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3-29 21:32:46 字数:3276
翌日,秋生给黄河龙买了车票和一些食品,高高兴兴送他踏上了返乡的列车,在列车缓缓启动的一瞬间,黄河龙突然将身子探出窗外,双手抱拳并高声喊着:“哥,后会有期!”
秋生眼含热泪频频向黄河龙挥手,直到列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这才若有所失地离开站台。出了候车室,秋生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到站前宾馆打听打听白小驹是否还在这里。秋生这样想着,脚步轻快地超站前宾馆走去,由于先前去过白小驹下榻的房间,他轻车熟路叩响了八零八号房门,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把门拉开一条缝儿,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秋生,态度强硬地说:“你干嘛?”
“请问,白小驹在吗?”秋生彬彬有礼地问。
“莫名其妙。”胖男人说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秋生在门口愣了会儿神,抬头看看门牌号,自言自语嘀咕着:“是这间房子,没记错啊,他也许走了,当初白小驹说交了半年的定金……”秋生一口气儿跑到底楼,累得他呼哧呼哧直喘,他在登记室窗口的沙发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趴在登记室窗口,登记室里几个女人拉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发现窗口趴着个人,秋生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他,秋生赌气似的刚想离开,那个正在织毛衣的女人一抬脸看见了他:“你有什么事呀?”
“大姐,向你打听个人。”
女人倒有一副热心肠,和蔼可亲的圆脸上鲜花灿烂:“什么名字?”
“八零八室的白小驹还在这住吗?”
“谁?你说谁?”女人一下子收敛了笑容,瞪大了眼盯着秋生,“你是他什么人?”
秋生见女人变颜变色,料想大事不好,于是撒了个谎:“白小驹买了我的水果没给钱,他叫我到这里来取。”
“哎,是这么回事儿。”女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你的钱甭要了。”
秋生为了探听白小驹的信息,佯装装生气地说:“为啥不要,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钱,他凭啥不给。”
女人起了怜悯之心,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啊,白小驹进去了。”
“他犯啥事了?”
“卖黄色书籍,贩毒,那天公安从他房间里搜出两大箱包书,还有一些毒品。为了他这事儿,我们还挨了领导的批评……咳,我和你叨叨这些干什么,你自认倒霉吧,权当被贼偷了去。”
秋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心里暗暗骂道:“活该!”
为了段龙的事,秋生去找龚子清,本想求龚子清出面活动活动,尽量为段龙开脱罪责,他毕竟是段龙的义父,能看着段龙身陷囹圄而不管不问吗?可一见面儿,还没等秋生开口,龚子清怒不可遏地说:“秋生,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让人去叫你。”
龚子清半坐半躺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铁青着脸,两眼直勾勾看着秋生。
秋生不知发生了啥事,他让龚子清这架势弄懵了,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儿“砰砰”直跳,怯怯地问:“大爷,你找我啥事儿?”
龚子清见秋生拘束不安的样子,“扑哧”一声乐了:“秋生,你紧张啥?咱爷俩又不是初次见面,随便坐啊。”
“谢谢。”秋生半个腚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两手不知放在哪儿,他心里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有啥好紧张的。
“叮铃铃……”电话响了,龚子清起身去卧室接听电话。
秋生深深吸了口气,心里的“小兔儿”安稳了许多,他的眼睛开始扫描,客厅不大,摆设简陋,除了一套沙发和木质茶几之外,几乎再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但客厅里干净整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秋生清楚地记得上次龚子清喝醉酒,是他和段龙把龚子清送回家的,那时候他家里脏乱不堪,现在旧貌换新颜了,秋生正在思忖着龚子清刚刚的言谈举止,就听龚子清歇斯底里地吼着:“你爱咋地咋地,老子奉陪到底。”然后是话筒与座机互相残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秋生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
龚子清从卧室里出来,刚才铁青的脸现在变成了蜡黄,而且五官都错了位,他一屁股重重地跌在沙发上,顺手拿起烟,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打不着火机,秋生帮他点着烟。龚子清长长地喘了口粗气,咬牙切齿地说:“段龙这个小杂种,真他妈不是人造的,白眼狼。”
秋生不明就里呆看着龚子清,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怎么回事儿?”
龚子清余怒未消地说:“秋生,你凭良心说说,我待段龙咋样?”
