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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作品名称:于家梦痕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9-03-30 03:39:32      字数:3507

  父亲看着边吃边远走的小儿子,痛苦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又叹息一声,转身对老二元根说:“不能怪他,他这么点儿大的人,懂什么,他肯定也不曾吃得饱啊。”说完,他转身去想到锅子底下刮点儿剩下来的粥吃,刚一抬头,就发现于广已经喝完了粥而放下瓷碗了。他又走前两步,揭开锅盖一瞧,果然,粥锅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了。再做几个馒头?再煮点儿粥?在这拆房子起房子的繁忙时刻,是断然不可能的了。于明于广的父亲就这样被免除了一顿早饭,肚子瘪瘪头晕晕的一直忙到开午饭的时候。
  经过几天的奔波、忙碌,于家人顺利地完成了一项大工程:原先连在一起的四间草房,现在已经变成了独立的四间:于老头于老太及未婚的小儿子一间,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只是把房子分离的地方重新打了泥墙,在泥墙的上面用一根根长草把塞上并在草把内外涂上烂泥加以封闭,老大老二老三各一间房,还各自加了“披儿”。现在都砌成独立的门户了,位于原来住房的南面,成东西一字排开,老大家最东边,接着老二、老三。相连的两间距离大约有五十来米。最为让人可喜的是:现在四户人间,每家的大房子后面沿着屋檐头搭建的“披儿”,大大增加了房子的实际使用面积,并且并没有被认为是非法建筑,——当时老百姓的心里也没有形成多少法律概念——除了暴风骤雨会摧毁它之外,一般情况下倒也绝无人力摧毁它的可能。现在于家四户人家跟过去一大家子的房子比,虽然不能说是鸟枪换炮,但也可以算作旧鸟枪换成新鸟枪了。各家的房子都用石灰水儿刷了一遍,两天过后,石灰水干了,土墙漂白的直亮到了于家人的心底。除了不懂事的小屁孩之外,于家成年人的心里都敞亮了滋润了。改善住房条件,原来比吟诵几首诗给老百姓带来的快乐要大得多啊。于家人的房子分开建造完成后,迎来了阳光不太火辣的几个凉爽的天气。于明于广被他们的姑妈请去作客了。他们姑妈家的屋檐头虽矮,但他们还远远没有够得上撞到它的高度呢。在姑妈家,虽然同样没有什么美味佳肴享用,但他们会对环境感到特别新鲜:屋前地带开阔,屋后有几处竹园。有足够的道路可以让他们奔跑。在西边高高的土坡上,生长了两棵高高的白果树:只可惜鸟窝做得太高太高,他们用最长的竹竿也够不着。但是鸟儿飞来飞去,倒也让他们生发出几分对自由的向往。在姑妈家,父亲的严厉管束就显得鞭长莫及了。
  于明于广去姑妈家的第一天,汉根跟老婆便觉得一身的轻松自在,暂且不要关照孩子的吃喝拉撒了。他们只要上工干活儿,回家后煮稀饭的量也较孩子在家时少得多。因为锅子里的水放得少了,而汉根老婆向锅里投入糁子的量并没有减少太多,因而当天晚上的稀饭比往日稠实一些。夫妻两个也吃得很开心。上级一向差不多是这样号召大家的: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其余的半干半稀。但忙时也未必能全吃干的呀,“吃了过头饭,以后会饿得头直掼”,所以,于家平时的稀饭,总是名副其实的“稀”,而今晚稍厚实了一些,也算是个例外,或算是一次奢侈。吃完稀饭后,夫妻两个又伺候好了一头小猪,并为小猪准备了次日的早食,而后就洗澡上床就寝了。往日夫妻两个的房事,一般都要等到孩子深更半夜熟睡之后轻轻地悄悄地进行。而今天则不同,男将把女将的下衣全脱了,而不是像往日那样只褪下一边。女将既没有口头的反对,也不曾有动作的阻止,比往日更放开更随意更纵情了。酣战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往日。老婆如此的满足还是第一次。刚完事后,她痴呆呆地感觉好像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到了半空的云雾仙界一般。等到他们俩酣睡一场到黎明的时分,他们的第二次房事进行得比第一次更为猛烈而持久,老婆竟无所顾忌地大声叫喊起来。男将稍停了一下,静静望着她的脸,道:“你再敢叫,我会把你弄得认不得东西南北!”女的道:“我还怕你不成?你总要先认输的!”于是男将不服气,发动起更猛烈的进攻,而女将更是喜不自胜,毫无顾忌地随心而乱吟乱叫。——世间的人儿,拥有独立的住房,无需提防别人的干预,真好。
    
  于老头家族四户人家都开始了还别家钱粮的征程。原先于老头跟三个已婚了的儿子都口头约定好的:凡借的人家的钱粮,一律由自己、老伴和已婚的三个儿子按四份平均分摊,一分钱一粒粮食也不能少。于老头态度严肃,说话铮铮作响,在不怎么重视契约精神诚信品德的族群里,起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不曾有一个耍赖或严重拖延的。全家族人极少吃干饭,鱼肉荤腥更是绝少沾到嘴边:经过十来个月的努力,嗬,全家族人竟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了。于老头骄傲地说:“一分钱不欠,一粒粮不少人家的,甚至我还执意多给了人家的呢!我称稻子小麦给人家,秤恨不得向上翘打到了鼻子!”——那时绝大多数都是用的杆秤,绝少见到机械磅秤的,更是没有出现自动电子秤的身影,所以有秤杆子上翘打到鼻子的说法。这个,当今的年轻蛋们可能就不太懂得了,正如年老者不懂得怎么用手机付钱用手机打游戏一样。
