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七月情书
1962年7月3日盖如翔致王皙瑛(16)
皙瑛:
我昨天午后乘车到农场来,一路上,心里充满了宁静、清纯和幸福的感觉。当前一个月你不给我写信的时候,我的心里曾经升起一些阴影。我曾经用一个硬朗的男子的气概和理智来说服自己的情感,想在过分地失望和伤心之后,给自己带来一点摆脱什么的愉快,让自己的心由痛苦变得轻松。因为我想,我既然不能用一片真情去换取一颗赤诚的心,再有一招,就是委屈我的心,去乞求你对我感情的恩赐。但知道我自己不会这样做的。因此我就想,这幸福不会属于我的了,我还是鼓起做人的勇气来,再忍受和承担一次不幸吧,不要再忍心去难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了。我暗暗决定:我再写两封信,你再不给我回信,我只能再写第三封信;如果仍然接不到你的回信,我就不会再写第四封信了。然后,再回去见你一次面。我并且告诉自己:再见面的时候,要尽量不让你看出来我是痛苦的,我们既然愉快地相识,就应当愉快地分手,不要用廉价的良心去伤害一个纯洁的姑娘。但是,我们这次见面,却是在一起度过几个幸福的晚上。你把你心灵深处的话都对我讲了,你对我是这样信任,你真是一个好姑娘!
今天早晨,全社的人都坐汽车到农场来劳动了。那些女同志也来了,我对她们说:“唉呀,妈妈们都来了!”她们都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她们笑什么。那位赵大姐(就是那个党小组长)冲我问:“你的?耳朵不发烧吗?”我说:“天热也热不着耳朵,为什么发烧:”她说:“我们在汽车上讲你来呀!”我可真的害臊了,不敢再问了,赶紧躲起来。她们却笑得更厉害。这封信是叫一个老实人带去的,可是,谁知道他们在车上会不会再讲我的鬼话了呢?
我今天接到抚顺一位同学的来信。他在抚顺师范教书。他告诉我:学生不仅对青年教师的知识热心追求,而且对人也以心相随,有一位女学生对他流露出爱慕。他自己是一个有悲伤情调和沉郁寡欢的人,怕辜负了人家的爱而不敢接受,问我该怎么办。他问我到农场来的路该怎么走,要抽一个星期天来看我。我不想劳累他,想抽空到抚顺看看他。告诉他应当鼓起勇气来接受人家的爱。那位姑娘对他有好感,就说明她能够理解他,如果拒绝了,就会伤女孩子的心,你说是不是?每个人恋爱,大概都有个由痛苦到幸福的过程吧?
给我寄张照片来吧,看到照片,就像看到你一样,我的心会永远安静、清纯和幸福的。
手握锄头之后,拿笔不太自在了,字写的很潦草。我该睡觉了。
紧握你的手
如翔
1962.7.3
1962年7月8日王皙瑛致盖如翔(17)
如翔同志:
我还是星期四下午接到你的信。隔了好几天才回信,你可能又着急了吧?的确不应该像我这样拖拉。我在前几天好像又忙一点,给孩子们投药,又买进一批药,又开了两次会,因此时间就显得紧了一些。近来感冒也较多,可能是季节关系,头痛脑热,胃肠炎可多呢。我现在正想办法怎么能预防此病,让职工同志们重视起来。
你几次写信我都照你的要求保留下来了。来信的意思我大体都了解,尤其这次,我能理解一些。不过我还是劝你,应当活得更坚强些,不要太认真,而且要有信心。真可笑,我这小孩子,可能在说胡话。
一星期过去了,我好像这星期过的比起我过去度过每周都像慢了好多,什么原因?可能是精神作用还是别的原因。这一周说实话,我没什么地方去玩,只昨天晚上,我看了《花好月圆》,我们同去的有三四个人,但座位不在一起。这个电影我没看过,遇到了不知自爱的人,我从这个座位又到另一个座位,但是也不是自己所估计的,这个人,唉,我说他啥好,我真有些不高兴。我怎么把这不称心的事写出来了?你不会怨我吧?以后我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了吧?
