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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旧情难了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3-31 21:46:07      字数:4392

  最近,龚自清的烦心事接踵而至,首先他红红火火的贩卖图书业,在文化市场管理和公安等多部门的“秋风”行动中不得不偃旗息鼓,关门大吉了;其次树倒猢狲散,他手下的马仔一个个携书望风而逃,龚自清损失惨重,功亏一篑;再就是亲戚朋友们渐渐疏远,众叛亲离。昔日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他,现在成了落水的凤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他焦头烂额,首尾难顾,唯一让他感到一丝欣慰的就是春兰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爱。患难见真情,龚子清感激春兰,他暗暗思忖,等他百年之后,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春兰,也算作报答她了。这些年,他辛辛苦苦打拼,也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虽然一些图书被马仔们席卷而尽,但对他来说伤不着筋动不着骨。他之所以对外称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是因为他有他的小九九,可谓“怀财”不露。
  龚自清半躺在沙发上,微闭二目,看似清闲悠哉,其实他的大脑正高速运转,陈芝麻烂谷子,或近或远的事就像电影似的在他面前呈现。他过去忙于找门子拉关系,忙于应酬,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想着挣钱,除了算计着收入之外,他似乎什么也不想,此刻他开始好好反省自己了。人情薄如水,你风光时看到的是卑躬屈膝,听到的是阿谀逢迎;而不得势时,看到的是横眉冷对,听到的是冷讽热嘲,人与人的感情是以物质为基础的,倘若失去了物质基础,亲情、爱情、友情就像泡沫儿一个个破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龚自清越想心里越烦躁,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顿时觉得头“轰”的一下,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他小心的重新坐下。“唉,真的老了。”龚自清自言自语地说。
  龚自清稍微缓缓神,他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十一点半了,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点上一支烟,慢慢地站起来在不大的客厅里踱着步。“都这么晚啦,她也该回来了。”龚自清有些焦躁不安。他拉开窗帘,朝楼下张望,夜已更深,喧嚣了一天的城市此时此刻才安静下来,路灯没精打采地亮着,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辆出租车一闪而过。楼对面的夜市摊儿也开始收摊了,只有那家卡拉0k歌舞厅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龚自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于是披了一件外套,匆匆下了楼。他家住在老城区,公交车晚十点停运,龚自清在路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一家宾馆,他是这里的常客,又是老板的朋友,所以服务员们几乎都认识他。龚自清急三火四地进了值班室,劈头就问:“春兰呢?”
  “没回去呀?”值班员疑惑地看着龚自清,“早下班了,这么晚了她能到哪里去呢?”龚自清和春兰的关系在宾馆里人人皆知,而且私底下说三道四,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地说春兰看上了龚自清的钱,或者别有用心。议论归议论,猜测归猜测,但当着龚自清的面谁也不说实话,只是违心地恭维几句,“老牛吃嫩草,艳福不浅……”之类的语言,每每听到顺耳的话,龚自清总是喜不自禁,慷慨解囊,或多或少给人家些钱,一来二去龚自清的“憨名”不胫而走,宾馆里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为了一点点小费,见了龚自清大老远跑过去搭讪、专拣龚自清爱听的话说,说得龚自清心花怒放,他一如既往慷慨解囊。在龚自清看来一点小钱能买一大堆好听的话值了,所以他乐此不疲。
  龚自清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扔给值班员,问:“春兰这几天有什么异样吗?”
  值班员是个年轻的小伙,长得清秀帅气,嗓子很细说起话来就像个女人似的,他“受贿”后,态度十分热情,他让了座位给龚自清,自己垂手而立:“没有异样,喔,对了,白天有个男人找过她。”
  “男人?什么样的男人?”龚自清敏感地问,“多大岁数?”
  值班员想了想说:“大约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看样子挺有派,他和春兰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一点,他俩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龚自清气愤地一拍桌子,值班员吓得打了个激灵,龚自清抱歉说:“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她真心和我过日子呢,原来在玩我啊,臭婊子!”
  值班员察言观色,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女人嘛,有奶便是娘,恕我直言,人家春兰年轻漂亮图你什么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龚自清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家,他在路上还想:春兰也许回家了。但一踏进家门他的希望落空了,屋里冷冷清清,只有石英钟清脆刺耳的“咔嚓”声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启开一瓶白酒,嘴对嘴喝了一口,呛得他撕心裂肺的干咳起来,龚自清把酒瓶重重地摔在茶几上,酒水四溅,玻璃碴子乱飞,他双手抱头,情绪飞扬:半个月前,他与在宾馆当服务员的春兰一夜情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如胶似漆。龚自清暗自庆幸,花甲之年得此美女忘乎所以了,他在春兰身上舍得投资,不论金钱还是感情,春兰要什么给什么毫不吝啬,并且对春兰百依百顺,宠爱有加。春兰也信誓旦旦地说,同甘共苦,白头偕老。为此,龚子清感动万分,把春兰视若珍宝,然而他的心肝宝贝现在不翼而飞了,就像一把钢刀剜他的心。“唉,人心莫测,本想她是一片真心,却原来虚情假意,老了老了还是被小婊子耍了。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一时被她华丽的外表迷惑了心窍,都怪自己瞎了眼,活该!”龚子清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当他把手高高举起来,又把手慢慢放下,“这又何苦呢,为了一个婊子不值当糟蹋自己。”
  
  傍晚,秋生拖着疲惫身子回到旅馆。不卖书之后,他暂时在蔬菜批发市场干些零活,虽然又苦又累收入不高,但心里很踏实。
  秋生刚进房间,卜老汉提溜着一包东西来了:“秋生,今天的活儿咋样?”
  “还行吧。”秋生看着卜老汉手里的包困惑地说,“大爷你这是?”
  “噢,今天下午有个女孩来找你,她说是你的老乡,看你不在,就把东西留下让我转交给你。”卜老汉把包儿放在床上,“她说明天早晨8点在公园a区等你。”
  “我知道了。”
  “秋生,你这个老乡是演员吧?”
  “嗯。”秋生讥嘲说,“她很会演戏。”
  卜老汉为自己的判断而自信:“我一看她那样子就是演员,举手投足非同一般。你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改日咱爷俩好好聊聊。”
  卜老汉走了后,秋生打开包,一件土黄色羊毛衫,还有几双袜子。秋生看罢又把东西重新装进包里,嗤之以鼻,但他又左右为难,明天去不去见她呢?
  
