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魄皇族 第十二章 王猛之死

　　康宁二年(公元373年)长安观星台
　　
　　一个平静的夜晚，观星台上值班的星天监的官吏们像往常一样观察着一望无际的夜空。这一项工作又枯燥又辛苦，但是却受重视。因为古人相信“天人感应”之说，认为人在做，天在看，所以他们相信可以通过观察星象来预测未来。忽然夜空中出现了光芒，扫过群星，很快消失了。虽然星天监也时常见到过流星，但是这个光芒比流星还闪耀。有经验的星官判断那不是流星，而是彗星。他们做出这样的判断后立刻紧张起来。因为星官们认为流星陨落是代表着有重要的人物要死去，而彗星的出现则意味着有灾难要降临。很快这件事情在长安中传开来，甚至传到了苻坚的耳朵里。天亮后，苻坚召开文武大臣们，讨论昨晚发生的彗星事件。这时候，太史令张猛站出来。
　　“启禀陛下。从星象来看‘彗起尾箕，而扫东井’，此乃燕灭秦之兆。”张猛说道。
　　张猛一说完，朝堂上立刻争论起来。慕容垂，还有一些鲜卑人立刻害怕起来。可是苻坚听了后却笑起来。
　　“燕灭秦之兆？张猛，你是不是太忙碌了，都没有注意到你那个书房以外发生了什么？这燕国都被灭了，原来燕国的皇帝和大臣们都在这。你还叫他们如何灭我大秦？”苻坚说道。
　　苻坚刚说完，慕容暐和慕容垂便下跪表示忠心。听到苻坚这样的态度后，其他大臣也没有再说什么。几天后，苻坚为了打消鲜卑人的疑虑，就给慕容暐等人加官进爵。这个行为并没有打消慕容垂等人的疑虑，还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这些人中当然有包括王猛。
　　
　　王猛府邸
　　
　　一天，王猛因为身体不适，在家里静养。午时，仆人告诉他太尉吕婆楼前来探病。
　　“那还等什么，赶快叫他进来。还有给我更衣。”王猛说道。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进王猛的房间。其中一个就是太尉吕婆楼。
　　“吕太尉，老夫有病在身，有失远迎，还望赎罪。”王猛说道。
　　“哪里的话。丞相为了我大秦累坏身体，我等理应来看望。说实在的，这朝廷少了丞相还真是玩不动。我希望丞相早日康复啊。”吕婆楼说道。
　　这时候，王猛注意到吕婆楼身后的少年。那少年看似沉稳，但是双眼却露出锐气。
　　“丞相，他是小儿，吕光。”吕婆楼说道。
　　吕光听了后立刻单膝下跪，给王猛行礼。
　　“吕光拜见丞相。”吕光说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猛看到吕光后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自己的身影，马上喜欢眼前的年轻人。于是他马上把吕光扶起来。
　　“对了，太尉此次来找我不会仅仅是看病吧。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有话就直说了吧。”王猛说道。
　　“丞相果然是好爽。那么在下就说了。丞相是不是您指使张猛写了那样的奏折。”吕婆楼说道。
　　“我不知道太尉说的是什么?”王猛说道。
　　“丞相，老夫也觉得这些鲜卑人迟早是要背叛我大秦的。可惜皇上有时候太仁慈了。”吕婆楼说道。
　　“太尉，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皇上是个暴君的话，你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那是，但是这么纵容鲜卑人可不是好事情啊。”
　　“是啊。这些鲜卑人照这么下去，迟早会闹出事情的。”
　　
　　慕容垂府邸
　　
　　彗星的事件后，尽管苻坚给慕容氏叔侄升官，但是他们仍然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尤其是慕容暐，他对苻坚十分不放心，深怕哪天苻坚会杀了自己。在长安城里，他最能依靠的就是他的叔叔，慕容垂。苻坚给他们升官后不久，慕容暐登门拜访慕容垂。他看见慕容垂后也不顾自己曾经是燕国皇帝的事实，向慕容垂行侄儿之礼。
　　“侄儿给皇叔请安。”慕容暐说道。
　　“老夫不敢当。小心隔墙有耳。”慕容垂说道。
