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我的一字师

　　望着鸳鸯咄咄逼人的眼神，玉娥稳住情绪，冷静地思考着，头脑里突然涌现出诗歌的最后一句，“李杨爱情千古传”，再往前想，又涌现出一句，“写诗多亏白居易”，哦，开头两句呢？玉娥抬头看时，鸳鸯那蓬松的头发，俊俏的脸庞，绰约的风度，无不让她想起徜徉在牡丹丛中仙女般的杨贵妃……玉娥兴奋起来：啊，有了，有了：
　　飘飘欲仙杨玉环，
　　风姿绰约牡丹园，
　　写诗多亏白居易，
　　李杨爱情千古传。
　　鸳鸯感觉玉娥盯着自己细看，又兴奋地吟诵出歌颂杨玉环的诗篇，一时之间红了脸面，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她觉得玉娥的诗有点意思，也不好再问什么。
　　德仁说：好，摆脱了大家写的雪景和沉香亭，避免了重复，只是这“写诗多亏白居易”太直白。当然，白居易写了《长恨歌》，才使李杨的爱情故事千古流传。可是，白居易也是被李杨的爱情故事深深感染，才写出来这缠绵悱恻、婉转动人的《长恨歌》。我觉得“写诗”这两个字应该改动一下……
　　不等德仁说完，逢玉插话说：改成“多情”。
　　德仁说：和下边的“多亏”、“爱情”有点重复。
　　怀玉说：改成“入诗”。
　　红玉说：改成“描述”。
　　红梅说：不如“升华”好些。
　　逢玉笑嘻嘻的：还“蒸发”呢，呵呵……
　　德仁沉思着：别笑，这个“升华”有点意思，白居易的创作是把李杨的爱情故事提高、精炼到一个新的高度，可是“升华”放在这里还是不好理解。
　　逢玉说：这不好，那不好，还是用“写诗”直截了当一些。
　　鸳鸯已经缓过神来，便饶有趣味地加入讨论：用“痴情”，不，用“痴迷”好一些。
　　德仁说：讨论越来越接近准确的词语了，不过，我觉得还是用“缠绵”好，写成“缠绵多亏白居易”。这个“缠绵”有两层意思，一是白居易与邻家女子湘灵相恋，由于母亲的反对，他们苦恋了几十年，未了心愿。二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前后缠绵了几十年。要不是白居易创作的《长恨歌》，李杨的爱情故事也不会这样缠绵悱恻，广为人知，流传千古。
　　大家觉得还可以，不再说什么。雪越下越大，他们攀上台阶，来到沉香亭下避雪。众人抖去雨伞、雨衣上的雪花，举目远眺，兴庆宫公园变成了一个银色的世界。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树木，银装素裹，繁花盛开。远处的南熏阁、花萼相辉楼、彩云间，全都笼罩在茫茫的雪幕里。碧蓝的湖水失去了迷人的色彩，纷纷坠落在湖里的雪花，来不及溶化，铺满了整个湖面。游艇是开不出去了，一排排地靠在岸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逢玉突发奇思异想：哎呀，咱们去湖心划船，恐怕别有一番风趣。
　　怀玉随声附和：我赞成，要不的话，咱们去划船吧。
　　红玉哈哈大笑：一对神经病。即使你有钱买票，恐怕码头上也没人上班，呵呵……
　　红梅对这个话题也很有兴趣：划船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可以画船呀。一片银白的湖面，一排排落满雪花的游艇，寂静无人的码头，倒是一个挺有情趣的画面。
　　鸳鸯表示同意：这个想法很好，不过可以先拍几张照片，回家以后慢慢地画。
　　他们正在欣赏雪景，冷不防刚才一直沉默的逢春发言了：德仁伯伯，我经过仔细思考，觉得你修改的“缠绵多亏白居易”也不太好。虽然你分析了缠绵的两层意思，我还是觉得有些牵强附会，不好理解。再说，读者是从字面上了解诗歌的，谁能想到白居易的缠绵爱情，并且联想到李杨二人爱情的缠绵。
　　玉娥怕德仁的脸面搁不住，制止逢春：小孩子，你懂得个啥，别乱说话。
　　德仁有点惊讶，却态度温和地：逢春，你说得有些道理。那么，你觉得怎样修改好一些？
　　逢春瞅了玉娥一眼，玉娥只好鼓励性地点点头，逢春这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觉得怀玉说的“入诗”比较贴切，“写诗”只是一般性的创作诗歌，而“入诗”则有把李杨爱情故事写进诗里的意思，这就很容易使人联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
　　德仁冲动地拉住逢春的手：逢春，你是我的一字师啊！
　　怀玉说：爸爸，“入诗”是我提出来的，我也是你的一字师。
　　逢春直爽的：伯伯，我还有一点建议，“多亏”可以改成“应谢”。“多亏”显得生硬，太肯定，我想李杨的爱情故事是个客观存在，即使白居易不写《长恨歌》，别的诗人也可能把它写进诗里。
