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迷途羔羊

　　春兰回到家里，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一见到春兰就污言秽语，骂骂咧咧，春兰没有搭理他，径直进了卧室，男人登时火冒三丈冲进卧室不用分说对春兰拳打脚踢，春兰经受不住暴虐跪在男人脚下苦苦求饶，男人耀武扬威喷着酒气说：“臭娘们，大半天不见你的踪影，是不是去见你的老情人了？弄到钱了吗？”
　　“没……”春兰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兔儿遇到了大灰狼怯怯的、痛苦地说，“我去找工作了。”
　　男人神气十足地“哼”了一声，用脚把春兰狠狠踹开，并威胁说：“我不管你找不找工作，这两天必须给我弄到钱，要不然……操！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他妈少和我耍花招，否则后果自负。”男人说完摇摇晃晃走出卧室。
　　春兰欲哭无泪，呆滞的目光里流露出无限悲哀，她用手使劲抓着头，浑身抽搐着，她的毒瘾又发作了，好像无数只虫子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春兰实在忍受不了毒瘾的折磨，于是连滚带爬到客厅匍匐在男人跟前抱着他的腿，连连哀求道：“求求你，再给我一点点吸吧。”
　　男人瞧着春兰，撇着嘴硬邦邦地说：“你看你这幅德性真恶心，当初要和我离婚的劲头哪里去了？还敢和我离婚吗？如果明天再弄不来钱，恐怕只有等着难受吧。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点吸吧，以后全听你的……”春兰摇尾乞怜，丑陋百出。
　　男人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纸包信手扔给春兰：“最后一次了啊。”
　　春兰回到卧室迫不及待吸食起毒品，之后她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地靠在床沿上，木雕一般呆愣，她知道自己完全被这个男人控制了，就像笼中的小鸟无可奈何。春兰悔恨交加，但她既没有勇气戒毒，又没有胆量冲破男人的束缚，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她有时候也顿生邪念，恨不得一刀子结果他的性命，可一见到男人凶神恶煞的脸，她就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春兰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嫁给了一个私企老板，本想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幸福生活，但好景不长，婚后不久男人的前岳父因贪污受贿被绳之以法。男人的靠山一倒企业没了人脉支持，更没有资金支撑釜底抽薪一路滑坡，最终债台高筑，不得不宣告破产。男人从天堂一下子跌到地狱，窘迫到连水电费都交不起的地步，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债主三天两头找上门来，男人带着春兰东藏西躲，居无定所。起初，春兰与男人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但男人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开始酗酒，喝醉了耍酒疯不是哭就是闹，甚至动辄打骂春兰。春兰理解男人的郁闷心情，所以一再迁就忍让，谁知春兰越是忍让男人越是变本加厉，春兰觉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于是提出了离婚。男人听春兰说要和他离婚一下子庙里长草——慌了神，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女人，他痛哭流涕花言巧语哄骗春兰并信誓旦旦说，他一定痛改前非，春兰架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心软了，她给了男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天，春兰无意中发现，男人背着自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秘密来往，同时还发现自己的首饰不见了，春兰预感到情况不妙，于是跟踪男人，结果发现男人和狐朋狗友们在一块儿吸白面面，春兰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但她猜测那肯定不是好东西。等男人回家后，春兰追问：“今天你们在一块儿干什么了？”
　　男人一愣，狐疑地看着春兰，继而满脸堆笑：“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最近我的压力太大吸点‘销魂散’缓解缓解，真是好玩意儿，吸了什么苦恼啊，烦闷啊通通云消雾散了。好玩意儿我不能独自享受，所以我给你带回一点儿……”
