佛主会保佑刘家，即使活着的时候受尽磨难，但是善良的人死后会升入天堂，坏人死后会堕入地狱。寄奴提出这个请求后，她还有一些高兴，认为这是给刘家积功德。
　　得到了萧氏的认同后，第二天寄奴就来到了道场寺分寺。当他来到了寺院山门口的时候，就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他看见了气势宏博的山门。在门口矗立着两蹲凶神恶煞的罗刹像，站在眼前都让人起寒蝉。在罗刹像下面站着威武的武僧，他们像衙役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健壮的肌肉一点都不亚于晋军的精锐。在山门上挂着“道场寺”三个字，它反射着阳光，让看着它的人睁不开眼。一眼看过去，它就像是京口太守衙门。
　　寄奴走进山门后，看到了直通山顶的石阶。在通往山顶的大雄宝殿的路上还有多道山门，就宛如是要塞一样。更让他大开眼见的是原本在山下吵吵闹闹的信徒们上了山后变得安静起来，就像是施了法术一样。
　　到了离大雄宝殿最近的山门时，寄奴把大夫的推荐信拿给和尚。那名和尚看了后，带他去寺庙的柴房。很快，寄奴爬到了山顶的寺庙。他看到了寺庙人来人往，但是信徒们却保持安静，没有喧哗。幼小的寄奴看到雄伟的大雄宝殿后，深深地被宏伟的建筑吸引。他平时都是在村里和田野里活动。唯一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还是和萧氏到京口的太守府衙找刘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吸引着他那幼小的心。他走到一半看到大雄宝殿里的金闪闪的佛像。
　　“喂，那个用黄金铸造的人是谁啊？怎么头像是被蜜蜂扎了一样。”寄奴好奇地说道。
　　“这是如来佛祖。你小子别乱说话！”和尚不高兴地说道。
　　寄奴听了后感到委屈。
　　“这问一下有什么不行啊！”寄奴不悦地说道。
　　那个和尚听了后更加恼怒。这时候，庙里的钟响了。听到钟声后，那和尚也没有再训斥寄奴，而是看着一条通往大雄宝殿的走廊。那些“虔诚”的信徒们把走廊上的人赶到外面。不久，一群身穿袈裟的和尚走过来时，走廊两边的信徒们都纷纷地跪下来。
　　前排的那些老和尚还端正，像一点出家人的样子，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些年轻的和尚却让人感觉有一些浮躁。他们进入大雄宝殿后不久，开始了下午的修行。那些信徒们也跪下来，在外面烧香拜佛。寄奴看了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叩拜这个金像。这些和尚到底做了什么吸引这么多人，让他们会不顾自己的尊严而下跪。那些和尚入座后不久就开始念经。寄奴听到了在清脆的木鱼声中传来了庄严而沉重的念经声。他听不懂和尚在念什么，只是知道那个声音像无形的手压制着他。
　　“吵死了。”寄奴暗想道。
　　与寄奴不同，那些虔诚的信徒们却跪着念起经来。即使没有念经的也一言不发聆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念经声。寄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信徒还能这么认真地听得下去。和尚们念完经后，长幼有序地退出大雄宝殿。寄奴看到了那些信徒们不断地感谢和尚，然后当场给负责收香火钱的和尚送了很多钱。
　　“他们为什么要给钱啊？”寄奴说道。
　　“他们听了祝福，那肯定是要给钱了。”和尚说道。
　　“祝福？这个？”
　　“好了，少废话快过来。少说话，多干活去。”
　　和尚带着寄奴来到寺院后面的柴房。在路上，寄奴看见一个面相凶恶的和尚对一些来送菜的农户呵斥。
　　“快走！别在这磨磨蹭蹭！”凶和尚说道。
　　这时候，一名老年农户摔倒在地。寄奴看到他白发苍苍，身体瘦得像干柴。看到他倒在地上后，那名凶和尚不但不扶他，还对他吆喝。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给我快一点起来！躺在那等死啊！”凶和尚呵斥道。
　　寄奴看了后非常气愤。他想这名和尚怎么能这样对待老人。气愤之余，他又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喂，老人都倒在地上了。你还这么对他。你有没有良心啊！”寄奴大声地说道。
　　凶和尚听了后立刻愤怒地转过头。
　　“哈？！管你什么事？！”凶和尚愤怒地说道。
　　“色显！”带寄奴的和尚大声说道。
　　看到自己的师兄后，那名叫色显的和尚立刻转怒为喜。
　　“师兄，你怎么在这？”色显笑眯眯地说道。
　　“我带这个小子去柴房。色显，我们出家人应该以慈悲为怀，你这样对待老人是不应该的。”
　　“多谢师兄教诲。”
　　色显很不情愿地扶起了老农户，还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寄奴。他的师兄没有再说什么，就带着寄奴来到了柴房。寄奴看了一下柴房很简陋，就跟他家的厨房差不多。在那有个老和尚正在劈柴。寄奴看了一下那个老和尚瘦弱，跟刚才看到的穿着袈裟的和尚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喂，师叔。我带新人过来了。”
　　尽管那个和尚称老和尚为师叔，但是他的态度很随意，甚至带有轻视的态度。老和尚看到了寄奴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师叔我有事先走了。”
　　那名和尚迫不及待地走开。寄奴感觉这个和尚的态度也太傲慢了。他来寺庙之前听萧氏说那些和尚都是“吃斋念佛”的好人，但是他今天所看到的，能够改变他原先的想法。
　　“这个秃驴怎么这么无礼。难道一点师徒之礼都没有吗？”寄奴说道。
　　“阿尼陀佛，看不出小施主还懂得师徒之礼。对了，小施主你读过书吗？”老和尚说道。
　　“念过。我娘说人就算再怎么穷也要读书识字，不然以后没有出息。不过，这读书还真是麻烦的事。我宁愿挑粪，给田里施肥。”