　　德仁高兴地：好，你说得对，修改得好，我把四句连起来朗读一遍，大家欣赏：
　　飘飘欲仙杨玉环，
　　风姿绰约牡丹园，
　　入诗应谢白居易，
　　李杨爱情千古传。
　　好，这样一修改，全诗一气呵成，连贯得多了，也显得文雅了，自然了。
　　大家一齐拍起手来，正在这时，吱的一声，沉香亭的格子门打开了，里面的女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他们：同志，外面风大雪大，天气很冷，快进来暖一暖。
　　他们走进屋里，闭上大门，在明亮的电灯下，果然暖和多了。女同志嫣然一笑：不好意思，刚才风大雪大，我看没有游人，就把门闭了，叫你们在外面受冻了。
　　德仁说：没有关系，我们在外面欣赏雪景，吟诵诗歌，并不觉得很冷。
　　女同志感兴趣的：我也喜欢诗歌，同志，朗诵一下你们的诗歌，让我欣赏欣赏。
　　于是，各人朗诵了自己写的诗，女同志赞不绝口，随即拿出笔和本子，红梅也就主动地把几首诗一一写了上去。女同志高兴地引导大家看室内的展览，有声有色地讲解兴庆宫的历史典故，自然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也是重要的内容，她还颇带感情地朗诵了《长恨歌》的一些诗句。
　　他们告别了女同志，走出沉香亭，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越过石桥，来到码头。果然，码头上空无一人，十分寂静，一排排游艇静静地靠在岸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花。红梅拍了几张照片，却突发奇思异想，随口吟诵道：
　　战舰千艘正待发，
　　朔风呼啸飞雪花，
　　湖水结冰动不得，
　　……
　　红梅一时语塞，怀玉顺口接了下去：
　　满湖都是冰疙瘩。
　　在一片笑声中，逢玉接了一句：
　　战舰不发没人夸。
　　逢春也兴致勃勃地编了一句：
　　唉声叹气怪谁呀？
　　红玉笑着：逢春，你今天出尽了风头，真幽默。
　　于是，大家的目光一齐朝向德仁，德仁也就随口吟道：
　　单等红日照我家。
　　大家一齐拍起手来。红梅莞尔一笑：这本来就是因游艇雪天停泊幻想出来的一首诗，没想到还有一点意思。我回去画一幅雪天游艇停泊的图画，把这首诗题写上去。
　　三家人在兴庆宫公园欣赏雪景，吟诗照相，尽情尽兴，看看天色不早，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互相道别，并且相约以后再搞这样的聚会。回到家里，自然各家有各家不同的故事。晚上，睡在床上，秀兰悄悄地取笑德仁：仁仁哥，多日不见，你总是挂念着鸳鸯，有意地和人家说笑，叫人家把你埋怨几句，你心里就舒服了？
　　德仁不吭气，秀兰继续数落着：你处处偏向鸳鸯，不惜批评你喜欢的玉娥。明明玉娥说的“鼻前似有芳香过”，是句玩笑话，你却说是生硬，你就不怕得罪了玉娥？
　　德仁亲了秀兰一口：你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
　　秀兰格格地笑着：那么，你承认你心里挂念着鸳鸯了？
　　德仁也不吭气，伸手去咯吱秀兰，秀兰格格地笑着，两人便玩成一团……
　　在玉娥家里，逢春的地位有了明显的提高。自强夸奖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经常在外面修电视机，想不到我儿子这么有出息，连你德仁伯伯写的诗句，你也敢批评，也能提出修改意见。
　　玉娥把嘴一撇：你一天到晚哪里管过逢春呢？你只知道修电视机挣钱。
　　红玉说：妈，你别埋怨我叔了，我叔拼命挣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庭。
　　红玉背过秀兰把玉娥叫妈，把自强还是叫叔。玉娥笑了笑：红玉，我哪会埋怨你叔？就是让你叔给逢春辅导，他也不会。
　　红玉一脸严肃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叔会修电视机，妈，你会吗？
　　玉娥说：我一看见电视机里面乱七八糟的线路就心烦意乱，哪里还会修理呢？
　　逢春说了一句公道话：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就佩服我爸，能够掌握那么复杂的电视机维修技术。
　　自强也来了兴趣：逢春，你告诉爸爸，你哪里来的勇气给德仁伯伯提意见？
　　逢春一本正经的：靠实力呗！爸，我看我妈的诗写得不错，自然，流畅，很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