　　自从春兰和男人提出离婚之后，男人的性子似乎有所收敛，起码对春兰不打不骂了，春兰见男人浪子回头，心里很高兴重新扬起了生活的希望，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男人正给她挖了一个坑，等着她一步步靠近。
　　“啥时候学的知道疼老婆了？”春兰欣喜地说，“啥好玩意儿，不就是白面面嘛，我才不稀罕呢。”
　　“你试一下，知道那玩意儿好不好嘞。”男人神秘兮兮地说，“神仙般的快活。”
　　春兰在男人的怂恿下，终于吸了一次，那滋味的确很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来二去她完全丧失了自控力。男人目的达到后终于原形毕露，每当春兰毒瘾发作的时候，他都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她，春兰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其摆布。男人为了毒资丧心病狂，逼迫着春兰去卖淫，春兰稍有不从，便换来男人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春兰竟为了能在男人那里得到一点点毒品，违心地沦为了烟花女。她在宾馆里名为服务员，实则干着娼妓的勾当，在认识了龚子清后，她想方设法骗取龚子清的钱财，但慢慢地她觉得龚子清对她真心实意，而且宝贝似的疼爱她，她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然而，她一想到男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不能摆脱，更无法摆脱那男人的魔掌，她对毒品的依赖胜过一切。毒品就像魔鬼一样紧紧缠着她，使她不由自主。
　　“唉，错走一步满盘皆输。”春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她想起了秋生痛彻心扉，她一次次伤害他，而秋生不计前嫌包容她、谅解她，其心胸是多么大度和豁达啊。春兰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来，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但没坚持多久便不省人事了。
　　
　　夜深人静，秋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房间里客人有的鼾声如雷，有的梦话连篇，秋生却越发感到心烦气躁。他用被子蒙住头，但不多时憋得难受又把被子掀开，如此三番五次，秋生索性下床，开门走到院子里，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旅馆门口的灯懒洋洋亮着，登记室窗户透着微弱的光,秋生知道今晚是老蔡值班，他值夜班有个习惯，睡觉时总是用布把灯泡罩住，用他的话说灯亮睡不着。秋生心想：要是卜大爷的班该多好啊，我可以和他诉说诉说自己的心事。
　　秋生痴呆地望着夜空，天灰蒙蒙的，几颗没精打采的星星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昏暗的月亮像个害羞的少女，透过云层一露脸儿，立刻又隐藏起来，乌云一会儿像万马奔腾，一会儿像排山倒海变幻莫测。秋生觉得城市中的夜空不如家乡的辽阔，月亮没有故乡的明亮，钢筋水泥铸成的高楼大厦似乎把天空挤小了。秋生冥冥中仿佛听到一个女孩“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清澈明亮，纯真无邪，他循着笑声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幸福而美好的画面：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秋生脚步匆匆，他着急往家赶，因为家里有一件事等着他去做，父亲生病了，他要为父亲煎汤熬药，所以他不顾后面的春兰，自个儿大步流星往前走。
　　“秋生哥，你等等我啊，我怕。”春兰在秋生身后紧紧跟随，慌里慌张地说。
　　他俩是同班同学，在距家三里外的乡里初中读书，每天晚自习后他俩结伴回家，风雨无阻。在秋生眼里，她就是自己的小妹妹，她也把秋生当成亲哥哥，他们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兰妹，别怕，有我呢。”秋生停住脚步，等着春兰赶上来，拍着胸脯说。
　　“秋生哥，你看那是啥？”春兰颤颤抖抖地说，“鬼……”说着顺势扑到秋生怀里，秋生被春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蒙了，他两只手无所适从地高高举过头顶，好像投降似的，瞬间他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突突”乱跳，秋生尽量克制住那股燃烧的激情，平静地说：“鬼在哪里啊？”