　　慕容暐听了后立刻闭嘴。然后慕容垂带着慕容暐来到书房。这个书房外面由原慕容垂的亲兵把手，家里人没有经过慕容垂的许可不能靠近。这个书房也成为慕容垂秘密会客的场所。慕容暐进入书房后，慕容垂立刻行君臣之礼。
　　“皇叔，这些就免了。”慕容暐说道。
　　慕容垂站起来后亲自泡茶。倒好茶后，他也坐下来。
　　“皇叔，你说苻坚会不会对我们下手啊？”慕容暐说道。
　　“我想苻坚仁慈，是不会对我们下手的。”慕容垂说道。
　　慕容暐听到叔叔这么说后也安心地喝起茶来。
　　“可是王猛，还有其他秦国贵族却时刻想要除掉我们。”慕容垂说道。
　　慕容暐听了后又慌张地把茶杯放下。
　　“那我们怎么办？”慕容暐说道。
　　“皇上放心，现在有不少鲜卑人把手着秦国的边关。只要长安这边有变，本王立刻派死士护送皇上到边关。请皇上到时候起兵，光复我大燕。”慕容垂说道。
　　“那如果没办法把朕送出去怎么办？”
　　“如果我们有什么不测，那些同胞也会为我们报仇的。”
　　慕容暐听了后不由得感叹起来。
　　“其实苻坚是个明君，对我们也不错，如果他能给天下带来太平，那么我们这样活下去也不错啊。”慕容暐说道。
　　慕容垂听了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皇上，您难道忘了亡国之痛了吗？！”慕容垂严肃地说道。
　　“朕当然没忘，但是又能如何？我们复国能有多少把握？”慕容暐说道。
　　“皇上，自古以来天无二主。就算苻坚现在不杀我们不代表以后不会杀。再说，苻坚对我们仁慈，但是苻坚之后的君主还会这么优待我们吗？”
　　慕容暐听了后心里十分不安，深怕会出事。他的担心很快也应验了。
　　
　　康宁三年(公元374年)
　　
　　第二年年末，长安城流行一首童谣。童谣说道:
　　
　　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
　　
　　有人说这首童谣中“鱼羊”两字通“鲜”字，意思是鲜卑人要推翻秦国的统治而自立。这首童谣流行之后，秘书监朱肜等人上奏苻坚应该诛杀长安城内的鲜卑族。苻坚并没有答应朱肜等人的请求，而是把王猛召过来质问。
　　“丞相，这是你指使的吧。”
　　太监将朱肜等人的奏折拿给王猛看。原本王猛想推脱，但是看到苻坚的表情也知道瞒不过
　　“朱肜等人确实询问过老臣，而老臣也确实点拨他们。”王猛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你就完全容不下那些鲜卑人吗？”苻坚说道。
　　“老臣别无他求，只想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也想保我大秦江山能够千秋万代传下去。”
　　“这个朕也知道。丞相对我大秦是忠心耿耿，但是你这么做的话，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皇上，恕老臣直言，慕容垂绝不是久居人下之徒。氐人人口少，难以控制全国。现在杂胡聚集在长安，汉人豪强又蠢蠢欲动。如果不除掉鲜卑贵族，难以巩固我大秦江山。还望皇上以江山为重。”
　　“丞相，朕明白你用心良苦，也知道你对朕，对我大秦绝无二心。也正因为如此，朕才相信天下太平后，四海齐心，不再分汉胡。就像您对我，还有大秦忠心一样。”
　　王猛听了后十分感动，但是他为了大局，仍然要进谏。
　　“老臣蒙圣恩很是感动，但是老臣还是恳请皇上下令处死慕容垂，幽禁慕容暐，分散鲜卑人，严格提防他们。这样时间长了，鲜卑人也就慢慢地被我大秦同化，最后才认同我大秦。”
　　“丞相，自从八王之乱，华夏大地流的血已经够多了。难道我们还要再流血吗？难道我们就不能以仁治天下吗？”
　　“皇上仁慈是我大秦之幸，但是帝王之道从来都是用鲜血铺成的。对敌人一时的仁慈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将来带来的毁灭，就像当年夫差放走勾践，项羽放走刘邦一样。”
　　“这些道理朕明白。可是朕却不想走这条路。朕相信以仁待人，终有一定能感化人的。”
　　“可是皇上……”
　　王猛说到一半突然猛烈咳嗽了一下，然后倒在地上。苻坚立刻扶起他。他看了一下王猛，发现王猛咳嗽时吐出了血液。他在立即召集太医给王猛治病，但是王猛的病情继续恶化，后来都无法上朝。
　　
　　康宁四年(公元365年)
　　