星期日给你写信,我这星期没有做什么,只到王姐家玩了一会。我有些要讲的话,但我不愿意写下去,好像无从下手,没法用我这笨手写,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我以前感情上是很平静的,也不说这样子就比较合适。生活中,我对待任何一个好人,我都喜欢爱他们。我很单纯,对这个问题,我发现不了,往往别人看穿了,我还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你能了解我。一些情况我说你对我了解太少了。有些事你猜也猜不透。小伙子,这就需要你更聪明些。我总不相信,我会幸福吗?社会上有很多事物,使我怕,有些事真叫人难接受。不能像我们想的那么完美、我们遇到的事都能是好事吗?不愉快的事会不会一个接一个地降到我头上?我这不是在写信,我像在做梦呢。眼睛都快要合一起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沈,还是三周后吗?再见!
祝你的劳动的愉快!
皙瑛
1962.7.8
(对了,还得随信给你个照片,不太好,你能不能喜欢,我不知道)
1962年7月14日盖如翔致王皙瑛(18)
皙瑛:
你8日写的信我昨天才收到。前几天,那位老实人进城,我告诉他:有我的信的话,请他给我捎来。不要让别人看见。十日那天,有人到农场来告诉我:早晨在信箱里看到我一封信,准备在午间带给我,等他要上车站的时候,到信箱里一看,那封信不见了。我想,那封信一定是叫老实人给收起来了。信也一定是你写的。可是,他老兄到市内治牙,一去就是五六天。这个人有个好心眼,我告诉他信不要让别人看,他就真的不让别人看,可是他是个死心眼:近日每天来人,他就是不肯把信托别人带给我。信放在他的背包里不知道着急,可把我急坏了,我多么渴望你的信!因为那里藏着温暖的阳光,也藏着幸福和眼泪。因为我把她当做个人幸福的唯一寄托和安慰了。没有她,我当然会坚强地活着,人哪,能靠泪水过日子吗?我仍然会从工作和学习的辛劳中,从友谊的交往中,从喜欢的生活的情趣里陶醉和快乐着。但假如我得不到她这份爱情的幸福,我会终生感到遗憾的,她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就因为她是我遇到的一位最好的姑娘。她是谁呢?你猜吧。说得太明白了,小伙子就害臊了,脸也红了,话也不会说了,躲也躲不开呢。
照片也收到了。我真喜欢!昨天那位老实人还没回来,我早就写了一张纸条捎给他,叫他托别人把信捎给我。昨天,场长回农场来,信就落到我的手里。他硬要看你照片,我说什么也不答应,拿着信就跑了。但院子里净上人,我只溜了一眼,就赶紧收起来。到了晚上,别人都躺下了,我倒在床上想你给我写这封信的内容。看到外面透进一束清水似的月光,我又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看。看着看着,我就笑了。月光下看照片有些朦胧,靠我对你容貌的深刻记忆,使那张照片清晰起来,像早晨刚探出水面的荷花,水面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蓝烟,太阳出来的时候,烟雾散了,忽然一朵沾露的荷花开起来,叫人亲近,叫人喜悦!这叫我想起那些跳荷花舞的姑娘们。我从来看人先看眼睛,这次却特别注意看了看你的耳朵,你的耳朵好丰满,大耳垂,福相啊!可是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那种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显露出要对抗的神色呢?这个模样像有人逗你生气,因为你生气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
此外,我还想起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打扮得像个一年级大学生的样子,一件鹅绒黄的绉纱短袖衫,一条淡蓝色的短裙,加上你大方走路的步子,使人觉得你是一个正在走上成熟的少女,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天真烂漫之中透着一种理解生活的严谨和庄重,只有一个大胆和有作为的男子才敢于和你接近。可是,我们和良子游玩的那天,你穿的却是朴素的衣服,你又像一个真正懂事和年轻姑娘,似乎生活里不曾发生过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你不曾有过烦恼和忧愁,生活的路子走得很平稳,精神充实,情调健康。总之,我觉得,你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能把你的内心世界的外表统一起来,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美丽。我又在说混帐话了吧?你可别笑我呀!你要是笑我,我就更害臊了。幸好,这一切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皙瑛,你会是很幸福的。由于你的单纯——不是头脑简单的单纯,不轻易对什么人表示情感,特别是在爱情的领域里。因此,我相信你会选择到称心如意的人,而且把你的考虑时间再放长一些。假如一个人真正爱你,他就不会计较时间长短,只要她的爱情是纯洁的,不是出于占有的目的,他应该想到他会不会给你幸福,如果你不会觉得幸福,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幸福。爱情的幸福永远是两个人的。假如你感到幸福,而另一个人由于满足了占有的目的得到了幸福,那是一个非常自私、卑微和平庸的男子,这种人是恰恰不值得爱的。至于我个人,不想以个人的名誉、漂亮的外表、露骨的殷勤去打动人,能献出来的,只有一颗赤诚的心。但我想,只要有这颗心,便什么都会有;如果一颗心不够,就再加一个,可惜,我只有一颗啊,除非漂亮的女医生能为我动一次手术,给我再加一颗。能不能?王大夫!以心换心,是世界是最公平的交换!