　　春兰把头紧紧贴在秋生胸前低低地说：“你往后面瞧啊。”
　　秋生下意识的一回头，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们这边走来，只见那东西身高过丈，头似麦斗，长发过肩，两眼闪着幽光，长舌头在胸前甩来甩去，特别瘆人。秋生见此情景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经常听大人们讲鬼故事，说鬼是多么的凶悍，但从未见过鬼长得什么样，今天一见到“鬼”，秋生心里发毛，腿肚子转筋吓傻了，眼见那“鬼”越来越近，秋生情急之下一把把春兰推开，哈腰在路边捡起一块土坷垃，迎面向“鬼”扑去，他现在玩命了，以死相拼。常言道：鬼怕恶人。“鬼”看到秋生气势汹汹的样子掉头便逃，秋生那里肯放紧追不舍，他抬手将土坷垃抛向“鬼”，不偏不歪正中目标，只听“鬼”哎吆一声，“扑通”栽到地上。秋生饿狼扑食般骑到“鬼”身上，举拳便打。
　　“别打，是我，狗……狗剩。”狗剩苦苦求饶，“和你闹着玩呢，至于急眼吗。”
　　秋生晃动着拳头，他真想给他来个满脸开花，但理智还是让他收住了手：“你太可恶了，有这样闹着玩的吗？黑灯瞎火的出来祸害人，幸亏这回遇到我，要是换个胆小的非让你吓死不可，出了人命有你的好果子吃，以后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狗剩一翻身坐起来钦佩地说：“都说你胆子大，我不信，今天一试果然名不虚传，我真的服气了。”
　　秋生一把抓起狗剩身上的纸人儿撕了个粉碎，气愤地说：“你年纪轻轻的成天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拿这么个破玩意儿装神弄鬼吓唬人，下次最好别让我再碰上，否则……赶快滚蛋吧。”
　　狗剩知道秋生的为人，别看他平时像个大姑娘似的，一旦发起威来生死不怕。狗剩狼狈地仓惶而去，直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秋生赶紧回到春兰身边，春兰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秋生安慰说：“不用怕，是狗剩装鬼吓唬人，咱村里咋出了这么个败类呢。”
　　春兰听秋生这么一说，用手捂住胸口长长松了口气：“咳，可吓死我了，这个挨千刀的。”
　　“兰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怕，有我呢，我就是你的保护神。”秋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春兰又感激又激动，迅速在秋生脸上亲了一口，柔情地说：“你说话要算数啊。”然后“咯咯”笑着向前跑去。
　　秋生摸着脸，喃喃自语：“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砸个坑，一诺千金。”
　　一阵轰鸣声把秋生拉回到现实，旅馆对面一处工地正在紧锣密鼓的施工，机器的噪声震耳欲聋。秋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坐得久了屁股有些疼，他在院子里来回溜达。这个旅馆不大，院子不足百平米，而且堆满了客人们的自行车等杂物。“咳，春兰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秋生心里翻江倒海，“不行，我不能小肚鸡肠，我得帮她，为了当初那个诺言，我没有理由站在一旁看热闹。”
　　秋生想起了春兰对他的许多好处，小时候他家里穷，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春兰没少背着她父母偷偷给秋生拿干粮，有时候还往他书包里塞两个煮鸡蛋。让秋生铭刻肺腑的是有一次他放学回家路过一条小河沟，一不小心“跐溜”滑到河沟里，河沟里的水很深，秋生扑腾几下，慢慢往下沉，就在这时，春兰出现在他面前。春兰拼命呼救，同时不顾一切地向他伸出手，附近干活的村民们听到呼救声，纷纷赶来才把他拉上岸。
　　
　　自从那天在公园里与春兰相见，秋生心里就没平静过，春兰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破罐子破摔，他始终想不出拯救春兰的好方法，为此，秋生食无滋味，夜不能寐，短短几天光景他就瘦了一圈儿。
　　“怎么帮她呢？她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秋生只顾专心想心事，不小心碰到了自行车，“哗啦啦”，动静太大了，老蔡跑出登记室怒吼道：“谁？干什么？”
　　“蔡大爷，是我。”秋生不好意思地说。
　　“噢，是秋生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转悠什么？”老蔡一见是秋生，口气缓和了，“我还以为是贼呢。”
　　“解手，不小心碰倒了自行车。”秋生辩解说。
　　老蔡打了个哈欠风趣地说：“我正做美梦呢，让你给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