  债务还清了,于老头的骄傲自豪劲儿也张扬了一些时日,可他的身体这部机器好像运转到了期限,该保养了。他日渐消瘦下去,四肢和整个身子渐渐没有了力气。曾经有好多年,他的健康水平好像都保持在一个层次上,年复一年,年年如此,而今,非但一年不如一年,且一月不如一月,甚至一天不如一天。他终于连走路连站立都感到异常吃力,他竟成天躺到了床上。除了大小解,几乎不离开床铺一步。老伴对他说:“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这样越不想动就越动不了!”他皱着眉头回复老伴:“哪有躺在床上舒服啊。我哪有力气再动啊。”
  这一年春节前,也就是于老头家已经分开建房的第二个春节前,生产队其它各家各户几乎都没有扩建住房,农田的庄稼虽然更换了朝代,但种植的品种和面积几乎和上年一样,因此也不曾出现什么新面貌。要过年了,人们依旧还是在门框上贴上红春联,内容以领袖的语录居多。如: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拼命抓革命,努力促生产。等等。上一年,于老头家的红春联还是老头儿亲手贴的,而这一年,老头儿没高兴动弹,就由小儿子德根接管了这件事。馒头也蒸了一些,只是蒸出来两三天,就差不多被肠胃消耗掉了一半。正月初一早上,汉根、元根、银根弟兄三个,分别带着自己的孩子,——就在这一年,老三银根家生养了个女孩。——来看望爷爷。于老头并没有下床,而是坐在床上微笑着望望孙子和孙女儿,和儿子们说了几句债已还清,日子会越来越好等憧憬未来的话,而后儿孙们就在爆竹声中离开了老人,去各家串串门抑或早早回家准备午饭抑或还玩了点别的什么。
  当天晚上,天还没有全黑的时候,于老太就吃完晚饭上床就寝了。如此的将大年初一的晚饭提前,一来可以省去点灯的煤油,二来可以图个吉利:据这一带的传说,正月初一天不黑就上床,可以换来全年的好运气。这种说法在“破四旧”的过程中,好像没有被破除掉。看来,要毁灭文化比毁灭军队还要困难,要改造思想比消灭肉体还要困难。
  汉根夫妇及于广于明在天刚黑的时候就上了床。本来于广和于明是很不愿意这么早就睡觉的,他们玩得还没有尽兴呢。他们本来正在玩用铜钱砸硬币的游戏的,哪想到天没黑母亲就叫他们回家吃晚饭。晚饭吃的是厚实的面条,比平时当然可口得多。在父母的命令之下,他们不得不早早上床。但睡到被窝里之后,小弟兄两个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闲话,一会儿还趴在被子里数一分二分和五分的硬币,看白天游戏到底输赢了多少,——那时还没有发行一毛五毛和一元的硬币呢。父母又催促他们睡觉,他们不得不安静下来,但眼睛还是骨碌碌地眨巴着。但终于,眼睛不再扑闪,迷迷糊糊地,他们沉入了梦乡。
  大约,时间的概念是人创造的吧。于明和于广并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多久,他们只知道是被妈妈推醒的。他们在沉睡时忽然感到被推动了,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妈妈说:“乖乖,我们起来,听说爷爷不行了。”他们从梦中醒来,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其实,即便是完全清醒,他们也不太懂得母亲所说的“爷爷不行了”的确切含义。他们开始以为是爷爷那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去参与的,后来以为是爷爷病了,再后来认为是爷爷病得很重了。他们没有把爷爷和死亡连起来,死亡的概念在他们的脑中还没有明确而准确的产生。
  小弟兄两个被推醒被催促,他们坐起了身,开始穿衣服。母亲说:“快点儿,还磨蹭什么!”于广问:“到底怎么了?”母亲不耐烦地回答:“你爷爷不行了!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于广又问:“爸爸呢?”母亲说:“你爸爸和德根叔叔早先走了。是你德根叔叔来把信的。”两个孩子加快了穿衣裳的速度,由母亲带领着出门。一跨过门槛,两个孩子才发现外面是白茫茫的一个世界。“下雪啦?”于广脱口而问,这一问也说出了于明心里的疑惑,于是于明就不再问母亲了。母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注意走路的中间,防止打滑!”接着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地上没冻,是烂雪,应该不怎么滑的,但要注意走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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