你说我了解你太少了。相对而言,这是可能的。但由于我看透了你的心,我就什么都会了解,因此我可以说我对你了解得很多了。就是这样嘛,了解了一点,就了解了全部。而了解了全部,就是不了解你的心,我就什么也不了解,我就只能跳到眼泪之河,来一次最后的沐浴,清醒清醒,痛快痛快,轻松轻松,痴情的小伙一下由傻瓜变成机灵鬼,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爱情是生活里的一块禁地,放聪明些,再别进去了!进去就得痛苦一辈子。”那我就永远是个苦行僧,快可怜可怜这个要当和尚的男人吧!
对那些不自爱的人,是好对待的,只要给他点颜色看就行了。你别为这事烦恼,因为是自讨没趣,管他呢!但最难对付的是那些知道自爱的人,而且生活里确有许多好心人,他就是对你好,你怎么办呢?他善于屈从,关于迎合,善于掉眼泪(像我一样),这时候,小姑娘就得下一点狠心了,既要待之以礼,又要言辞坚决。假如许多人爱慕你,那么,你只能把心给予一个人,连一人半都不行,不是吗?对另外一些人,只能给予绝望和摆脱。我希望我可别是另外一些人中的一个,小姑娘对我别那么狠心,别那么折磨人,这个,我比你还怕呢。
说不上为什么,由于我过分的喜欢你,心也软起来,我给纯子写信的时候说,假如你遇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我也许是退回来,我怕把你的心分成许多份,使你的爱受到损害和痛苦,我宁愿把这一切都承担过来,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只要你觉得你会是幸福的。但我又怎么能忍心这样残酷地折磨我自己,放弃我的感情呢!聪明的小姑娘,只要你不想使自己和其他人过多的痛苦,你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很好,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出主意。你已经告诉我,你自己会处理好的,我已经十分放心了。你比我稳重得多。
小伙子可真有点傻,你说我猜不透的事情是什么呢?我所想到的是:我信任我的感情和理智,我的心只能给予你(尽管不好意思,我还是说出来了。)你可以永远放心。至于你遇到什么事情,我只能为你做更多的考虑。我理解你的处境,但我劝你不要更多的难为自己。
由于你的话使我放心,我过得很快乐,就是我不看见你,你仍然是那么可爱,那么好,愉快地想念也是一种幸福啊!
我将在本月28号回沈,那天是星期六。
你总是在晚上写信吗?看把你困的,你大概总不想好好睡觉,像个小孩子似的吧?
这封信写得太长了,我的话还没写完呢!下大雨的时候,我们这里发生许多有趣的故事,等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我叫纯子找你玩,或是你和英莲到她那里去,好吗?如果你要写信。深津纯子的通信处是:辽宁大学外语系教师信箱。
祝你睡个好觉!
如翔
1962.7.14
我在喂马。除了三顿饭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归我支配,读了许多小说,信是上午写的。
1962年7月17日王皙瑛致盖如翔(无称呼(19)
整整一个星期,接到你的信。你信写得很长,我看了两遍,还能看得明白,你用笔善于抒发感情,也会刻画人,但是就是有点不真实。比如,你人写得太夸张了,倒是顶理想的了,能是那样的吗?逐渐让我说你好了,而且也可能要说很好。你又讲,你要在我生活遇到不理想的事和难以处理的问题时,帮我的忙,而且能替我想办法、出主意,那我太高兴了。
我以前是个多情善感、而又爱笑哭,爱说闹的小孩子,而现在变得愿意多想事、好严肃的姑娘。这是什么原因促使的呢?我和你好,很少人知道,连我父母、姐、哥都不详细,你说我多调皮?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也可能我过于相信自己了,我看你也如此。这个问题是靠自己来决定,因为是自己的问题,并不是给别人好看。我逐渐发现一——有很多人说我好话,我都不爱听,最初就连你也是如此。现在我还能入耳。以前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多想这些乱事,遇到了问题我就退回去,碰到了,我就想办法躲开。别人问我理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也没向任何人讲过。说自己不想是假话,我想的可能和一般人不同,但也不是完全如此。你对纯子说我不愿意讲话,像是缺乏感情似的,对人不太热情。我认为你对我这些想法并不客观,原因是我最初对你不了解,我对比较生疏的人,比你要生硬得多。为什么这样做,也可能是条件促成的,非这样不可,你现在不奇怪了吧?