　　“小施主可不能这么说。你母亲估计也是省吃简用才能让你读书的。你应该要感恩才是。”
　　“这倒是。我娘确实是个好人。我爹死后，她一个人撑起了一家。虽然我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却能像亲生的一样待我。”
　　老和尚似乎也明白自己说话不得体。
　　“对不起啊，我让你回想起不愉快的事来。”老和尚说道。
　　“没什么。娘也常说爹是个英雄。他是为大晋而死的。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慧智。”
　　“慧智大师，刚才那个秃驴，不，小师傅叫你师叔。你是不是在这里待很久呢？”
　　“贫僧和住持是一个辈分的。”
　　“那怎么那些和尚穿着漂亮的衣服，还吃得肥肥胖胖的，而你却过得这么寒酸。”
　　“只能怪贫僧修行不够吧。”慧智说道。他说的时候心里很坦然，丝毫没有委屈的样子。慧智面带微笑说道:“对了，小施主。你知道怎么砍柴吗？”
　　“当然知道了。我在家都是帮娘砍柴。”寄奴说道。
　　“你很孝顺啊。那你会骑马吗？”
　　“我怎么可能会。再说为什么要骑马啊？”
　　“你晚上就知道了。好了，还是先干活吧。”
　　寄奴按照慧智的指示，劈了一个下午的柴。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已经是精疲力尽，饥肠辘辘。慧智看到他的样子后，高兴地带着他去领饭。他们两个排了很长的队伍后，领到了稀粥和咸菜。寄奴看了后很不满。
　　“怎么这么少啊？”寄奴说道。
　　“要吃就吃，不吃拉到！”装饭的和尚说道。
　　这时候，一名拿着食物盒的和尚往较大的厢房走过去。寄奴从精美食盒中闻到了香味。他判断那个食盒里面一定装着许多好吃的东西。
　　“喂，怎么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啊？”寄奴说道。
　　“那是给住持的。跟你这小毛孩能比吗？”装饭的和尚说道。
　　寄奴听了后有一些恼火，想和他吵架。
　　“算了吧。小施主如果不够，那还可以吃贫僧的。”慧智说道。
　　“那怎么行？我吃了师傅吃什么？”寄奴说道。
　　“贫僧乃修行之人，少吃一餐也没什么。”
　　“师傅没事的。少吃一餐也没什么。省得吃斋饭都吃成猪。”
　　“小子，你找死啊？！”装饭的和尚不高兴地说道。
　　寄奴看到他生气后，马上调皮地跑走了。虽然是清茶淡饭，但是习惯贫穷生活的寄奴来说也无所谓。饭后慧智让寄奴早一点睡觉，因为明天需要早起。干了半天活后，疲惫不堪的寄奴很快就进入梦境。
　　“小施主，醒醒啊。”
　　寄奴睡梦中听到了声音。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慧智的声音。
　　“现在才挤几更啊？再让我睡一会儿。”寄奴说道。
　　“贫僧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去点明灯。”慧智说道。
　　“就那几盏灯，用得着这么早就起来折腾吗？”
　　“那可不行。这个可是个大活。对了，贫僧再带你去骑马。”
　　寄奴听了骑马后孩子那好奇的天性就出来。
　　“那我们不用点明灯了吗？”寄奴好奇地说道。
　　“要。我们即点明灯又骑马。”慧智说道。
　　最后好奇心战胜了睡意，寄奴痛苦地起床，跟慧智走出了柴房。当他们走出柴房时外面一片漆黑，白天看起来清静的风景，这时候显得阴森森而恐怖。慧智带着寄奴下山去。寄奴看到从大雄宝殿通往山下的台阶的两侧摆放着尚未点明的明灯。
　　“还要点这么多啊？”寄奴说道。
　　“不，我们先不点。我们先去骑马。”慧智说道。
　　寄奴心想慧智到底葫芦里埋着什么药。他觉得慧智不是那种放任眼前工作不管而去开小差的人。带着这样的疑惑，他跟着慧智下山。在途中，他经过了白天经过的山门。那两尊罗刹像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得恐怖。不久，他们来到了山下的马厩。在那里养着寺院的马匹。慧智牵了一匹黄马。也许是经常骑的原因，那匹黄马对他特别得熟悉。
　　牵完马后，慧智让寄奴先上马。可是寄奴不知道怎么上马。他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像达官贵人一样骑上马。慧智看到他不会骑马后就扶他上马，然后自己也熟练地骑上去。
　　“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寄奴说道。
　　“点明灯。”慧智说道。
　　说着，慧智就策马，在黑夜中奔跑着。寄奴开头还有一点怕，但是很快就习惯过来了。他感觉到在清凉的夜风下策马奔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平时要走半天的路，骑着马能够瞬间拂晓而过。两边的风景也像往后移动一样很快从视线中消失。他回头看了一下，寺院所在的山头变得越来越小。看到这些后，寄奴心里很快高兴起来。
　　“小施主开心吗？”慧智说道。
　　“嗯。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骑上马。”寄奴微笑着说道。
　　这时候，寄奴发现一路上两边都像刚才的台阶那样整齐地排着明灯。看到这些后，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安。
　　“师傅，难道我们要？”寄奴不安地说道。
　　“对，这些都是我们要点的明灯。”慧智面带微笑着说道。
　　寄奴这回明白为什么慧智要那么早就叫他醒来，还有寺院里养着马。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点这长长的明灯。看着这么长的尚未点着的明灯，寄奴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安。慧智骑了一段后停下来。他告诉寄奴这明灯有五里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