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义字当头

　　天桥公交站点一扫往日的热闹景象，眼下冷冷清清，几个等公交车的青年男女左顾右盼，焦急万分，而公交车却迟迟不见踪影。秋生在天桥上侦查了一会儿，虽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但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肯定出事了，否则商贩们不会一个不来，这样也好，我自己是蝎子屁股毒（独）一份。秋生一边想着，一边把书摊摆开，几个青年男女等车无聊之际，见秋生把书摊摆开，于是“呼啦”围起来，挑选着自己心爱的书籍。秋生无心“恋战”，速战速决，以最低的价格解决了所有剩书，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到心里无比畅快，然后又将车票、住宿发票等可以报销的票据连同铺地摊用的破布一块丢进了垃圾桶，秋生这才如释重负的苦笑着摇了摇头离开。
　　秋生信步走下天桥，他来到了一家商场，秋天到了，他还穿着夏装，早晚有些凉意了，他在服装专柜买了一件毛衣，另外，他也给卜老汉买了一件中山装，卜老汉对他的大恩大德他没齿难忘，买件衣服聊表寸心。秋生走出商场，看看天色尚早，他不着急回旅馆，一边溜达着，一边浏览着街景，秋生路过一家电影院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自幼对电影就着迷。电影院门口人山人海，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邓丽君柔情似水的歌曲。秋生自小听惯了激情高昂的革命歌曲，咋听如和风细雨，情意绵绵的港台音乐总觉得不得劲儿，但听着听着，便热血沸腾了，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坦。他看着五彩缤纷的电影海报，那些楚楚动人的明星照，千姿百态争奇斗艳；撩人心魄的广告语，更是动魄销魂，惹得秋生蠢蠢欲动，最终经不住诱惑买了一张电影票。等待入场的过程是漫长的，秋生觉得无聊，于是在报摊买了一张报纸消愁解闷儿。他在影院门口台阶上坐下来刚把眼睛盯在报纸上，突然听到惨叫声，秋生抬起头四下张望，看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他站起身好奇地凑了过去，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几个阿飞暴打一个浑身脏兮兮乞丐，那个乞丐蓬头垢面，鼻子嘴口里淌着血，在地上像个爬虾似的蜷缩成一团，不时地惨叫一声。秋生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打抱不平高声喊道：“住手。”
　　阿飞们在乞丐身上打得正起劲，突然听到有人喊住手，他们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喊话之人是个文质彬彬，身高一米七左右，年龄也就二十出头，衣着土里土气，一副乡下人打扮的小伙子。几个阿飞相互看了一眼，冷笑了几声，其中一个留胡子阿飞鄙夷地看着秋生撇着嘴说：“你他妈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知趣地赶紧滚一边去。”
　　“你们好几个人欺负一个要饭的算啥本事。”秋生正义凛然地说，“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事儿我还管定了。”
　　小胡子阿飞扒掉上衣往地上一摔，他胸膛上纹着一只虎，那只虎仰天长啸，威武而凶悍；一只胳膊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龙，另一只胳膊上纹着摇头摆尾的蛇；后背上纹着一个大大的骷髅，他整个上身好像是画展的台面儿，令围观的人不寒而栗。小胡子阿飞在众目睽睽之下耀武扬威，他左右摆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嘎”之声，横眉冷目，恶狠狠地说：“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别怪我啊。”说着来了个黑虎掏心冲着秋生就是一拳，秋生不慌不忙将身子一闪，小胡子阿飞一拳走空，接着又来个双封惯耳，秋生一哈腰闪过，小胡子阿飞两招没打着秋生气急败坏，飞起一脚朝秋生踢去，秋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小胡子阿飞的脚，来了一个顺水推舟，只见小胡子阿飞后退几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围观的人拍手叫好。小胡子阿飞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饿狼扑食般扑上来，秋生不但不躲闪，反而两手护住面门，等小胡子阿飞快贴近身体的一刹那，他反守为攻，一个通天炮实实在在打在小胡子阿飞的眼上，小胡子阿飞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一手捂着眼，一手挥舞着咆哮道：“你们他妈的都杵在那儿干嘛，上啊。”