来信说让我与英莲、纯子在一起玩,意思是你怕我一个人寂寞,是有点这样。最近十几天,我和以前比有些个改变,也不像以前那样好玩了;尤其自己不愿到娱乐场所去了,也就是和同学在家里玩玩,闲谈谈,使自己少和人接触。但是和要好的朋友,我仍然保持友好关系。在上星期,我接到了纯子的信,她谈到友谊的珍贵,而且告诉我怎样去看人,怎样了解人,对朋友的信任,并说我们分后我们怎样做朋友,也谈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这对我帮助还是很大的,我很高兴你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我相信你们才是我理想中的人,她也同样约我们在一起玩玩,我表示同意了。我接信后及时就写回信了。
李英莲她现在下车间了,在织造车间,打手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短了,也少了。有时一天也见不到面,原因是她在车间做活比较忙,我又不好意思到她车间去看她,怕有影响。英莲告诉我说,以后你不要穿得很漂亮,应该朴素,因为在工厂里的人,有很多人要说你的坏话。真的能那样吗?英莲过去是个很爱美的姑娘,而今年她变得很朴素。她上班时从不穿裙子的布拉吉。要是这样的话,我对这种环境有反感,我仍然在穿,不知后果如何。我想还是没什么。因为人是以作风为主,我相信自己的一切。
你说你28日回沈,正是星期六。我们厂子休息日改了,因为我们属于纺织局领导,所以让休星期二。我现在感觉有这么一天,我们离开好像远了一点,休息时,我们不能在一起玩玩,谈心,不过也没啥,我们同样会用信来交谈。不过我不能像你那样善谈而写个痛快。你谈你在农场的工作,我很放心,你能有很多时间看书,这很好。半个月我们又没见了,你说你有些想我。谁还不是这样,你有点事就要告诉我,不愿意向别人讲的话,愿意和我讲,真也就是这样,我们要是每天到一起,可能要讲的话都讲不完。就这样吧,把话先放到心底,等到时候再倾述吧。
我又要说你不愿意听的话了,我还是这样讲,我愿做你的好朋友、好妹妹,我也初步地认为你好,但我不能说我是……你对我讲的话,使我有时高兴,有时怕,也有时难过,也觉得自己要是对不起你,该怎么办?真该死,你什么都要放明白点,不要太感情冲动了,我也希望我们能相处得越来越好,这也并不是绝对的。
谁能遣责爱情这神圣的感情呢,我爱上一个,就不能爱上别的一个。也正像你讲的那样,连一个半都不可以,也可能爱上别一个,但是关系一定要好。你相信我,我同样也是相信你的。小伙子,看你的了,看看你的勇气、胆量,有没有骨气。我以前曾理想一个那样的人,到底也没有说出他的形态来。
我以前对生活总是抱着幻想,信心是不太稳的,矛盾问题也是重重的。我也经常批判自己和许多对象(其他的人),究竟怎样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能得到个人的幸福,这我现在我还没弄清。爱上一个就得拋弃其他人,伤他也没办法。
我爱没爱你,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可能告诉你,但是暂时我还不能说,这我全都不想讲下去了,因为知道的太少了,事物也懂得的太少了,只要你有一颗赤诚的心,教我在感情上长大成人,将来幸福是属于坚强有志气的人。你更不要把她看得太平常了。我以前对这种感情一点也不理解,所以使很多人伤心,也可能我现在长大了,实际教了我,我还是不满意。
我星期二休息,我还有两天假,因为为厂办事未得休息,欠了我两天假,放在一起,有三天假。你应当把工作安排好,在不影响你工作的情况下,把时间安排好,然后给我写信告诉我,我好准备。我们在一起痛快地玩玩。
祝你健康愉快!