  第二天,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秋生还是决定如约前往。他洗漱完毕,特意穿了件新衣服,他不想在春兰面前丢份儿。收拾停当,拎起包儿从小门儿进了公园。秋生对公园周围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旅馆与公园只有一墙之隔,附近的居民为了进出公园方便,在公园南墙私自开了个门,他闲暇的时候到公园里转悠转悠,看看动物,赏赏花草,抒发一下心情。秋生顺着林荫小道朝a区走去,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春兰的所作所为令他愤懑。a区在公园的东北角儿,一座怪石林立的小山,苍松翠柏,杂草丛生,一个凉亭矗立在小山半腰,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秋生很少到这里来,因为这儿太偏僻,游人们也望而却步。秋生老远望见凉亭里有个人影,他知道那是春兰,秋生犹豫起来,磨磨蹭蹭往前走。
  “秋生——”一个女高音随着微风传来,接着一片火红映入他的眼帘。
  近了,秋生冷冰冰地说:“春兰,你约我到这里干啥?”
  “秋生,你恨我吗?不会原谅我吗?”春兰哀切地说,“无可否认,我曾伤害过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有我的苦衷,难言之隐。”
  秋生冷笑一声:“春兰,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绝不会因为我们的过去而耿耿于怀,更不会因为你的绝情而一蹶不振。春兰,我在这里只是想奉劝你一句,做人要自尊自爱,不要糟蹋自己。”
  春兰苦笑着摇摇头,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自暴自弃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这样了,回不到从前啦。”
  秋生见春兰痛哭流涕,心一下子软了,他发现春兰憔悴了许多,她没有化妆,朴素而真实,一头长发蓬乱着,穿着一件红风衣,更加凸显她窈窕的身材,秋生暗自感叹:女人长得漂亮也是一种资本啊。
  “春兰,你约我到这儿到底有啥事?”秋生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如果约我来看你哭的话,对不起,我没工夫。哦,这是你的东西,我无功不受禄,谢谢你。”秋生把包儿放在春兰面前转身要走,春兰一把抓住秋生的手,央求说:“秋生,你别走,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吗?你很讨厌我是吧?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下贱之人,对吧?”
  秋生轻轻拿开春兰的手,冷漠地说:“你有话就直说吧。”
  春兰掏出手绢擦拭着眼角,白皙的脸颊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指了指凉亭里面的石凳说:“咱们能坐下来谈吗?”
  秋生在石凳上坐下,春兰从手提包里取出两瓶可乐,一瓶放在秋生面前,一瓶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用纸巾擦擦石凳坐下,就这么个小小的动作,更让秋生反感,他心里想:刚从坷垃地里出来几天啊,咋就有了洁癖呢。
  他俩面对面坐着,沉默不语,秋生将目光投向别处,秋天温柔的阳光洒在树丛间隙的空地上,变着魔法似的一会明一会暗,小鸟儿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快乐歌唱,忽然一只老鹰来袭,小鸟儿四散溃逃,和谐的小世界因为鹰的出现而不再和谐了。
  “我知道你恨我,不会原谅我,我更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们毕竟有过没齿难忘的初恋啊。”春兰终于打破沉默沮丧地说,“看在我们是老乡或者同学的份上,你能帮帮我吗?”
  此时此刻,秋生表面上冰冷如霜,其实心里火烧火燎,尽管春兰无情地把他抛弃,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丝莫名的情感缠绕着他,折磨着他。秋生看春兰痛苦的样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不管春兰以前怎么对他,而面对着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拒绝她的请求,于是脱口而出:“遇到啥难处了吗?我能帮你吗?”
  春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我听龚子清说过,你认识卖‘白面儿’的,你能帮我弄些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腿。”春兰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秋生面前。
  秋生呆呆地看着春兰,惊愕地说:“春兰,你这是在犯法,知道不?”
  春兰轻轻撇撇嘴,不屑地说:“犯啥法?我又不贩卖,只是自己吸点而已,逮着了大不了罚点款,有啥了不起的。”
  秋生顿时觉得对面这个女人突然变得十分陌生,而且狰狞可怕,她再不是和自己一起上学,一起下河捉鱼,一起灯下学习,一起谈理想憧憬未来,天真烂漫,纯真无邪的那个少女了。秋生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春兰,我不能帮你,甭说我弄不到‘白面儿’,就是弄到了我也不会给你。春兰你该醒醒了,悬崖勒马为时不晚。”秋生停了一会又说,“这城市也不是咱待的地儿,如果你愿意的话,咱还是回家吧,你的所作所为我绝不在乎,行吗?”
  “秋生,我十分感激你的宽容,但我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春兰仰起脸望着远处一对情侣喃喃地说,“时光如果能倒转该多好啊!”
  秋生听春兰这么一说,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春兰,时间不可倒流,但人可以从头再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春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消极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活一天算一天吧。别人看我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羡慕不已,其实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自从我被那个畜生强暴之后,我就成了龌龊、冰冷无情的动物了,供男人玩弄、发泄。我恨男人,但你除外,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可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爱情呢,正是因为我爱慕虚荣、自私和贪婪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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