　　一年之后，王猛已经病入膏肓，太医也无能为力。苻坚听到这件事后立刻到王猛的府邸探病。当他来到王猛房间时，看到了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的王猛。当苻坚看到王猛病成这样后心里十分难过。他不顾自己是九五至尊，接过仆人的药，要亲自喂王猛。
　　“皇上使不得啊。”王猛惊讶地说道。
　　“有什么使不得。只要丞相能好起来。朕这一点脸面算什么？”苻坚说道。
　　“皇上，您这是折煞老臣啊。”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那么久就赶快把身体养好。”
　　“谢主隆恩。可是这回老臣恐怕是不行了。”
　　“丞相，这可不像是你啊。”
　　“人总有一死。老臣这辈子深受皇恩，本应该含笑九泉，但是现在却为我大秦江山担忧。皇上啊，能否让老夫在临终说一些话啊？”
　　“你说。朕都会洗耳恭听。”
　　“首先，氐人人数少，难以统治整个国家，所以大王一定要提防其他杂胡，不要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好，朕会注意的。”
　　“其次，虽然刘渊起兵以来，五胡横行中原大地，但是汉人豪强还是有很大的实力和影响力。虽然晋国只是偏安一隅，但是那些汉人豪强还是将晋国作为正塑，所以臣百年之后千万不要攻打晋国。”
　　“朕明白。”
　　“最后……”
　　王猛没有说完就猛烈地咳嗽了一下，从口中吐出了许多血。看到王猛这样子，苻坚也不由得哭出来。
　　“丞相，你先休息，不要再说了。”苻坚哭着说道。
　　“不，如果不说老夫死不瞑目。”王猛奄奄一息地说道。
　　“好，丞相您说。”
　　“皇上是古今少有的仁君。皇上的仁慈堪比尧舜，如果是太平盛世，那么皇上一定是个千古明君。可是现在是乱世，过于仁慈恐怕不是长治久安之计。在这样的乱世，即使是留下千古骂名，也要毫无手软地下手，为大秦江山除掉敌人。这样我大秦江山才能长治久安。”
　　“朕明白。丞相，你放心吧。”
　　王猛伸出手握住苻坚的手。
　　“皇……上……老臣没办法再为你效力了。不过，老臣相信您一定能够统一华夏，结束这……乱世。老夫就在酒泉之下看着大秦能够传世万代。”
　　王猛把话说完后，瞬间双手失去了力气，迅速地松开，落到了床上。苻坚看了后痛哭流涕。
　　这样一代贤相王猛带着忧虑离开了人世。
　　
　　会稽
　　
　　在秦国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晋国。一天，在会稽城外，一名叫孙泰的庄主在会客。他招待着士人王恭，还有一名叫法显的云游和尚。他的侄子孙恩在招待着这两名长辈。
　　“孙恩，茶没了。赶快给两位伯伯泡茶。”孙泰说道。
　　孙恩马上下去，准备茶水。
　　“两位，请见谅孙某招待不周。”孙泰作揖道。
　　“哎，孙兄这是什么话。能如此款待，王某感激不尽。”王恭说道。
　　“出家人淡泊名利。有粗茶淡饭即可。”法显说道。
　　这时候，孙恩把刚倒好的茶水端过来。
　　“两位认为王猛死后，这天下会变得如何？”孙泰说道。
　　“在下以为对我大晋不利啊。”王恭说道。
　　“王兄何出此言？王猛之才不亚于诸葛孔明。他死了不是少了一个大敌，怎么说对我大晋不利呢？”
　　“之所以王猛贤德，所以知道我大晋乃正朔，不敢轻易攻打。可是那苻坚不过是杂胡。他未必明白我大晋乃正朔，也不明白我华夏权术之精华，所以很有可能会冒险攻打我大晋以实现他统一华夏的美梦。”
　　这时候，孙泰又注意到法显。
　　“大师有什么看法？”孙泰说道。
　　“出家人不闻凡间之事。”法显说道。
　　“那大师如何看待两年前的彗星。传言那是燕灭秦之兆。可有此事？”孙泰说道。
　　法显举杯慢慢地喝了一杯茶，然后轻轻地把茶杯放下。
　　“两年前彗起尾箕，而扫东井。贫僧也看过。可是贫僧认为既不是灭秦之兆，也不是灭晋之兆。”法显说道。
　　“那是何兆？”孙泰说道。
　　“万物乃缘也。”法显说道。
　　孙泰本想问下去，但是法显却抢先说话。
　　“孙施主，谢谢款待。请恕贫僧远行。”法显说道。
　　“大师这是要前往何方？”
　　“建康道场寺的主持邀请贫僧前去讨论佛经。”
　　“哦，是这样的话孙某也就在此送别了。”
　　法显告别了孙泰和王恭后西行，前往建康的道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