皙瑛
1962年7月17日
1962年7月19日盖如翔致王皙瑛(20)
皙瑛:
社里的人今天坐汽车来农场收土豆,把你的信带给了我。因为这封信放在车上,大汽车有点拉不动了。因为你的信包含了那么多的情感。友谊和爱情,这是什么车都不能拉的,你倒有本事把这些东西装进印有一对绿鹦鹉的信封里寄给我。你又该说我善于夸张了。大概是我过分地珍惜你的信,因为我从信里看到了你的一片真心实意。你的信使我很感动。
一个人只要有了爱情,喜悦和忧伤这两位客人就会同时来到他的心里。这是我跟你接触后才体会到的。我想到我将会是幸福的,我就在巨大的喜悦里陶醉了。我将会用全部爱情来报答她,我会更幸福;但当我想到我的爱情也许会辜负人家的一片诚心,会对不起人家,有时也会感到焦虑和忧愁。更何况想到会丧失以及离别。
我以前给你写信,还保留一个男子应有的自尊,比如你不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本来是着急的,我给你写信却说我不着急,所以纯子批评我口是心非。唉,可叹的丈夫气概哟,它叫人不肯向爱情低头。我知道,只有大胆、有骨气的人才能获得你的爱情。但是,如果把这种大胆和骨气用在的抵抗爱情的悲痛,只会使自己更痛苦,什么也不会得到的,你说对吗?那时,这所谓的丈夫气概促使我宁愿把话对朋友讲,也不肯对你讲。但最能给我安慰的,还是你呀!虽然纯子说要给我补衣服,可是她的衣服补得再好,也补不好一颗破碎的心呢。所以我想,有骨气的人应当把骨气用在应对生活的困难上,千万别用来抵抗爱情。对于爱情,需要的不是掩饰,而是真诚。可是,一旦有了丧失和别离,他应当有勇气来承担痛苦和不幸,什么也不要怨,只怪自己不会爱人,痛苦就是对自己的责罚和教训了。
瑛:你大胆地和我相处吧,不要去想你会不会对不起我,我永远不会埋怨你的。假如我有能力去爱,我就会把所有人对你的思恋集中在我身上,再给予你。如果这样我还对不起你,我会觉得我妨碍了你的生活,我只责备我自己。所以,你在我面前永远是自由的,如果我约束了别人的行为,我的心会很难受,你再别说你今后也许不会那么自由的傻话了。你还是尽情的玩吧,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还要重复那句话:道义、良心和诺言只能约束人的行为,却不能约束人的情感,情感只能受一颗诚心的支配,你说对不对?你叫我保护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十分珍爱这句话。我会既热情又耐心地培植这颗幼芽,等待她的成长,一旦遇到风雨使她的枝叶受到伤害,我只会埋怨命运,而不会后悔我当初不该把她种在心田上,这只能说明我是个笨拙的园丁。我不会要求你对我有什么许诺。如果你轻率地答应了,我也不会轻率地接受,因为爱情的幸福毕竟是两个人共同的,轻易得到的东西,也会轻易地丢掉,是不是这样呢?
对选择爱人的形象,我也没有一个清楚的模样。但对于爱情,我曾有过一个理想:我渴望一种深刻地爱,不是形式上天天见面,而是本质上心心相印,能够互相尊重,互相坦白自己的心怀,而且在工作和思想上又是一个很好的同志。我曾看到许多新婚的家庭,是凭一阵暂短的热恋建立起来的,一旦结了婚,便觉得很平常,原来一点点爱情便被日常琐事造成的隔阂和争吵糟蹋了,维护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并不幸福。而我希望的是终生和睦、体贴的相互帮助。瑛!我不应该想得这样远,是吗?但生活告诉我,应当一辈子珍重这神圣的情感,因为我们只能第一次也是最一次活在这个世界上,爱情的给予不能也不适合多次。严肃一些是有好处的。
你说得对,应当相信自己,别人说什么混话,管他呢,“笑骂由人笑骂,我行我素而已”。
我以前对生活也曾抱有幻想。而且因为不理解生活和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哭过。自己批判自己,那是很痛苦的事情。后来受了些锻炼,才学乖了。关于这些事情,我以后再给你讲吧!
如果你是星期二休息,我就改在30号休息。那天是星期一。具体时间我再写一封信告诉你。我的休息日是由自己选定的,活不忙就能变动。
爱情是不受地点和时间限制的,离你越远,时间越长,我想念的心就越重,一旦见了面,我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呢。再见!好妹妹!