　　几个阿飞被秋生的身手吓呆了，小胡子阿飞一叫唤，他们才如梦方醒，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公安来了。”
　　几个阿飞听了吓得屁滚尿流冲出人群仓皇而逃了。
　　其实，根本没有公安，围观者见秋生要吃亏，于是喊了这么一嗓子，你还别说，“公安”二字对歹人而言就是一种震慑。
　　影院开始检票入场了，围观的人们议论着渐渐散去。秋生上前扶起瑟瑟发抖的乞丐，安慰说：“你别怕，他们已经跑了。”
　　“谢谢你……”乞丐惊魂未定，千恩万谢地说。
　　“你怎么惹那几个痞子呢？”秋生不解地问。
　　乞丐擦擦嘴角的血，委屈地说：“谁惹他们来着，我在影院对面的饭店里捡饭出来，不小心碰了他们其中一个，他们出言不逊，张口就骂，还说臭要饭的乡巴佬给我们城市人败坏风景。要饭的咋了？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哥，农村人就不是人吗？在城市里就该处处受气吗？”
　　秋生不知如何回答乞丐的问题，他答非所问：“兄弟，我请你吃饭。”
　　乞丐半信半疑瞅着秋生：“你请我吃饭？”
　　“走吧。”秋生一把拉住乞丐脏乎乎的手，“咱到聚贤德去吃。”秋生无心看电影了，他打算把票退掉，售票员说开始入场了不给退票，秋生觉得把票扔了怪可惜的，于是送给了别人。
　　秋生带着乞丐进了聚贤德。聚贤德是个老字号饭店，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其主打品牌小笼蒸包驰名天下。秋生找了个辟静之处坐下，还没到饭点儿，宽敞的大厅里吃饭的人不多，显得比较冷清。秋生要了三笼包子，他说：“你尽管吃，不够再要。”
　　乞丐看了秋生一眼，二话不说用手抓起包子就吃，洁白的包子被他污垢的手送进嘴里，秋生瞅着乞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他亲身体验过饥饿滋味，知道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啊。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说不管你是何等人物，饿上你几天保准你什么威风也没有了，民以食为天，粮食是人之根本。
　　“慢慢吃。”秋生关切地说，“不要着急，管够。”
　　乞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放缓了吃饭速度。秋生一边吃，一边和他聊：“年纪轻轻的干啥不好，非得要饭不成？”
　　“大哥，谁愿意要饭啊，还不是迫不得已呀。”
　　“有啥苦衷？”
　　“一言难尽。”乞丐长叹了口气，眼泪汪汪地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去年，我初中毕业跟着老乡到城里打工，俺一没文凭，二没技术，只能出苦力，进了建筑工地，又脏又累，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这些俺都不怕，谁叫俺没本事呢。可万万想不到，辛辛苦苦干一年不但一分工钱没拿到，还被痛打一顿。俺们上告无门，哑巴吃黄连有苦无法说，你说这世道到哪里去说理呢！”乞丐吃饱了，打了两个嗝，喝了一碗白开水，用手抹了一下嘴，神情夸张的一丝苦笑。
　　“你怎么不回家呢？”
　　“俺咋有脸回家啊，出来一年多一分也钱没挣着，空着两手回去多没面子，再说了车站不是慈善机构，没钱白拉你吗？”乞丐沮丧地说。
　　“你老乡呢？咋不找他们帮帮忙？”秋生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别提了，俺那几个老乡就是因为没有回家路费才去偷东西，结果被抓进了看守所，幸亏那天俺没跟他们去，否则俺今天不会在这儿啦。唉！想想这些天受的罪，还不如进去的好，在那里面起码有吃有喝。”乞丐玩世不恭地说。
　　吃过饭，秋生又带乞丐到浴池洗了澡，然后领着乞丐去商厦买了一身衣服，俗话说:人凭衣服马凭鞍。乞丐换了衣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显得精神抖擞。乞丐感激涕零：“哥，咱非亲非故，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知说啥好啊。”
　　“兄弟，咱都是农村来的，体验过生活的艰辛和苦难，不必客气。”秋生说这话并非做作，而是发自肺腑。
　　秋生和乞丐在市里转悠了大半天直到傍黑他们才回到旅馆，卜老汉一见秋生埋怨说：“你到哪里去了？出事了啊？”
　　
　　“大爷，出啥事啦？”秋生着急地问。
　　卜老汉故作生气地说：“你不早点回来，可把我担心死了。”