“你对段龙没啥说的,大家有目共睹,就是亲爹怎样,也不过如此而已。”
“俗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段龙这兔崽子恩将仇报,临死还拖个垫背的,他犯了事把我都绕进去了,秋生你说他这个小杂种多没良心。”
“不可能吧,段龙再混蛋也不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啊。”秋生惊讶之余,连连摇头,“是不是一场误会呢?如果是真的,我瞧不起他,不配一撇一捺。”
龚子清将半截烟头在烟灰缸里拧灭,愤愤然:“这是事实,毋庸置疑你头来之前,公安局里的一位朋友来电话告诉我说,段龙在里面都招了,让我做好思想准备。其实,并不可怕。我卖的书都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进货渠道也合法,无非改一下书价罢了,大不了罚点款,凭咱的人脉和关系,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憎的是,段龙这小杂种太不仗义了。我想叫你来问问,段龙卖黄色书籍的事你是否知道?”
“我……”秋生刚开口说。
“当当……”有人在敲门。
龚子清冲秋生一摆手:“开门。”
秋生打开房门,还没见到人,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一个妖艳的女人闪进门来,见了秋生不由得愣住了,惊疑地问:“秋生,你咋在这里呢?”
秋生听女人的声音特别耳熟,但又认不出,他尴尬地立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
“我是春兰啊。”那女人压低声音说,“真巧啊。”
“你是谁?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秋生彻底蒙了,他激动地说,“你戴了口罩,我真认不出来你。”
龚子清眼瞅着他俩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干咳了两声,疑惑地问:“怎么着?你俩认识?”
女人,(不,应该叫她春兰。)撒娇地坐在龚子清身边,嘎声嘎气地说:“我们是老乡,一个村的。”
龚子清又惊又喜,刚才的怨恨和怒气一扫而光,喜形于色:“秋生,还愣在那干啥?快过来坐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秋生心里五味杂陈,欲哭无泪,又百思不得其解,春兰咋和龚子清扯在一块呢?看春兰跟龚子清那亲热劲儿关系非同一般。秋生此时此刻说不出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云里雾里似的,轻轻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春兰兴致勃勃地向龚子清讲着秋生小时候的糗事,听得龚子清不时开怀大笑,而秋生则不好意思把头低下,一个劲儿只搓手。
“春兰,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喜之一,收拾收拾咱们到饭店庆贺一下。”龚子清乐不可支地说。
“哎。”春兰爽快地答应着,高高兴兴进了卧室。
龚子清自豪而满足地说:“春兰这妮不错,年轻漂亮,善解人意,是个好女人,我艳福不浅啊!老了老了,有这么个美人相伴左右,平生足矣。”
秋生双手抱着头,他的头几乎要炸裂似的,脸色苍白,汗一股脑儿从额头上冒出来,他紧咬着牙。龚子清见状连忙问:“秋生,你咋啦?哪里不舒服啊?”
秋生强忍着疼痛,若无其事地说:“没啥。”
“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秋生摇摇头说,“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春兰重新浓妆艳抹,长发盘成个鬏儿,用红色发卡别着,上身穿乳白色呢子外套,鲜红的衬衫领口敞开着,洁白如玉的颈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项链;下身穿紧绷绷的牛仔裤,曲线优美,棱角分明;足登一双黑褐色高跟鞋,手里拿着个真皮包儿,屁股一扭一扭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龚子清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春兰,感叹道:“太漂亮了。”
秋生轻蔑地瞟了一眼春兰。
春兰的确很美,匀称的身材,中等偏上的个头,一张俊俏的脸像拨了皮的鸡蛋,柔嫩柔嫩的,描眉画眼,更是锦上添花,但这种美,在秋生看来华而不实,甚至用“臭美”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秋生始终也弄不明白,春兰一进城咋就变成这个样子呢?她完全脱胎换骨,再也找不到上学时那个春兰的影子了。
春兰的目光和秋生的目光不期而遇,春兰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避开,或许是心虚,抑或是愧疚,她在秋生面前没有了理直气壮神态。
“老龚,咱们走吧。”
秋生站起身,痛苦地说:“大爷,春兰,实在对不起,我头疼得厉害,恕不奉陪,告辞。”
龚子清也不挽留,关切地说:“我们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有病不能硬扛着,是不是没钱啊?”
“谢谢。”秋生无限感激地说,“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既然这样,改天,我们再一块儿聚聚。”龚子清拍了拍秋生的肩头,“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尽力而为。”
“秋生……”春兰欲言又止,“有空常来啊。”
秋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头顶上的太阳被一片乌云遮挡住了,世界仿佛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