祝你玩得痛快!
如翔
1962.7.19.
汽车到晚上才能开走,我还得补充几句话:对英莲的话不要过于认真,别人不一定说坏话,就是说了,也不一定听。人应当爱美。只要相信个人是正确的,就不该受别人闲话的摆布。我知道你的打扮是健康的,不华丽,不平庸,不是奇装异服,而是大方和别致。你还要善于使别人了解你这样做是对的。如果所有的姑娘都穿得土里土气,诗人和作家就要失业了,因为这些人总是要为姑娘们唱上几支歌的。
好妹妹,你把什么话都告诉我吧。因为经历的关系,我多少比你成熟些,而且我会拋弃爱情这层关系,去说公平的话,像对我真正的好朋友那样。写信太费事,见面时你对我说吧。
你会不会爱我呢?小伙子很明白,很坚信,因为我相信我自己,因此也就相信了你。
1962年7月23日盖如翔致王皙瑛(21)
皙瑛:
前一封信是19号写的,你收到了吗?相隔五天的时间,我又给你写了这封信。也许你给我写了回信,我的信和你的信在同一时间里迎面走来,它们可能相互点头说话呢。
你说我善于刻画别人,不过有点夸张和不真实。但在我看来,那是真实的。因为我喜欢你,是用我的眼睛来看你的,而不是用别人的眼睛和你自己的眼睛,所以我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不是故意美化你,讨你喜欢。要是我喜欢,就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了。
对于你,我的情感显得那么特别。比如在我接到你的信的时候,心里就热起来,全身的血液好像也多了些,每个细胞都感到又饱又甜,像一个贪吃的小孩吃了过多的蜂蜜那样,把嘴和小牙都粘住了,他的小手还不断地往蜜罐里抓,大概要妈妈打他一下,他才肯住手呢。但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妈妈,你不会打我一下的,是不是?你要是打我呀,我什么也不想吃了,因为我不是那个贪吃而不懂得什么是脸面的小家伙呀!
真的,因为我接到你的信有那种感觉,常常不能冷静下来,信只读了一点点,就不能不停下来,凝静地坐在哪里,再躺在哪里,不想什么,也不想动,反正是那么一种感觉,又蜜又甜又舒畅。我清楚地想到:一个姑娘会爱我了。不管我是不是永远这样,但起码在接到来信的那一刻,我是很幸福的。
皙瑛,你很关心我的生活和我的身体,我很感激。我觉得你待我很好,我愿意听你的话。我不大知道爱护自己,因为我是靠自己闯出一条生活道路的,精力的消耗可能比别人多一点,长得高高的,却是瘦瘦的。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没有点要强心和志气的话,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了,也根本不会在这里和你认识。由于你的关怀,我常常觉得你是我的小姐姐,而我是你的大弟弟。你对我好,好像把我缺少父母的爱补充进来了。我以后就叫你小姐姐,你敢答应吗?我又当哥哥,又当弟弟,情感领域里的称呼,最好不以年龄来规定,得革上一个命,我来领导,你来响应。
我怎么可以把你看得很平常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早就不想处下去了,也不会对你这样钟情。平平常常的人,感情不真挚的人,不管她长得怎么俊,我也不会喜欢。这不是由于骄傲,而是我觉得人应当像个人。你的一阶段的沉默,我是理解的,因为那个百分之五十已经说明你当时是一个什么心境和处境了。百分之五十是一个叫人害怕的数字,小学生得了这个分数,就得留级了,毒药按这个比例兑出来,能毒死一个人,放在天平上,两头是相等的,可以倒向这一头,也可以倒向另一头。你给我这个分数,说明你很聪明。得到一个聪明人的爱情大概也不容易。太容易了,也许叫人不敢接受,或许经不住风风雨雨考验呢。
你这小家伙呀,一点也不好对付。但是我不怕。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你不再理我,我的自尊心打倒了我的爱情,另一个是你给我的爱情仅仅是一部分,而且我的爱情不能使你满意,要用别人的来补充。那么,我会忍痛割舍给我的一部分,让出我的全部。两种可能都会使我痛苦,但我深信我自己不会倒下去,我仍然是我自己的主人,我的感情会更自由些。我不会说我失掉一个、不再爱另一个的谎话,但初恋的幸福我肯定不会再有了。你是唯一知道我在爱你的姑娘。我个人的幸福过去就不多,就是再少一些,又有何妨呢?我不仍然是我吗?