　　“到底咋回事儿？”秋生为卜老汉对自己的关心而感动，“大爷，您慢慢说。”
　　卜老汉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你走后不久，公安局的人就来了，你猜咋着，段龙这小子犯事儿了，卖黄色书籍，被公安抓了个正着。我早就说过段龙早早晚晚非出事不可，怎么着应验了吧，不走正道自食其果。”
　　“大爷，段龙现在哪里啊？”
　　“在公安局里呗，还能在哪里。”卜老汉惊愕地看着秋生，“怎么着？你想捞他不成？”
　　秋生苦笑着自嘲说：“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有能耐捞他呀，不过段龙有恩于我，我不能袖手旁观吧，给他送点吃的穿的……”
　　卜老汉打断秋生：“孩子，你太善良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段龙是咋对你的忘了？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不冤屈？”
　　“唉。”秋生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呀，不管咋说当初他帮了我不少忙，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他落了难，我尽力而为，否则我心里难安。”
　　卜老汉听了秋生一番话暗自佩服，心想：秋生是个好孩子，憨厚实在，有情有义，我没看走眼。“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吧，现在怎么回事也不清楚啊，拘留还是判刑不可而知，看公安局兴师动众的样子罪不轻。”卜老汉上下打量一番乞丐，“秋生，他是谁？”
　　秋生微微一笑说：“我刚认识的朋友，你叫啥来着？”
　　“黄河龙，小名叫龙龙。”乞丐毕恭毕敬地说。
　　秋生简明扼要向卜老汉诉说了经过，卜老汉听罢双眉紧蹙，默不作声。秋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对黄河龙说：“龙龙你不知道，卜大爷是个大好人，慈悲心肠，我多亏了卜大爷的照顾，否则我和你一样流落街头。”秋生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爷，我给你买了件衣服，您穿穿合体吧。”
　　卜老汉心里高兴嘴上却说：“这孩子，我有衣服穿，你花那钱干啥。”
　　秋生帮着卜老汉把衣服换上，卜老汉穿上崭新的灰色中山装整个人显得年轻、精神了许多。卜老汉稀罕地摸着衣服，脸上挂满笑意，秋生看卜老汉高兴自己也像吃了蜜似的。
　　“这衣服不便宜吧？”卜老汉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赶紧退回去，你现在手里不宽裕，等啥时候有钱了再买也不迟，再说了你出门在外很不容易，我哪能让你为我花钱呢，这样吧，多少钱？我给，你有这份心思，我就高兴死了。”卜老汉说着从衣兜里掏出钱塞给秋生，秋生执意不要，俩人正你推我让不可开交，老蔡来换班了，他目睹了这一切，及羡慕又嫉妒，阴阳怪气地说：“人家秋生既然给你买了，你就收下吧，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没啥大不了的，和受贿扯不上关系，你如果坚决不收，岂不枉了秋生一片心意啊。”
　　卜老汉狠狠地白了一眼老蔡，刚想损他几句，秋生见他老俩又要唇枪舌战，于是赶紧打圆场：“卜大爷，天不早了回家吧。”
　　“真实的，哪里都有你。”卜老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气呼呼地走了。
　　“这个老头，改不了一身土气。”老蔡望着卜老汉渐远的背影，撇着嘴轻蔑地说，回过头又数落秋生，“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干啥巴结他啊，你挣钱容易呀，反过来说了，他有啥用处，既无权又无钱，无非多给你几杯白开水，哄骗你的感情……”
　　秋生觉得老蔡的话不顺耳，连忙打断他的话：“蔡大爷，我朋友的住宿费算我的了。”秋生说完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不可救药。”老蔡摇摇头，冷风热潮地说，他骨子里透着城市人天生俱来的傲气。
　　秋生进了客房，顿时愣住了，整个房间里乱七八糟，洗漱用品散落在地上，秋生知道这是公安人员的“杰作”，只能忍气吞声。他重新把房间收拾一下，心情烦乱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黄河龙心怀感激地说：“哥，俺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龙龙你打算下步咋办？”秋生坐起来倒了一杯水，漫不经心地问。
　　黄河龙惆怅地说：“哥，俺想回家，你能帮俺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