你再想一想,你和我好,是不是仅仅因为可怜我,怕我伤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我很委屈,很不自在,我不能在别人的可怜下生活呀!
我们又要见面了。我很盼望这个幸福的假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也有好多话对我说,不是吗?如果我们的神经能共同感应一种事物,能有共同的喜怒哀乐,那该有多好!
你看,我又写得多了,就这样写一辈子,我也不会觉得麻烦的。
我打算本月30号回去。我给你打电话,或是晚上7点钟你在大东门接我,你是不是能跨一个星期天(照你们的休息日)接连休息三天呢?有变动的话,我给你写信,你不同意的话,快给我写信。
祝你——祝你什么呢——祝你一切都好,像我理想的那样好!
如翔
1962.7.23
1962年7月26日盖如翔致王皙瑛(22)
皙瑛:
前两封信,一封是19号写的,一封是23号写的,都收到了吗?我曾告诉你30号晚上在老地方等我。我已向领导请了假,场长说看活忙不忙再定。看来我还是定不下来。我们的土豆叫人偷去一大片,弄得大伙挺伤心的。近两天又要打麦子、种秋菜,如果假日拖后了,请你谅解我,好吗?我休假日如果定下来了,回市内我一定给你打电话。最近社里来了不少人临时劳动,30号休息大约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要不然,叫你等不到我,我会很难过的。
一个星期我接不到你的信,心里就有些发慌。因为我怕我信中说错了话了,伤了你的心。像23号写的那封信,好像说自己是正直刚强的人,没有爱情也能生活。我过去就是这样想的。也可能以后真的会这样。但你是个好姑娘,没有伤过我的心,一点也不骄傲,我又何必向一个好人显示自己的倔强性格呢?应当抵抗的,只是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对于好人,应当爱护,应当遵从。我曾几次考问自己:我一旦失掉了你行不行?这种想法使我心痛得发颤,干活、读书、和朋友通信,都不能使它不痛。我没任何办法了。我也得说老毓曾对纯子说过一句话了——“我的命运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我向爱情低头了。
在生活面前的我与在爱情面前的我,是这样地不同啊!我以前想保留一下男子气概,把痛苦瞒着你,只写信告诉朋友,现在我可不能那样了。要是我再故意折磨自己,就真是活该!我现在得出这样的个结论,在生活面前应当是个英雄,在可爱的姑娘面前应当是个孩子(只要这个姑娘是值得爱的)。如果我的两封信说错了话,你谅解我吧。我是有好多毛病,若不良子为什么批评我呢?
纯子又给我写信了,因为她恋爱比较早,体验比我多,大概比我更懂得爱。你说你不理解这种感情,我也只能说我在学着去爱,只凭着一颗心和感情的指引,叫我待你能怎么好就怎么好。纯子给我的信总说你好。现在爱你的已经是三个人了——我和我的好朋友。要是我待你不好,她又该挖苦我了,说不定说我像个泥菩萨呢!要是因为我的过失而得不到你的爱情,悔恨的心将使我终生不能忘怀。因为爱你的不是一个人,而我却没机会把我这份爱给予你。这些事实逐渐地使我想到一个问题,我爱你不仅是出自一种情感的要求,而且也意味着一种责任。我不仅要在感情上培养你长大成人,而且要把朋友以及以后一切人对你的期望传达给你。我相信我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你也会帮助我学会爱人,是吗?
纯子说我对你已经了解很深,我不敢这样讲。虽然这样,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你了。因为这个,了解可能越来越深,越处越好,我就觉得离开你不行。
近日的工作还紧张吗?你可别太累了,保重,保重!你健康,我也很幸福。我的身体很好,他们说我胖了,我却不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我应当感谢你对我讲的那些语重心长的话。你给别人治的是病,给我治的是心。别为我难过了,我使你难过,我真不忍心!有什么话我回去再对你说吧!如果离开别人(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许根本就没有),使你很痛苦,那你就让我承担吧,我就是流泪,也不会在你的面前,让你看到我的眼泪是过于难为你了。也许我是瞎想的呢!
我想看到你的笑容,真想啊!
如翔
1962.7.26.
你对我选择的休假日有不同意见吗?给我来信吧!要不然,在7月29日——8月5日几天中等我的电话。纯子的信寄你一读。还有几封,以后带给你看,你看她怎么挖苦我、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